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苍凉情歌/哈尔滨俄侨文学系列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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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贝加尔湖岸边的里斯特扬卡小站,登上西伯利亚大铁路刷着青、褐、绿三色的列车。走走停停了十三天,终于在1922年1月10日傍晚,列车才缓缓驶进了哈尔滨火车站。停在月台的车头喷出的蒸气淹没了整个站台,弥漫着难闻的煤气味儿,蒸汽中的煤屑让人不敢睁开眼睛。好在蒸汽很快被凛冽的北风卷走了。背着父亲留下的帆布口袋走下火车,当双脚踏在站台上时,我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在心里默念“一切都将结束!我和亲人将一道复活”。我的心里仍然隐隐作痛。我不能停留在站台上,不能再有杂念,我必须马上出站去!于是,我加快了脚步,穿过精疲力竭的人们,**个走出哈尔滨火车站。看到车站出口前冰天雪地中等待客人光顾的那些马车和俄国雪橇,我本能地回避起来,我甚至心生��惧。黑暗中,我闻到了车夫的酒气、草料与马粪的味道。我害怕看到车夫们眉毛和胡须上结的冰凌,这样会让我马上想起他们,想起父亲和布雷还有马克西姆!我急匆匆地一直朝东走去,尽快逃离了车站。
路很熟。过了东边的铁路大木桥进入埠头区,沿军官街再走新城大街,穿过东商市街就到了哥萨克大街,我家住这条街的11号。虽然天很黑,也不过只是傍晚五点钟左右,我要走的街道空荡荡的,几乎没有行人。半明半暗的街灯只有新城大街和中国大街才有。这天是那一年中*寒冷的**。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看见哈尔滨路面上被严寒冻裂出的一道道口子,此刻没有一丝风,干冷干冷的。头上不时听到树枝被冻折时发出清脆的“咔咔”声响。我的眉毛上很快就结了霜。
天彻底黑了。在商市街和中国大街的十字路口我停下来,不远处,两个白俄巡警带着两辆马车,停在中国大街上,街边横竖躺着两具尸体。每年这样严寒的季节都会有人冻死在哈尔滨的大街上,而在中国大街上冻死的大多是俄罗斯的酒鬼。两个巡警一个高些,一个矮些,那高的在死尸身上寻找证件,矮的则举着马灯照明。**具尸体的证件找到了,那巡警把一个小本子举到马灯下看了一会儿,便说:“退役军人!阿穆尔军区少尉,伊万·格里高里……”
举马灯的不等同事念完便大喊:“送这位格里高里先生去圣伊维尔教堂,让这位老爷早点儿上天堂吧!”
高个子巡警朝马车夫挥挥手:“过来!过来!快点儿!阿廖沙,送少尉去圣伊维尔教堂!”
停在不远处的小个子叫阿廖沙的车夫拉着马缰绳把马牵过来。我看得清清楚楚,这是个十四五岁的俄罗斯少年,他和高个子巡警把尸体迅速地抬到车上,然后他跳上了车,“驾!驾驾!”少年挥鞭从我身旁驶过时看到了站在街口的我,便回头朝我笑笑,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