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 我知道此刻, 你一定也在寻找我。 钥匙的孤独, 总是和锁的一样深。 《海底》 我对一个朋友说: “你的内心真是清澈。” 而我的内心,已经浑浊—— 不,那只是我蓄意经营的海底 它也清澈,但布满了 水草、尸骸、粪便、珊瑚和礁石 时间还给它投下了一些 沉船、���器和金币 我在心里养着鲨鱼 《人海》 夜色如水 从礁石状的楼群 和水草般摇摆着的树木间走过 我一直忍着,忍着 不敢开口 生怕天上那弯新月 把我钓起来 《人们列队等候我的到来》 人们列队等候我的到来 他们背着双手 把答案藏在身后 如果我带来的是胜利的笑容 他们会伸出一只手 为我送上怒放的鲜花 如果我悲伤地垂下头 宣告我的失败 他们将举起另一只手 ——以便掷出手中的石头 《回信》 你寄来的那纸秋凉 我已经腌上了 它沉没在我的抽屉里 渐渐入味 《我突然深深悲伤》 大海是一匹蓝兽 对我露出白牙齿 湿漉漉的月亮 为它铺开道路 那么遥远而崎岖 我突然深深悲伤 想骑着大海去看你 《中国深秋》 一个人头发黄了 在风里晃着木头脑袋 他伸出没有结果的十指 山河就消瘦起来 一群雁出门赶考 在枯藤老树的金殿里 提笔写下: 光阴骑着古道瘦马 它一去不返 像离弦的箭 射中了正在刮西风的秀才 《中秋夜》 循着“唧唧”声 走出门 有蟋蟀 在啃月亮 《礼物》 去年生日 我收到一盒礼物 当我把盒子揭开 里面是另一个盒子 另一个盒子揭开 里面还有盒子 一层层盒子里面 装着珍贵的礼物 那一刻我突然安静下来 在身体之外是衣服 衣服之外是房子 房子之外是地球 地球之外是太阳系 太阳系之外是银河 而在银河之外呢 我们这些人 是怎样被一层一层小心地装好 又被珍重地放在了此时此地 《孤独》 群山相遇之时 彼此拱手作揖 草木便苍莽起来 从此那些草本的木本的灌木的乔木的圆叶的长叶的针叶的心叶的 也都安心住了下来 鸟是后来的 是谁投斯鸟于斯山 亦如是谁投斯山于斯地 全无注解 鸟们偶尔举起翅膀 在草木中穿行 唱些山水的腔调 仿佛从来都在这里 某年月日 我也来到此地 看群山迭起 而顿作孤独之思 我是否就是此山绵延 背空而坐 沉思而无语 拱手作揖 揖向茫茫天空天空空无一人 某年月日 草木用藤蔓在山中写字 风偶尔前来磨墨 留下雨水一池 我是否就是此木莽莽 在岁月里 试图书写无稽的历史 某年月日 我被谁放逐于此生此地 我是否就是此鸟嘤嘤 在山中度过露水一生 前生往世概不过问 唱着此山的腔调 便做此山的主人 《夜里,焦虑拿着刷子》 夜里 焦虑拿着刷子 提着桶就来了 先是在我的心窝上刷 要给那里糊上 一层硬邦邦的东西 我用手拍拍胸口 它们被惊动了 一溜烟往上窜 踩过我的锁骨 踏着我的脖子 跳过我的嘴巴 又蹬上我的鼻子 攀着我的额头 一直来到头顶 在这个夜里 我的头发一棵一棵一棵一棵 被这个行军的队伍 碰撞得轻轻颤栗 现在它们拿着刷子 蘸饱了白颜料 漆我的头发 《这几年》 这几年 我没办法拥抱自己 我的身体里有条命 见什么吞什么 这几年 我沿着一条曲线前行 那是我在地上画出的抛物线 所抛之物是我自己 这几年 我睡不好觉 以至我常常忘了 自己正坐在夜里 黑夜就从我的脖子里 咕嘟咕嘟地冒上来 我就这么黑黑地黑黑地 吐着墨水 《街景》 傍晚 一个疯子 把头插在 垃圾筒中 翻捡食物 似这座城市里 一个断了钨丝的灯泡 无论怎么接通电源 也无法照亮 黑暗 《夜幕降临》 挤地铁的人太多 我几乎是 旋转着 被人推进去的 刚站稳 就听见身后 “咔”的一声 一切进入吻合状态 灵光一闪 我突然间 亮了起来 《身体里的歌声》 年老的中医说: 你身体里有风。 话音未落 牛羊吃草 风车发电 水面蹿出了鲤鱼。 《天堂驻人间办事处》 就在我所住 小区的对面 每天我走过那条街 远远会看到 天主教堂 高处的十字架 继续往前 近了会看到 一家成人用品商店 我从没想过 它们会有交集 直到那个午夜 我在这无人的街头 闲逛 哦 那是成人用品商店招牌 发出的橙黄色光 静静地照着 天主教堂 《习惯》 出门前 我总是会拉开窗帘 花几分钟时间 观察街上的行人 然后再决定 穿上什么衣服 走入人群 《定时炸弹》 它埋在我身体的左侧 时刻发出声响 我早已经习惯 把它叫作心脏 《深秋即景》 扫黄人来时 树正在脱衣服 《金箔·08》 就在告别 童男子的那天 我娶了一场生活 从此开始 早出晚归 《无题》 你难过的时候 就喜欢在纸上 一个接一个地写“悲伤” 有一回写完 你把“悲伤”举了起来 这密密麻麻的悲伤 在你眼前透着微光 《道路》 疤痕 《中国深秋》 一个人头发黄了 在风里晃着木头脑袋 他伸出没有结果的十指 山河就消瘦起来 一群雁出门赶考 在枯藤老树的金殿里 提笔写下: 光阴骑着古道瘦马 它一去不返 像离弦的箭 射中了正在刮西风的秀才 《第三十二首》 天黑了 人类得用多么深沉的睡眠 才能打破这么巨大的沉默 《近况》 关于近况,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就算了吧。前年在青岛海边,我曾见过这样的情景: 在一望无垠的蔚蓝中,大海默默地吞咽着脏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