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幸福端一把椅子吧 (艾斯苔尔 ·2005年03月 ·相关链接)
踩在冬天的尾巴上,虽然天气还不是那么暖和,但是能懒洋洋地坐在阳台上面,沐浴在午后阳光里缓缓地阅读,也是一种深深的幸福了。我想,幸福更多的存在于生活的一个个小细节中,一顿美食,一场好电影,都能让人觉得满足。但是对一个少女来说,她的幸福感却是来自于偶尔背着人,闻闻胶水罐里面的胶水的气味。“多么好闻的气味呀!有一点儿杏仁味,还有一点儿说不上来的味,充满了神秘感。……有时在入睡前,用罐里的小刷子蘸点儿胶水涂在手上,这样数数时还可以闻闻。”
这个名叫哈琳卡的十二岁少女,生活在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德国,她从来没有见过她的父亲,母亲则被撤销了抚养权,惟一的亲人是娄姨妈,但是却因为未婚而不能收养她,她只好一个人继续呆在孤儿院里。
哈琳卡是德国女作家米雅姆·普莱斯勒《幸福来临时》一书的女主角。作家所有的作品不过是在书写自己,米雅姆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她在十一岁那年进了一家收养所,在小时候她曾为母亲康复协会募捐,并偷偷地从募捐箱里拿走了钱,这个细节也成为《幸福来临时》的重要支柱。正是因为这种特殊的经历,这本孤女小说的心理描写才异常细腻动人。作为一个生活在孤儿院的孤儿,哈琳卡的生活贫乏到了极点,物质生活尚且可以忍受,但是,在精神上,她像在一座孤岛上,没有朋友,只有自己一个人。
在阅读这本书的过程中,我一直有一个心理期待,认为这类儿童小说的结尾,一定是个大团圆的美满结局。看起来,哈琳卡惟一的出路,就是被娄姨妈接走,和亲人一起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但*终,这个小姑娘还是没有能和姨妈一起生活,这大大震撼了我。
原来,在经历了所有的事以后,哈琳卡根本不可能会幸福无比。对她来说,幸福就是不要那么不幸。虽然*大的幸福就是可以与娄阿姨一起生活,但由于这一点根本不可能实现,她就去寻找可能的小幸福。那么她就要:不把小小的幸福排在门外,要始终把门敞开。如果降临的幸福并不像所希望的那样,就给幸福端一把椅子吧。
所以,她继续生活在孤儿院里,虽然没有和娄姨妈住在一起,但是她找到了一个同年龄的女友,并且知道了什么是美好。她以某种方式,实现、至少是接近了自己的幸福。
这本德国儿童小说在1996年获得德国青少年文学奖。比起更加有名的美国纽伯瑞奖,德国青少年文学奖是开放性更强的。对象不**于德国本土的作家,外来的翻译作品在获奖和提名图书中也占有重要地位,几乎占据一半的比例。除了这本《幸福来临时》以外,同一系列还同时引进了另外三本儿童小说,三本都是获了德国青少年文学奖的作品。也许是编辑特意为之,这四本小说全部都是结局并不那么圆满的现实儿童小说,四本小说的主人公也不那么可爱———他们在现实生活中往往有着这样那样的缺憾。而*终,孩子们也不一定就能战胜现实,更多的,他们是和现实达成一种妥协,在这种妥协当中,孩子们**天长大。
说实话,这样的主题不一定是孩子们喜欢的。不过在幻想和美好之后,生活毕竟有着现实的种种色彩,此时或许应该勇敢地面对生活的阴暗面。在这个方面,这几本德国作家的作品实在是很值得孩子们思索的。 我永世不忘的经历 (加波丽拉·文科 ·2005年03月 )
“我永世不忘的经历”:
就米雅姆·普莱斯勒的新作《当幸福到来时,
就得端一把椅子给它》向作者提出的问题
("Erlebnisse, die ich nie vergessen habe.":Fragen an Mirjam Pressler ueber ihr neues Buch "Wenn das Glueck kommt, muss man ihm einen Stuhl hinstellen")
采访人Frank Griesheimer
(Ein Gespraech mit Frank Griesheimer)
问:你的*新作品《当幸福到来时,就得端一把椅子给它》将在今秋问世。这部作品是讲什么的?
