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浮生百年梨园花 1.一念千年,唱穿君心 倾国倾城颜色,传奇梦幻人生。 江山飞絮伴伊行。 几多扛鼎客,策马逐娉婷。 山海关头明月,北京城内残星。 云南风雨淡红英。 来时应有爱,去日或无情。 ——诗酒仙 江南又是草长莺飞之时,秦淮河畔,佳人独立,望不尽这悠悠江水。 何日君再来,相会在这旖旎的江南春色中,脸儿挂暖,低声呢喃,红晕微泛。遥想那时的桃花渡口,乍暖还寒,情随花开,香浸心扉。一转眼,沧海桑田,仿佛已经过了千年。奈何,总也忘不了这欢愉;忘不了,情牵绊。 风住尘香花已尽。 一杯愁绪,饮尽的是美酒,饮不尽的是寂寥,可叹人月两难全,命由天定,身不由己,不过是造化弄人。 情,淡了,倦了,便只剩下那些微的记忆,在岁月里慢慢晕黄,随着年华一点点老去。失忆不是失去记忆,而是失足回忆。 罢了,罢了,浮生浮世,且随清风散去,反倒是自在罢。 戏曲绵绵,说不尽的深情缱绻,道不完的佳期如梦。回望那一段锦瑟年华,竟恍如隔世——如果人生能够重新来过,如果我们能够从头开始,我依然不知道,这曲骊歌该如何唱。 明末之时,姑苏城内有一邢氏,业“惊闺”,俗称“小货郎”。刑氏每日挑着货郎担走街串巷,卖些针头线脑胭脂水粉等物。《桃花女》中说“我待绣几朵花儿,可没针使,急切里等不得货郎担儿来买”。 在旧时的通俗小说,以及民间故事里,“小货郎”成了*讨巧的角色,无论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都欢喜那打从门前经过的小货郎。不仅可以从他们那里买到实用好玩的物件儿,还可以打探到很多外界的讯息,一张能说善道的巧嘴总能为她们带来欢悦。 “才子佳人”的故事早已老套了,若想表达一个女子品性高洁,不贪慕富贵荣华,莫过于让她和小货郎私奔。“闺阁女子与小货郎”的故事无疑更鲜活,更充满人间烟火气。 年复一年的走街串巷的生涯里,刑氏也有幸饱尝了一回这样的艳福。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居然情愫暗生,以一颗芳心相许。 她,便是陈圆圆的母亲,一个没有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女子。 历史的烟云早已湮没,我们已经无法考证,此女子与刑氏这个穷小伙子的结合是出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是两厢情愿的私奔。 总之,她嫁给了他。 婚后的日子艰辛却也甘甜,二人知足常乐。邢氏会哼得几句昆腔,并结识了一些街头艺人好友。闲暇之时,些许人还会聚于他家,吹笛作曲,好不热闹。 曲声婉转,余音绕梁,情义浓浓,你唱戏来我和笛,可谓夫唱妇随。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两情相悦,胜却人间无数,是真正的只羡鸳鸯不羡仙! 没过多久,他们的小女出生了,从此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人间若有至福,或可止于此罢。 那睡在襁褓中的婴孩儿,模样娇憨,如一只粉红小猪,天地无欺。 更令小夫妻俩惊喜的是,女儿精细的五官不似天成,竟有雕琢之美。不难预见,其日后必是一个美人。 《楚辞·九歌》中说“沅有芷兮澧有兰”,有芳芷俊美,这条名为“沅水”的河流该是有几多诗意,几许动人的光景? 刑氏取“沅”字为爱女之名,又以同音字“圆圆”为其字。虽是无意识的巧合,却恰恰印证了“女儿是水做的骨肉”之说。 而她的一生,恰似一江春水般至情至性,那一抹自江南水乡里润泽出的风韵,令无数的男人为之沉沦,有些人甚至终其一生也无法泅渡上岸。 历史的真相总是让人惊异,世人皆知陈圆圆,却又有几人知晓,她的真名原是“刑沅”。 罢了,不提也罢! 无论姓甚名谁,人,总归是那个人。 这一生,她曾是被始乱终弃的薄命美人,曾是佞臣大钓的香饵,曾是那个被当朝天子封为“平西王”的男人不惜舍弃了轮回、抛却了信仰、背弃了家国追逐的对象。 这一生,若曾有过纯粹而美好的时光,便是在生命的源头:恍若时光的无涯荒野,一切还处在混沌迷蒙的状态。那时,她只是一个懵懂天真的孩童,无忧亦无邪。因年纪尚幼,身量未足,她的美还不足以惊艳了旁人、倾倒了整座城池。 岁月静好,一切都如此稳妥,这是真正属于她的世界——父母将她视若珍宝,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擎在心头上。天地之间,若有**,她便是那为一代所在。 春光晴好,遥山如黛,是*适合踏青的日子。小小的身影趔趄着,蹦跳踢踏着。刚刚拱出地面的小草,铺成一片茸茸的绿,宛如初生的婴儿,馨香而不胜娇软。天,是澄明的蓝。天边有蝴蝶二三,戏耍正欢,仿佛正等不及似的赶来参加一场春宴。 无边的春色,无尽的天伦之乐,没有金戈铁马的蹂躏,没有权谋争斗的无奈。不被打扰的世界真好! 奈何人有旦夕祸福,月有阴晴圆缺,天公也有绝情之时,一遭风云突变。一切完满和美好的打破,始于母亲的病殁。 你的娘亲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这是一个很美的谎言。不只是出于想象力的贫乏,还是源于思维的怠惰。千百年来,那些丧偶的男人,颠颠倒倒就只是这一句。虽然毫无新意,却有一种凄美的诗意。 而这样老套的谎言,对她而言,也并非十分必要,因她尚不解忧戚,不解这人世间的生离死别。当父亲刑氏用充满怜惜的语气,委婉地向她传达这一讯息时,她的脸上依然挂着娇憨的笑,并伸出莲藕般的胳臂,试图向他索要一个拥抱。 一朝劳燕分飞,鸳鸯拆散,即便身为一个堂堂男儿,刑氏的心亦如碎瓷般片片散落。但他并没有就此沉沦,而是检点心事,将那些碎片一片片拼好。因为生活还在继续,还有一个女儿等着他去抚养、哺育。 渐渐地,心中的伤痛终于逐渐平复,在流逝的岁月里结了痂。闲暇时,刑氏时常教女儿哼唱小曲,一则为排遣心头的落寞,打发无聊的时光;二则希望女儿日后能有一技之长。作为一个小货郎,于琴棋书画,他自然是外行,这是他**能教给女儿的。 此时,她虽然只有四岁左右的光景,却过早地在戏曲方面显露出过人的天赋,令大人们咄咄称奇。不需要刑氏过多的教导,她已将唱腔和动作熟稔,嗓音宛啭,恰似出谷黄莺;指尖儿微翘,韵致如山间的新笋。眼波流转,一颦一笑间,那模样,那神情,俨然某家戏园子里的当家花旦。 一念千年,唱穿君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