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一大清早,郎郎家的门铃就神秘地响了三次。
**声门铃响,显得格外尖厉,像针尖探进软布后钻出来似的。清晨的一片寂静被戳破,郎郎惊醒过来,连打几个哆嗦。
“谁?”他怔怔地发出呓语,“楼下有人!”
外婆已起床,麻利地戴上她的玉镯。她长着大个子,脸盘清秀,皮肤像吹干起皱的苹果皮,有点失水。眼下她站在梳妆台一端打点头发。她用梳子的齿尖在鼻梁正中对齐,顺着前额向后划去,挑出的头路像一条直线,头发分成左边一半,右边一半。外婆这样用梳子?班里的女生也用这法子吧?全世界的女子都得先梳头再出门见别人,只让自己的家人看见她们披头散发的难看样子。
紧接着,第二遍门铃声催命似的响起来。郎郎从被窝里探出脚,赤足跳下地,却被外婆拦住。
外婆抢白说:“记牢,天不会塌下来。猴急什么?”
郎郎很愤怒,但没敢吭声。世上没几个人知道他是软蛋,但他自己知道他有点儿。他总是担着惊,害怕什么,又巴不得出现什么。万一有什么奇迹过来找他呢?奇迹一跑,就追不到手。不管是好的奇迹还是不太好的,都该见一见呵!只要不是坏的。外婆那么老了,奇迹不会来找她了。
下楼时,外婆走楼梯没发出什么大响动,大概是提着脚走路,提防着惊动家里的婆婆妈妈。
这幢三层的小楼被当地市民称为新式里弄房,坐北朝南,南北都有门,独门独户,结构奇特得很,占地很小,像一座炮楼耸立着。里面住的都是外婆的亲眷:底楼住着外婆的妹妹,外婆让郎郎叫她小外婆;二楼住着外婆的另一个妹妹,喜欢自称是小小外婆,但年龄比小外婆大好几岁。小小外婆头顶上秃了一圈,别处的头发却又黑又滑。她时而忧伤,时而又忘掉忧伤。她微微笑着的时候,就不再为秀发脱落而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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