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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天边收割

  • 作者:陈应松
  • 出版社: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 ISBN:9787539928159
  • 出版日期:2008年04月01日
  • 页数:244
  • 定价:¥2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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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容提要
    我是如此地热爱山冈,神农架不仅是我作品中虚拟的一个场景,它也是现实的生存。是一座真能收藏人心的、神秘叵测的、深不见底而又熠熠闪光的山冈。怀着胆怯的心,我悄悄走近山中那些简陋、艰难、惊心动魄的生活,走近那些恍若隔世的黧色面孔、石头、以及与树木一样的人群,并试探地用自己心中的那只手,去抚摸他们,他们的伤疤,他们的微笑,和他们的哭泣。我愿意和他们在一起。这是幸福的,并且,我相信这种幸福是永恒的,站得住脚的,优美的,甚至可以达到文学上的壮丽和动人心弦的境界。
    文章节选
    娃儿乖,你快睡,
    隔山隔水自己回。
    虫蛇蚂蚁你莫怕,
    你的护身有妈妈……
    ——神农架民歌

    这一年,就是春上天气骚怪的这一年,五月,山上的冰还没有融化的意思。冰像铁打的围桶,冒着残忍的、坚定的蓝光。这**,下了一场冻雨,把我爹余大滚子隔在了山上。那场雨可真是无情,下在身上,立马让衣裳变成了硬壳壳;下在脸上,一抹,全是冰碴子,就好像下的是碎玻璃;我爹正在山上挖竹笋——竹笋埋在山缝里,扎得很深,还没出头。他挖着竹笋,雨就下来了。我爹余大滚子一下子从火热的身子变成了个冰疙瘩,心脏停止了跳动,就跑呀跑啊,跑到一个岩屋(洞),就想,我今天必死无疑了。可走进去,却闻见一股敬佛的香味,就像进了寺庙,就像有菩萨住在里面一样。他知道是什么——好久没闻见这样的香味了,是烧过香柏的香味;香柏就像**家的火塘。我爹余大滚子就打燃火机,一照,果真有些香柏的碎屑。不是有些,而是很多,越往里走越多,还有一堆熄灭了的余灰。
    “好啊,有人在山上偷香柏!”那个偷树人竟敢把**二级保护���木砍了,在这山洞里砍成门方偷运出去,胆真大啊!——香柏砍了就去熬一种香精油,然后走私偷运到美国,去制一种名贵的香水。这些年打击了一批又一批,可还是有人铤而走险,胆大妄为。
    关于香柏的来历我爹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他要把火燃起来,要救命,救自己的命。他就去烧那香柏的木屑。就算香柏是刚刚砍死的,可香柏含满了油脂,鼓捣几下就燃了。我爹看着火升起来了,不管是香火是臭火,只要能救命,就是好火。我爹看见了火,就像几十年前的穷人看见了共产党,温暖得呻吟起来:哎呀,哎呀!哦嗬,哦嗬!……这时候,心脏恢复了跳动,血气蹿上了脸庞,从一个死鬼变成了人类,从一个冻得像根树棍子的人变成了一条软绵绵的大虫。望着亲爱的火,火的形状五花八门,既不像人,也不像牲畜;既不像我们望粮峡谷的某一处村庄,也不像田地、田地里的庄稼。可是——
    我爹坚称那**他在火里看见了菩萨,看见的是观音菩萨和大势至菩萨——这两个都是女菩萨;两个菩萨瓜子脸,小鼻梁,樱桃小嘴糯米牙,柿饼发髻,脖子白溜溜的,手指细尖尖的。
    我爹在暖暖的火堆里看见了望粮山人从未见过的菩萨。他先是将衣裳脱下来烤干爽了,发白的洋布褂子终于又露出了本色,泥巴一块一块往下掉,那火就像无数只有形无形的手,直往他身子上摸,摸脸,摸头发,摸胸前,摸后背;那火的手加了那香味——檀香味或是别的汹涌香味,异常干净浓烈柔软的香味,就像一阵阵女人的体香,一浪一浪撩拨他。
    我爹可能是想起了被他打跑的我妈吧?我妈的一切,在家的一切,在家操持的一切:我妈浆洗的衣裳,我妈做好的饭菜,我妈在深夜的油灯下剁猪草、缝补、烙粑粑或者推磨,甚至走来走去的一切。或者,我爹他可能想到了他的母亲,他死去的母亲,母亲的暖怀,母亲在世的一切。
    总之吧,我爹烤着香柏火,竞感动得流下泪来。香柏可是个好东西,我父亲有一种恍恍惚惚重回到子宫的感觉,多好啊,如果——如果死后睡在一口香柏棺材里,那可就是享福啊。棺材是另一个母亲的子宫,是大地母亲的子宫。为了接受这个香喷喷的菩萨的爱抚,睡进这样一口棺材,我爹在五十岁出头时,就开始谋划自己的归宿了,说得难听一点,就是在算计自己的死期。这个年纪就想到了死亡,这可怕吗?