答:这部作品讲的是在五十年代初生活在一个收容所里的约十二岁的少女哈琳卡(Halinka)的故事。她的母亲被撤销了抚养权,而父亲嘛她从来 没看见过。她的*大愿望是不久就可以和她的娄阿姨(Tante Lou) 在一起生活,但青少年事务局不允许这样做。有**,收容所
所长建议姑娘们 为母亲康复协会募捐。哈琳卡也参加了,当她的募款箱几乎装满的时候 ,她偷偷地打开箱子,给自己拿出十马克,为的是能再次去看望娄阿姨 。但这仅仅是故事的开始,而*有趣的是哈琳卡内心的活动、她的思想感情、以及她和其它少女之间的关系,
这一切不是那么容易概述的 …
问:写这本书的意念是怎样产生的?你是否从一开始就有什么特殊的心愿?
答:有人请我为一部选集写一个自传体的短篇故事,篇幅为八至十二页 。我想起我在小时候曾为母亲康复协会募捐,幷偷偷地从募捐箱里拿走 了钱。我开始写此事,但幷没有什么“心愿”,我在写作时从来就没有 什么心愿。只是故事把我卷了进去,突然写出了一百二十页的初稿。这时,我明白那不会是一篇短篇故事。
问:这么说募捐箱的事是真事。《当幸福到来时》是一部自传体作品吗?
答:我的每一部作品几乎都是以个人经历为基础的,但没有一部是真正 自传体作品。我充其量只采用我生活经历中的细节,我处理的常常也根 本不是细节,而是我儿时在某种情况下的生活感受。我在十一岁那一年 进了收容所。不过那个地方叫作“寄宿学校”,因为它也有一所**文 化中学。上这所学校的孩子像我一样由社会福利金付钱,但也有住在自 己父母亲家里的走读生。我所希望有的娄阿姨可惜幷不存在。哈琳卡是 波兰籍犹太人,我写这点只是为了要突出她生活在战后的德国人中间会
感到多么的格格不入。关于我自己的出身,我几乎什么都不知道。
问:哈琳卡在进收容所之前经历了??多多不好的事情。但你幷没有详 细描述,只是几笔带过,也就是说不像例如《漆面上的刮痕》("Kratzer im Lack")或《十一月的猫咪》("Novemberkatzen")那样露骨。
答:是的,不然它就会成为一部完全不同的作品了。我不是想要写一本 有关虐待儿童的书,因此,简单地提一下以前的经历就完全够了。这也 符合哈琳卡对不愉快的往事的态度:她幷不否认这些往事,但如果这些 事过于强烈地涌上心头,她就把它推回去。过去的事情没有什么值得她 怀念,她没有家的感觉。每当她想到自己的母亲的时候,她会因为能?
脱她而觉得高兴。她的所有憧憬都是向前的、针对未来的。
问:作品里写的只是寥寥数日的故事。尽管如此,人们还是觉得哈琳卡 在这个短短的时间里作出了很正面的发展。虽然结尾幷不是一个大好的 结局,但人们读完作品时会产生一种幸福的感觉:人们为哈琳卡感到高 兴。你是否完全有意识地想要写一部令人振奋的作品?
答:我当时没有这种打算,我在写作时幷没有考虑到效果。但是,如果 故事的结局使人感觉到哈琳卡已经够强壮,不会因为失败而气馁的话, 我会感到高兴。故事开始时哈琳卡看上去好象是处于一种自我选择的孤 立之中,她没有知心朋友可以谈自己的感受。她没有朋友,也不想要朋 友。后来,她为母亲康复协会募捐的时候一而再、再而三地产生对母亲 的联想。她的心情非常激动,感到需要跟人接触、需要爱。她允?蕾娜 (Rena)成为她的朋友,虽然这发生在短短几天之内,但从情感上看来那 对哈琳卡来说是一条漫长而艰巨的道路。她只是十分犹豫和谨慎地敞开 了自己的心扉。从前她能依靠和从他们身上学习的“关系人”("Bezugspersonen") 是少女皮皮 (Puppi) 和娄阿姨,她们要吗岁数比她小得多, 要吗岁数大得多。如今她生平**次有了一个女友,而且是同样年龄的女友。现在她也不需要再闻胶水来使自己产生良好的感受了。
问:书名谈到幸福。你想到的是什么,是倒霉的相反词呢,还是一种幸福的感觉?
