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发生在神秘遥远的中国,不过中国人更愿意称它为**帝国,因为在他们心中,中国是世界的**,是世上*大、*美的**。当然,说到中国的“大”,这的确有一定道理,因为中国是这个世界上面积第二、人口*多的**。你一定也听说过吧,中国的人口数量是地球上人口总数的五分之一。 整个中国如同一个****的大花园,许多城市都有坚固的城墙,城里挤满了人,像密密麻麻的蚂蚁一样。每天,大型的客船、货船行驶在那些宽阔的河流和纵横交错的河道中,还有人坐着轿子,推着车,或者骑着马,也有商队牵着驮载货物的牲畜穿行在狭窄的小路上,当然也有一些苦力只能背着货物徒步几百公里。 在中国,每个人都要非常的努力,否则就会陷入贫困,甚至填不饱肚子。 当然,中国还有很多很多孩子。一个母亲一生中可能会生下十个、十五个,甚至更多的孩子,尽管其中不少孩子因为饥饿或疾病而夭折。 即使一个孩子可以健康无恙地成长,他也要在年纪不大的时候开始独立,开始照顾家里的弟弟妹妹。而这个年龄的德国孩子的世界里却只有“玩”。大概到了九岁或者十岁,这些穷苦的中国孩子就要去当学徒,去绸缎庄打工,或者去当马童或者船夫。是的,我们在马路上经常会看到一些年纪不大的男孩儿在弯着腰做着刺绣的活计。 我们的小李就是这样一个生活在长江上游一个很有名的城市夔府——也叫夔州——城里的穷孩子。他虽然没有很多兄弟姐妹,但他还是希望早早独立,凭借自己的聪明和力气,当然还要靠着一点点运气谋生。 **,小李坐在他家乡夔州城老城墙残破的城垛上,百无聊赖地用脚后跟有一下无一下地敲打着因风吹日晒而变得老化斑驳的墙砖。他长得非常喜庆,脸圆圆的,眼睛漆黑,狭长并透着一丝狡黠,头上耷拉着一个绑得结结实实的辫子。和大多数中国男孩儿一样,他穿着一件蓝色棉布褂子,一件侧面扣着布扣子的坎肩,还有一条只到小腿肚、已经洗得褪了色的裤子。 天气不错。一朵朵粉红色的云飘在阴沉沉的天空上,汹涌的长江推着潮水拍打着水岸,水岸和城墙之间是一段浅灰色的沙滩。 小李喜欢坐在高高的城墙上,低头看着停靠在江边的船和那里的沙滩,船和沙滩似乎形成了一个摇摇晃晃的世界。偶尔,他也会情不自禁地大声哼唱几句小曲儿,小曲儿是晚上从茶馆里飘出来的。小李从那儿往下看,看到人们挑着木桶,拥挤着走到浅滩边,往水桶里装满水,一颤一颤地挑进城里;岸边停靠着大大小小的帆船,孩子们大声叫嚷着在帆船之间穿行,他们在小李看来就像一个个移动的小球;挑着货物的货郎摇鼓叫卖自己的货物,沙滩上招揽生意的剃头匠麻利地给客人系上围布。 一艘艘帆船停在岸边,船挨着船,通过钉在沙土中的木桩固定。这些破破烂烂的小船,顶棚大多已经破损,居住着社会*底层的穷苦老百姓。离小船不远的地方还停着一些大的货船,其中运盐船*大、*漂亮,船壁由抛光的棕褐色木头制成,在阳光下泛着亮光,好像在和干净、光滑的甲板比美。 小李挑着两只水桶来到河边,他的正前方是一艘游船,船顶上方飘荡着一面象征大官的三角旗。船上的一排窗户在阳光下光亮如镜。摇船的船夫走了出来,然后是船长。哎呀!一排烟花被点燃,噼里啪啦的声音非常悦耳。头上系着蓝色头巾的船夫用力敲了一下铜锣:咣!咣!铜锣声响彻云霄,岸边的人全都驻足看向游船。 这时,船舱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穿着灰色丝质长褂的官员。他的手里拿着一柄彩色的扇子,向岸边的轿子打了个招呼。一个脸上涂抹了红白胭脂、举止高雅的女士坐在轿子里向他微微鞠躬示意。 游船的跳板被收起,*前面的船夫用长长的竹竿撑起船,船渐渐离开沙滩,每侧六名船夫都听从船头架长的号令,一起喊着号子,光着脚打着拍子。领唱者用响亮的声音唱出一段歌词,然后其他人一起附和唱着:嗨嗬!长长的船桨划过波浪,从船头缓慢落下,潜入水中,又慢慢探出头来。