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1944年隆冬,不列颠尚无降雪。面对即将开始的反攻欧洲行动,盟军*高指挥官德怀特·艾森豪威尔焦虑着该如何挽救身处炼狱的伦敦。时值1月,距诺曼底登陆日(D-Day)已不足半年。在艾森豪威尔看来,似乎这座城市的任何一名官员和要员都有资格冲进他忙乱的办公室,亲手揪住他的耳朵。络绎不绝的登门造访者滋扰了艾森豪威尔及其下属,繁忙的打字声、脚步声和各种人声组成的嗡鸣持续不断,充斥着格罗夫那广场20号的这间小屋。美国驻英大使约翰·怀南特的办公室的敲门声一刻未停。丘吉尔也束手无策。这天,艾森豪威尔低头看了眼任命书——行动**的诺尔·维尔德即将上任。他脑海深处隐约浮现出一条指令:诱骗。
匿身暗处的间谍们奔走在欧洲大陆,誓言要玩弄希特勒于股掌,在硝烟中力挽狂澜。对于这样的诱骗行动,多数人一开始就心存怀疑。上将乔治·巴顿尽管不情愿,还是被安排到这场诱骗行动中,成为一支莫须有的名曰“美国**集团军”的百万之师的首领。综合对艾森豪威尔的*初印象,加上对当下许多政治、军事领导行动的评价——“这该死的保密工作真令人烦不胜烦。”巴顿写道,“我怀疑这会把所有人都玩进去。”
艾森豪威尔原也心存疑虑,直到他亲眼见证了该计划在地中海地区的成效才有所改观。但1944年1月的时局仍有许多令他忧虑的地方:破坏者的行动,法国铁道现状,仅凭寥寥数艘登陆艇就扬言要在入侵爆发前阻止这场行动。因此,艾森豪威尔每天的时间和精力还是消耗在了这些迫在眉睫的现实问题而非间谍行动上。
同**,大热门艾森豪威尔总部开外约两公里,一个其貌不扬,名叫胡安·普吉的人正乘坐地铁前往杰明街一家毫不起眼的办公室上班。尽管矮小瘦弱,普吉却表现得像一个没落的欧洲**,在战火中的伦敦,等待自身未知的结局。他两肩后倾,唇上天然的弧度带着一抹胜利的微笑。这个年轻的西班牙人脸带稚气,前额宽大,鼻梁突出,下巴结实。他五官中*具特色的便是那双眼睛——淡褐色的瞳孔微微泛着绿斑,不时眨眼的瞬间带有几分戏谑,令人难以洞穿。普吉每天往返于公司和在亨顿的家,家里有两个年幼的小孩和一个容貌不俗却郁郁寡欢的娇妻。
如果说艾森豪威尔是欧洲战场盟军的*高指挥官——战舰上的舵手、坦克上的枪手,甚至所有医务人员全都严格听从他的指挥,那么与之相对应,普吉则是一个虚拟世界的**君主。他是全盘诱骗计划的核心,意在蛊惑希特勒使其相信盟军将在法国加莱海岸发动进攻而非诺曼底。他的任务是牵制住第十五军团,将这个艾森豪威尔的心腹大患扼制在行动之外。只有中校维尔德等极少数人知道普吉的真实身份。行走在伦敦街头,他不被人知晓,也不受保护。这个杰出的间谍,三年前还只是一个失意的家禽农户,后来在马德里一间破旅馆做管理员,如今他却是盟军反情报局的中坚力量。丘吉尔是普吉冒险精神的热切追随者,约翰·埃德加·胡佛更是嚷嚷着希望有朝一日能与普吉会面。赐予普吉代号“嘉宝”的英国官员认为他实乃“世界*佳影帝”。
