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婚夜受辱 夜,靖**张灯结彩,红绸高挂,炮竹烟火腾空而起,照亮了整座沉浸在夜色中的**。
据说,今夜是显国嘉康皇帝*宠爱的儿子靖王皇甫烨迎娶正侧两妃的大喜日子,而正妃的身份竟一时成谜。
有人说,她是皇甫烨*爱的女子,来自民间,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皇甫烨为了她,拼死拒婚,为她争来正妃之位。
也有人说,她是嘉康皇帝硬赐给靖王的,只为挤掉柳丞相之女柳梦芙的正妃之位,借以削减靖王的势力,免得他弑兄屠弟。
但,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新房内,红烛摇曳,照得整个房间皆是喜气洋溢。
床边,一抹纤细的红色倩影,微垂着头,脸颊酡红,纤长浓密的睫毛下,一双水眸闪烁着丝丝慌乱,交握在胸前的手,不停地绞动着,可见她的紧张。
而她,便是传说中的那名女子,靖王皇甫烨**迎娶的正妃赫青绾。
随着吱呀一声,木门被关上,一众喜娘退了出去,喜房里便只余刚刚喝过合卺酒的一对璧人。
皇甫烨笔直地站在床前,锐利的鹰眸,冷冷扫过含羞待放的红妆女子,刚刚还挂在唇角的浅淡笑意,此刻已被不屑的冷笑取代。
他无情的目光,只在她的身上停留一瞬,便陡然抬手,封住了她的穴道。
她心下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已经不能动、不能说话。
他随即弯下身,将她打横抱起,向洗澡用的屏风后走去。
她惊愕地盯视着他冷傲的容颜,心里不停地猜测着他这一举动的因由,一颗本就加了速的心,此时更是慌得就要跳出胸口。
她还没想出个结果,他已经身形一转,抱着她转进了屏风后。
他顿住脚步弯身,她的身体紧跟着一沉,视线里闯入的竟是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女子与她同样凤冠霞帔,此时正眼角带泪地仰望着。
而这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与她一起嫁进靖**的侧妃柳梦芙。
顷刻间,斗转星移,待赫青绾的身子一落下,知道自己置身于无水的木桶中时,对面的人已经被抱了出去。
柳梦芙的脚才一落地,便踉跄了下,跌回了他的怀中。他顺势圈住她的腰身,关切地问:“怎么了?”
“坐得太久,腿脚麻了。”她压低微颤的声音,两行清泪随即落了下来。
“委屈你了。”皇甫烨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极为爱怜地低哄道,“别哭了,大喜的日子,不吉利。”
“嗯。”柳梦芙破涕为笑,立刻娇羞得红了双颊。
“你既然腿脚麻了,那本王为你更衣。”皇甫烨说着,改为单手扶着柳梦芙的脊背,另一只大掌已经摘下了她头上的凤冠。
如瀑的青丝散落而下,柳梦芙娇羞地退出他的怀抱,纤纤玉指攀上他喜服的腰带。
“烨,还是我来吧!”
“那我们一起。”皇甫烨暧昧地勾唇,解下她的束腰。
一时间,两人衣衫大开,郎有情,妾有意,似已将木桶中的赫青绾忘记。
赫青绾从惊诧中清醒,木然地看着两人在她面前旁若无人一般地亲昵,竟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
她看着两人的喜袍、中衣,一件一件地在她眼前落下,那喜庆的红色,此时竟扎得她的双眼疼痛难忍。
待两人身上只余单薄的亵衣之时,皇甫烨动作轻柔地抱起柳梦芙,将她的脸颊轻按入怀,挡住她的容貌。看也未看赫青绾一眼,便准备走出屏风。
若不是柳梦芙在他怀中低喃了声“那她……”,就连她自己都当自己不存在了。
他则惜字如金,语气冷硬地回了三个字,“自找的!”
她心下一阵刺痛,鼻子酸了酸,忍不住在心里自嘲,“原来爱上他、嫁给他,不过是自找羞辱。”
一室喜庆的红瞬间黯淡,屋里的烛火被熄灭。
暧昧的轻吟,伴着两个身子激烈碰撞的声音,反复在她的耳边响起,凌迟着她的心。
泪水如从泉眼中涌出的泉水般,没有停歇,没有生气。
如若不爱,何必娶她?既娶了她,他又怎能如此羞辱她?