整艘船突然起动,朝广阔的水面驶去。 此时,瘦弱的小李身体一颤,他的内心深处发出一声叹息:这艘船会驶到哪里去呢?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不间断;奔流不息的长江流向何方?他又该何去何从呢?小李的眼睛一直盯着已渐远的船,直到它缓慢地在一个大转弯处消失。 这时候,小李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并没有随着大船航行。难道他就没有机会航行吗?是的,他是铜匠的儿子李洪顺,他这一生注定要和父亲一样终日与锤子和铁炉为伴,每天从早到晚用锤子叮叮当当地敲打在砧铁上。除此之外,他还有其他糊口的可能吗? 小李缓慢站起来,脚下是他刚刚放到地上的两只盛满水的水桶。一条毛发蓬乱的白色野狗鬼鬼祟祟地靠近其中一只水桶。小李上前一脚,生气地大声呵斥道:“你这野狗!”他的好心情都被大船带走了。野狗对小李这样的中国少年意味着什么——胡同里的垃圾?出气筒或者勉强用来填饱肚子的糟糕的食物? 小李的眉头皱了起来,瘦弱的肩膀挑起挂着两只水桶的扁担,晃晃悠悠地往家走。走过那段比较平缓的沙滩,小李的呼吸急促起来。他的前面是几百级陡峭的土坎,土坎尽头用大石条砌成的依斗门,似乎耸立在云端之上。小李当然不知道,一千多年前,杜甫曾在夔州住了近两年,一位知府取杜甫的诗句“每依北斗望京华”命名这座雄伟的城门——依斗门。他吃力地走一段,歇一下,再走一段,再歇一下。每走几步,水桶里的水就会荡出来一些。等他气喘吁吁地爬到人声鼎沸的城门洞时,差不多只剩下半桶水了。 驮着行李的小马和骡子斜着从石梯上踢踢踏踏地走下来,蹄子重重地踏在石梯上。小李不得不躲到旁边,然而,每当它们从小李身边经过,小李几乎要被挤倒;可是没人会帮他,他不得不挑着半桶水穿过城门,快步走过两边矗立着绸缎庄的大街。每家绸缎庄里都有一个胖乎乎的掌柜站在柜台后面,旁边还有由女仆陪伴着来店里购物的、穿着精致的顾客。此时,一排轿子挡住了道路,一匹马从拥挤的人群中挤过,马上的人大声吆喝: “闪开,闪开,给我主人让让!” 是的,让个地方!大家都需要地方,都想超过他。这个肥头大耳的开路先锋经过小李身边时顺便踢了一脚路边瞎眼的乞丐,小李不幸被殃及,他好不容易从河边挑回来的水又从桶里荡出来一些。小李几乎被水桶压成了驼背,无可奈何地回到铜匠汇聚的小巷——铜匠街。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空荡荡的铜匠铺里传出来的声音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让小李感到亲切!光滑的水壶和茶壶被焊炉中炭火的小火苗烧得灼热,微弱的光线投射在弯腰干活的铜匠们脸上,豆大的汗珠从他们的脸上滚落,随即又滚落到他们辛勤劳作的手上。虽然四面八方的铜匠铺都向外传出叮叮当当的响声,但小李还是可以辨别出哪个声音来自父亲的铺子,毕竟他从小就听着这个声音长大。 一走进这条小巷,小李就在努力寻找属于父亲铺子的声音,可是他什么都没听到,这是怎么回事?他紧张地盯向铺子,忽然发现里面空无一人,铜锅孤零零地立在墙边或桌子上。锻炉上放着一个尚未打成的大水壶,炭火微弱的火苗隐隐约约,好像就要熄灭了。 小李急匆匆地迈过铺子的门槛,身子一歪,木桶中的水洒了一地。小李环视房间,空荡荡的房间让他不解和无助。为什么看不到父亲和学徒熟悉的身影?往常,父亲总是坐在小板凳上,向前弓着瘦弱的、裸露的身体,抬起头,半眯缝着眼睛看着走进房间的儿子。小李早上起床时,父亲已经在铺子里干活了;到了晚上,小李到父亲卧室的角落里睡觉时,叮叮当当的敲打声音又伴他入梦。 这时,小李放下水桶,把破烂的门帘往旁边一拉,走进铺子后面黑暗的小屋。 