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 破灭的开始(1989年)
1989年12月25日,大藏省霞关
眼前那条红色绒毯铺就的楼梯是某种象征——大权在握的人变得强大的必然之路。大藏省——日本权力**、日本经济的机要部门,实际上也是利欲熏心者的巢穴。而今天,在烦乱得让人心慌的大厅**,一个身着羽绒服外套的男子却用充满憎恶的眼神冷冷地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这个男子紧盯着楼梯,他那充满火焰的眼神似乎要让原本红色的绒毯燃烧起来一样,他凝视了一会,不经意间从怀里取出一把匕首,突然高喊:
“你!大藏省!”
紧接着,他撩开上衣,露出平坦的腹部,毫不犹豫地将匕首插了进去,鲜血飞溅。纷飞的鲜血溅到几米开外,溅到一个年轻女职员的脸上,她惊恐得大声哀嚎。
男子似乎是为了迎合女职员的哀嚎,他开始放声大笑,周围的人纷纷后退,那男子又狠狠地刺了自己一刀,接着在自己腹部剖开了一个“一”字形。
伴随着周围“哇哇”的叫声,男子面朝地倒了下去。而他腹部的伤口也在向后背扩展。鲜血如注,整个大厅里的人们陷入惶恐之中。
这个时候,站在人群*深处的一个人拨开众人来到男子的身边。他是今年春天刚刚退休的60岁警察厅警备员。当他走过来的时候,自杀男子一息尚存。
“喂,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此时,男子抬起头,又引来周围一片哀叹。他身体蜷缩在一起,脸上沾满了鲜血,只有洁白的牙齿清晰可见。那男子颤抖着从怀里取出一部文件交给了警备员。
“这……这个一定要……公布于世。”
男子只说了这一句话,接着双手摊开,再次昏倒在地。他身**出的鲜血正慢慢地四散开去,*后布满他的周身。
终于,警察闻讯而来,在血海的外边停住了脚步。那个收下公文的警备员对吓得目瞪口呆的警察大叫:“快叫救护车啊,也许还有救!”
4分钟后,救护车赶到了,把那名男子送到了虎之门医院。但因流血过多,男子的心跳已经停止。虽然医生花了30分钟企图恢复他的心跳,然而这些都是徒劳的,他没能再回到这个世界。
纽约时间 1989年12月25日早上8点;日本时间 12月25日下午10点
纽约,矗立在曼哈顿区的世贸大厦,第二座的7—8层是三叶银行纽约分行。在寂静中,公司迎来了年末。在大洋彼岸的日本,东京股票连续创造了高收益。
今天是寒假的开始,三叶银行纽约分行的法人部课长芝野建夫从昨天晚上开始撰写报告,不知不觉间,天已经大亮。
“早上好啊!啊,芝野君,你熬通宵了?”负责美国国债业务的年轻人穿着一件立领厚外套站在芝野面前吃惊地看着他。
“想尽快把报告赶出来嘛,一直在整理数据,一不留神天就亮了。”
“不愧是工作狂啊,我啊,还在为不知道如何度过今天而烦恼呢!”
在这里工作的大部分外国人已经开始放假欢度圣诞节了。年轻的员工因为要联系日本的业务必须守在电话机旁。
芝野伸了个大大的��腰,透过窗子,便能看到矗立的自由女神像。此刻的自由女神就像混浊空气中的一盏灯火,昭示着在不远地方的希望微光。今天,像很多个过去的昨天一样,也应该充满了希望吧!
从这里望出去,总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希望自己能够征服美国。20世纪80年代后期日本经济以势如破竹之势飞速发展,成为世界经济强国。在美国似乎可以看到很多日本的影子。
“真是恍如隔世啊!”
“什么?”
那个年轻人端着两杯咖啡走到窗子旁边,芝野接过一杯咖啡。他悠悠地说:“从这里可以眺望到华尔街,我们常常陷入某种错觉当中,好像我们就是美国的主人一样。”
“这不是错觉啊!我们的确如此啊。难道日本不是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世界强国了?”
“话虽如此吧……”
“您的意思是?”
“的确,从数字上来看,日本的GNP已经超过了美国成为世界上*富有的**。可是,生活在这里,我常常感觉到美国人的丰富和复杂,就说我现在住的这样的房子吧,在东京我是买不起的。”
“这样说来,还真是这样。”
“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如果这个谜底不解开,我们的未来是要付出代价的。”
“代价?”
