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六十多年前一个女孩的故事。
这女孩名叫福官，名字像男孩，性格也像男孩。她非常喜欢她屋旁的古城墙，没有**不爬上去玩。可是有**，日本鬼子来了，她的父母逃难去了，她的姐姐、姐夫为救她死在鬼子枪下，她*好的朋友祝贺，也被鬼子砍断了拉琴的手指。福官在一位乞丐老人的帮助下，把祝贺救上了古城墙，一直躲在一个墙心密室里，直到鬼子离开小城。
福官，在经历了人类历史上*残酷的屠城灾难后，长大了……

一、从天而降的狗尾巴花
“走，去城上玩！”福官拉拉祝贺的袖子。
祝贺往后退了一步，护着他的小提琴，未说话脸先红了：“城上脏，我不去！”
“呃，真像个女人！”福官一边嘲笑着祝贺，一边把身上的蓝学生装扔给姆妈，跑出门去。
她那头黄兮兮的短发，在清风的吹拂下，在跳跃的步伐中，飘飘洒洒，很像一畦麦子在沙沙摇晃。
祝贺脸更红了，小声嘀咕：“这黄毛丫头，真像个男人！”
旁边两位姆妈听见了，异口同声大笑着：“哈哈，真是天生的一对！哈哈哈……”
祝贺窘得把脸埋进了袖子。幸好福官没听见，否则，她准得捂耳尖叫了：“猪才跟他是天生的一对！老鼠才跟他是天生的一对！蟑螂才跟他是天生的一对！”
她常常这么大喊大叫的，来表示她对祝贺的讨厌。
可是，三个姐姐娟秀、娟静、娟娴听见了，都会刮着脸羞她：“比翼鸟跟他才是天生一对！连理枝跟他才是天生一对！
并蒂莲才跟他是天生一对！”
福官就会大吼着：“不理你们了，不理你们了！”
然后气呼呼摔门出去，去爬她的城。她的城——她家绸缎铺子旁的古城墙。
城宽宽的，厚厚的，更是长长的。城墙上挂满了苍青的藤，城墙脚伏满了黛青的苔，城墙顶爬满了郁青的草木。只要有风路过，那凝静不动的城，就会哗哗甩响满身的绿，晃悠悠跳起舞来，仿佛一条醉酒的龙。
福官不知道这城已经有几百岁了。这城身上有数不清的瘪瘪凹凹的伤疤。大人们说那些伤疤，全是改朝换代的战火留下的印记。大人们还说，因为这城太老了，所以它的每块砖头缝里，都住满了狐狸精、蛇精、蜈蚣精。所以，这城胆小的人是绝不敢上去的，比如祝贺就是一个！
“他居然说我的城脏！呃，城下的城里，还有比这更干净的地方吗？”此时，福官已经在城门天井上方的一片狗尾草上卧倒了。
她一手托在下巴上，一手撩开疯长的狗尾草，俯视着城门洞里穿流不歇的人群，脑子里突然有了一个调皮的主意。只见她轻轻捏碎一颗狗尾草的绿色花穗，往城门洞里一撒，哈，那些细绒绒的小毛毛，随风飘散开来，落在两三个行人的头发上、衣衫上，而那两三人还浑然不觉，板着身子一本正经继续往前走啊走，直到完全扎进玉秀街的人堆里不见了踪影，真是好笑极了！福官就揪下更多的狗尾巴草，不断地将它们捏碎，不断地撒下城门洞，让风把那些穗末儿，撒成了无数纷飞的柳絮。
终于，那个脑后拖一条油光小辫的家伙出现了！尽管他背上有小城仅有的两把小提琴中的一把在神气活现地晃悠，但他那牢牢牵着姆妈衣襟的样子，还是充满了奶腥味。呃呃，好恶心！