她无法堵住耳朵,便只能紧紧地闭上眼,像乌龟一样将自己缩回壳里。
那似痛苦似快乐的声音,仍在继续。于她而言,却已如远处不明原因的喧哗一般事不关己。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再次在她的耳畔响起。
赫青绾缓缓睁开湿润的眼,看他抱着柳梦芙转进屏风,弯身将还在轻喘的她放回了木桶中。
此时的柳梦芙,鬓发凌乱,双颊酡红,眼角眉梢处处洋溢着幸福的光泽。
她定定地盯着对面的女子,努力地想要将桶外的男人忽视,可这时她头上一轻,沉重的凤冠已被摘去,满头青丝瞬间倾泻而下。
不待她多做反应,已经变得僵硬的身子被人疾点了两下,便悬了空。
当视线中映入那张熟悉的冷峻颜容时,她樱红的唇,一寸一寸地扬起,竟笑得极为灿烂。
“三哥,幸福吗?”她忽然想这么问,也随心问出了口。
他英气的剑眉微拧,黑眸中似乎有丝什么闪过,又似乎只是她的错觉。
他终是没有答她的问题,沉默着将她放在地上,便伸出大掌来解她的束腰。
她心下惊颤,眼中一抹厌恶闪过时,已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拼命地摇头。她不能让他在这种情况下再碰她,她会觉得脏。
他的动作顿住,眉心蹙得紧紧的,俊脸已是一片沉黑。
她虽知他一向不苟言笑,却也从没见过他如此时一般,周身散发着浓烈的寒意,似要将周遭的一切都毁掉一般。
她稍一迟疑,他已倾下身,将薄唇贴在她的耳边,嘲讽道:“放心,本王不会碰你。”
她的身子不禁僵住,握着他手腕的柔荑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任由他的大掌不带任何怜惜地扯下她的束腰。
她垂下头,自嘲地轻笑,任由他将她做工精细的华贵喜服和中衣,撒气般地扯下,毫不在乎地扔在地上。
她在这一刻恍然顿悟,原来她在今夜充当的角色,不过就是名戏子。
他眸中聚满阴霾地看了她的发顶一眼,便将她打横抱起,黑靴从她的喜服上毫不留情地踏过。
心头的伤口,再次被狠狠地重击,她以为这已经是**。可是当她的视线触及到喜床上那点点落红交织着白色污渍的画面时,她才真正明白了什么叫绝情。
这个男人不但要她亲耳听到,更要她亲眼看到,是残忍,亦是他给她的明白。
“王爷。”门外一道尖细的声音忽然响起,惊了一室压抑的安宁。
她闻声一怔,这声音是……
他却淡定如初,无一丝惊讶。
“进来吧!”他的声音里不含任何的喜怒。
须臾,吱呀一声,屋门被人从外拉开,嘉康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徐吉走了进来。
“老奴见过王爷、王妃。”他对二人恭敬地施了礼,才禀报道,“王爷,老奴来取王妃的圆帕。”
“有劳徐公公了。”皇甫烨尚算客套地回了声,便往她身旁走了一步,让出身后的床。
徐公公向身后的小太监递了个眼色,那人便连忙上前,将床上染有处子之血的圆帕拿起,工整地放入自己手上的托盘。
在显国,王爷正妃的圆帕虽然一定要送入宫中保存,却也都是第二日一早,由**的人送过去。
而今夜,竟是由皇帝身边的红人亲自来取,还真是****的事。
徐公公的视线,在默不作声的两人之间巡视一番后,微一迟疑才出声道:“王爷、王妃,早些歇息,老奴告退。”
“嗯。”皇甫烨沉声应道。
徐公公刚要转身离开,就听赫青绾忽然出声,“公公,等一下。”
皇甫烨闻声微惊,顷刻又淡定下来。
徐公公闻声,停住步子,转身恭敬地候命。
“是,王妃。”
“烦请公公代青绾谢过义父,青绾以能嫁给三哥为福。”她本不想多此一举,但刚刚徐公公的微一迟疑,被她看在眼中,她知他是起了疑。
她的话也许不能消除徐公公的疑惑,但他是个聪明人,定然不会再乱说。
“王妃请放心,老奴定会把话带到。”徐公公示好地笑笑,才行礼离去。
徐公公甫一出门,**的嬷嬷就带着丫鬟走了进来,安静地将脏了的床铺换好,又迅速退了出去。
屋子里再次恢复了安静后,她走到床边,拿起自己的枕头,径自转身向软榻走去。
**里,人多口杂,为了不落人口实,他们今夜必须同室而居。
她在软榻上躺下后,室内的烛火便被他熄灭。
暗夜里,他打破安静的脚步声,更是一声声地砸在了她的心头。
他是准备将柳梦芙抱出木桶,新婚夜,三人同房吗?
