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科学语境中实在与真理的关系
实在的本质在于其形而上学的超验性,它对我们是躲藏的。按照真理符合论,真理就是对这种独立于我们思想、经验、信念和语言的实在世界如其所是之本相的揭示。对这个目标是否可能实现这个问题的不同回答,划分了哲学认识论上的可知论和不可知论。出于实在的超验性以及对真理本性的理解,真理符合论面临着难以克服的困难。有的人为了消除这个困难而转向对真理这个概念本身进行研究,提出不同于符合论的融贯论和实用论的真理观;也有人力图在坚持真理符合论的前提下解决这个困难,提出各种策略和方案,科学实在论就是其中的一种。
**节 实在的层次及其转化
“实在”一词起源于哲学对世界进行解释的要求。实在的本质在于其形而上学的超验性。几千年以来,不同哲学派别在一些重大问题方面的争论,由于各自对实在的理解不同,归根到底是属于形而上学的信念争论,原因就在于实在的这种超验性。在科学作为一种优越的人类认识形式的地位被确立之后,科学被普遍公认为是对自然现象的描述、解释和预言的*好方式,从而人们寄希望于通过科学的探究去发现世界的真理。然而在具体的科学实践中,人们发现科学的运思方式与哲学的运思方式别无二致,为了解释显现于我们经验之中的现象,现代科学继承了古老哲学中现象与实在二分的思维模式,就是必须以我们所不确定和未知的“实在”去解释我们已知的现象。这样,在科学中如何确定这种“实在”的真确性便成为科学哲学的一大研究课题。
一、科学中现象与实在的二分
罗素(Bertrand Russell)说,哲学上引起*大困难的一个区别就是“现象”与“实在”的区别,即“事物好像是什么与它究竟是么的区别”,如果实在并不就是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样子,那么,我们有没有什么方法知道究竟有没有任何的实在呢?
出于解释的需要,哲学中引入“实在”的概念,其形而上学的超验本性导致哲学门派林立。持有不同实在观念的哲学派别之间相互攻击,都坚信只有自己正确,*终发现哲学史上持续了几千年的争论只是出于信念与信念之间的不同。要确定究竟哪种信念正确,看来哲学是无能为力了。科学从自然哲学中独立出来之后,在短短的时间里就获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人们便将在哲学中寻找不到的试图揭示世界本来面目的希望放到科学上,期待科学呈现给我们一个关于实在世界的真理。但是,在科学研究的实践中,科学家往往都假定在现象之后存在着某种实在,并尝**不可见的事物来解释可见的事物。正是这种在对于我们来说是可观察的、如此这般显现的事物与能够对这些事物做出解释的“深层图景”之间进行区分,使得我们不得不也像哲学那样引入“实在”这一概念。
“实在”一词具有两个不同层次的意思。**是通常所说的“存在”,与它相对立的是“不存在”。它可以从主观方面来讲,指人所断定或推定的存在,或者是人所认为的“客观存在”,它构成人们对“实在”一词把握的现实层面,这是从人的视角来看的“存在”;也可以从客观方面来讲,指独立于人的思想、意识和经验的客观存在,它构成人们对“实在”一词把握的超验层面,这是从“上帝的眼光”来看的存在。
第二是指包含有“真”或“真实”之性质的事物,与其相对的是“虚”或“不真实”的事物。“实在”(reality)一词就是从形容词“real”(真实的)演变而来的。哲学中用于与现象相对而出现的“实在”,突出的特点就在于体现其“实”或“真实”,它是对构成我们从人的视角来看的现象背后真实原因的追问,是出于我们理解或解释现象的要求,也同时是相对于现象所可能具有的“虚”或“不真实”而讲的,是对现象是否真实的一种质疑。正是对现象所怀有的种种怀疑,才促使哲学家们去考察事物或事实的实在性问题,因此而构成“实在”的超越层面,这是“实在”一词*为根本的涵义。一般说来,“实在”总是要指称某种作为现象“根基”的存在,或者说作为现象这种存在的解释性理由,它构成现象之所以如此存在的前提和基础。这种对感性具体现实的超越,构成“实在”的本质特征。
