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儿童
本章导读
蒙台梭利开宗明义地指出,20世纪是儿童的世纪。20世纪科学技术的发展和人类意识的觉醒使我们揭开“童年的秘密”成为可能。精神分析为我们探究“童年的秘密”拉开了序幕,帮助我们理解儿童神秘的生命。精神分析揭示出儿童所遭受的痛苦源于成人权威对儿童自发性活动的压抑,但是精神分析并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因此,蒙台梭利倡导通过系统的科学观察来开创一个科学研究儿童的新领域,关注儿童的身心发展,帮助儿童建立正常的心理生活。这个新领域的特征就是确定那些迄今仍不为人知的关于儿童心理发展的科学事实,同时唤醒成人,使他们认识到自己在与儿童相处的过程中所采取的那些态度是错误的。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蒙台梭利为维护儿童的权利和儿童正常的身心发展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呼吁——把所有的成人都推上被告席,因为成人不理解儿童,总是在爱与牺牲等名义或伪装下潜意识地压抑儿童,阻碍儿童的成长发展,而且总是与儿童处于矛盾冲突之中。因此,蒙台梭利认为,成人必须努力去发现那些阻碍自己真正认识儿童和了解儿童的原因,改变对待儿童的态度,并做好探究童年奥秘的精神准备。
一、20世纪:儿童的世纪
近年来,儿童看护和儿童教育的快速发展让人惊讶,这部分地应该归功于人们总体生活水平的提高,但更多地应该归功于人类意识的觉醒。自19世纪*后10年以来,人们越来越多地关心起儿童的健康问题。不仅如此,人们还对儿童个性发展的**重要性有了新的认识。今天,如果不考虑这些关于儿童本身的知识的进步在儿童教育中所作出的贡献,我们就无法深入探究医学、哲学或社会学的任何一个分支学科。同理,就更小的范围而言,胚胎学照亮了生理学以及有关生命进化的研究。但是,任何一项关于儿童的研究——研究儿童的心理而不是儿童的身体——都可能会产生更为深远的影响,甚至波及所有的人类问题。在儿童的心理发展中,我们也许会找到人类进化的“钥匙”,或许,还会找到开启新的文明的“钥匙”。
瑞典诗人和作家爱伦·凯曾预言我们这个世纪将会是儿童的世纪。任何一个有耐心搜寻历史档案的人都会在意大利国王维克多·艾曼努尔三世的一次演说中发现类似的说法。那是1900年,也就是本世纪(指20世纪)的元年,维克多.艾曼努尔三世在他父亲遇刺身亡后继承了王位。他认为1900年开创了新世纪的新纪元,同时他把由1900年开始的20世纪称为“儿童的世纪”。
如此看来,这些预言般的只言片语几乎都源于19世纪*后10年的科学研究所揭示的这样一幅图景:儿童身患传染病的死亡率是成人的十倍,儿童是那些管制严厉的学校的受害者。那时,没有人能预言,儿童身上蕴藏着一个生命的秘密,这个秘密能够掀开人类精神的神秘面纱;没有人能预言,儿童代表了一个未知数,对这个未知数的探究也许能帮助成人解决自身和社会的问题。上述科学研究所揭示的图景是儿童研究这门新科学产生的基础,而这门新科学的产生能够影响人类的整个社会生活。
二、儿童与精神分析
精神分析开创了前所未知的一个新的研究领域,它带领我们去发现人类潜意识中所蕴藏的秘密。虽然精神分析并不能给我们带来解决实际生活中紧迫问题的可行性方法,但是它却能够在帮助我们理解儿童神秘生命方面作出贡献。
我们可以说,精神分析已经突破了心理学曾经认为不可逾越(ne p1us u1tra)的意识层。意识层就像古代历史中的海格立斯石柱,希腊海员曾迷信地认为它们就是世界的尽头。
精神分析已经探测到了潜意识的海洋。没有精神分析这个方法,我们将难以向公众解释儿童的心智如何能有助于更深入地探究整个人类的问题。众所周知,精神分析*初是一项**心理疾病的新技术,因此也就成为医学的一个分支。精神分析的的确确是一个对我们具有重要启示意义的新发现,它对我们的一个重要启发就是它证实了人的潜意识有支配或控制人类行为的力量。可以这样说,精神分析是关于潜藏在意识之下的心理反应的研究。精神分析所研究的这些潜藏在意识之下的心理反应,揭示了那些潜在的因素以及未知的现实对人类的影响,而这些研究革新了长期以来人们公认的不少观念。精神分析的这些研究显示,在人类心理中存在一个无限广阔的未知世界,而这个未知世界与人类的命运紧密相连。