脚步声停歇,轻微碰撞木桶的声音响起,柳梦芙已被抱出了木桶。
“王爷。”低低一声唤,透着无尽的委屈。
“以后不会了。”他接话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屋里的两个女子都听到。
只是,那稍显低沉的声音里透着的淡淡无奈和慰藉,是为谁?
因他一句话,柳梦芙不禁感动得低泣不止。
他是这世上**一个真心待她好的人,亦是她仅有的幸福。
她虽是丞相之女,却因是庶出,从小受尽欺凌。当年若不是他出手帮她,她悲惨的日子也不会有所改变。
那一日,他眼中带着她看不懂的神情,声音低哑地问:“芙儿,你愿意做本王的正妃吗?”但她怎么都没有想到,正在她欢喜待嫁之时,皇上却忽然又下了一道旨意,将赫青绾赐婚给他为正妃,而她为侧。
只是,侧妃又如何?即便皇上派了亲信来监视,他还是选择了与她洞房。今夜的赢家注定是她。
她的身子忽然腾空,被他打横抱起,将她飞远的思绪拉回。
他抱着她走出屏风时,她唇角的笑意在暗夜里越发明媚。
只是,他却未如她所愿地向床铺走去。
吱……
窗子忽然开启的响动,惊得柳梦芙唇角的笑意一僵。而始料未及的又何止她一人?赫青绾迅速向窗子的方向望去时,室内已经再次陷入了宁静。
一片漆黑中,她虽看不清窗子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也能猜到他带着他的侧妃离开了。
她不禁轻舒一口气,心里的疼痛稍减。
即便一个人的夜里很是冷清,也总比三人同室的羞辱要好太多。
而另一边的柳梦芙,刚刚得意的气焰,此时犹如被一盆冷水浇熄。
她下意识地往他怀中靠了靠,乖巧得像只波斯猫,不发出一点声音,任由他抱着在暗夜中飞檐走壁。
一会儿的工夫,两人便从窗子跃进了柳梦芙的房间。
他挥退在房中假扮她的锦卫,将她放到床铺上,刚要起身离开,她却忽然紧紧地圈住他的脖颈。
“芙儿,松手。”他语气淡淡,却带着不容人拒绝的威严。
她心下一窒,虽有些怕,却还是委屈地柔声央求道:“王爷,妾身舍不得您,陪妾身待会儿,就一会儿。”
她从小看着别人的脸色长大,自是深知怎样的示弱,才能让人怜惜。
他的眉心在暗夜里几不可见地轻皱了下,拉下她圈着他的胳膊。
她的藕臂微僵,没想到他会拒绝得这么直接。
“芙儿,本王还有些公务要处理,明晚再来陪你。”他声音无温地安抚她一句,便松开她的藕臂,向之前敞开的窗口快步走了去。
她从床上缓缓坐起,看着窗子的方向,心里多种情绪在不停地搅动,*后皆融汇成了对赫青绾的恨意。
她不能让人抢走她**的幸福,她不能……
若是有人想要毁掉她的幸福,她就毁掉那人! 夜色正浓,掩了一院的红色,只余暗潮涌动。
赫青绾毫无睡意地靠坐在软榻上,只盼天快些亮,让这如噩梦一般的夜晚早些过去。
可是,时间却好似静止了一般,缓慢不前。
“绾绾!”蓦地,有道声音飘入她的耳中。
那是夜染的声音,一个总会在她*需要时出现的神秘人。是幻觉吗?
“绾绾!”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她绝望的心里顿时开出了希望的花,急急地循声望去。
他一身的黑色锦衣被夜色掩住,唯有银色的面具在月光下微微泛着光。
“夜染……”她颤着声,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几步来到她的身边,带着淡淡的梅花香气,那是她*爱的香味。
“绾绾,跟我走。”他抬手抚上她已经布满了泪水的脸颊。
“夜染,我……”她将夜染抚在她颊上的手拉下,哽咽道,“我已是他的妻,我不能走。”
“可是,你不幸福……”夜染嘶哑的声音里,夹着浓烈的痛。
“你都知道了?”她惊问,那不堪的事情,他也知道了?
