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像一条蛇,在秋儿的心里强盗般地蹿动!秋儿一下子把话筒捂住了,并下意识地咬紧了唇。秋儿知道他是谁了,秋儿知道为什么这个电话会响得如此执拗如此顽固了,他太洞彻秋儿了,太熟悉秋儿了!
此刻,秋儿生怕自己失控,怕自己弄出一些将来追悔莫及的声音来。秋儿努力迫使自己清醒起来,这多少有些困难,但还不妨碍思想的游走:怎么会是他呢?他从什么地方蹦出来的呢?他要干什么?他还想继续折磨自己吗?……
这声音离开自己,差不多已经一年了。一年前,也是在这样一个诱人的月夜,也是通过这只玫瑰色的电话,他用水泥一样坚硬的声音对秋儿说:“秋儿,什么也别说了,咱们分手吧!”
那声音烙铁似的把秋儿的笑容熨烫在脸上,毫无防备的秋儿,撕心裂肺地掉进地狱,又气如游丝地住进医院,几几乎一使劲就把小命挣断了,而这个人却从那一刻起,像空气一样在人间蒸发了,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更没有人知道他在干什么,和谁在一起。就连秋儿的朋友们想狠狠地围剿他一顿,替秋儿解解气,都无从下手。
秋儿的好朋友子枫说,这小子消失得连一点屎尿都不剩。
秋儿无法发泄自己的愤怒,有那么一段时间,秋儿悲苦焦酸得手足无措,像个产下死胎的孕妇,恍惚游离……
如今,好不容易在朋友的抚慰下,秋儿回归的灵魂刚刚安顿下来,他竟然从天而降,在这样一个几乎是孪生的夜晚。
秋儿欺骗不了自己,消失���近一年的声音在这个深夜里骤然响起,秋儿的心仍然在抖个不停:一年了,这声音还活着?还活得如此具有爆发力、杀伤力?
秋儿的手心里渗出一层湿漉漉的汗,手里的听筒有些发腻发滑。这是秋儿控制不了的,汗是因为他而渗出的,是跟随着他的声音不期而至的。秋儿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秋儿感到情感的可怕,感到情感不好把握的可怕。这一刻,她很不满意自己:慌什么呀慌?
“哦,山子呀,什么时候回来的?”秋儿故意抬高了声音说。她的语调听起来有些发飘,表演的意思。
“不,我不是山子。秋儿——”对方变得肯定又固执。这太像他了,当初秋儿苦苦哀求他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的口气:“不,说什么都没用,我们结束了,结束了你懂吗?”
秋儿本能地舔了一下不知什么时候发干的双唇。秋儿当然知道他不是山子,秋儿故意把他当作山子,是因为秋儿还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秋儿眼里的那些飘飘悠悠的泪水正在出卖自己,这些泪水是在听到他的声音时,随着手中的汗一起漫上来的。
秋儿知道此刻自己的理智已经残缺不全了,知道此刻决不能从自己嘴里说出他的名字,尽管这个名字就挂在唇边,像青蛙一样地跳呢。
秋儿要让他知道,自己已经不记得他了,他不过是从秋儿眼前随风飘过的一片树叶,秋天这样飘来飘去的树叶太多了,满树树叶都会飘落。
“是彼得?”秋儿继续编着一些毫不相干的名字,语调依旧是懒懒的,高高的,口气中露出一点不耐烦来。不过,此时万万看不得秋儿的脸,那上面已是泪水纵横了。
“秋儿,你真的记不起我了吗?不至于这样健忘吧?”声音里有一点儿无奈和一点儿失落,也有一点儿期待和一点儿质问。声音是吝啬的委婉,他知道这委婉是*能打动秋儿的。的确,此刻秋儿几乎要哽咽起来,秋儿觉得自己要表演不下去了,她真的想要大哭一场,真的想要对他大声呐喊我怎么会记不起你呢?我怎么会记不起你呢?在梦里,你出现过不知多少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