**辑 诗意书情 汉语是富有诗意的语言
中国是一个诗的国度,诗歌传统源远流长,遗产丰厚。无论创作、欣赏,还是批评、接受,诗歌一向都是中国文学长河的主流正脉。不学诗,无以言。作为一种特殊的精神方式,诗性智慧渗透在中华文明的方方面面,是传统文化的*鲜明的象征。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中华民族是一个诗性民族。诗性语言,与中华民族的审美文化彼此呼应,构成中国诗歌体用不二的整体。
在本体上,文学就是一种语言艺术,而诗歌尤其如此。中国诗歌的许多概念,在西方缺少相应的语词,如意境、滋味、兴趣、风神、气象,其根源即在于语言。所以朱自清《诗的语言》指出:“本质而言,诗歌不过是语言,一种纯语言。”一切语言的内核都是诗,而汉语是一种*富有诗意的语言,因为*适合情兴和意境的**,若干汉字组在一起就能展现出朦胧、象征、暗示、含蓄等各种艺术魅力。汉语不是屈折语,没有格和位的变化,但是有四声的区别,词和词的连接往往不是形连而是意连,其间关系非常灵活,很多时候,逻辑连接词需要读者来填充,因而造就中国诗歌富于灵动的效果,富于包蕴性、联想性、多义性,给读者留下自由想象���空间。比如罗隐的《登夏州城楼》“万里山川唐土地,千年魂魄晋英雄”,两行诗两组意象,密集排列,缺少相关文化背景知识的西方读者往往不知所云。可是,若将关键的“唐”“晋”两字,增补一些知识背景和联想,意象和情思就会随着两句之间的互文关系,行云流水般渗透出来。
这里要引入一个诗家语的概念,即由于字数、格律和声韵等限制,诗家所特有的句法结构和表达方式不同于散文等其他文体,往往更趋精练含蓄,语句叙述则变化多端,经常有跳动性。比如运用互文,王昌龄的“秦时明月汉时关”(《出塞》),白居易的“主人下马客在船”(《琵琶行》)。运用紧缩,把两句的意思压缩到一个诗句里,其间的关系留给读者体会,像王维《观猎》“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杜甫《旅夜书怀》“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还有活用,如王安石的“春风又绿江南岸”(《泊船瓜洲》),孟浩然的“风鸣两岸叶”(《宿桐庐江》),王维的“郡邑浮前浦”(《汉江临眺》),李清照的“应是绿肥红瘦”(《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作为修辞手段,散文也经常使用词类活用,但远不如诗词用得普遍。
更普遍的是运用省略,比如杜牧的“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赤壁》),两句之间省略表示假设关系的连词;白居易的“上穷碧落下黄泉”“钗分一股合一扇”(《长恨歌》),“下”“合”后承上省略动词“穷”“分”;杜甫的“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月夜》),“香雾”“清辉”后省略谓语。还有上下句之间语意需互相补足的,称“交互省”或“会意省”,如贾岛《寻隐者不遇》“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从答话可推知问话内容;杜甫《登岳阳楼》“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实际是说,昔闻洞庭湖上有岳阳楼,今登岳阳楼观洞
庭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