她忽然觉得颜面扫地,别过脸,不敢看他。
“绾绾……”夜染听她声音激动,这才知道戳到了她的痛处。
“你走吧!我不想再被冠上不洁的罪名!”她的语气里皆是决绝。
银色面具下的那双明眸中,此时蓄满了复杂的伤痛。
她虽未看他,却能感受到他灼热的视线,烫得她的心尖发痛。
他缓缓起身,低头凝视着她的发顶,声音有些飘忽地问道:“绾绾,他那样伤你,你当真就一点都不恨吗?”
“不恨!”她回得干脆,这个问题已经不需要再想。
“哼!”夜染冷冷一笑,陡然转过身去,嘲讽道,“我是该说你太痴情,还是太愚蠢?”
她的唇瓣轻轻地颤动着,却没发出一个音。
“我还以为那样的羞辱后,你定然会随我离开,看来我是错看了你。”夜染自嘲地冷笑出声,一拂黑色的袍袖,人已经消失在了室内,唯留一股冻人的寒意。
寒意还没有退去,空寂已经开始弥散。
待她好的夜染,恨她的皇甫烨,都一起消失在了这样悲凉的夜里。
而这一室的火红,似乎正在暗夜中嗤笑着她曾经的痴心妄想。
她紧紧地合上被泪染湿的双眸,甚至将呼吸也一起屏住了,只为让自己不复存在,便可以不再接受这满室的鄙夷笑声。
本该恨意浓烈之时,曾经的点点滴滴却也清晰了起来。
两年前,娘亲病重过世,她被自己叫了十几年义父的男人带进了皇宫,那时她才知道,那个一直疼爱自己的义父,竟是显国的皇帝。
她入宫半月后,皇帝在宫中设宴,想要将她的公主身份诏告天下。
而宫中的人,似乎根本没有人相信义女这一说,全都将她当成了皇帝流落在外的私生女。
一时间流言四起,宫中的女人们对她这个来路不明却深得皇帝宠爱的女子又妒又恨。
在排挤和闲言碎语的羞辱中,她想拒绝公主的名位,可皇帝却铁了心地坚持。她只好趁着夜宴的乱,一个人逃出宫去。
她要出宫去找爹爹,她答应过娘亲,她会找到爹爹并带着爹爹去坟前看她。
她拿着从皇帝那儿骗来的令牌,还没等找到宫门,就已经迷了路。
她不敢问路,只能摸索着,在宫中胡乱地行走,寻找宫门。只是,她还在乱闯乱撞,皇帝却已经发现她不见了,派出大批的宫人四处寻她。
为了躲避寻她的宫人,慌乱之下,她躲进假山后的一个石洞中。她刚要松一口气,就听石洞深处传来了轻微的声响。她惊诧得刚刚循声望去,一抹黑影就已经闪到了她的眼前,用大掌捂住她微张的口,将她就要溢出口的尖叫挡了回去。
黑暗中,她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能闻到他一身的酒味。
她不敢动,也不敢挣扎,只能在他的指缝间拼命地喘息。待附近的脚步声消失,他才撤去捂在她唇上的大掌。
她得了自由,还未呼吸畅顺,便听那人冷冷地低喝道:“滚!”
