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算子:(一笑)你喜欢我么?
麻醉师甲:不好意思直言不讳。(指指花)它能代表我的心。
卜算子:主任医师先生、麻醉师乙先生也这么说,你们商量好戏弄我的么?(哭起来,哭得愈来愈伤心)还有、还有六病室那三个刚刚变成男人的人也这么说……
麻醉师甲:(慌乱地摘下口罩为卜算子揩泪)别、别信他们的,只有我一人是真心爱你。他们,他们一定是出于好奇心,想,想尝一尝新型处女的滋味。其实,从你一进手术室那个瞬间起我就爱上你了。那时候,你还是个男的呀。我认为,世上真正的爱情是不能用性别来隔离的。我可以对天起誓,无论你是男是女,我都爱你!
卜算子:(止住抽泣)那么,你是想娶我为妻?(她站起身,满怀期望)
麻醉师甲:不不,止是相爱做恋人,不关婚嫁。
卜算子:(颓然坐下,再次哭泣)我明白了,你是嫌弃我,嫌我在内心和阴道之间还缺少一道*女性的工程。
麻醉师甲:不不,不是子宫的问题,不是生儿育女。想要后代,我不一定和你有,完全可以找个女人结婚,而我们,永远做情人(禁不住上前拥抱对方)。
卜算子:(挣脱拥抱,给他一个耳光)滚,给我滚,色情狂!忘了,我还是个处女呐!滚!
麻醉师甲快速退场,险些与男装的如梦令撞个满怀。如梦令目送他退场,故作英豪地转身,破门而入。
如梦令:嘿,哥们儿!
卜算子:(受惊地站起,忘了擦眼泪)你,你是……
如梦令:你不认识我啦?我是你小哥呀!
卜算子:我小哥?
如梦令:对呀,我是你小哥如梦令呵。
卜算子:(仔细打量对方)你?这么帅么?
如梦令:帅么?你说我帅,我多了点自信。喂,哥们儿,教我几招好不好?
卜算子:什么招数?
如梦令:做男人的绝招哇。
卜算子:柔情似水。
如梦令:不对,那是女人的特色。
卜算子:现在时代不同了。男人柔情似水,杨花水性,女人心如磐石,情烈似火。
如梦令:主要是外部动作。你明白么,我本不是出于本意变性为男人的。我从小既穿红叉着绿,也玩女孩儿的游戏,也不把自己当男孩子看。欧尼格所概括的易性者经典四特征,我一条也不沾。首先,我不仅不“深信自己内在是真正的异性”,而且从来怀疑过自己不是女性;第二,我从未“声称自己是异性”,躯体发育也十分女性,更非“两性畸形”,不男不女。第三,我-要求医学手段改变躯体”并不是要“成为自己所体会的性别”。我体会到的性别就是你现在的性别。我不像你……
卡算子:那你为什么同我换性?
如梦令:因为?因为受不了我丈夫和我儿子的大男人主义,受不了繁琐的家务事,受不了老男人的挑逗和小男人的拒绝。尤其是那些冷峻气质的小伙子,他们根本不把我这种上了30岁的女人当女人。我告诫你,你年纪还小,等上了点年纪,一定要有钱,要把天下每一个小伙子都买到手,然后扔掉,替我出出这口气!你答应幺?
h算子:(很自信也很温柔地)我答应你。
如梦令:(一拍对方的肩头)好哥们儿,有种!再来谈那个欧尼格定律。第四是“要求周围人按其体验到的性别接受自己一。除去女性,我什么都没体验过,现在变成了男人,还得现炒现卖。
卜算子:我觉得,性别大师经典定律的末尾一条得做些修正。我从来都没有要求周围的亲朋好友或过往行人一定把我看成女人,可是他们总出错儿,连我爸爸有一回都错把我当成了我
姐姐。更可怕的是,我遇上过好几次险情,差点儿被人强奸。*危险的一次是碰上一个身**壮的壮汉,名叫牛皋,是东城一带出名的壮汉,名叫牛皋……
如梦令:什么,叫牛皋,我丈夫也叫牛皋,是他么?