静寂,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到上百只苍蝇在桌上的剩饭附近飞来飞去,发出嗡嗡的声音。小李踮起脚尖穿过小屋,破旧的棉布帘后面是一张宽宽的床,上面躺着一个蜷缩的身体,小李屏住呼吸,弯下腰去看躺在上面的人,然后惊奇地问: “爹,爹——你睡着了吗?” 父亲并没有回应。 小李被恐惧笼罩,跳着逃出了小屋,向外跑的时候差点撞到继母。继母此时正背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孩子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小李和继母的关系不好,所以当继母想要抓住他训斥的时候,他挣脱了,逃到大街上。 暮色降临,家家户户关上了铺子门,落下了闸板。小李蹲在铺子的门槛上,内心焦急,极力捕捉从小黑屋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弟弟大声哭起来,但没有人哄他。过一会儿,裹着小脚的继母急匆匆地走来走去,她走出来把弟弟扔给小李,命令他们回到铺子里,然后自己回去照顾躺在小黑屋中的病人。 小李坐在父亲平时坐着的小凳子上,努力哄着弟弟,他一边敲击光滑的铜壶,一边轻轻摇晃弟弟。直到小李筋疲力尽,弟弟才安静下来。此时,小李又能听到昏暗的小屋里发出的声音了。不过,小李这一整天累坏了,他的头不自觉地耷拉下来,竟紧紧地抱着弟弟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太阳还没有照到铺子前面狭窄的街道,小李突然被凄惨的哭声惊醒。他吓得跳起来,腿上的弟弟突然大哭起来,此时头发蓬乱的继母跑到铺子前,大喊:“死了,死了!”她尖锐的叫声响彻整个铜匠街。 “死了,他死了!啊,我成了可怜的寡妇!”继母捶胸顿足。周围的邻居陆陆续续聚过来。继母跪在地上,头重重地磕在地上。男人们去了后面的小屋,女人们则扶着这个可怜的女人,尽量让她站直。 慢慢地,小李明白发生什么了,他的父亲死了!渐渐地,****的绝望和空虚禁锢着他的心。 小李,这个从来不被人关注的长子,忽然之间成了葬礼上*重要的人物。虽然他还不习惯自己的新角色,甚至只想尽快远离父亲的灵柩,但人们不让他走。他的奶奶和很多叔叔婶婶来参加葬礼,给他穿上未经漂白的、手织的白布衣服,还在他的额头上绑了一条白布,从脑后一直拖到屁股——这是葬礼的标志。是的,不满一岁的弟弟也被绑上了一条相同的白布。女人们戴上白色的头巾,围坐在棺材旁边,连续哀号了几个时辰。 铺子前面竖起一根长竹竿,上面挂着招魂幡。小李父亲去世的第二天,做法事的道士们来了。他们穿着鲜艳的黄色道袍,吹奏起刺耳的哀乐,悠扬而又洪亮地念着各种经文。 不过并非所有的事情都无聊,小李发现烧纸钱就很有趣。纸钱要在铺子门口烧,小李的奶奶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她*信任的孙子,小李则请争先恐后的邻居小孩帮忙,孩子们跪在地上,虔诚地烧着纸。小李一边烧纸钱,一边在心里盼望父亲在另一个世界中可以好好花这些钱。 终于到了丧礼的*后**。风水先生费了很多工夫才找到一块合适的墓地。天色阴沉,淅淅沥沥的小雨从天空飘下来。天还没亮,道士掀开小李父亲棺材的盖子,带着小李等十几个守夜的至亲围着棺材转了一圈,看上死者*后一眼。小李的父亲躺在棺材里,穿着黑色的寿衣、寿鞋、寿帽,与生前熟睡的样子相差不大。道士合上灵柩的盖子。一个提着斧头的木匠走过来,在棺材盖子上用斧头背钉进八颗大木钉,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盖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