她狠狠地瞪了那抹黑影一眼,便从地上爬起向洞口走去。只是,她才走出没几步,刚刚远去的脚步声,似乎又折了回来。
“去假山后找找。”不知是谁一声令下,院中的脚步声,便已经向假山的方向靠了过来。
她一惊,下意识地对身后的人低声道:“你别动,我出去引开他们。”
她此刻已将男人刚刚对她的不善抛于脑后,只想着一个人被抓,总好过两个人被抓。
那抹黑影明显地一怔,还未回神之际,她已经走出了石洞。
这便是她与神秘人夜染的相遇…… 夜,很静,很��长。
温暖的回忆成了她这一夜**的取暖方式,就在她已经不再奢望可以有一双温暖的手扶着她站起时,暖意却覆上了她的背,绕过她的膝下。
她不需睁眼,只是闻着来人身上那股干净的冷香,便已经猜到来人是皇甫烨了。
他动作温柔地将她从榻上抱起,阔步来到床边,将她平放在床上。
身下冰凉的触感,让她的身子蓦地一僵,如同刺猬一般防备了起来。
他去拉锦被的大手,因她的动作顿了下,便迅速拉过锦被,盖在了她僵硬的身子上。
随后,他放下幔帐,也跟着上了床,却并未躺下,而是靠着床柱,闭目养神。
安静的气氛,让她渐渐地放松了警惕,这时室外响起了低低的一声唤,“王爷、王妃,该起了。”她这才明白,他忽然归来的用意。
“进来吧!”他闭着眼,沉稳地应声。
声落,他这才缓缓睁开眼下了床,全身皆散发着冷冽的气息。
她心头不是滋味地一痛,紧随他身后下了床。
**的下人们掌了灯,端着各种器具,有条不紊地在室内排开,为二人洗漱。
**的丫鬟将她扶到梳妆台前坐下,刚要为她绾发时,皇甫烨却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后,取过丫鬟手中的木梳。
“本王来。”
她一阵惊愕,秀眉紧皱,与他的视线在铜镜中撞到了一起。
他只是淡淡地看她一眼,便挥退了屋里所有下人。
待只余他们二人之时,他才将木梳落在她的秀发上,一下一下地梳理起来。
她紧紧盯着铜镜中他柔和了许多的面容,这样的他让她心里不禁发慌,蓦地抬手抓住他正在动作的大掌,冷声质问道:“皇甫烨,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的动作微顿,淡淡地看了一眼镜中的她,便拉下了她的手。
她静静地看着他纤长的指,穿过她的黑发,竟瞬间湿润了眼眶。
娘亲过世前,*后一次为她绾发,曾忧虑地叹息,“青丝绾君心,执手度流年。我的绾儿何时能遇到那样一个人……”
青绾,是母亲对父亲一生的期待。
第二日,母亲紧握着那枚残破的玉佩,笑着离开了人世。
从此,她踏上了深宫之路,一条不归之路……
她咬紧下唇,氤氲的视线模糊了铜镜中的他。
“三哥,还记得那年猎场的光景吗?”她心头尖锐地痛着,曾经的美好不过是**的伤。
他手下动作微顿,迟疑片刻,才声音低低哑哑地回道:“记不清了。”
蓄在眼底的泪水,满溢而出。原来对回忆念念不忘的,从来都只有她。
那年猎场,她故伎重施地想要逃离皇宫,却差点死在两个权贵争抢猎物的羽箭下。
当时情况危急,阻止已来不及,在场的人皆傻了眼。
只有他奋不顾身地扑向她,抱着她迅速转身,却只来得及躲过一支羽箭。
她眼见着另一支羽箭射进他的脊背,他却哼也不哼一声,紧张地上下打量着她,急问:“绾绾,伤到哪里没有?”
她当场便哭了,哭得一塌糊涂,哽咽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并不爱哭,她答应过娘亲,即便孤苦无依,也要坚强。
在那一瞬,她便爱上了他。
爱的不是他的救命之恩,而是为她拭去泪水时的真情流露。
慌乱、温柔、紧张。
他那时完全忘记了自己背上的伤,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她一直以为,那会儿,他也是爱她的。原来,他早已记不得那段往事了。
镜中,他握着*后一缕没有绾上的青丝,出了神,黑眸深得让人看不清他的思绪。
一阵压抑的沉静后,她见他握着那缕青丝的大掌微微用了力……
顷刻间,那缕青丝被他用内力从中折断,飞落在她的肩头。
发断,情终,与君共聚,不过是梦一场……
紧绷的心弦瞬间绷断,泪水犹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大颗大颗地滚落。
他并没有因为她的泪而心软,反而高举那缕发丝,缓缓张开手。那一缕断发便带着凄凉,从空中飘散而下,低诉着这惨烈的开始。
只是,此时此刻,他们皆认为这是他们之间的收场……
“赫青绾,发断,情断,从此你与本王再无瓜葛。”
绝情的话还在屋子里飘荡,他的身影却已不在。
她僵坐在梳妆台前,还有泪水涌出的眸子里已经只余空洞,无悲无伤。
她从来都知道他的狠绝,却不知他能决绝到这种地步。 “公主!”
安静的屋里蓦地响起一道惊呼,一身粉装的小丫头急急奔到她的身旁,一双明眸里透着急切的担忧。
“公主怎么了?”
