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浓的眉毛下边摆着一对大眼睛,乌黑的眼珠,像算盘珠儿似的滴溜溜乱转。他挤过树丛,一步抢过来,伸手抓住我的胳膊,急忙忙地说:“快走,叔叔,白鬼子快下来了!”
还没等我答话,他就把我受伤的左臂搭在他的肩上。当时看看也没有别的办法,我便借着他的扶助,跟他绕过树丛,踏着山石、树根,往山沟底走;碰到难走的地方,我不得不把大半个身子靠在他身上,他挺着脖梗,吃劲地搀着我。在快到沟底的时候,小孩子一脚踏上了块活石头,石头一滚,他噗的一声摔倒了,我身子一闪,也随着他滑下去,刚巧跌在他身上。我心里一阵难过,连忙伸手去扶他,他却一骨碌爬起来,吓得小脸焦黄,双手抱着我的胳膊说:“叔叔,摔坏了吧!”我忙说:“没有,倒把你压坏了。”我又摸着他脑门儿上碰的一个大包说:“到沟底了,我自己走就行了!”他摇摇头不说话,只顾架着我又往前走。
他像走熟路似的,架着我跨过一道小溪,钻进了一大片蓊郁的竹林。我们在竹林的深处,一片荒草丛里停下来。这里看样子是他睡觉的地方,像小狗窠一样铺着一摊软草,旁边还放着一把破镰刀,一个没吃完的木瓜。他把我扶着躺在软草上,说:“叔叔,你在这里藏着,白鬼子不会看见你的!”我只好躺下来。因为刚才一路紧赶,刚刚凝住的伤口又绽开了,血像小泉一样冒出来。我正想找点什么包扎一下,只听得嗤的一声,他已经齐齐的撕下自己的一条裤腿,动手帮我包起来。他一面包扎着,一面抓过那个木瓜壳来接着透过布层滴下来的血。我好奇地问他:“你接这血干什么?”
他一本正经地说:“听我妈说,人血是好东西。你淌了那么多血,把这血吃下去,能再长出血来,那就不要紧了。”
“傻孩子,你几时见过吃人血的?”我憋不住笑了笑。他歪着头望望我,大概知道我真的不会喝下去,看看手里那半木瓜壳的血,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伤口包好了。我侧耳听听外面,崖头上的敌人还在不住地呼叫。
孩子怔了一会,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也亮了起来,他急速地眨巴一阵眼皮,歪着小脑袋想了想,猛地站起身,说:“叔叔,你在这等我,我去去就来!”我一把没抓住,他端着手里的木瓜壳,跑开了。跑了几步,又回转来,弯腰扒下我的一只鞋子,说:“叔叔,我拿去用用。你可别走,我一会就回来啊!”说着像只小兔子似的钻出竹林,不见了。
孩子的举动太突然了,竟使我不知怎样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