答:介乎两者之间。在经历了所有的事以后,哈琳卡根本不可能想象会 幸福无比。就这点而言她是相当讲求实际的。对她来说,幸福就是没有 不幸福。对她来说*大的幸福就是可以与娄阿姨一起生活。但由于这一 点不可能,她就去寻找可能的小幸福。那么她就要:不把小的幸福排在 门外,要始终把门敞开。即使降临的幸福幷不像所希望的那样,就给幸 福端一把椅子——这就是说:不消极等待甚或听天由命,而是去邀请幸福,也?还拉它一把。
问:尽管很孤立,哈琳卡可是一个生气勃勃的孩子。我在读时经常问 自己:她这种永不气馁的力量从何而来?是天赋?也就是说是命运,还是由于她找到了使她具有力量的某种方法?
答:这我也问过自己,就我自己而言,在小时候。这种活力,这种照顾 自己的力量从何而来?哈琳卡具有这种力量,但我不知道从何而来。另 一方面,光是这还不够。环境可以战胜一个有活力的人,使他失去发展 自己和施展才能的兴致。这种事经常发生。哈琳卡身上确实多了一点东 西:她知道如何能够让自己重新强壮起来;她退回到她在箱子贮藏室的 秘密藏身处,在那儿休息,或者她读书——并且不是随便读什么,而 是读《赫克里贝里·芬的冒险记》(Huckleberry Finns Abenteuer)。这也是我好几年长爱读的一本书。赫克里贝里·芬也生活不安定,他也没人爱,受父亲的虐待。哈琳卡在这个人物身上看到了自己,心里很舒服。
问:对哈琳卡建立了一个内心世界来对抗令人沮丧的外在世界,你如何 评价?没多久以前,教育学家会把这种情况看作是“倒退”或“逃向内心深处”而不屑一顾。
答:我不认为人们能笼统地说这是好或那是坏。问题在于一个人内心世 界是否能给予一个人战胜外在世界的力量,还是只是一条单行道,就像《漆面上的刮痕》(Kratzer im Lack) 一书中的赫贝特 (Herbert) 那样一步步地变得更为孤立。赫贝特的脑袋里装的是从书本上读来的北美州西部 地区的知识,是一些跟现实生活完全脱节的东西。如果一个人的内心世 界里有的只是无法实现的幻想的话,那就危险了。但另一方面我认为, 如果人们根本没有发现他们拥有像内心世界这样的东西,一种自我反省 的能力,那就糟了。在收容所的时候,我总是和?多人在一起,那时我 需要有一个秘密的藏身处,一个外在的、像行李箱贮藏室里一个隐秘的 地方那种,和一个隐埋在内心里的藏身处。不过,我幷没听收容所里其它的孩子说过,他们也有这样的藏匿处。
像哈琳卡记下思想的扎记簿,对我来说是等于是日记。有一次,我的养 母发现了我的日记,我挨了打,大概是日记里记了些什么关于她的坏事 情。从这时起我就明白:千万不要写些什么,否则你可能会被关起来。 后来我把日记写在心里,以为我会记住一切。我也写过诗,但只把它们 保存了一段很短的时间,为了害怕它们会被什么人看到就销毁了。现在 我知道,那一切都是使我的内心能免于变得荒芜的种种方法。
认识自己的内心世界很重要,同样重要的是跟别人接触,就像哈琳卡向 蕾娜(Rena)敞开心扉一样。对我来说,有一段很长的时间,把心扉敞开 幷非是理所当然的事,我用了相当长的时间才能做到与别人交往。
问:哈琳卡在施维青根宫的花园(Schlosspark von Schwetzingen)中 经历了她在全书中*幸福的时刻。她在那儿遇见了**的美 — 一尊石雕女像。你是否自己也有这种经历,还是这个插曲全是虚构的?