她缓缓转头,看向这个陪她一起长大的丫头,哽咽着唤她:“星儿……”
“公主快别吓奴婢了,这到底是怎么了?”星儿握紧她的手,追问道。
昨夜靖王下令不许她过来伺候的时候,她就已经察觉出了不对劲。
赫青绾的樱唇微微颤抖着,昨夜的羞辱她无法启齿。
星儿皱紧秀眉,在屋子里打量一圈,待看见一地的断发时,大约猜到了些什么。
“公主别难过,万事还有皇上给公主做主呢!”星儿语含怒意。
她闻言一惊,立刻出声喝止,“星儿,你听好,这件事千万不可告诉义父。”
“好,奴婢知道了。”星儿有些不甘地应声,担忧地打量她一眼,便蹲下身,拾起了散落一地的青丝。
赫青绾鼻子一酸,立刻别过眼去,倔强地吩咐道:“不必捡了。”
星儿只是顿了下,却并未起身。待将所有断发都拾起后,她又找出一根红绳将断发绑好,才交到了赫青绾的手中。
赫青绾的心尖一阵刺痛,她不想再拂了星儿的心思,只得将断发收进身后的抽屉里。
“公主……”星儿忧心忡忡地唤她一声,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巧的锦盒,递向她。
“这是九王爷让奴婢交给公主的。”
赫青绾以为是皇甫瑾送的新婚贺礼,便随手接了过来,掀开盒盖。
待看清里边的东西时,她神情一滞,好一会儿才缓和些,遂问:“九哥人呢?”
星儿微垂下眼睑,唇角抽动几下,也没能出声。
“星儿,你倒是说话啊!”赫青绾见她如此,不禁急道。
“王爷已经向皇上请战,去赫图城了。”星儿的头垂得更低了些,泪水顺着脸颊滚落。
“为什么要去赫图城?他的伤还没好,不要命了吗?”赫青绾握着锦盒的手紧了紧。
“公主!”星儿低低地唤她一声,忽然跪了下去。
“星儿,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赫青绾急忙伸手去扶她,却怎么都扶不起。
“公主,王爷本不让奴婢多言,但奴婢不忍见他情深无人知。”星儿昂头望着赫青绾,满眼痛楚。
“你说什么……”赫青绾的动作一僵,已经不知该如何反应好了。
“公主曾说过,赫图城的名字,有一种像是家乡的感觉,如果有**离开了皇宫,一定要去看看那里的美好。”
赫青绾说这句话时,很多人在场,包括皇甫烨。只是,上了心的,却只有皇甫瑾一人。
他带伤请战,无非是想为她保留住那里的美好……
“王爷说,他不会再回**,会永远守着赫图城,就像守着公主一样。即便,公主永远都不会去……”星儿的身子缓缓软了下去,跌坐在地上,已是泣不成声。
“这些梅花……”赫青绾的泪,成串地滴落在锦盒里散发着香气的木梅花上。
满满一锦盒,几百朵栩栩如生的木梅花,他定然花了很多心血在里边。
“王爷说,答应公主的事,他做到了。他不求公主兑现诺言,只愿三百天的心意,能换公主一笑。”星儿的视线已然模糊,看不清面前的主子,更看不清自己的心。
他是她不能妄想的男人,可她却从心疼他的痴心,到心疼他的人。
“我……”赫青绾哽咽一声,已无法为自己辩解一句。
两次皆是戏言,他却两次皆当了真……
一年前,她入宫后的**个冬天,皇帝在梅园中排摆家宴,有意撮合她和九王爷皇甫瑾。
但,那时的她已经爱上了皇甫烨。于是,她为了与皇帝置气,便有意刁难皇甫瑾,对他说:“你若是能让梅花永不凋零,我便考虑嫁给你。”
面对她的刁难,他只是看着她淡淡一笑,并未应她的话。
他这般淡淡的,反倒让她歉疚了起来。
皇帝并没有因为这一次的不成功而放弃,反倒让皇甫瑾来教导她琴棋书画。
他**次来给她上课时,她说:“我不会同意这桩婚事的。”
他依旧淡然如水,声音轻轻地回答:“我知道。”
他的神色、他的气势,皆透着超凡脱俗,丝毫不带一丝虚伪。她便以为,他也是为皇命所迫。
那以后,他们亦师亦友地每日见面,情感日益加深。再也没有人提及过男女情事,甚至就连皇帝似乎都放弃了撮合他们。
与他相伴的日子,平淡,却美好得让人心醉。
他的话很少,很安静,经常会让她忽视了他的存在。
她从没想过,一句她都已经忘记了的戏言,他竟还记得。
“公主,王爷还说,本来他想雕刻够一千朵的,可惜他无福陪伴公主一千日,只能提前交给公主,算是他给公主的新婚祝福。”星儿再次忆起那个痴情的男子,昨夜站在洞房外,痛彻心扉的神情。
只是,他却不知,他痛苦的时候,赫青绾也正痛着。他以为她幸福了,所以他选择了离开。
“这样也好……”她重重地将锦盒合上,却怎么都止不住泪水。
“王妃,老奴过来帮您收拾东西。”一道粗糙的声音,突兀地在门口处响起,打破这对主仆之间的哀伤气氛。
星儿连忙擦干自己脸上的泪水,不解地问站在门口的妇人:“收拾什么东西?”
