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 年海明威(Hemingway, Ernest) 说:“作家的职责就是讲真话。”二十年来,他一直这样认为,在有生之年,他会继续秉持这一观点。关于作家有讲真话的义务,我们的时代没有哪一位作家像海明威这样极力主张,这样勇敢地捍卫,并且始终如一地身体力行。同时,他把讲真话的标准定得那么高,那么严格,以至于他一般不愿接受第二手的证据,不管是文学上的证据还是从其他来源获得的证据。“我只知道我见过的东西”,他经常这么说,也经常这么写。他个人所做过的或所经历过的并铭记在心的东西,就是他有兴趣讲述的东西。这并不是说他拒绝自由的虚构。但创作时,他总是写下他确实知道的发生过的情形,并认为这样的情形不可违背。
自始至终,他写作的主要目的就是抓住他所谓的“事物的本真”,并呈现给读者。对于一个异常复杂��概念来说,这是个比较典型的概括性词语。在写作生涯中,海明威对它的意义的理解发生了几次微妙的变化—— 总是趋向更加复杂。可是在这个概念的核心,人们发现无一例外地有三条美学原则在起作用:地点感、事实感和背景感。
海明威特别强调的地点感是三条原则中的**个。他曾对乔治安塞尔(Antheil, George )说:“如果没有地理位置,没有背景,你就一无所有。”也就是说,存在一个戏剧真空。作家很少有地点意识,也很少有作家在设置背景的时候能精心构思小说的地理事实。因此,很少有作家能更简约而真实地记录去巴黎一家街角咖啡店进早餐所经过的街道,或是早晨在威尼斯,在前往亚得里亚海边市场的路上,脚踩在古老的鹅卵石上,脚步在周围墙上反射产生的回响,或者是在西班牙早上六点左右,看到公牛从罗恰贝阿城门的畜栏冲出,穿越潘普洛纳的街道直奔斗牛场。
醒来时,我正好听到烟火炸响,宣布公牛从镇子附近的畜栏放出……下边,狭窄的街道空无一人。所有阳台上都挤满了人。突然,人群沿着街道上来了。他们都在跑,挤成一团。沿着街道跑过,奔向斗牛场。这群人之后又有更多的人跑得更快。接下来是落后的人,他们真正地在奔跑。他们后面有一小片空间,紧跟着的就是几头公牛,它们在飞奔,脑袋上下摆动。拐过街角,这一切都看不见了。有个人跌倒,滚到了阴沟里,一动不动。但几头公牛继续闯过去,没有理会。他们都一起狂奔。
这早晨新鲜的一幕如同墨汁在白纸上画出的一幅图画。首先是从上往下看,白色街道上空无一人,安静而空旷。接着看到的是**批拥作一团的奔跑者。他们之后是为数更多的跑得更快的人,因为他们离公牛更近。*后是那些“真正地在奔跑”的掉队的人。在这些描写后面,“一小片空间”引人注目,这无疑是生死之间。*后是奔跑的公牛群—— 图画至此终结,当然还有掉在阴沟里的那个人。他像绘画者的首字母缩写一样,非常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