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京剧艺术特征中的文化因子
**节 生旦净丑
这是戏曲行当*粗略的区分,实际在各个剧种当中,都有自身更细致的划分。
在京剧里,行当大体区分如下——
生:包含老生(又分为唱工老生、做工老生和靠把老生)
包含武生(又分为长靠武生、短打武生、箭衣武生和勾脸武生)
包含小生(又分为扇子生、雉尾生、穷生和武小生)
包含红生
旦:包含青衣
包含花旦
包含刀马旦
包含武旦
包含老旦
净:包含铜锤花脸(又名黑头,重唱功)
包含架子花脸(兼任“奸白脸”,重功架)
包含武花脸
丑:包含文丑(方巾丑、袍带丑、茶衣丑,兼演彩旦、丑婆子)
包含武丑(开口跳)
类型化与个性化
京剧塑造人物的办法是“两步到位”——先达到人物的类型化,然后再进一步实现个性化。
遥想京剧萌生时节 ,这种“两步到位”或许更符合当时的认识论。因为在当时的外部世界,**和**阵线分明,人在哪个层次中,就得遵守该层次的规范。外界观察某人,**步先探寻他的**和**,在**和**上将其“就位”之后,才谈得到对其个性做进一步的探查。
另外,“两步到位”的方法有利于创作的精细雕琢和审美上的逐步提高。在一般情况下,戏班排戏排��“类型化”时即可上演;作为观众来说,表演到达“类型化”时就可“人目”。以后,当戏能够演下去时,演员再不断加工,观众也通过一次次的欣赏,肯定了这些加工的存在价值。把这个问题说到底,“两步到位”之生产方式成活率高,适合于作为通俗艺术的京剧的流传。
为什么曾以老生行当领衔
从1790年(清乾隆五十五年)徽班进京开始,在京剧漫长的发展史中,前半期一直以老生行当领衔。在程长庚时代,领衔的演员是“前三鼎甲”(程长庚、余三胜、张二奎)。在谭鑫培时代,领衔的演员是“后三鼎甲”(谭鑫培、汪桂芬、孙菊仙)。
生,一定得是男性。老生,又一般是男性世界当中成熟、持重和有地位的人物。大概就是这个道理,由生-老生扮演的人物,在戏剧故事中就自然得到人们的尊重。早期京剧高台教化的作用很明显,于是老生就一直处在领衔地位。戏台上如是,戏台下也如是。京剧**代班主中有老生程长庚,在程之后,继任者依然是老生张二奎。
在程长庚时代,至少在程长庚个人的精神世界中,老生-尤其是他所扮演的那些忠臣良将,都是古往今来各个朝代的脊梁骨,当然应该领衔。他扮演了他们,渐渐把他们的精神、品格都融人心灵之中,于是渐渐也身体力行起来。在后台,他严格监督每一场戏的进行。遇到有人迟到,只要不是扮演旦角的,他都主动顶替。在他的戏班中,收入是每人一份儿,他并不多取。有人约请他“外串”(即**“走穴”),他婉言谢绝,他说了如下意思的话:“三庆班是大家的,大家为了我一个人而聚集在这里,我又怎能违背大家,只一个人出去挣私钱?”他*满意和高兴的事,就是自己扮演的人物征服了观众。这里的征服就包含高台教化之意。他很看不惯帝国主义列强对中国的入侵,也为农民起义危害到时局担忧,为此他泪流满面,他看不起台下那些醉生梦死、浑浑噩噩的听客。他不许自己演戏中有人给自己喝彩鼓掌,甚至当面叩头请听戏的皇上也不要鼓掌。他认为喝彩鼓掌是对剧情的“隔离”,他希望自己的观众一直沉湎在剧情中,直到走出戏园子去付诸行动。程长庚戏剧美学的核心是“真”,充满了慷慨激昂的“力”。到了谭鑫培时代,世风大变,艺风随之变更。