答:当时的情况与书中不同。我为募捐得到的奖品是什么,我已完全记 不清了。大概是巧克力或类似的东西。但我确实去过施维青根宫 (Schwetzinger Schlosspark)的花园,我在那儿正有过这一种经历。那是在我进收容所前不久。我认识一个姑娘,她的父母刚买了他们**辆汽车。他们 邀请我去郊游,去施维青根。我在那儿**次有意识地感觉到美。而且 是人工的美、艺术美。这使我高兴,我从未忘记这一经历。我在《当幸福到来时》中运用了这一经历,因为我觉得,从感情上来说,在这儿写是相称的。哈琳卡从一开始就渴望遇见美的东西,她是在十足的丑陋中长大的。起初她想象的是天然美的东西:她很想看到一枝兰花。光是这 个词听起来就已大有希望。后来遇见艺术美的东西使她完全感到意外。 这是她无法想象的 — 但她不知怎么地已对此作好准备。
问:我想知道哈琳卡长大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在宫中花园(Schlosspark)的经历是否还长期对她产生影响?
答:我会想象,她开始画画,对艺术感兴趣。中学毕业后她也?会攻读绘画艺术和艺术史。就像我一样。
问:我再回到募捐箱的事上来。严格地讲。哈琳卡侵占了不属于她的钱,后来还成为了募款**。你对那些因为道德问题而会对这种事感到愤怒的人会说些什么?
答:我会问他们,在我们的社会中有没有别的事情更值得引起他们的愤 怒。哈琳卡所做的事我幷不认为是不道德的。我觉得它甚至是公平的。 她在募捐时花费了那么大的气力,她虽然把一些钱花在自己身上,但她 做的是一件好事。甚至连收容所的所长沃尔班(Urban)小姐也察觉到一点 什么而并没考虑处分。顺便提一下,我那一次也没有受到所长的处分, 虽然她也好象察觉到什么。
问:从物质上说来哈琳卡是一个穷孩子——她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她 拥有的是几件衣服、一张床罩、一把小刀和她记下思想的扎记簿。她身 边没有人会为她计划一点点未来。你在写作时是否有时候会想到:在今天,在我们这里,贫富的差距已越来越大,而孩子们也认识到这一点?
答:不,在写作时没有。但平时我时常想到这一点。我看到生活富裕的 人和收入低的人之间的鸿沟几年来正在变得更大。这也会把小孩们分隔 开来,把他们的发展可能性完全分开。今天我们可以看到,机会平等的 ?诺只是一种幻想。社会上对这个目标似乎已完全不再关心。但那些生 活贫困的孩子知道他们被剥夺了些什么。幷不是有很多孩子都能像哈琳卡那样应付这种情况。
问:你认为那些受到呵护的孩子?读《当幸福到来时》时,他们的感受是否会跟类似于哈琳卡的孩子不同?
答:我相信任何人?读任何一本书都会有不同的感受。我既不是光为这 一些人,也不是光为另外一些人写作。此外,我深信,年轻的读者,包 括孩子在内,具有接受感染的能力。即使一部作品中所写的生活环境与 他们的实际生活情况风马牛不相及,他们也能分别出,书中所写的经历 是否自己所熟悉的。而且,即使是景况优裕的孩子们也会有不好的回忆 、孤独、和被剥夺了什么的感觉的。即使一个人什么都有了,也总会有 某种不足。例如每个孩子总有**学到:自己不可能是世界的**;在 这一刻,他会感到痛苦。**完好的儿童世界除了在某种儿童图书里面 — 一种我幷不特别喜欢的图书 — 事实上幷不存在。在五十年代根 本就没有像《当幸福到来时》这种书。其实我现在是写了一本我当时很想读的书。
刊载于:《工作坊纪事 — 米雅姆·普莱斯勒》。 贝勒茨及?勒贝格出版社,一九九四年九月号,第 35-41 页。 ( In: Werkstattbuch "Mirjam Pressler". - Beltz und Gelberg, 9/1994. S. 35-4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