但是,精神分析无法彻底。探究这个未知世界。在上个世纪(指19世纪),也就是夏科所处的时代,精神病学研究已经发现了潜意识的存在。研究发现,正如火山爆发时沸腾的熔岩从地心喷涌而。出直达地表一样,潜意识在一些特殊的重症精神病患者身上也会自发地、突然地表现出来。所以,那时潜意识现象仅仅被看成是疾病的征兆,人们对潜意识的研究也就停留在与人类各种有意识表现的对比上。后来,弗洛伊德独辟蹊径开始了对潜意识的研究。通过实验研究的方法,弗洛伊德发现了洞察潜意识的途径。可是,直到*近一段时间,弗洛伊德仍然倾向于把他关于潜意识的研究局限在病理学领域。有多少正常人愿意接受那些让人痛苦不堪的精神分析测验呢?又有多少人愿意接受这种心理手术呢?可以说,正是通过对精神病人的分析、研究与**,弗洛伊德推演出了他的心理学理论,而且,这种新的心理学理论在很大程度上是一个建立在对变态心理的分析之上的个人推断。因此,弗洛伊德的心理学理论是不充分的,而且他**精神病人的技术也无法让人彻底满意,因为它总是无法治愈那些“精神疾病”。结果,由古老经验积淀而成的社会传统成为弗洛伊德心理学理论广泛运用的重重障碍。潜意识是一个现实的存在。但对潜意识这个现实存在的深入探索还需要我们掌握更多的东西,仅仅有关于潜意识的理论推断或者对潜意识所引发的疾病的临床**技术是远远不够的。
三、童年的秘密
潜意识是个海洋。探测潜意识这个海洋的任务需要其他分支科学的参与,也需要其他方法的运用。譬如我们可以从人类的起源来研究人类潜意识的秘密。也就是说,通过研究儿童与环境的冲突来破解儿童心理发展的秘密,通过研究人类那些陷入扭曲和黑暗的心灵来认识童年内心斗争的剧烈或悲惨。
精神分析触及了人类潜意识的秘密。精神分析的一个惊人发现是,精神疾病可能源于遥远的婴儿期。由潜意识唤醒的记忆证实,儿童如果在婴儿期遭受了常见痛苦之外的重创,这些重创所带来的痛苦就会深藏在潜意识中。这个发现既让我们印象深刻,又让我们心神不宁,因为这个发现与人们普遍公认的观念是如此地截然不同。人们普遍认为,这些痛苦纯粹源于儿童缓慢而持续的心理发展,是儿童心理发展过程中必须经历的酸甜苦辣。人们从未认识到,儿童在童年期所遭受的痛苦是他们成人以后各种心理疾病的真正原因。儿童在童年期所遭受的痛苦主要源于成人以权威的身份对儿童的自发性活动进行的压制。因此,儿童遭受的这些痛苦与对儿童影响*大的成人有关,即与儿童的母亲有关。
我们必须清楚地区分精神分析所包含的对潜意识的两种层次的探究。其一是比较肤浅的探究,这种探究是对个体的本能冲动和他必须适应的现实环境之间的冲突的探究。这种冲突有可能得到解决,因为把那些令心灵不安的潜意识内的原因上升到意识层面并不是一件难事。其二是更深层次的探究,这种援究是对童年记忆的探究。童年记忆中的冲突并不是人与现存社会环境的冲突,而是儿童与母亲的冲突,或者更宽泛地说,是儿童与成人的冲突,童年时期的这种冲突可能会导致那些难以问愈的精神疾病,现在我们都已经认识到,**任何疾病,无论是身体的还是心理的,应用精神分析的技术了解童年期所发生的事情对于治**果都具有重要意义。但是,除了精神分析的技术能外,我们还需要考虑其他的**方法。能够探测到潜意识的精神分析技术确实能够帮助我们发现成年人疾病的病因,但却会成为**儿童疾病的障碍。儿童,从本质上说,不适合作为精神分析的对象。儿童没有必要记住他的童年期,儿童正处于童年期。我们必须观察儿童,而非对儿童进行精神分析。但是我们要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观察儿童,竭尽全力去发现儿童与成人以及社会环境相处时所出现的各种冲突。显而易见,使用观察法来了解和研究儿童将导致我们背离精神分析理论和精神分析技术,而后进入一个在自然的环境中观察儿童真实生活的新阶段。用这种观察法来观察儿童,并不是要探究儿童曲折复杂的病态心理,而是要在现实中探究以儿童心理生活为**的广阔的人类生活。使用观察法的实际困难在于观察的范围涉及从出生开始的整个人生历程。
人类心理的探究史还没有被书写出来。没有人描写过儿童以感官探索世界时所遇到的障碍;没有人描写过儿童在与那些比他强大的成人(这些成人掌控着儿童,却不理解儿童)交往时发现自己深陷于无法超越的冲突之中。关于上述问题的研究仍然是历史的空白,没有人描绘过儿童遭受的那些尚未被意识到的痛苦,这些痛苦骚扰了儿童完整而脆弱的心灵,导致儿童在潜意识中把自己看做低等的人,而这和自然的本意是截然不同的。
