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黑暗当中,车前子睁开了眼睛。他有些迷惘地看了一下四周,这次不是在ICU病房里了。眼前一片昏暗,到处都是雾蒙蒙的,根本看不清自己是在什么地方。 怎么回事?自己是死了吗?这里就是地府?车前子心里一连串的问号,他试图回忆发生了什么事情,脑袋立刻疼得好像要炸开一样。只要他一动回忆的念头,那种钻心的疼痛立刻袭来,令他几近晕厥。 回忆不了,那就继续往前走吧,希望前面有人可以解开自己心里的疑惑。当下,车前子咬着牙,拖着好像灌了铅一样沉���的双腿,慢悠悠地向前走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在雾气当中看到了一点光亮。前面也许有人,车前子急忙加快了脚步,摇摇晃晃地向发出光亮的地方跑去。差不多跑了五六十米,小道士终于见到了光亮的源头。地上点着一堆篝火,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背对着他,正蹲在地上烤火。 不管怎么样,总算是见到活人了。车前子走到男人身边,说道:“兄弟,借你的光烤烤火。” 原本小道士是想走到男人面前之后,再和他打声招呼的。不过车前子过去的时候,黑衣男子却转过了身子,还把头低了下去,背对着小道士,说道:“兄弟,别说借,火堆不是我弄出来的,我也是沾别人的光。火已经点上了,不烤白不烤。” 见黑衣男人故意躲着自己,车前子的火气就上来了。因为还要向这个人询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小道士才勉强压住了火气。他一边烤火一边向黑衣男人问道:“这是什么鬼地方?乌漆墨黑的什么都看不到。” “可不是乌漆墨黑嘛!这里是阴阳交汇之地,不乌漆墨黑的,还会亮堂堂的吗?”黑衣男人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真不记得了吗?这里是孤魂野鬼待的地方,就在这里等着被阴司鬼差带走呢。” “我死了?”车前子愣了一下,他也顾不上烤火了,想要弄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但刚刚动了这个念头,脑袋“嗡”的一声响,疼得小道士差点栽到火堆里,幸好他及时反应过来,稳住了身子。 “可不是死了吗?你真的一点都记不起来了?那我帮你回忆回忆吧。”黑衣男人叹了口气,随后从地上站了起来。这时候,车前子终于见到了黑衣男人的真面目——竟然是另外一个自己,音容笑貌连同说话时的声调、语气都和自己一模一样。 看到了另一个自己,车前子的脑袋突然开始嗡嗡作响,随后从他的七窍里流出来黑紫色的鲜血。没想到七窍流血之后,小道士突然耳聪目明了起来。头也不疼了,心里好像开了窍一样,将自己是怎么“死”的过程全都想了起来。 只不过在他的记忆里面,车前子完全沦为了旁观者的角色。他躲在另外一个车前子的身体里面,将自己是如何和吴仁荻动手,又是如何被电弧反噬的事情都想了起来。就连事后孙胖子和杨枭是怎么搭救的自己,小道士竟然也看得一清二楚。记忆后停留在吴仁荻用细长电弧打他的一瞬间,之后发生了什么,车前子便不知道了。 “你是另外一个我!”回忆起来事情的经过之后,车前子喃喃地说了一句。努力平复好情绪,车前子继续对黑衣车前子说道:“我什么都想起来了……小时候我被魑魅吓晕了,就是你接管了我的身体,赶走了那个魑魅。后来还有几次,只要我一出事,都是你来接管我——们的身体。等我再次重新接管身体之后,便把你的事情都忘了。” 黑衣车前子哈哈一笑,主动过去拥抱了另外一个自己,说道:“忘了就忘了,谁能记得住自己?我们俩本来就是一个人,不分彼此。” 黑衣车前子说话的时候,远处走过来四五个人影。见到这边有火光,当中一个人影高声喝道:“哪里来的鬼魅,敢在阴阳交汇重地起火?不老老实实待着,等阴司爷爷带你们去地府,竟然敢在……” 说到一半的时候,这一队人影已经到了两个车前子近前。