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者
我有一个朋友,是外地人。一个月两个月就来一次电话,我问他在哪儿,他说在你家楼下,你有空没空?不速之客。偏偏有礼貌,我不见他也没了办法。
他的脸长,颧骨高,原本是强项角色,却一身的橡皮,你夸他、损他,甚 至骂他,他都是笑。这样的好脾气像清澈见底的湖水,你一走进去,它就把你淹了。
我的缺点是太爱喝茶,每年春天,清明未到,他就把茶送来,五斤至十斤。给他钱,他是不收的,只要字,一斤茶一个字,而且是一张纸上写一个字。我把这些茶装在专门的冰箱里,招待天南海北的客人,没有不称道的。这时候,我就想我给他写的字是不是少了?
到了冬天,他就穿着那件宽大的皮夹克来了。皮夹克总是拉着拉链,他从里边掏出一张拓片给我显摆。我要的时候,他偏不给,我决定不要了,他却说送你吧,还有同样的一张,你在上边题个款吧。我题过了,他又从皮夹克里掏出一张,比前一张更好,我便写一幅字要换。才换了,他又从皮夹克里掏出一张。我突然把他抱住,拉开了拉链,里边竞还有三四张,一张比一张精彩,接下来倒是我写好字去央求他了。整个一晌,我愉快地和他争闹,待他走了,就大觉后悔,我的字是很能变作钱的,却成了一头牛,被他一小勺一小勺巧妙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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