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多元智能的理念
一个小姑娘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回答测验者问到的许多问题。提出这些问题的目的,是为了考察她掌握的信息量(如谁发现了美洲?胃的功能是什么?)、词汇量(如“胡言乱语”的意思是什么? “钟楼”的意思是什么?)、算术技能(买一块糖8分钱,买三块糖要多少钱?)、记忆一系列数字的能力(5,1,7,4,2,3,8),以及找出两种因素(如肘与膝盖、山峰与湖泊)之间相似性的能力。另外可能还要她完成一些其他任务,比如解决走出一个迷宫的问题,或者将一组画排列顺序,让它们表达一个完整的故事。过些时候,测验者便宣布测验的结果:他得出了一个简单的数字,也就是这个小姑娘的智商。这个智商得分(小姑娘被告知的仅此而已)可能会对她的未来产生完全想像得到的影响。她的智商将影响到老师对她的看法,也将决定她是否有资格享受教育的某种特权等。要说这种测验所得到的数据重要,也并非完全不恰当。无论如何,这类智力测验的结果,虽然并不能预示接受测验者今后生活能否成功,但它的确表明了一个人掌握学校课程的能力。
上述情节每天都在全世界无数次地上演。人们都把看似简单的智商分数看得十分重要。当然,对于不同年龄段和不同文化背景的人,所使用的考卷并不相同。有些时候,这种测验不以面试的方式,而是以纸笔答卷的方式进行。但是测验的大致轮廓,也就是通过一小时左右的问答,得出一个智商的正整数,在全世界的智力测验中都是一样的。
许多研究者对这种状况并不满意。他们的观点是:虽然测验者认为,这种简短的回答预示了一个人的学业成就,但对于判断一个人的智能来说,必定还有比这种对简短问题的简短答案更多的东西。然而,在没有对智能的概念做出更全面的思考,在没有发明更好地评估人的能力的方法之前,这种测验的方式在可以预见的将来,仍然会在全世界被持续地使用下去。
但如果我们让自己的想像任意驰骋,思考一下范围更广的、实际上全世界都珍视的行为,我们会得出怎样的结论呢?打个比方,想一想卡罗林群岛12岁的普鲁瓦部落男孩,他被那里的长者们挑选出来,学习怎样成为一名船长。他在**员的指导下,必须学会关于行船、星象和地理方面的知识,以便��几百个岛屿之中找到自己的航向。想一想某个15岁的伊朗年轻人,他能把全部伊斯兰教的《古兰经》都背诵下来,而且还精通阿拉伯语。现在,人们正要把他送到圣城去和一名阿亚图拉一起工作数年,以便将他培养成一名教师和宗教**。或者再考虑一下法国巴黎一名14岁少年的情况吧,她已经学会了怎样编制计算机程序,而且正开始借助于电子合成器作曲。
只要对以上事实进行简单地思考就能明白,这些儿童或少年在**挑战性领域中的能力,都已经达到了很高的水平。而且无论如何下定义,他们的行为都应当被认为表现出了很高的智能。然而同样很明显的是,我们当前评估智能的方法对于借助星象知识航海,学习外语时口语的运用,或者在计算机上作曲来说,却无法充分地评估人的潜能或成就。问题的要害与其说是出于测试的技术手段,还不如说是出于我们所习惯的认识智能的方法,出于我们对智能根深蒂固的观点。只有扩展并重新形成对人类智能的认识,我们才能设计出更恰当的评估智能的方式,也才能提出更有效的方法去培育它。
全世界许多从事教育工作的人,对此都得出了相同的结论。因此人们开始寻求新的方法(有些很出色),去发展人在各种文化背景中的智能,用那种称为“预见型学习”(anticpatory learning)的普遍适用的方法来训练人,以帮助他们发掘自己的潜能。人们进行了许多有趣的实验,从小提琴的铃木教学法(详见本书第14章),到介绍计算机编程基础的LOCO法,都试图在儿童身上挖掘出多才多艺的表现。有些实验是成功的,而有些实验却还在探索阶段。这些实验不论结果是成功还是失败,在对智能这个问题的认识上,都缺少一种恰当的框架。当然,并不存在一种智能的观念,能使以上我所列举的能力都一一具体化。但对这些能力加以系统的归纳,的确是本书的目的。