这几个人影正是之前和吴仁荻碰过面的那几个阴司鬼差,他们被吴主任吓得够呛,也没心思继续巡街了,打算先回地府向上司禀告医院里面的事情,没想到在地府的大门口见到了两个鬼魅在烤火。领头的小阴司便打算将在吴仁荻那儿受的气,一股脑都撒在这两个鬼魅身上。 等走到近前,看清了这两个人的相貌之后,领头的小阴司愣了一下,突然想起来这两个人是谁了——这不是吴仁荻家的小少爷吗,怎么真死了?那也别让自己遇到啊!等吴仁荻找过来,知道是自己带走他儿子的魂魄,捏死自己还不跟捏死只蚂蚁一样? 当下,小阴司立即换了一副和善的模样,笑着对两个车前子说道:“阴阳交汇之地是不暖和,不过小心火烛啊——怎么干烧火,也不知道烤两个串儿。你——们爸爸知道了,得责怪我不会办事了,赶紧来个人,给两位吴少爷烤点什么磨磨牙……” 就在这个时候,雾气当中突然飞过来一条锁链,缠住了小阴司的脖子,还没等它叫喊出来,就被拖进了雾气里面。随着一阵惨叫声,小阴司的气息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等其他鬼差反应过来,又有四条锁链飞了出来。缠到四个鬼差的脖子上,将它们一起拖进了雾气里面。接着,又是一阵阵惨叫声传了出来。 也就几个呼吸间的工夫,五名阴司鬼差竟然在地府门口被解决了。车前子的眼睛盯着它们消失的位置,疯狗脾气上头,就要冲进去看看是谁解决的阴司鬼差。 就在这个时候,黑衣车前子一把拉住了车前子。他朝雾气的方向笑了一下,说道:“接下来想干什么?是一次解决我们两个车前子,还是想把这口黑锅扣到我们头上?” 黑衣车前子的话说完之后,雾气之中出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人影盯着两个车前子看了片刻,发出来一阵尖厉的声音:“吴仁荻的儿子……竟然还是双生魂魄——不对,只有一个魂魄,被抽离出来了一部分……好手段啊好手段。” 人影说话的时候,黑衣车前子闪身挡在车前子身前,低声说道:“我们的‘电池’不在身边,对付不了这些杂碎——你先跑,我会撑到你跑远为止。一直向西跑,进了地府谁也不敢难为你……记住了,往西……” 黑衣车前子还没有说完,车前子疯狗脾气上来,已经先一步向人影冲了上去。他一边猛冲,一边大声喊道:“你赶紧往西跑……” 见到车前子向自己扑过来,人影大笑起来,随后一道锁链迎着小道士飞了过来。眼看他的脑袋就要被锁链缠住的时候,空气当中响起来有人呼喊的声音:“兄弟你醒醒……不是活过来了吗?怎么还不醒……” 听到这个声音,两个车前子同时消失在人影的面前。 再次睁开眼睛,车前子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熟悉的ICU病房。只不过不是之前常去的那家医院,孙胖子把他安置在另外一家医院的重症监护病房里。此时的车前子身上插满了管子,除了两只眼睛还能转动之外,他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见到车前子睁开了眼睛,守在旁边的孙胖子惊呼了一声,随后扯着嗓子喊道:“院长!主任!大夫……赶紧过来……我兄弟醒来了。” 随着孙胖子的叫嚷,很快冲进来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给车前子检查完身体,他们又一起讨论了一下,后由这家医院的院长向孙胖子陈述道:“孙局长,是这么回事——病人现在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不过因为之前受伤太重,想要完全恢复还需要一段时间。我建议继续留在ICU观察,等到病情稳定下来之后,再转到普通病房。” “那就别转了,我兄弟继续留在这里。什么时候彻底好了,什么时候再给他办理出院手续。”听到车前子没有生命危险,孙胖子这才松了口气。从车前子被救过来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天三夜。当时车前子只是比死人多了一点心跳,呼吸微弱得根本无法维持身体所需的血氧含量,只能通过仪器来辅助呼吸。这三天,孙胖子一直守在车前子身边,三天时间他足足瘦了一圈。 