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近我染上了怪毛病,自己创作也好阅读别人的作品也好,若非虚拟之事便觉得兴味索然。把事实原封不动地当做写作的素材的作品,即使不完全是那种写实性的作品,我也是既无心去写也无心阅读的。我不去读每月的杂志上发表的现代诸子百家的大作,这层因素是相当深的。当我略略扫过开头的五六行,一觉察到"哈哈,写的是他身边的小事嘛",就不由分说地讨厌起来。出于个人的兴趣或是消遣的余味我也读得下去,可是那种好作品太少了,那种以身边的琐事跟作家的经验为铺垫,十分公正不行偏袒地,径直引人入胜的简直是凤毛麟角。只有几年前读过的永井荷风先生的《雨潇潇》跟近松秋江先生的《黑发》,惟有这两部作品沉淀在我记忆的长河里。如此说来,会让人产生嫌疑,授人以柄,似乎让人觉得我本人已抱定这种态度,即小说**于虚拟的题材,非得像无中生有般一展塑造之能事不可。其实不然。事实上,小说嘛肯定是什么都可以写,只不过我近年兴趣有变,乖戾古怪较之朴实无华,有一股子邪气较之天真无邪,还有尽量用心雕琢呕心沥血之作,更能引起我的好感。或许这是不良的趣味,既然发展到这一步,也就顺其自然好了。以后就依循这一倾向往前推进吧。
因此我尽量阅读取材于同现代疏远的题材的作品,历史小说呀,荒唐无稽的陈年旧事呀,写实作品也是半个世纪前的作品,或者即使是现代作品也是同日本社会相当疏离的西洋的作品,感觉到所见所闻的是一种空想的世界。去掉我涉猎的大部分是历史小说,日本的作品里面中里介山先生的《大菩萨岭》,西方作品里乔治。摩尔的《Heloise and Abeland》跟《Ulick and Soracha》(这两部作品的书名如何发音呢。前者可读作《爱洛伊斯与阿拉尔》后者可读作《尤利克与索拉哈》吧),斯汤达尔的《The Charterhouse of Parma》(帕尔马修道院)跟《The Abbess of Castro》(《卡斯特罗的修道士》),此外还有一两篇,对这些作品在多种意义方面怀有雅兴。
介山先生的《大菩萨岭》如今已经是好评如潮,就我所知,*早对这篇作品予以关注的的泉镜花先生。
"它不是一部一般的通俗小说,其意趣颇有变异,你无论如何要读一读它。"
泉镜花先生如此表述,予以鼓励。确实是在1918年至1919年的时候,是先生跟里见先生还有我三人,**夜晚在赤坂的会客室里畅饮时的旧事。当时泉先生还讲了一下故事梗概,我竟然忘得一干二净。从它在《大阪每日新闻》上刊出之后,我重新通读了以前的昌节。当然不是一气读下来的,一次是滞留在奈良酒店里身患感冒卧床不起时,蓦地想起遂取来该书的第二卷与第四卷阅读,第二次是在家中,阅读了病中未看完的部分。幸亏这本佳作抚慰了我无聊的心绪,为此,我必须对介山先生予以感谢。而且对泉先生所谓的"不是一般的通俗小说"的观点,不用说我也有同感。首先是文章有格调。那种所谓的"这是什么什么"的写法里面,总有几分遮遮掩掩,虽然落笔稍显粗疏引以为憾事,其中反而沉淀着从容不迫的优雅气度,或许比演技高超却格调低下的作品好上天远地远。在介山先生的《大菩萨岭》大行于世后,相继出现了模仿此作的泽正式的武打风格的作品。近来还是所谓的大众文艺的读物颇为时兴。而如此高屋建筑,气宇轩昂的文章自此不再得见。试想一下,《大菩萨岭》并非一般的通俗小说的原因,其实就在于它的气度。什么情节如何呀、性格怎样呀,都是第二位的问题。据我所闻,介山先生曾为模仿者纷纷墨登场百般气恼,不过在这一点上介山先生已足可慰藉了。
而且就部作品并非打打杀杀热热闹闹的刀剑趣味的武侠小说,打打杀杀闹闹腾腾只不过是*浮表的东西。在它的深处流淌着的,便是以机龙之助为**的坚冰一般的冷峻讥诮同锥心否刺骨的凛凛寒气,何其清萧肃杀。当大家传说菊池宽先生要把这部小说改编成戏剧时,我以为这确非菊池先生的领域,而是隶属于佐藤春夫先生的领地。春夫若有改编戏剧的才华,其中的某一场面,比如说老街的备前铺中阿丰自杀身亡那一节,以及龙之助在船夫与兵卫的小屋中隐迹匿行的那一段,若是把它改写成一幕戏曲,或许会把贯穿整个作品的萧杀之气烘托出来吧,我总是认为,如果是我来改写的话,必会显出些许暖色,此等功夫非春夫先生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