在下面的几章里,我将概述一种关于人类智能的新理论。对于过去智能的传统观念,这个理论对它们发起了挑战。我所说的传统观念,就是我们大多数人从心理学或教育学教材中,口服心服地接受了的,或者是不由自主地就接受了的观念(我们都生活在一种根深蒂固的文化背景之中,智能的观念可能受到这个文化背景的制约)。所以说这一新理论的特征,能够很容易地被辨别出来。我在如下几页的简述中,将首先考虑传统观点的几个方面:这种传统观点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它能如此牢固地存在于人们的头脑之中?在这种观念之中,哪些是有待于解决的明显的问题?讨论完这些问题之后,我再开始介绍本书所提出的这一修正理论的特征。
两千多年以来,至少自古希腊城邦出现开始,在我们的文明之中,关于人的各种能力的讨论,有某种固定的观念便占据了统治地位。这种固定的观念强调了智能的存在与重要性——因此能力有各种各样不同的称呼:理性、智能或者心理的运用。对于人性本质问题的无休止探索,似乎不可避免地导致人类聚焦在对知识的追求上。所以那些被称为知识的东西,就受到了格外的重视。无论是柏拉图式的哲学圣贤、希伯莱的先知、中世纪修道院学识渊博的文牍,还是实验室里的科学家,只要是善于运用其智能的人,都被当成是出类拔萃的人。苏格拉底的“认识自我”、亚里士多德的“渴望认知是所有人的特征”,以及笛卡儿的“我思故我在”,这些都是构成全部西方文明的经典格言。
即使在古典主义与文艺复兴时期之间黑暗的一千年时间里,智能因素的优势地位都没有受到过任何挑战。在中世纪的早期,基督教**圣·奥古斯丁就说过:
宇宙*初的创造者与推动者是智慧,因此,宇宙的*终起因就一定是智慧的善(good),那也就是真(truth)。在所有人类的追求之中,对于智慧的追求,是***、*崇高、*有用,也是*令人愉快的追求。说它***,因为对于一个人来说,尽*大努力追求的目标就是智慧,从这一意义上说,他享受到了某种真正的快乐。
在中世纪**时期,但丁提出了他的观点:
总的说来,使人的全部能力实现智慧化,人类责无旁贷。这个过程开始于思索,继而为了达到思想延伸的目的,进入到实际行动之中。
此后,在文艺复兴开始的时候,也就是进入笛卡儿时代的100年前,弗朗西斯·培根讲述了一艘在新亚特兰蒂斯的英国船的故事。该船来到一座乌托邦岛,岛上的主要部门,是一个从事科学研究的庞大机构,该机构的领导人向来访的旅行者们说:
我将给你们我拥有的*贵重的财宝。出于对上帝和人类的热爱,我将把所罗门住所的真实状况告诉你们,我们这个机构的*终目标,是探索与事物的根源及其神秘变化有关的知识,是对人类认识王国领域的开拓,从而对人类的一切方面给予影响。
当然,对知识和那些拥有知识者的尊重,并不是我们称为“西方世界”的惟一主题。情感、信仰与勇气的美德,也是几百年来反复出现的主旋律。实际上,它们有时(如果说并非总是那么合理的话)与人们对知识的追求形成对比。有指导意义的是,即使当信仰或爱被颂扬得高于其他一切之上时,它们各自都典型地站在理性力量的对立面。同样,当某种带有极权主义倾向的***们,试图按新的观念改造我们的社会时,一般都需要“处理掉”那些不能与之合作的理性主义者或知识分子。这一事实又从反面对理性的力量做出了赞扬。
理性、智能、逻辑和知识并不是同义词。本书在“心理的”这一醒目标题之下,用了很大的篇幅和力度,构建了组合在一起的各种技巧和能力。但是,我必须首先介绍一个重要的差异,即关于智能的两种态度的对比,几百年来,这两种不同的态度一直相互竞争、交替出现。如果谁接受古希腊诗人阿克洛克斯吸引人的分类,那么他就能对两种人加以对比。一类人将所有的智能都看成是一个整体,我们把这类人称为“刺猬派”;另一类人认为智能是可以分成若干组分,我们将这类人称之为“狐狸派”。属于刺猬派的这类人,不但相信人有单一的、神圣不可侵犯的能力,而且相信这是人类的特别的属性。由此可以推断出,他们常常特别强调的,是每个人与生俱来都拥有一定数量的智能。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按照智能或者智商来进行排序,而智能的高低、智商的大小是上帝赐予的。因此,这样的思考问题和谈论问题的方式,便被牢固地树立起来了:按照“精明的”、“伶俐的”、“聪明的”或“有才智的”的程度,我们之中的大多数人,都很容易地被按照一定顺序加以排列。
