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回 晁大舍围场射猎 狐仙姑被箭伤生
公子豪华性, 风流浪学狂。
律身无矩度, 泽口少文章。
选妓黄金贱, 呼朋绿蚁忙。
招摇盘酒肆, 叱咤闯围场。
冶服貂为饰, 军妆豹作裳。
调词无雪白, 评旦有雌黄。
恃壮能欺老, 依强惯侮良。
放利兼渔色, 身家指日亡。
圣王之世,和气熏蒸,生出一种麒麟仁兽——雄者为麒,雌者为麟。那麒麟行路的时候,他拣那地上没有生草的去处,没有生虫的所在,方才践了行走,不肯伤害了一茎一草之微,一物一虫之性。这麒麟虽然是圣王的祥瑞,毕竟脱不了禽兽之伦。人为万物之灵,禀赋天之灵根善气而生,天地是我的父母,万物是我的同胞,天地有不能在万物身上遂生复性的,我还要赞天地的化育。所以那样至诚的圣人,不特成已成人,还要陶成万物,务使夭乔蠢动,物物得所,这才是那至诚仁者的心肠;若是看得万物不在我胞与之内,便看得人也就在我一膜之外,那还成个大人?
所以天地间的物,只除了虎狼性恶,恨他吃人;恶蛇毒蝎,尾能螯人;再有老鼠穴墙穿屋,盗物窃粮,咬坏人的衣服书籍;再是蝇蚊能噆肤败物。这几般毒物,即使在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面前,也要活活敲死,却也没甚罪过。若除此这几种恶物,���余飞禽走兽、鳞介昆虫,无害于人,何故定要把他残害?人看他是异类,天地看来都是一样生机。也不必说道那鸟衔环、狗结草、马垂缰、龟献宝的故事,只说君子体天地的好生,此心自应不忍。把这不忍的心扩充开去,由那保禽兽,渐至保妻子,保百姓。若把这忍心扩充开去,杀羊不已,渐至杀牛;杀牛不已,渐至杀人;杀人不已,渐至如晋献公、唐明皇、唐肃宗杀到亲生的儿子。不然,君子因甚却远庖厨?正是要将杀机不触于目,不闻于耳,涵养这方寸不忍的心。所以人家子弟,做父母兄长的务要从小葆养他那不忍的孩心,习久性成,大来自不戕忍,寿命可以延长,福禄可以**。
当初山东武城县有一个上舍,姓晁名源。其父是个名士,名字叫做晁思孝,每遇两考,大约不出前第。只是儒素之家,不过舌耕饣胡口,家道也不甚丰腴。将三十岁生子晁源。因系独子,异常珍爱。渐渐到了十六七岁,出落得唇红齿白,目秀眉清,真是:何郎傅粉三分白, 荀令留据五日香。只是读书欠些聪明,性地少些智慧,若肯把他陶熔训诲,这铁杵也可以磨成绣针。无奈其母固是溺爱,这个晁秀才爱子更是甚于妇人,十日内倒有九日不读书。这一日还不曾走到书房,不住的丫头送茶,小厮递果,未晚迎接回家。如此蹉跎,也还喜得晁源伶俐,那“上大人,丘乙已”还自己写得出来。后来知识渐开,越发把这本《千字文》丢在九霄云外,专一与同班不务实的小朋友游湖吃酒,套雀钓鱼,打围捉兔。晁秀才夫妇不以为非。幸得秀才家物力有限,不能供晁源挥洒,把他这飞扬泄越的性子倒也制限住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