听到老院长的答复,孙胖子算是放了心。等医生们都离开病房之后,他对车前子说道:“兄弟,你这次是吓着哥哥我了……不是我说,以后你的脾气得改改了。不管你认不认,那个人也是你爸爸。不能再对他动手……算了,你现在都这样了,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 孙胖子说话的时候,病房大门再次打开。邵一一带着他们的女儿走了进来,一进门便说道:“我听护士站的小护士说,老三刚刚醒过来了。阿弥陀佛,胖子你是不知道啊,吴叔叔拐弯抹角地跟我打听了好几次。我从记事的时候开始,一直到现在,还是次见到他这样。” “醒了是醒了,但也只是睁开了眼,别的什么都做不了。”听了自己老婆的话,孙胖子苦笑了一声,继续说道,“这次是你吴叔叔过了,就差了那么一点点,他就要弄死自己的亲生儿子了……估计吴主任现在肠子都悔青了,自己差点把亲生儿子送走。一一,当时你是没看见,见到咱们家老三没气了,你吴叔叔吓得脸色跟白纸一样,一点血色都没有了。” 邵一一听着也一个劲地摇头,随后从提包里拿出饭菜,说道:“也来不及做饭了,这是我在咱家楼下馆子里买的。你凑合吃一口,晚上我再来给你送饺子。顺便给咱兄弟炖点龙骨汤……对了,辣子的手术结束了吧?你不去看看吗?” “刚才我问了,三根箭矢起出来两根,剩下那根连在心脉上,得花点功夫。”孙胖子说话的时候,拿起来碗筷吃了几口,边吃边说道,“今年这是怎么了?点儿都背到家了——先是老三被他亲爹揍成这德行,还有辣子,他也真能选时候,这个时候头发变黑了。身上那几支箭矢差点就要了他的命,幸亏有吴主任在,才保住了他的命。” 孙胖子吃饭的时候,邵一一走到了病床前。她看了一眼只会眨眼的车前子,叹了口气,对他说道:“现在我都不知道应该称呼你啥了,从胖子那边论,你还是我兄弟。兄弟,听嫂子一句劝,不能和吴叔叔记仇。他可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他就是刻薄一点,说话难听一点,有时候任性一点,下手黑一点,记仇一点——人其实是个大好人。” 邵一一的话刚刚说到这里,病房大门再次打开,她刚刚说到的白发男人正站在病房大门口。邵一一以为刚才的话吴仁荻听到了,急忙拉着孙胖子上前解释。 没想到的是,吴仁荻只是看了他们夫妻俩一眼,随后开口说道:“我是来看沈辣的,听说他今天手术——人还活着吧?” 他嘴里说着沈辣,目光却落在病床上的车前子身上。看到吴仁荻看向自己,车前子立刻闭上了眼睛,不愿意和他有任何眼神上的交流。 “辣子的手术还没完,吴主任您先进来坐坐。”说话的时候,孙胖子已经将吴仁荻领进了病房,将自己的椅子让给他,随后说道,“刚才我兄弟睁眼醒来之后,还说了句话——让您老人家放心,他不怪您。您看看多好的孩子……” 这话说得孙胖子自己都不相信。吴仁荻好像没有听到一样,眼睛盯着车前子,一直等到孙胖子说完,他这才说道:“我是来看沈辣的,和他有什么关系……等一会儿沈辣的手术做完了,我就走。” “等辣子的手术做完了,我时间就带您过去。”孙胖子嘿嘿一笑,正要继续说话的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接通之后说了几句,孙胖子冲吴仁荻笑了一下,说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老杨的电话,辣子的手术已经结束了,三根箭矢都起了出来。也不用您去看他了,他们一会儿就把辣子送过来,和我兄弟一个房间。”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敲了敲病房大门,随后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探头进来,对ICU病房里面的人说道:“孙局长,还记得我吧。找你聊……” 西装男人的话还没有说完,便看到了坐在床边的吴仁荻。当下他呆愣了一下,正要把门关上离开的时候,就听到了吴仁荻那特有的声音,说道:“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