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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嫁了鞠先生的缘故。别人都喊她鞠师姆,尽管她另外的有个姓。年轻的时候这纵然是个有点耻辱的标记,表明她已婚,又仿佛她很大嫂。到老了什么都无望时,只有这一点还给她一些安慰,就像旧迹的堂皇的封印,有在那里总好,即使它本身一点内容也没有。
可是鞠先生也并不叫他鞠先生,和他来往的人很多,大家也并不因为他家经营着药材铺,就叫他鞠老板。他喜欢玩鸟,常常提了个鸟笼子满街走,一出现在菜市El,那帮三教九流就笑起来:“嘿,瞧我们鞠少爷的派头!”或者干脆一口带过:“瞧咱鞠爷哪!”如果他不那么年轻就死的话.相信迟早会流于官老太爷那一路做派里去。然而既然他那么年轻就死了,她的年轻也就跟着完了,惟其短暂,回忆起嫁他那一段,简直说不上什么,有时候她又觉得是自己故意忘记。
嫁给他以前,却仿佛永远睡在无止境的一个梦里,奶妈和私塾先生,都是梦里才有的松黄的棉人,带着含混而平安的神气,像蜡又像泥金。阁楼外面天蓝色的裙摆,逐日被风吹得一荡一荡,又跋扈地一荡,简直要扫进窗里来。后来又在院子里种了株腊梅,长高到二层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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