西方的另一个传统,是推崇大脑的许多不同功能或部分。在古代,理性、意志与情感是有区别的。中世纪思想家们有自己的三艺(语法、逻辑与修辞)和四科(数学、几何、天文与音乐)之分。随着心理学科学的出现,人类具有更多心理能力的假设被提出来了。我在下面将要正式介绍的弗朗茨‘约瑟夫·高尔,提出人类拥有37种能力或者力量;当代人物吉尔福德认为智能有120种向量。有些属于狐狸这一派的人,还倾向于认为,人有天生的并且按顺序排列的思想类型。但可以发现这些人当中的很多人,都相信环境与培训具有对此改变或改进的作用。
刺猬派与狐狸派的争论,从几个世纪以前一直延续到现在。在大脑研究的领域,出现了“定位论者”(localizers),他们相信神经系统的不同部分,是传递不同智能的媒介。这些定位论者一致反对“整体论者”(holists),后者认为智能的主要功能,是作为大脑的总体的属性。在智能测试的领域,又出现了长期激烈的两派争论。一派以查尔斯·斯皮尔曼为首,相信一般智能因子的存在;另一派以瑟斯顿为首,假设了一组基本心理能力,其中各种能力强弱相同,没有哪一种能力得天独厚。在研究儿童发展的领域里,也有两派的激烈争论。一派认为心理有其普遍的结构,如让·皮亚杰的观点,另一派相信有数量较大的、相对独立的一组心理能力存在,如环境学习学派(environmental-leaning school)。同时我们还可以听到一些来自其他学科的反应。
因此几个世纪以来,人们在智能这个重要的议题上,一直无法达成共识。对于智能是否能够分割,一直进行着无休止的争论。与此同时,我们文化传统中某些长期存在着的争端,似乎也得不出个结论。我怀疑自由意志这一类议题,或者信仰与理性之间的冲突,同样得不到让每个人都满意的解决办法。但对于其他问题,也许会有取得进展的希望。有的时候,当逻辑推理澄清了或者暴露了某种谬误时,对于有些问题的讨论是有可能取得进展的。一旦解释清楚,就不会有人再继续坚持错误的看法,认为埃尔·格列柯的画中那变了形的人物面孔,是因为视觉的散光所引起的。视力散光的画家,会把自己画布上的面孔看成是拉长了的(在日常生活中也是如此)。实际上,这些面孔在非散光的眼睛看来,是完全正常的。有时戏剧性的科学发现,也能促成人们认识的进展,如哥白尼和开普勒划时代的发现,极大地改变了我们关于宇宙结构的观念。有时当大量的信息交织在一起,对于有关争论形成一种令人信服的论点时(像查尔斯·达尔文那样,在介绍其进化论的过程中,分析了大量关于物种发展与分类的证据)认识的深入也就随之出现了。
详细阐明人类智能结构的时机,也许已经到来。虽然到目前为止,对此既没有任何科学理论上的突破,也没有出现任何逻辑上惊人的谬误,但是我们已经从各种不同的渠道,得到了大量有用的信息。它们是在过去几十年中,人们花费了巨大的努力搜集到的。这些信息和资讯汇集在一起,已经得到了关注人类认知的那些人的承认(至少从外围的视野看起来如此)。然而系统整理这类资讯的人(如果有的话)却很少,也很少有人将它们集中起来加以检验和论证。当然,大众也没能分享这些有益的资讯。对于这些资讯和信息加以认真比较与整理,是本书的双重目的。
在本书后面的内容中,我将提出**说服力的证据,说明存在若干种相对独立的人类智能,以下简称为“人的智能”,这就是为什么我为这本书起名为《智能的结构》的原因。迄今为止,虽然对于每一种智能结构严格的属性和范围,还没有得出令人满意的结论;对于智能的准确数量,也还没能确定,但我认为,至少某些智能是存在着的。这些智能彼此相对独立,可采用多种多样的方式,整合并适应不同人和不同文化的需要。对于我来说,这种观点似乎越来越难以批驳了。
过去人们为了证明智能的独立性所做的尝试(至今仍然有许多人这样做),并不能使人信服。究其主要原因,是他们只依赖一个,或者至多是两个方面的线索。他们在证明存在着不同的“智能”或“才能”时,要么仅仅依靠逻辑分析,要么仅仅依靠学科教育的历史,要么仅仅依靠智力测验的结果,或者仅仅依靠从对大脑的研究中获得的信息。这些各自从单一视角出发所做出的多种努力,没能获得相同的智能种类的清单,因此就使得关于多元智能的主张似乎很难站得住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