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乡人 讲述者: 大概在三四年前,来了一个外乡人,整天就在这方圆几十里山里转,爬坡下坡,钻洞摸河,春夏秋冬不分,经常见他的影子不紧不慢地四处游荡。 一开始谁也不在意,以为是个什么旅行者拍摄什么风景照片之类的。但时间久了发现不像,这光秃秃的地方能拍什么? 于是,村里有人上前去问,那人支支吾吾不愿多说。 又过了很久,他仍然到处转,终于被公安局调查了。 原来,这个人是位省城里退休的地质专家,一辈子爬山成癖,待在家里难受,于是就像当年一样,背着行装,拿着探锤,上山来找感觉,如果不这样,他就觉得自己的生命已经没有意义了。 山里人理解了他,从此再无干涉。 祖老爹 讲述者: 不知道内地人把父亲的父亲的父亲的父亲叫什么,我们这边叫“祖老爹”,他的夫人叫“祖奶 奶”。 我的祖老爹是一位非常传奇的人物,用今天的话说,是一位有担当的男子汉。 祖老爹仪表堂堂,一身本事,早年就出去闯天下,走州串府,见过大世面,布匹、茶担、玉石生意都懂。曾经把成垛的大烟土当床睡,翻个身随手抓几坨就可以在门外卖个好价钱,可他从来不干这种事,他对搭档说,东家信得过我们,请我们来帮他跑生意,我们就要对得起这个“请”字——他把人品和信誉看得比山还重。 不过,祖老爹后来看清了烟土的祸害,坚决与东家一刀两断,甩甩手,一个人独自闯南洋去了,在我们老家叫“走夷方”。 凶多吉少啊! 祖老爹走之前,把祖奶奶扶到正堂坐好,行个大礼说:我保证每三个月给你寄一次钱回来,养老人、养娃娃,如果超过三个月你没有收到钱,那就是我在路上有些耽搁;如果再超过三个月还是不见钱,那就是生意上有些闪 失;如果一年还是没有,那就是我被人绑了;三年以后再无信息,那就是我死了,你领着娃娃重新嫁人就 是。 祖老爹说到做到,他往家里寄钱从来不会超过三个月,而且每一次的钱只会比原先说好的要多,绝不会 少。 三年两年他会回家一次,然后再走,每次出门都要把自己的承诺对祖奶奶讲一遍——只讲一遍,不啰 唆。 终于有一年,祖奶奶三个月没有收到钱了;又过了三个月,还是没有; 一年过去了,音讯全 无。 三年、四年、五年,陆续有些流言传回来,说祖老爹早就被土匪抢了、杀了,要么说祖老爹在缅甸办了商号,娶了小老婆。 还有说有人在马来西亚见到他,他买了地,买了橡胶农场…… 祖奶奶就像没听见一样,专心养老人,养娃娃。 一直到了三十多年后,祖奶奶九十岁了,无疾而终,临终前把儿孙们叫 到床前,要求大家答应,要把祖老爹的故事讲给一代一代的后人听。 就这样,我知道了我的祖老爹是一位什么样的人。 车间主任阿泰 讲述者: 一九六四年**大搞三线建设,从内地各大工业城市迁移了几十万产业工人开往贵州、四川和云南的深山沟里。阿泰就是当中的一员。 阿泰是上海人,当时也年轻,想着可以走南闯北满世界去看看,也就报了名。坐火车到了贵阳,又坐汽车转了几天,来到今天被称作六盘水的地界上,在工地上。该搭棚子搭棚子,该修路修路,该挖山洞挖山洞。几十年过去,阿泰从一个小伙子变成了老头,从一个学徒变成了车间主任,在当地找了位姑娘结婚成家,生儿育女,买了自己的房子。 一切都有了巨大的变化。 唯独有一件事没变,那就是除了工作、生活的这个山沟以外,他几乎没有出去过,更不用说什么走南闯北看世界了。 转眼阿泰退休了,老家上海有一套老人留下的房子交到了他手上,也就是说,阿泰可以回到上海安享豪华都市的晚年,完全换一种活法。 阿泰到上海的**天就有些不自在,一个月后他说身体不舒服,一年后阿泰重新回到了山沟。他对邻居们说,还是在这里好啊,一栋楼里的人我谁都认识,想去任何公园抬腿就到,冬天不冷,夏天不热,家门口还有*正宗的火锅,高兴了,还跟老伴带着孙子回她娘家串串门,钓钓鱼,喝点儿小酒,这里才是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