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摘
忽然下起了大雪。伯纬已经踏上了雪线之上的公路。传说过去翻过皇天
垭,再翻过韭菜垭,便有一条通往房县的古盐道,伯纬没有走过。那得走上
几天,要经过杀人冈、打劫岭、百步梯、九条命——这是实实在在的地名;
九条命是九个背盐工的命,而韭菜垭六十年代发生的杀死七个人事件却是并
不遥远:两个房县挑夫杀了来神农架踏勘的林业部和省林业厅的技术员们(
有的才大学毕业,刚刚结婚),那两个挑夫就是沿着那条藏在原始森林的路
,挑着抢劫来的钱财往房县逃窜的。现在,那条路已经湮埋在荒无人迹的深
山老林中,眼前的这条大道取代了它。深厚的冰,还有路边石崖上的冰瀑,
这一线,那一堆。雪花大且夹杂着生硬的雪霰。从这里四下望去,整个皇天
垭露出森严的气象,遥不可及的山头和山坳间蒸腾着深蓝色的雾气,连枫杨
树也因恐惧而竖起了干瘦的枝条。只有落叶松在舞蹈着,展开玉色的裙子。
看久了,它们会成为一群树精。伯纬发现,公路上有影影绰绰的人正在冒雪
砌护路的水泥墩子。
这是好事情。伯纬甩了一记羊鞭,怕羊群在人群和沙石堆里走散了。还
有一些临时工棚。他很高兴。他看了看那些已经砌好的护墩,先用石头,再
在周边用一个框子灌水泥砂浆。因为那些木框子就摆在路边,很大很大的一
个,简直像些棺材。不过伯纬掂量这样的墩子是否能阻挡得了出事的汽车。
小车马马虎虎,大车一样会把它们撞飞了坠下山谷。
山上没有草,雪线之上的山头,雪把草都覆盖了,羊没啥可吃的。他赶
着羊下了山,他要把这儿的情况告诉家人。
“山上全在砌护路的水泥墩子。”他对他的老婆三妹说,对女儿、女婿
���孙子说。
“羊还在叫嘛。”他的老婆三妹从厨房里出来,吃力地睁着被冬天的火
塘熏得红肿糜烂的眼睛。
没有谁理他,没有谁在乎他说的这件事:砌护路墩。
他坐在火塘边,开始抽烟。从野外拉屎回来的狗顶开门进来了,伯纬还
以为是一只因为饥饿窜进来的羊呢。狗的身上沾满了浮雪,爪子是湿的。伯
纬呆呆地吃了几口烟,闻到一股焦煳味。是狗,把自己的毛给烫了。
“如果护路墩这么修下去……”可是他的心情并不那么乐观,尽管那些
影影绰绰的人和零乱的工地给了他整个冬天的惊喜。雪会越壅越厚,羊的叫
声会更难听。砌墩子的工人们会龟缩在工棚里然后将那些石头和砂料**给
翻浆的春天,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