福官这时一连撒下了三根狗尾巴穗末儿。狗尾巴穗末儿在那家伙眼前挂起一道青薄透亮、似有若无的草帘，草帘又打在了那家伙长长的眼睫毛、挺挺的鼻梁上，惹得那家伙轻易就抬头往上看了。哈哈，他上当了。他的眼被狗尾巴花的细毛毛迷住了。哎呀，快哭起来，叫你姆妈帮你吹眼睛呀！
福官等待着祝贺大喊大叫。可祝贺只是松开姆妈的手，从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默默擦着眼，然后握起一个拳头，冲城门洞使劲挥了挥！
他知道是她在捣乱，可他为什么不向姆妈告状呀？这个“女人”，有时还很男人的嘛！看祝贺走出老远，还在不断擦眼睛，福官突然觉得自己好无聊！她就跳起身，顺着城墙，疯跑起来。一会儿，她那细伶伶的身影，就消失在密密的草丛间……
二、城墙上的奇迹鸡
“姆妈，姆妈，姐姐，姐姐，奇迹！奇迹！城上的草窠里有个母鸡在下蛋，一下子下了十多个，现在还趴在那儿，还要下哪！你们快去看看吧！快，我遇见奇迹啦，你们快去看奇迹！”福官喊着。
客人刚走，姆妈和姐姐们就一人手拿一个绣花小圆架，在店后小院水井旁的石榴树下，一针一针又一针地继续做她们的“功课”。
正是初秋时节，满树石榴在她们头顶左一个右一个逗弄着清风。那半黄半红的果子，把慢慢西斜的阳光摇得碎碎的，有几点光斑就不小心从它们的指缝间漏到姆妈、姐姐们的脸上去了。姆妈明年都要四十岁了，可她的脸，仍然可以用“明净皎洁”这四个字来形容。福官平时就常爱捧着姆妈的脸，喊她“我的中秋月亮姆妈”！十九岁的大姐娟秀，皮肤白净几近透明，双眸晶亮赛过寒星，秀润得宛若一滴春雨。十六岁的二姐娟静，细细的身子，细细的眉眼，静好恰似一树玉兰。十五岁的三姐娟娴呢，圆圆脸上还含满了孩子气，可穿针引线的身姿，庄重间已显出一派娴雅。总之，在那棵大石榴树下绣花的四个女子，本身就是一副灵气氤氲、隽永清新的绣像。
可十二岁的福官叽叽喳喳闯了进去，安静的绣像就突然被揉皱了。
“城上真的有个奇迹呀，你们快去看！”
福官的眉眼其实很像姆妈，弯弯的细月眉大大的丹凤眼下，是一张粉沁沁的鸭蛋脸，俏丽妩媚，清气袭人。但她的性子急，只要一开口，浑身上下的肌肉好像都会随言语蹦跳起来。那个好动劲，不仅和家里其他四个安安静静的女子有天壤之别，而且就连一般的男孩，也及她不上呢！
“看你，哪**不发现几个奇迹呀！那是母鸡在孵蛋，是鸡妈妈在生小宝宝，我的小笨蛋！”姆妈这时已经被福官拽了起来，她又好气又好笑地捋捋福官的一头黄毛，一脸欢喜的无奈。
“嘻嘻嘻！”
“呵呵呵！”
“嘿嘿嘿！”
三个姐姐全忍不住笑起来！
“原来在孵蛋，在生小宝宝！怎么会，那城上凭空哪来的母鸡？我想那一定是**鸡，奇迹鸡，我得再去看看！”福官说着，又像旋风一样冲了出去。
“那一定是城边哪户人家不小心让鸡飞上城去了！”石榴树下，姆妈依然一脸欢喜又无奈地冲福官的背影喊，但福官哪里还听得见？
“唉，都怪爹爹帮她取了个男子的名字，还**到晚鼓励她穿男装，弄得我这当娘的，有时也辨不清我这块心肝肉到底是女孩还是男孩喽！”
“像男孩更好，家里不正缺一个男孩嘛！”姆妈正幽幽叹气，爹爹从店堂后门走出来接口道，“快去叫余妈添几个菜，我要留汪兄父子在家吃晚饭！他们那么远从乡下赶过来做义工不容易啊！哈哈，我们很快就要有自己的飞机场啦！真像做梦啊，连我们这样的小地方，居然也造起了飞机场！”