在蛊惑希特勒的进程中,嘉宝让自己置身于一个离奇万分的虚拟世界,里面的配角包括数个双面间谍、一个神秘的有着一半犹太血统的情报官员绰号“耶稣”(Jesus)、大量的辅助道具和经过特训的突击队员。他给自己捏造的团队加上了一个莫须有的27岁副代理人,还有一个宣传员,负责为嘉宝安插于多佛和爱丁堡执行间谍任务的密报地毯式地搜寻栖身之所。然而,普吉几乎还是成功地骗取了德国人的信任。德国反间谍情报机关相信了嘉宝及他描述的一切。他们坚信嘉宝是自己在英国的秘密武器,是一个给他们发送了多封无可估价的密报(其实是在军情五处帮助下精心设计的)、招募了多个颇具价值的线报(其实纯属虚构)的间谍大师和狂热的法西斯主义追随者,一定能为他们奉上盟军反攻行动的时间和地点。希特勒深信,如果能获知艾森豪威尔部队的登陆时间和地点,纳粹的胜利就万无一失了。
在艾森豪威尔看来,希特勒像一串难解的密码,几近疯魔:“权迷心窍的利己主义者,行事疯狂。”普吉应对军官的经验没有美国人那么丰富,但论及对付法西斯分子的经验他就技高一筹了。普吉与法西斯分子不仅有过正面接触,还与他们并肩战斗过。他曾耗费数月尝试走进希特勒的思想世界,揣摩这个德国领导人的意图,之后从六百公里外,将整个盟军部队和舰队隐匿在黑暗之中,使其逃过德国元首的双眼。普吉对希特勒的看法反映出天主教义对这个间谍童年时期的洗礼,也表现出他年少当兵时在西班牙内战中亲眼目睹极刑所留下的影响。“我只有一个念头,这个人(希特勒)是魔鬼,是可以将人性完全摧毁的魔鬼。”
1月里寒冷的**,普吉从地铁站出来,沿着杰明街步行到公司大楼,上楼来到自己的办公室,见到年轻的女秘书——普吉的虚拟线人的记录人——英国人莎拉·毕晓普。随后,他和汤米·哈里斯打了个招呼,这个人称“耶稣”的军情五处情报官员抽的西班牙黑香烟味儿弥漫了整个房间。普吉知道,对于自己身为间谍的*终测验——诺曼底登陆日即将来临。尽管他表面看起来和艾森豪威尔一样气定神闲,内心实则日渐紧张不安。
在普吉一生的前三十二年,他所尝试的每一件事——读书、从商、投资电影、从军,几乎一事无成,甚至他的婚姻也破裂了。但在战争中的一个专业领域——尔虞我诈的间谍世界,这个年轻人却堪称专家,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在经历数年煎熬和质疑后,普吉期待自己能够与第三帝国***的头脑来一场智慧风暴较量。
“我想发动一场与希特勒之间的私人战斗,”他说,“我要和我的虚拟线人并肩战斗。”
普吉坐在办公桌前,或询问莎拉·毕晓普当晚的安排,或与汤米·哈里斯讨论附近马丁内斯餐厅的午餐——那可是他们*喜欢去的地方之一。但撇开与此二人的密切联系不说,两年多的伪装,制定的诡计密谋和对抗策略遍布欧洲大陆乃至全世界,高深莫测的哈里斯也对他隐瞒了两则来自他的特工的秘密消息:代号“坚忍行动”(Operation Fortitude)的诱骗计划,其实困难重重,已经陷入困境;更令人不安的是,一个在里斯本的德国间谍*近表示他已经知道了嘉宝的一切,很快就会到盖世太保那告发他,即刻终结他的预谋和全盘计划。
毫不知情、蒙在鼓里的普吉开始给德国人写密信,写得天花乱坠、洋洋洒洒。
这个熟知秘密工作的间谍,他自身也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文摘: 五、幽灵部队
胡安普吉从未见过大卫斯特兰奇韦斯,可能连他的名字都没有听说过。但如今有一个策划者,他的想象力和普吉一样,宽广无畏、天马行空。