精神分析阐明了这个复杂的问题,但是并没有解决这个问题。精神分析主要涉及精神疾病以及精神疾病的**问题所以,精神分析对预防儿童出现心理问题并多少助益。而对儿童心理问题的研究有助于发挥精神分析的预防作用,因为这种研究将会影响对儿童所进行的正常的以及一般的**,而这种**有助于消除心理障碍和冲突及其造成的不良后果,即精神分析所关心的心理疾病,或解决几乎蔓延至整个人类的无数道因此,一个科学研究儿童的新领域诞生了。这个领域与精神分析截然不同,但又有相似之处。这个新领域的主要任务在于帮助儿童拥有正常的心理生活,同时关注正常儿童的健康成长以及他们所接受的教育。因此,这个新领域的特征就是确定儿童那些未知的心理事实,同时唤醒那些对儿童采取错误态度的成人,而这种错误态度的根源就在他们自己的潜意识中。
四、将成人推上被告席
弗洛伊德使用“压抑’,一词来说明成人心理紊乱根深蒂固的起源,其词意确实恰如其分。
儿童无法像人的发展所要求的那样得到正常发展,是因为成人压抑了他们。“成人”一词在这里是一个抽象概念。儿童在社会中是孤立的。如果“成人”影响了儿童,那么这个“成人”便是具体的成人,也就是那些与儿童*接近的成人,首先是儿童的母亲,然后是他的父亲和老师。
社会赋予成人一个与儿童截然不同的角色,委托他们为儿童提供教育并促进儿童的发展。但是,在*近的科学研究探究到儿童的心灵深处之后,情况却发生了逆转。我们发现,那些过去被认为是儿童的守护者和恩人的成人,现在却被推上了被告席。但是,几乎所有的成人都是父亲或者母亲,还有很多是教师或是儿童的看护者。从这个意义上,成人世界的人都被推上了被告席,也就是说,对儿童负责的社会被推上了被告席。这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控告有着某种天启的意味,就像上帝在“末日审判”中发出的神秘而令人敬畏的诘问一样:“你们到底对我托付给你们的孩子做了些什么?”
成人对此的**个反应就是自我辩护和抗议:“我们已经全力以赴了。我们爱我们的孩子。我们为他们牺牲了自己。”这些辩词并置了两种相互冲突的态度,一种是有意识的,另一种则是来自潜意识的。成人的这种自我辩护我们耳熟能详,而且是老生常谈且根深蒂固,对此我们毫无兴趣。我们感兴趣的是这种控告,而不是谁被推上被告席。成人呕心沥血、竭尽心力地为儿童提供完善的照料和教育,到头来却发现自己深陷问题丛林而无法自拔,原因是他们并不知道问题恰恰出自他们本身。
所有那些为儿童谋福利的人都应该向成人提出这种控告,毫不宽恕且毫无例外。于是,这种控告突然成为人们兴趣的焦点。这种控告不仅公开抨击那些“无心之失”,而且公开谴责那些完全因无意识而犯下的错误,这种控告因此提升了我们的道德境界,使我们发现了自我。事实确实如此,人类的每一个真正的进步,都来自对未知世界的发现和不懈的探索。
正因为如此,不论哪个时代,人们对待自己错误的态度都充满了矛盾。一方面对有意识犯下的错误大动肝火,另一方面又被那些无意识犯下的错误强烈吸引。正是这些无意识的错误中 蕴涵着进步的秘密,这个秘密超越了已知的以及期望的目标,同时把人提升到更高的境界。这就是为什么,中世纪的骑士,当地因个人荣誉受到侵犯而准备决斗时,总会跪拜在祭台前,谦卑地说:“我有罪,我首先宣布,这都是我一个人的过错。”《圣经》也为我们提供了体现这种矛盾的有趣的例子。例如,在尼尼微,搠底是什么力量驱使人们聚集在约拿身边?为什么所有的人,无论是国王还是半民,都狂热地涌上街头紧紧追随约拿这位先知呢?这是因为约拿告诫他们,如果他们不改变自己的信仰,那么尼尼微城就会被摧毁,而他们将会成为千古罪人。又如,施洗者约翰如何将众人召集到约旦河岸边?他到底用了什么诱人的话语召集到这三教九流呢?——他把他们称为“毒蛇的种类”!
这确实是一种有趣的精神现象——人们蜂拥而至聆听对自己的控诉,进而赞同通过这种方式承认自己所犯下的罪行。这种严厉和持续的控诉将他们潜意识中的东西上升为意识。因此,人类精神的整个发展就是一个获得意识的过程,即意识之外的东西自我呈现的过程。实际上,正是因为人类的这些连续不断的自我发现,文明才得以不断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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