“哼，你们男人，现在谁都热乎着什么飞机场，我看有了它，不定是祸是福哩！造飞机场，不正是准备用来打日本佬的吗？”姆妈嗔怪着爹爹。
“哈哈，什么祸不祸福不福的，日本佬不还远着嘛！没有飞机场，没有蚕茧，到哪里去为我们的小秀引梧桐树？”爹爹边说边揽了下姆妈的腰。
“好了，又老不正经！晚上就请那梧桐树吃大餐吧！”姆妈说着，笑吟吟用眼角瞟了瞟大女儿。
她身后的二女儿、三女儿也同时伸手拉了拉大姐的袖子。大姐立刻羞得用绣花小圆架挡住了自己的脸！
“好啊！好啊！哈哈哈！”爹爹一边用手捻着下巴上的胡须，一边大笑着回店堂那边去了……
“小静，小娴，你们谁去‘陈记’为你们的汪哥哥买酱鸭啊？”姆妈仍然用眼瞟着大姐问。
“小秀去！”小静、小娴异口同声地说。
不过，她们也同时站起身，接过了姆妈手中的钞票。
“陈记酱鸭店”在城门里，与城门外她们家的“周福祥绸缎庄”只隔了四五户人家，三四百步路，所以小静和小娴不一会儿就回来了。但，她们是空着手回来的。
“鸭子呢？他们今天销路这么好，全卖光啦？”姆妈好纳闷。
“被小福抢啦！我们提着鸭子正走过城门，她突然从青藤下钻出来说：‘哇，好肥的大鸭，我正肚子饿想回家找东西吃呢，给我！’然后，她一把将鸭子夺过去，又钻进青藤爬上城去啦！”小静嘟着嘴说。
小娴也嘟着嘴：“看你和爹爹把她宠得……”
“哎呀，这小婊子，待会她回来，看我怎么收拾她！小静、小娴乖，你们再去买一个吧，为了你们大姐呀！”姆妈说着，笑着对她俩眨眨眼。
小静、小娴马上也咧嘴笑了。
三、大姐订亲的夜晚
当，当，当！远远的，教堂里在敲晚祷的钟。天才透着薄薄的黑，周家客厅里的电灯就已经亮了。城里*近办了家火力发电厂，周家是*早一批用上电灯的小城居民。
在雪白的灯光下，客厅正中的红木大圆桌上，团团围坐着九个人，每人面前都摆了一盅红酒。
“大家都尝尝，是教堂里的马神父送我的法国洋酒！呵呵，他家乡的酒，都尝尝！来，汪兄，先敬您！”福官的爹爹周祥，边说边朝身边一位老农模样的人端起酒盅。
那人立即慌慌儿站起来说：“不敢当！不敢当！不敢当！”
……

一、从天而降的狗尾巴花
二、城墙上的奇迹鸡
三、大姐订亲的夜晚
四、与大姐割席断交
五、城墙上的乞丐
六、琴弦上的逆飞之歌
七、**次机场探险
八、头上的桂花油
九、城墙内的密室
十、第二次机场探险
十一、为飞机拉响鞋琴树弓
十二、会吃人的飞机蛋
十三、失去兄弟的痛
十四、逃难前夜
十五、小城的飞来横祸
十六、迷失的福官
十七、荒城中的茉莉花
十八、世上*软的丝绒
十九、拯救“血人”父子
二十、无灯之夜的守护神
二十一、被野兽吞没的大姐、姐夫
二十二、汉奸小姜饼
二十三、市长之死
二十四、躲进墙心密室
二十五、折翅的“白鸟”
二十六、勇救祝贺
二十七、越是疼痛越要微笑
二十八、谁杀了鬼子队长
二十九、小姜饼的忏悔
三十、逃不脱复仇的大网
尾声

墙上的青藤，依然茂密，只是才隔了短短一两天，已经有黄叶斑驳，正如福官的心，再也不能回到童年那嫩得滴水的天真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