关于躲藏在现象背后之事物可不可知的问题,哲学上已经争论了很长时间,可以说直到今天,这个问题还没有在理论上获得很好的解决,致使争论仍在继续。追溯其原因,总的来说不外乎是由于人类对世界的认识始终无法摆脱一个局限,即我们无法直接看到或观察到躲藏在现象背后的事物。我们所经验的只是现象世界,而如果要整合我们所经验到的杂多现象,就不得不追问其背后的原因,发现现象背后的实在,使现象得到说明,让人能够理解现象。人们往往只接受和相信他们能够理解的东西,在人们还不能完全理解的任何事物领域,往往伴随着迷信的成分。而要获得能说明现象的实在,人们只能从现象人手,因为实在不是显现的,可以直接去把握的,相反它是躲藏的,只能靠理性思维去把握。
关于对实在的把握,*早的哲学家是通过直观的方式,直接提出某个能解释世界杂多现象的本体。古希腊哲学家泰勒斯提出:水是*终的实在。今天已经没有人会相信他的这个形而上学命题,但是隐藏在他这种说法背后的重要意义对我们今天仍然有效。世界好像是什么与它实际是什么之间的区别,如同一个驱之不散的幽灵,仍然困扰着我们今天的哲学家。
与泰勒斯关于现象世界与实在世界的策略相比,现代科学理论在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它只是把泰勒斯关于水作为本质实在的说法替换成一个由元素和亚原子粒子所组成的复杂实在世界,其目的也是为了解释现象世界,为我们提供一个世界为什么如此显现的图景。
泰勒斯之后,他的学生阿那克西曼德提出万物是由人们无法经验的“基本原料”构成的,现象世界是这种原料的显现,而这原料本身是人们无法达到的。正是因为如此,阿那克西曼德成为*早的不可知论哲学家。阿那克西曼德的学生阿那克西米尼认为万物由气组成,气凝结后成水,水凝结后成土。赫拉克利特由万物流变的视角观察世界,从而得出万物源自变动无常的火,说一切存在物都是一团永恒的活火,在一定分寸上燃烧,在一定分寸上熄灭。另一位前苏格拉底哲学家德谟克利特,提出了一个与我们今天的科学十分相似的世界图景,认为实在世界是由无数微小的、不可再分和毁灭的粒子组成,世界上一切不同的元素和各式各样的物体,都是由这种被他称作原子的微粒构成。无论世界上的各种元素和物体如何改变,如何创生和毁灭,构成它们的原子都是永恒不变的。
在今天看来,不管这些古代哲人关于世界本质的看法显得多么朴素和幼稚,但他们却提出了一个现代科学理论仍在坚持的思维模式,即为了解释为什么各种事物会具有如此这般的样子而引入现象背后的实在这一概念,从而对世界显现的样子与世界实际的样子做出区分,只不过把泰勒斯的水、阿那克西米尼的气、赫拉克利特的火或者德谟克利特的原子替换成了关于各种理论实体的复杂科学理论。“一旦我们做出了这种基本区分,一个完整的新世界,一个位于现象背后(或之上、之下)的‘真实的世界’就展现在了我们面前。”也就是说,只要做出这种区分,关于世界的“实在图景”就通过科学理论而向我们展现出来。但在这里必须注意的一点是,古希腊的现象与实在关系是以一解释多的关系,属于本体论;而实在论的现象与实在关系是实在的表象与真实存在之间的关系,属于认识论范畴。
科学为了解释现象而引入“实在”概念的做法,一方面使科学获得****的成功,另一方面却带来了新的问题。由于实在是向我们躲藏的,因此我们无法直接经验和认识它。这便向我们提出一个问题:科学中所引入的实在是否真实呢?将直杆的一半浸入水中,直杆看起来是弯的。在这个例子中,直杆向我们表现出来的样子和它本身真正情况不同。我们之所以能够知道其间的不同,是因为我们知道直杆本身是直的而不是弯的。“当我们从实际出发来说明真与假时,这里的‘实际’也就是指我们实际上知的真与假;而对于真与假的实际的知又表现在对‘真’与‘假’这两个词的实际运用之中。”即知道事物实在的真相,便可用它作为与它在其他情形下所表现出来的样子相比较的原始参照。但是,就科学所研究的对象而言,事情并不这么简单。我们并不是在先知道了事物本相或实在的情况下,以此为原始参照去考察或比较我们在各个不同情形或角度所看到的现象,而是先看到或只能看到现象,以此去研究现象背后的实在。然而,就是在这个*基本的问题上,人们仍存在着分歧。物理学家玻尔(Bohr)认为,基础物理学并不能够揭示现象背后的实在,我们只能认识自然向我们显示出来的现象,却不能认识它的本相。而持实在论的科学家如爱因斯坦等则认为,科学是一种致力于揭示自然真实本相的事业,科学向人们所展示的是躲藏在现象背后的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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