这人她认得,是**的管事戚嬷嬷。
“王爷交代说,王妃昨夜噩梦,心神不宁,想迁往静院祈福。”戚嬷嬷面无表情,冷寒的声音里透着排斥。
星儿闻言,立刻瞪圆了双眼,大有跟戚嬷嬷理论一番的架势。
“你在门外候着,我们自己收拾就行。”赫青绾果断地出声,不想让星儿与来人发生冲突。
她的夫君都不要她了,占着一间屋子又有什么意义?
“是,王妃。”戚嬷嬷退了出去。
星儿再也隐忍不住,红着眼眶质问:“公主怎么就这么好欺负?”
“星儿,我累了,不想争,不想闹,只想安安静静地过之后的日子。”她自嘲地轻笑。
“公主……”星儿不甘地唤了声,见赫青绾不为所动,也只好憋憋屈屈地去收拾了。 须臾,星儿收拾妥当。
出门前,赫青绾转头看向梳妆台的方向,垂在身侧的柔荑,缓缓攥紧成拳。
星儿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立刻会意地问:“公主,要带着吗?”
“不用了。”赫青绾收回视线,不再犹豫地迈出那道门槛。
“嬷嬷,带路吧!”
“是,王妃跟老奴来吧!”戚嬷嬷斜睨她一眼,眼中一抹鄙夷极快地闪过。
“嬷嬷,不带路吗?”赫青绾脸色微沉,厉色提醒道。
戚嬷嬷脸色一哂,才转身带路。
而三人刚出了主院,就见柳梦芙带着丫鬟,急急地向她的方向走来。
如果可以,赫青绾真的不想与柳梦芙狭路相逢。
但,既然这是她的必经之路,她也不会窝囊地回避。
须臾间,柳梦芙已经到了她的近前,规规矩矩地俯身一拜。
“姐姐。”
“柳侧妃不必多礼。”赫青绾疏离地回道。
“姐姐,妹妹是来给您敬茶的。”柳梦芙说着,连忙拿过身后丫鬟托盘里的茶盏,跪了下去。
赫青绾看着眼前女人的举动,不禁觉得好笑,却也没说什么。
星儿心里积攒的怨气却再也压制不住,出声嘲讽道:“虚伪,我看你是巴不得赶走我家公主呢。”
“我没有!”柳梦芙惊恐地望向赫青绾,立刻红了眼圈。
“星儿,不得无礼!”赫青绾无奈,只得回头呵斥星儿一声。
这个时候若是与柳梦芙发生了冲突,吃亏的只能是星儿。
“公主……”星儿气得一跺脚,委屈地刚要再还嘴,就见赫青绾脸色一冷,“住口!”
“姐姐,妹妹真的并无恶意,敬茶是祖上的规矩……”柳梦芙越说越委屈,说到*后竟然哽咽了起来。
“起来吧!”赫青绾实在不想见她哭哭啼啼的,好似谁给了她委屈一般,只好去接茶杯。
谁知,她的手才一摸上杯子,整杯茶便向柳梦芙倾了去。
“姐姐……”柳梦芙委屈的惊呼声落下时,一整杯茶水皆洒在了她的身上,茶杯滚落在地,摔得粉碎。
赫青绾看着一身狼狈的柳梦芙,冷冷一笑,收回手,望向疾步向这边走来的皇甫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