*后时刻,情况发生了改变,行动以五个双重间谍为首。波兰飞行员布鲁特斯基本负责向敌人传送虚假的战争序列,即准备进攻法国的部队名单。丹麦间谍泰特,真名沃尔夫施密特,1940年9月空降英国被抓,入狱后变节。给他取这个代号是因为他像流行音乐厅的喜剧演员哈里泰特,该演员以其口头禅“令尊安好?”而闻名。间谍泰特负责将美国军队离开美国加入欧洲行动的信息传递给德国人。代号“珍宝”(Treasure)是一个十分敏感的法国女人,她曾出卖过军情五处,因为她认为是军情五处的一个间谍杀了她的狗。她被迫离职,但军情五处仍旧以“珍宝”的名义继续散播消息。她负责通知阿勃维尔,蒙蒂已被任命为美国**集团军指挥官,转变德国人的想法,即英国人领导美国人,然后再反过来。这在假的军事行动中发挥了很大作用。代号“三轮车”,大胆的塞尔维亚人杜斯科波波夫,负责偷走假的反攻计划,即横渡英吉利海峡进攻里斯本,并直接把计划交到德国人手中。嘉宝则是重中之重,负责以他散布各地的“线人”联络网的名义发送无数的“报告”。
为了加强南部的坚忍行动,即对加莱的佯攻,嘉宝开始派遣他的虚拟间谍前往英格兰南部和西南部的目标城市及城镇,即“进攻”加莱的出发点。2月份,7(2)号间谍——退休的威尔士水手,前往多佛;7(4)号间谍——代号“破布”(Rags)的印度诗人,被分配到布莱顿;7(5)号间谍——旅游营业者,被安插在德文郡;7(7)号间谍——虚构的雅利安世界秩序同盟里的财务主管,去往哈里奇。4号间谍——未能诱使费德里科去往赫斯特洞穴的、来自直布罗陀的服务员,被派去汉普郡掩饰那里的加拿大第三步兵师。7(3)号间谍前往遥远的印度。但是,多数虚构的间谍都被安顿在英国东部和东南部沿岸可能的登船点。嘉宝也在等待信息部和战争部内部的“源消息”,准备好好加以利用。就德国人所知,嘉宝现在不仅可以捕捉到作战命令源于何处——伦敦,还可以从人力和物资的转移中探测出指令对应的是现实中的哪些地区。虚假的盟军作战序列成了至关重要的东西。哪些军队正在威胁法国?是由哪些师旅和兵团组成的?谁是指挥官?军队在往哪边移动?这就是德国人渴望知道的。
等盟军士兵开始袭击诺曼底海岸时,必将不可避免地导致德国领导层的分裂:一边相信这是真正的横跨海峡攻击,另一边则被嘉宝和他的同事说服,坚信这是一个假象而真正的袭击是在加莱。如果嘉宝可以说服其中几个核心信徒,他们就会像小型间谍一样推动在伦敦发明的这项计划。嘉宝不得不转变这些人的想法,然后给他们提供依靠德国的战争机器赢得战争的方法。
坚忍行动策略中嘉宝的职责就是供给阿勃维尔一连串来自英国南部和东南部虚假登船点的无关紧要的信息。起初,这些信息几乎是****真实的。偶尔的虚假报告会在周围其他可以查证的事实的掩护下被掺杂其中。然后久而久之,真话和谎言的比例会缓慢地在不知不觉中改变,直到通篇报告查无真言。
正在嘉宝准备构建他的幽灵部队时,一份新的调查问卷从马德里发来:“我们*有兴趣知道的是到时候会形成多少支盟军军队,而现在又已经完成了多少。还有每支军队的指挥部和指挥官的名字以及他们的组成部分,即麾下的军团和师旅以及分配给每个军队的任务。”德国人实际上是在邀请嘉宝帮忙将假兵团的信息填入他们的图表里。
嘉宝开始发送“极度优质的”资料,每天*多能发送五六条消息。这么多的信息流向马德里,使他在很大程度上忽略了写长信的做法,而是几乎完全依赖于无线电联络。1944年1月到诺曼底登陆前的这段时间,他总共收发了五百多条信息,节奏快得惊人。驻马德里的阿勃维尔成立了一个特别办公室,专门处理从嘉宝的联络网涌进来的这些“重要信息”。