谭在戏台上扮演的人可能还是那些,但他们变得委婉和细腻了,开始有情致起来。同是帝王将相,谭注重使“这一个”不同于“那一个”。可能是时政的大局已定,一介伶人想干预也没用,于是便不再和时政抵触。他结识了许多皇亲贵戚,也开始进入内廷当“供奉”。钱虽然挣不很多,但觉得很荣耀。他的艺术核心,开始由“力”转向“美”。但他的内心还是朴实的,他灌制了*早的唱片,同伴拿来他应得的报酬,他却一再不安,认为得到的太多,对不起灌唱片和将来买唱片的人。事实上,同伴在拿给他之前,早就私分了他的钱。他还有一个自己未必了然的贡献,就是在自己的衰年,全力支持了晚辈梅兰芳的艺术改革。他已经对程长庚时代改了不少,一改再改直至晚年。但晚年又反而重视起“规矩”,其他的后辈再想改革都有些“怵”他,惟独梅兰芳没这种忧虑,偏偏他也时常愿意“跟”着年纪要晚两辈的梅兰芳“走”。就是这种不无偶然的人际关系,后来极大改变了京剧的行进轨迹。
梅兰芳与旦行竞起
梅兰芳的成名大体在上世纪的20年代。这是一个既约略又准确的时间,它固然和梅个人的努力有关,但也不能不受到京剧审美风气转变的影响。西方的诸多艺术开始进入中国,*大影响还不在艺术形式的外部区别,而在于西方艺术中对“人性”的重视,尤其是对女性人物的刻画,开始提到了与男性对等的位置。像梅兰芳与谭鑫培合演的《汾河湾》(以及类似的《武家坡》和《桑园会》),以往都是站在“男性可以玩弄女性”的立场进行演出和欣赏的;但自梅兰芳始,他扮演的柳迎春开始变成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物。一事当前,“她”要问一个为什么,“她’’的思想要一点一滴顺着逻辑前进,任何人奈何“她”不得。梅的这种改动,得到谭的首肯是不容易的。谭对梅的默许,造成了后来梅从文化层面升华京剧的巨大飞跃。
再一点,女性观众就在梅成名的过程中进入演出场所,这演出场所也由昔日的戏园子变成戏院(或剧场)。这就是说,梅之成名不仅是他的个人行为,更有关乎时代背景的客观必然性。
梅的成名带起了一批旦行演员,1927年四大名旦的问世,是京剧奔赴未来的一个新的里程碑。四大名旦引出了连锁反应-四小名旦、上海四大名旦、四大坤旦相继问世,旦行伶人和旦行剧目出足了风头。但还没等这股风潮达到*高点,“四大须生”(分为前、中、后三期)像一条平行线般和旦行比较着“写”了下来,一直“写”了半个多世纪。从行当角度总结梅兰芳成名后的这半个世纪,可以用“生旦持平”的评语做总结。具体到每个戏班,就看生旦当中谁更“大”一些,谁就是领衔的了。具体到生旦两行的每个**个人,年轻时总免不了为对方“挎刀”,一旦时机成熟就自己领衔,而让对方行当中的年轻者再于自己的戏班中“挎刀”。
风云一时的“净行三杰”
净,又名花脸,专门扮演性格粗豪、勇猛的男性人物,与老生扮演的端庄、深沉的男性人物恰成对比。同是男性人物,但在半个世纪以前,花脸在台上多是草草而过-虽然唱念做打,虽然暴跳粗犷,但只是作为生行的陪衬存在,其自身性格的发展线若断若续,无法给人一个明晰的印象。原因是每出京剧的容量有限,故而只能集中优势兵力去刻画主要人物-生(或)旦。如果方便顺手,就“扫”上净一两笔;如果没空儿,就只能以零星笔墨去点染了。
今天习惯把净行分成铜锤花脸、架子花脸和摔打花脸三个分支,事实上它们的地位在半个世纪前都很可怜,都属于惨淡经营的状态。铜锤相对好一些,有一些“能唱者”可以在“前三出”中担任主演。20世纪30年代之后,也就是四大名旦和四大须生开始较量之时,由于竞排新戏的缘故,生、旦自然担任了其中一号二号人物,但同时只要是**的新戏,其中必然要糅杂一两位性格勇猛粗豪的男性-这一来,架子花脸就有了用武之地。
