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良*后一次回到槐树村,是接到父亲的电话。父亲已经很久没来电话,严良清楚个中的原因:自己一次又一次让父亲失望了。以前,父亲常来电话,大多不是没有实质内容的嘘寒问暖,而是“事关重大”,不是催问重建学校的事,就是某人吃了官司,让他处理处理、某人的孩子大学毕业了,让他安排安排。似乎他有天大的本事,而这些他都无能为力。每每这时,哭笑不得的他在心里埋怨父亲多管闲事,以致一看见父亲的电话,他便会暗暗叫苦,浑身不自在。这次的电话,父亲倒是没有吩咐什么,只向他报告了吴三爷的死讯。父亲说时,语气低缓而又沉闷,还夹带着一丝哭音。颜良想象着电话那头父亲满脸悲苦、老泪纵横的样子,不明白父亲对“冤家对头”吴三爷的去世何以如此悲痛。
其实,吴三爷的死讯让颜良的心也狠狠地抽动了一下。作为槐树村的传奇人物,吴三爷在严良的眼里,一直保持着高大而又威严的形象。即便是儿子吴梦龙入狱后,吴三爷日渐消沉,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酗酒成性的老人,颜良也依然对他心存敬畏。每次回去,严良总要去看看他,总要给他带点儿礼物,一点儿吃食外加一瓶好酒。去时,吴三爷多半是在自家的后院里做木工活,也不做大的家具,只做些小板凳、小椅子之类。式样并不特别,但做工很精细,连一点毛刺也用砂纸打磨得干干净净。每隔一段时日,有了一定的数量,吴三爷便挑到镇上去卖,然后买了粮油挑回来。自从几个女儿相继出嫁,吴婶去世,吴三爷干不动农活了,便以此为生。有女儿要接他过去住,被他骂了回去:“哪有跟着姑娘过的?!不是存心让人唾我的脸?!”村干部想给他办低保,也被他回绝了:“我有儿子,又不是孤老,办么子低保?!”这些也许是多年来吴三爷**次提到儿子。对他来说,儿子是他心里*大的隐痛。自己不愿接触,也不许别人触碰。有一次,严良在他面前不小心提到了吴梦龙,便见一直低垂着头、专注做着木工活的他突然抬起头来,满脸怒色、两眼喷火地吼了一句:“我没儿子!”吼完,便俯下身,拿起脚边的一只酒壶,仰脖咕咕地喝开了。严良闹了个大花脸,赶紧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