    如果你来到我们山区,你就知道一个半老头子想到死亡是很正常的,就是十几岁的少年,经常思考死亡也不是耸人听闻。道理很简单:他们与死亡离得很近。这一点与城里有很大的不同。城里人死后睡的是公墓,与活着的人离得很远,平时看到的全是活灵活现、朝气蓬勃、被广告社会包装得华丽、美艳、万寿无疆的生活场景。确实如此,在城里,人仿佛是不死的金刚,可以活万万年的。假如身边有人死了——那也是在医院死了,然后被运到很远很远的公墓里,你永远永远也见不着他了。有时候一想,这个人仿佛是出了长差,某**还可以回来的——城市的死亡造成这样一种温馨的错觉。可是我们山里呢?一个人死了,我们看着他死去,看着他入殓,看着他埋葬,看着他变成一堆黄土,上面插满了魂幡,春天又插满春条——又叫清明吊子;到了除夕,上面会点亮一盏自制的油灯——这叫送亮。这个人,这个人啊,就在我们身边,变成鬼了——鬼所生活的一切,每天都在我们眼前晃动。那个坟啊,我们出坡干活,放羊牧牛,总是能看见它。他没有走远,死了也还赖在这里,在我们身边陪伴我们——这就会使活着的人,无论老少都会自然而然想到:这也是我们的未来和归宿!这种念头十分强烈。但也没哪个怕死,没有恐惧,甚至连稍微正经点的伤感也没有。为啥?阴间与阳间还是不同的。阴间什么都没有,只会有长眠不醒,没有享受。而阳世间有女人,有温暖,有亲情,可以来回地走动,看日落日出;看鸡上架,狗连裆,看妇人哺乳,少女唱歌跳舞;看小娃出生,老人过世,起新屋,娶媳妇,庆丰收,过大年……
    另外,我爹想到了死亡,是因为生活艰难单调,无尽的劳累和饥寒。山里的日子难过啊,爹拖着姐姐和我,把我们拖大了。被他打跑的老婆归来遥遥无期,活着对他来说,就是一种无望的缠绵。渴望死后的**,成了他生命的一个新的兴奋点。于是,这位叫余大滚子的中年人,决定进山伐香柏。
    就在他进山的前两天,出现了一件让人闻之变色的事情:一个从陕西那边过来的采药人,说他在望粮山顶上,看到了天边有一片麦子。
    陕西人是外地人,并不懂得当地的禁忌,胡口打哇哇乱说。可谁都没有给他讲这一片天边的麦子曾多次在咱们山上出现过,他咋一来就恰恰瞧见了呢?不仅瞧见了,还说出来了。
    而这件事是不能说的!
    村里的苟家老五在很早前说他望见了那片麦子,后来就失踪了,那一年,雷劈死了村里的两牛两人;王家屋场的一个二丫,割猪草上山也说看见了那片麦子,焦黄焦黄的,还香气扑鼻呢,三天后人们在一个山洞里发现了她,不知道被什么野物奸了(有说是大青猴),端坐在那儿,眼睛闪闪发光,下身流血,可惜已经死了。那一年,下黑雪,黑豆大一颗一颗的冰子儿,把庄稼全糟蹋了;七十年代一个叫黄春的看见那片麦子后,拿着镰刀就出发了,几年以后回来,已是疯疯癫癫,挥舞着镰刀到处割人的头,后被乱棍打死。那一年*惨,泥石流一夜间埋了七八户人家。今年若有人说看见了那片麦子,我的天,还不知会出什么怪事儿呢!
    什么鸡巴麦子呀,哪来的麦子?冰还没化呢,山上像个大石膏头盔罩着,麦子还在冰雪下喘息。我爹余大滚子挺身而出,率领十来个村人,捉住了在山上乱说的陕西人,一顿痛打,打断了他几根肋骨,将他撵出了望粮山。可怜的陕西人疼得吼秦腔,大声说:
    “鹅(我)没胡说,鹅(我)讲的全是真话!……”
    余大滚子我爹用他的鹰爪手指着西南方向,对十多个刚刚与他一起施过暴的乡亲说:
    “你们看好了,哪有什么蛋球麦子?没有,是不是没有呀?”