在这种大形势下,“净行三杰”就应运而生-金少山(1889-1948),1937年从上海来北京挑班,顿时声盖京华。他是铜锤、架子“两门抱”,一时无两又****。可惜晚节 不保,后潦倒去世于北平。连后事都是由梅兰芳、尚小云二位捐资操办的。
郝寿臣(1886-1961),专攻架子花一门,无论老戏还是新戏,都开辟了塑造人物的先河。先后创造了与马连良、高庆奎、杨小楼三位生行大老板“并挂”的奇迹。
侯喜瑞(1892-1983),专攻架子花一门,尽管先天条件并不优越,但在艺术上非常用心,塑造人物的本领极大。
20世纪30年代涌现的“净行三杰”,乃是京剧发展史上的奇绝一景。金之独力挑班有很大的偶然性,像他那样天赋条件的伶人,可算是“百年不遇”;郝之三度“并挂”,也是“强努”着劲头儿才赢来的;惟独侯之安于“傍”人又善于“傍”人,才拥有更多的让后来人仿效的价值。
20世纪50年代北京的两大京剧剧院当中,裘盛戎和袁世海各踞一端,分别又使铜锤和架子两个分支有所前进。
古往今来,摔打花脸就没被重视过,而且是越来越不被重视。但是钱金福、钱宝森父子创立的“钱氏身段谱”,却对京剧功法做了很高明的总结,内含的文化价值极高。
好难说的丑行
丑行在京剧四个基本行当中排位*后,所扮演的人物*为卑微琐屑,所挣的戏份儿也*可怜;但这个行当所演的人物,却*为灵活多变,也*为靠近生活原形。
丑行极少有自己“独挑”的大戏,但在其他行当主演的大戏当中,却缺少不了此行。它如同“味精”,极能调剂和转化戏剧气氛。场上各个位置上都可能有丑儿,他们能够也善于和郑重行当的人物发生联系,他们可以也善于从任何角度介入剧情。因此扮演丑行的演员,也就得天独厚从各个角度“观察”了无数剧目。所以,**的丑行演员,是特别能教戏的。*典型的例子是“富连成”科班的总教习萧长华。他一生演戏多多,先是“教”了不知多少其他行当的学生;当学生们成名之后,他又一再去“傍”他们。“红花配绿叶”,是一条各主要行当之间可以交换使用的原则;但惟独对于丑行来说,却只有自己“傍”别人的一途,从不敢设想也有“反过来”的**。即使在上世纪30年代举行的“丑角大会”公演中,萧的《荡湖船》被同行弟子尊奉在大轴位置,萧拗不过众人好意,**天公演过之后,等第二天再公演时,剧目虽然不变,但萧坚持把大轴让给自己唱武丑的弟子叶盛章,因为盛章一度以武丑挑班,“他有这个资格”。在萧之后,文丑一门的天才演员非马富禄莫属。他对苟慧生、马连良、筱翠花等形成本派艺术,都起过重要的辅佐作用。
到了20世纪80年代,湖北京剧团到北京大放“卫星”,也由之推出一位丑行后生朱世慧。他先后主演了《徐九经升官记》、《药王庙传奇》等大戏,威名远震京华,朱也成为电视上经常露面的知名喜剧演员。曾有研究丑行的专家指出,朱的丑行当中掺杂着麒派老生风格,准确言之,或可用“丑生”名之。我亦思之,此说不是全无道理,但*基本的四大行当恐难取消,朱是“偶然冒出来的怪才”,很难重复出现。况且,丑生的*后侧重(是生是丑)在哪里,也很难说。
无独有偶,台湾**京剧武生吴兴国在其《欲望城国》当中扮演主角,但此人物的行当却说不清-开始像武生,随后像老生,再后则类似花脸。台湾学者曾永义先生指出他这个“一赶三”的倾向,是耶非耶,好象一言难断。事实是让人难料的:没过多少时候,吴彻底离开了京剧,奔进到影视行中讨生活——从承认行当到推翻行当(他很成功地扮演了蒋介石)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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