卜算子:你丈夫就是牛皋?太可怕了,难怪你不堪忍受,变成男的。
如梦令:他、他怎么样你啦?你说出来,别害羞,我回家去替体报仇!
卜算子:(很羞涩地)也没。没太怎么样。你结过婚,还生过孩子,无非就是那一类预备性动作,只不过他比别人更强悍粗野而已。好在千钧一发之际我用上了我当时的性别作武器……
如梦令:你怎么样,掏出家伙同他拼了?
卜算子:(羞答答一笑)瞧你,不是的。我只是对他说,他找错丁人,我是个男的。你知道,我是多么不愿意用它亮相,若不是危难当头…”
如梦令:他呢,牛皋怎么反应?
卜算子:不告诉你。
如梦令:不告诉我?真的么?再不告诉我,你把我的阴道还给我!
卜算子:好,我说。他、他说“男的也行”。
如梦令:……
卜算子:你别发呆,他的确说的是“男的也行”
如梦令:(气得直跺脚)好、好个牛皋,无所不为呀!他等着等着我怎么跟他算总帐!
卜算子:(慢吞吞地)你得先练上一身键子肉。还得打雄性激素,长满脸大胡子,*好胸上也长满了毛儿。还得……
如梦令:还得让龟头形态完全逼真,到宇宙*初三分钟去对不对?
卜算子:算是对吧。(摘下首饰)这枚胸针送给你,作个纪念。也可以变卖作路费,买个头等舱。
……
编者絮语我们处于一个读物并不匮乏的年代,我们甚至遭受各种词语所构成的琳琅满目的形象的疲劳轰炸。当我们的想象力和感悟性在各种时尚文本的包围之中以及既定的阅读习惯里日趋麻木、迟钝时,有一种无从界定、富于原创性的文本却以它奇魅诡异的风格、大胆而睿智的力量刺砭你的神经。面对它,你显然感受着一种触目惊心的震颤性的阅读体验。 我所指的,就是被我们姑且列为“实验文本”的崔子恩的长篇小说:《丑角登场》和《玫瑰床榻》。它们无疑是当代文学中的异类,也是堪称“奇书”的文本。 良好的古典文学功底和长期的电影艺术探索,为崔子恩奠定了一个坚实的文化基础,同时也为他提供了无限充裕的建筑材料和十八般武艺集一身的写作手段。在崭新的文本空间,他可以自由无拘、纵横恣肆地解构旧有的一切。奇特的、非常规的文学策略、机敏而炫智的语言,犀透的思想锋芒以及题材上对性别精妙的多维书写——“跨性别书写”(戴锦华语),彻底砸开了词语及观念的牢笼。一种隐秘的、非常的现实存在,一种*大限度释放自己想象力的写作的“可能性”,宛如壁垒后面的神秘领地真正敞现在我们面前。 崔子恩希望我对《丑角登场》和《玫瑰床榻》说三道四几句,我深感力不能及。我指的是这两部小说所包含的层层叠叠的丰溢意蕴以及它们既复杂又纯粹、既激进又超然、既冷峻又游戏的阅读趣味,令我无从言说,只有拍案叫绝。 曾经有人问我,什么人可称为作家?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我知道,在中国,有一个数目庞大的作协会员及专业作家队伍。他们是否都在进行着有意义的写作呢?我同样知道,那些为热爱文学的读者们写出**篇章的人,那些有力量推动着艺术发展的人,他们中有不少同时从事着另一种为生存的职业。换句话说,他们的饭碗并不在作协。譬如崔子恩,我想他大概连地方 作协会员都不是。事实上,他游走于文坛之外,但他以他的写作,全面挑战了文学的观念及形式,电闪雷鸣般震击着我们的阅读惰性。进入他的文本空间,同时是进行着一次“穿越罗布泊”式的精神性历险。 究竟什么人可称为作家?作家又是如何进行写作的呢? 我想到罗兰·巴特在“写作的零度”一文中所说的:“一位作家的各种可能的写作,是在历史和传统的压力下被确定的。” 1998.3.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