    他启发他们说。那些人分明听见我爹的声音都变了,一双被漫长冬天的火塘熏得如鸡屁眼的眼睛压根儿就不敢往自己手指的天边看。大家也都不敢看,只好顺驴下坡说:
    “没有没有,确实没有。”
    第二天,就是小满。
    早晨天气还好好的,就是有点闷,屋子里到处都拧得出水来,水缸上淌着汗,被子潮漉漉的。*早叫开的是乌鸫,只有一只,变幻着七八种腔调,大约也就是在四点多钟。我睁开眼一看,爹在堂屋里晃动。在我的意识中,爹好像半夜就起床了,并在火塘上烤着他的火烧粑粑;火烧耙粑是放在火剪上烤的,翻来覆去,两面就烤得焦黄了;也有烤得糊巴烂灸的。我被一阵阵新鲜的火烧粑粑的香味熏醒,又听见了磨刀声。是磨斧头。其实,爹要到深山里砍香柏的计划已经先行透露了,只是不知道他是真是假,何日成行。爹说:“老啦,不行啦。”爹果真要去了,要为自己备一副好寿材。可那天早晨,我闻到了从火烧粑粑中爹要出远门的信息,还恍然觉得爹是决定了要去寻娘去的。有时候——每当从梦中醒来,看到厨房里有人操作的身影和响动,我就以为那是娘。这种幻觉每次都会重现,并且愈来愈强烈。
    爹走过来,走到我的床前,掖了掖我的被子,说:“把草薅了啊!”
    又说:“莫打野,莫偷懒。”
    爹把门打开的时候,外头星星正明,且吹进来一股阴阳怪气的风,带点温热,也带点阴险;带点香气,也带点霉味。风是从峡谷的深处,从山褶里、溶洞里翻出来的。爹跟着薄薄的晨光和*后两颗不肯熄灭的星星走了。
    这**,整个望粮峡谷的人都坐卧不安,心绪烦躁。人们在路上不知为何走来走去,恨不得跳崖砸东西甚至杀人。鸡叽叽咕咕地飞上了树梢,狗莫名狂吠,猪把栅栏啃得邦邦直响,一条大蛇钻出来,趴在村口的大路上,挡住了人们的去路。
    到了晚上,一个惊天炸雷,天河就决口了。那雨下到人身上,滚烫发热,好像在开水锅里煮过一样。
    “快要解冻了……”
    人们的意识这么一闪,就听见山上的冰盖传来了噼噼啪啪的炸裂声,就像一个巨人,挣断了身上紧紧缚住的枷锁铁链。
    “化冻啦!化冻啦!”
    人们从床上爬起来,从屋里走出来,抬出了马锣、梆鼓、勾锣、酥锣、火炮、钹,甚至老铳,顶着霹雳和刺得人睁不开眼的金钩闪电,在屋场上冒雨欢呼。化冻了,人们又能走向田野山冈,出坡放牧,拾掇庄稼。特别是麦子,今年的麦子啊,今年的“泥麦”和“六月黄”,总算从冰雪中挣扎出来扬眉吐气了。这些麦子是当地的当家麦子,适合这高寒和光照严重不足的气候,这些麦子统统叫着“南麦”——这是雅称,其实叫“懒麦”,长得懒,慢慢吞吞,成熟期达十个月甚至更长;而且撒下了种许多人家就懒得打理了,让荒草与其竞争,谁先成熟收谁。麦子与野草共同繁荣、互利双赢的局面却从来没有出现过。但是,勤劳的人家总是有的,薅草,薅草,薅草。咱神农架人干的就是虎口夺粮的营生。化冻啦!咱们又可以走上阳光照耀的山冈,提着茶水瓦罐,背着锄头,吆着狗,去田里锄麦了,挖垄了,追肥了。猪圈牛栏的厩肥早就沤出深厚的臭味,就等着这**背到山上。咱又可以在歇晌的时候躺在田头的草坡上,脚蹬着石头和松树,看一只鸟飞过。太阳跌入眼睑,天空宽阔无边,群山一望无涯。春天正向夏天走去,蠓虫飞舞,野蜂嗡嗡,鸟声畹啭,熏风习习。更美的是,薅草的日子一来临,“唐将班子”就要显身手了——他们是锣鼓匠,他们将给沉寂了数月的山冈带来铿铿锵锵的薅草锣鼓,许多人的嗓子就要亮开了,正在被激情擦亮,要一展歌喉,姐啊郎呀,天呀地呀,五谷啊万物啊,都要在这薅草的田垄间,在这迟来的高山春天里,被我们高亢美丽悦耳动听的喉咙吟唱!人们怀着期盼,感激,张开双臂迎接这久违了的解冻的日子。可是——
    我在屋场上用脚盆接着雨水,先是听见了一阵山谷的马蹄声。那声音似有千万只铁蹄敲打着峡谷,接着,看到金色的闪电里山顶突然裂开了!这好像是幻觉。我看见不远坡上的我姐姐在屋场上向我喊着什么,并用手指她屋旁边的猪圈,我的那个姐夫王起山披着衣服正懒懒地张望——也是看着山顶。
    山裂开了,一块一块白色的石头翻着跟头,像是山肚子里还有另一座山要出世,要把这本来的山拱破生长。不是石头,不是白色的石头,那是炸裂的冰块!山解放了,那些被滚烫雨水砸开的冰锥儿,又被汹涌的雨水往山下推拥——山冒着腾腾的热气和水蒸气,像是一个巨大的魔鬼出世,蓝荧荧的闪电中,山移动了!山在向下移动——汹涌的冰潮在人们还没反应过来时,就朝山下卷来:那就是千万只铁蹄,死神的脚步。一片片树木给推倒了,一座半山的屋子给推倒了,刚伸出头来的麦子又被这巨石样的冰潮给碾压进泥巴深处。房屋在轰轰隆隆地倒下,牲畜在冰块中挣扎哀叫,而人的声音几乎没有,太微弱了……
    “冰石流来了,跑啊!”