嘉宝勾勒出了一支在英国东南部发展壮大起来的浩浩荡荡的军队。由于没有时间再描写华丽的辞藻,他的行文变成“海明威”式的风格:“利兹海德和多金之间的要道上停放了数百辆卡车、汽车和吉普车。我还看到大约四十部坦克用网状物伪装起来了……带有第二集团军徽章的供应货车护卫队通过牛津正在开往伦敦方向的途中。美国的标识可见于供应服务机构SOS的星标、第八集团军空军、美国陆军航空队的地勤人员和鹰状标识的头上……该地区有两三个美国军营和至少一支黑人先锋部队。2月25日起,美国人在塔尔博特港口进行制造人工烟幕的练习。”
斯特兰奇韦斯坚持让嘉宝不要公开指出加莱海峡。“你别把一切放在一个巨大的银盘上全盘呈现给他,必须让他自己把故事编织起来。如果故事出了差池,他只会自责,不会怪你。”于是,嘉宝慎之又慎,从未提及假的目标地。事实上,在那成千上万条消息和谣言包括心理战中,所有人都不允许提及加莱。对斯特兰奇韦斯而言,这是一场盛大又华丽的冒险。如果罗恩尼和德国将那些信息的要点组合成英国人所期望他们拼出的画面呢?帽徽行动已经证明这种难以捉摸的东西是致命的。但如果写得太露骨,罗恩尼和希特勒又会怀疑这是一场骗局。
随着美国**集团军的建立,嘉宝又想出了一套奇怪的黑色宣传对付第三帝国的怀疑者。2月23日,他将一封信藏在一个丘吉尔人头造型的存钱罐里寄出去。在信中,他透露自己和一个“政府部门的朋友”进行长谈后得知,英国政府准备了几项计划以防德国军队在一场可能的盟军反攻前遗弃法国。他告诉马德里,苏联在东线取得的进展使英国白厅相信德国人可能会撤退到他们家门口,因为他们知道斯大林的军队“不会尊重任何人。他们将会彻底摧毁她(德国),将每一个有用的人带回国奴役他们重建苏联”。而从另一方面讲,英国人的心地则更温得多。“(德国指挥官)知道我们不希望看到一个破败的德国。征服德国并不是我们的本意,但是我们要摧毁一切纳粹主义和武装征服的余味。我相信德国军队很可能会将邀请我们伸出援手,将他们从步步逼近的灾难中拯救出来。”
这封藏在存钱罐里的信是一种策略性的开局,意图让德国向英国投降,加剧他们对斯大林抵达柏林后的情况的恐惧,同时提出慷慨的投降条款。信息部负责确保投敌者或纳粹支持者不会遭到报复行为,意在告诉德国人英国人是想保护他们的,而苏联则会像对待绵羊一样屠杀他们。(这封信为后来柏林的分裂和前期的冷战埋下了伏笔。)嘉宝又语惊四座地宣称,聚集在英国南部的浩浩荡荡的美国**集团军,并不是进攻部队,而是占领军。
嘉宝还窃取了一张传单——同样完全是捏造的。
当然,在发送这封信时,“**纳粹分子”嘉宝对撤军法国的想法大加嘲笑。“我告诉(我的部长朋友),德国绝不是像意大利那样会撤军的**,对于它所失去的迟早会让那些获益者血债血偿。”无论如何,种子已经播下了。
但是,正当嘉宝开始施展“法术”时,德国人几乎一眼就看穿了它。3月,德国大**和世界各地的公**收到了一条来自外交部长约阿希姆冯里宾特洛甫的紧急消息,命令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查明代号“霸王”所指的意思。诺曼底登陆的秘密代号泄露了,面临一场巨大政变的冷酷上校罗恩尼,现在可以查阅任何盟军报告侦查这个代码。
与帽徽行动的情况一样,事实再次证明,身处佐森的天才们比马德里的间谍组织首脑们更难以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