正在这个时候,年轻人的电话响起了,他跑到自己的座位上去。芝野一边静静地呷着咖啡,一边看着窗外的自由女神像自言自语。
“股票、地价不能再这样无限制地膨胀了,这样下去只会让泡沫越堆积越大,没有根基的经济根本支撑不了多久,危机总会来临的。”
就在他低声自言自语的时候,那些美国经济学家已经看透了日本经济繁荣背后的本质。芝野是有名的悲观主义者,他也深深地感受到了暴风雨来临前的诡异和平静。
在既存的常识崩塌的同时,新的价值观和商业机会也会浮出水面。芝野感受到,此时此刻,正是三叶一直标榜的“进化成为一家国际银行”的梦想实现的时候。
那么现在急切要做的事情就是总结日本在整个世界经济中的地位:日本的今天和未来。
也正是为了这个目的,芝野加入了三叶银行,从事着无情的商业活动。为了建立国际银行,他来到了纽约,创立了这家分行。
芝野深深地意识到,一个新时代正在来临。以前那种只有用不动产做担保才能融资的年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这个时候,那个年轻人好像接到了总公司的电话。芝野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微微一惊。今天是他们一家三口相约去加拿大滑雪的日子,必须要早点回家准备行李,否则就赶不上飞机了!
“新年快乐!”他向年轻人问好后感觉自己被一种难以名状的激扬的氛围所包裹,在这样的氛围里,他踏上了电梯。
如果,他此时此刻身在日本,也许会看看今天的报纸,那就不会感受到这种激扬的氛围了。
而此时的日本,各大报纸都在乐观地预测日经指数会超过40 000点;而另一方面,一个男子在大藏省剖腹自杀的新闻也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
失踪的社长。大藏省大厅剖腹自杀
25日下午4点15分左右,东京都千代田区霞关大藏省大厅,一名身着羽绒外套的中年男子突然大声喊叫,从怀中取出匕首剖腹自杀。大藏省警备员立刻控制住男子,但该男子在送往医院的路上失血过多死亡。
根据警视厅的调查一课的调查,该男子原为大阪市**区久太郎地区从事纤维批发销售的日本经纱的社长花井淳平(51岁),今年7月份破产。花井于今年9月份被大阪地检和大阪府警察厅搜查二课以违反国税法和涉嫌诈骗两项罪名逮捕。保释后去向不明。
在七八十年代,花井曾经是社交圈里的名人,但由于经营不善和过度投资,日本经纱的经营状况每况愈下。警方怀疑他一方面隐藏了资产,另一方面申请破产。
警视厅在调查花井自杀原因的同时,也在追踪调查他不明去向的那段时间里在干什么。
另外,花井没有留下遗书。
芝野很了解花井淳平。因为芝野曾经负责日本经纱在船场的业务,也正是芝野告发了公司的不正当行为。
芝野一家高高兴兴地去加拿大滑雪了,直到1月7日他们才重返纽约。
在这期间,日本股票市场开始暴跌,银行的职员都在忙着应对股灾的来临。年初,大阪一家中坚企业的社长自杀事件,芝野也没有听到。
而芝野在休假前提交给总行国际部长和纽约分行店长的提案书也无人提及。对他们来说,芝野的报告书不过是耸人听闻的科幻小说而已。三叶银行的职员们都在努力推进向国际银行蜕变的伟大事业,没有人会留心现实中发生的一切。
而此时的日本,已经走到了“失去的十年”那个阴暗寒冷年代的入口。
纽约时间 1989年12月25日中午11点;日本时间 12月26日下午1点
当全世界都沉浸在圣诞夜晚的喜悦中时,在纽约时代广场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有一家爵士乐酒吧,鹫津政彦就坐在这里安静地吸着香烟,似乎窗外的欢天喜地都与他无关。
“再说一次试试吧。”
他用自己有限的英语说,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这个强壮的男人。这个男人整张脸浮肿,只有双眼闪烁着坚毅的光芒,他是一名波兰犹太人,叫保罗。
“别说这样的话。拜托你明确地告诉我们要做什么工作,老板你不要总是说,‘再去哈佛大学商学院学习吧’,别再说这种话了。”
保罗给面前的杯子注满水,不再说话。但是他并没有表现出恐惧的神情,而是拿起毛巾开始擦脸,傻笑着看着鹫津。
这次,鹫津吐出口里的香烟,回答保罗。
“我没有开玩笑。我和你们一样不做有污点的生意。我来这里是听音乐的,对**没有兴趣。”
就在几个月前,鹫津,这个年轻的爵士乐钢琴家被寄予了厚望。他在多次表演大赛上获得了令人艳羡的成绩,*近还准备出专辑了。然而,在一个夜晚,他突然发觉自己无法坐在钢琴前了。
因为纽约爵士乐发烧友关注的一位钢琴家到来了。
布拉德麦路德是一个钢琴天才,他将古典音乐中复杂的技巧融入简单的爵士乐当中,创造了一种****的蓝调演奏方法。
这是鹫津的理想国度,而且比他想象得还要美妙,于是,他在戏剧中看到了这个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