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著微阅读(七年级)》:
三人进了酒楼,就在楼下捡个桌儿坐了。旁边走过一个酒保,也是儒巾素服,面上戴着眼镜,手中拿着折扇,斯斯文文走来,向着三人打躬陪笑道:“三位先生光顾者,莫非饮酒乎?抑用菜乎?敢请明以教我。”林之洋道:“你是酒保,你脸上戴着眼镜,已觉不配;你还满嘴通文,这是什意?方才俺同那些生童讲话,倒不见他有什通文,谁知酒保倒通起文来,真是‘整瓶不摇半瓶摇’。你可晓得俺*猴急,耐不惯同你通文,有酒有菜,只管快快拿来!”酒保陪笑道:“请教先生:“酒要一壶乎,两壶乎?菜要一碟乎,两碟乎?”林之洋把手朝桌上一拍道:“什么‘乎’不‘乎’的,你只管取来就是了!你再‘之乎者也’的,俺先给你一拳!”吓得酒保连忙说道:“小子不敢,小子改过!”随即走去取了一壶酒,两碟下酒之物,一碟青梅,一碟荠莱,三个酒杯,每人面前恭恭敬敬斟了一杯,退了下去。
林之洋素日以酒为命,见了酒,心花都开,望着二人说声“请了”,举起杯来,一饮而尽。那酒方才下咽,不觉紧皱双眉,口水直流,捧着下巴喊道:“酒保,错了!把醋拿来了!”只见旁边座儿有个驼背老者,身穿儒服,面戴眼镜,手中拿着剔牙杖,坐在那里,斯斯文文,自斟自饮。一面摇着身子,一面口中吟哦,所吟无非‘之乎者也’之类。正吟得高兴,忽听林之洋说酒保错拿醋来,慌忙住了吟哦,连连摇手道:“吾兄既已饮矣,岂可言乎?你若言者,累及我也。我甚怕哉,故尔恳焉。兄耶,兄耶,切莫语之!”唐、多二人听见这几个虚字,不觉浑身发麻,暗暗笑个不了。
林之洋道:“又是一位通文的!俺埋怨酒保拿醋算酒,与你何干?为什累你?倒要请教。”老者听罢,随将右手食指、中指,放在鼻孔上擦了两擦,道:“先生听者:今以酒醋论之,酒价贱之,醋价贵之。因何贱之,为什贵之?真所分之,在其味之。酒味淡之,故而贱之;醋味厚之,所以贵之。人皆买之,谁不知之?他今错之,必无心之;先生得之,乐何如之?一第既饮之,不该言之。不独言之,而谓误之。他若闻之,岂无语之?苟如语之,价必增之。先生增之,乃自讨之。你自增之,谁来管之?但你饮之,即我饮之;饮既类之,增应同之。向你讨之,必我讨之;你既增之,我安免之?苟亦增之,岂非累之?既要累之,你替与之。你不与之,他安肯之?既不肯之,必寻我之。我纵辩之,他岂听之?他不听之,势必闹之。倘闹急之,我惟跑之。——跑之跑之,看你怎么了之?”唐、多二人听了,惟有发笑。
林之洋道:“你这几个‘之’字,尽是一派酸文,句句犯俺名字,把俺名字也弄酸了。随你讲去,俺也不懂。但俺口中这股酸气如何是好?”
——节选自《镜花缘》第二十三回“说酸话酒保咬文讲迂谈腐儒嚼字”
话说那个老者坐下道:“酒保,取半壶淡酒,一碟盐豆来。”唐敖见他气宇不俗,向前拱手道:“老丈请了。请教上姓?”老者还礼道:“小弟姓儒。还未请教尊姓?”当时多、林二人也过来,彼此见礼,各通名姓,把来意说了。老者道:“原来三位都是天朝老先生。失敬,失敬!”唐敖道:“老丈既来饮酒,与其独酌,何不屈尊过去��奉敬一杯,一同谈谈呢?”老者道:“虽承雅爱,但初次见面,如何就要叨扰?”多九公道:“也罢,我们移樽就教罢。”随命酒保把酒菜取了过来。三人让老者上坐,老者因是地主,再三不肯,分宾主坐了。彼此敬了两杯,吃些下酒之物。
唐敖道:“请教老丈,贵处为何无论士农工商,都是儒者打扮,并且官长也是如此?难道贵贱不分么?”老者道:“敝处向例,自王公以至庶民,衣冠服制虽皆一样,但有布帛颜色之不同。其色以黄为尊,红紫次之,蓝又次之,青色为卑。至于农工商贾亦穿儒服,因本国向有定例,凡庶民素未考试的,谓之游民,此等人身充贱役,不列四民之中,即有一二或以农工为业,人皆耻笑,以为游民不执常业.莫不远而避之。因此本处人自幼莫不读书。虽不能身穿蓝衫,名列胶庠,只要博得一领青衫,戴个儒巾,得列名教之中,不在游民之内。从此读书上进固妙,如或不能,或农或工,亦可各安事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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