    “冰锥儿下来了——下来了——”
    我听见了人们的喊叫,接着就看见我姐姐金菊牵出一头猪,我姐夫王起山背着一个袋子,狰狞恐怖地往山崖边跑去,并向我高喊什么。那儿有一个山洞,又是石崖的凹处,许多人都向那儿跑去。也有人瞎跑,朝反方向跑,朝山下跑;我看见一头黑熊也夹杂在人流里,在冰石流的后头没命地奔逃。鸡、猪、羊、牛、嗷嗷乱叫的狗正在四散逃命,它们被砸进了飞卷而下的冰块中;有人上树;冰块嘶啦嘶啦地剥着树皮——泡桐树的皮、杜仲树的皮、柿子树的皮,并把它们推倒。爬上捌的人与树一起倒下,埋入滚滚而下的冰块之中,冰块与水流冲撞激起的白雾像是妖雾。人在那儿呀呀哇哇地号叫着;冰块借着水流的推力轧轧地涌动着,沉着冷静,不为所动。
    我已经顾不了圈里的猪和栏里的牛了,我奔向那个山洞。那山洞是小满的畜栏。我冲进那个臭气熏天的山洞,姐、姐夫等一大帮人都到了,人们挤在牛屎堆里,一团团发抖。我听见小满在喊我,他是我同学。小满拿着一盏马灯,他抱着他的女儿,老婆又怀了,小满喊:“金贵!金贵!你爹没跑出来呀?……”
    冰石流下山的声音太大,加上天上轰轰的雷声,我没听清楚小满后来说的什么,姐说的什么,也无法回答他们的话。许许多多的哭声说:“完了,今年完蛋了,老天爷啊!”
    那只同人们一起挤进来的黑熊被腰斩了。我听见一声惨叫,就见手电光照处,姐夫王起山的斧头正在剁熊掌,血淋淋的熊掌像一只劳动人民的大手。姐夫他过去是伐木队的,因为赌博被开除回家,可也带回了伐木队的斧头。那把贼光锃锃的斧头此刻血洗着黑熊的尸体;几只窜进来的野山羊被另一拨人追进深洞中,又传来了更加凄惨的、如在井底深处的号叫,估计是羊被腰斩了。
    人们把对山冈的愤怒和绝望发泄到了野牲口身上,人们束手无策。这一夜好难熬啊!
    第二天早上,走出山洞一看,天!世界变了样子,村庄给毁啦,已经面目全非,衣衫褴褛。房屋东倒西歪,没了墙壁,树没有一棵还有皮的。我听见了树们失去皮肤的大喊大叫声。好在,咱家只是被冰块儿刮去了半壁墙,牛栏倒了,牛却还好生生的,站在泥水里望着山上,眼红如炬;猪也好好的。谢天谢地。姐姐的家也完好无损,而姐夫王起山因带头打熊有功,分得了两只熊掌,甩给了我一只,让我煮着吃。
    我回到家里,想着山中的父亲。姐姐也焦急不安,说爹这次出去肯定是凶多吉少,不被冰块砸死也会冻死。我也想着爹这次可能会出事,爹是个运气不济的人,可事到如今,也只好听天由命。我安慰姐姐,开始拾掇起那堵破墙。
    我到山上去,山上的田因在一块高凸处,也躲过了一劫,那些劫后余生的麦苗此刻正在清风中摇曳,碧茵茵的,就像希望,像刚刚诞生的婴儿,正在山坡的阳光下向我点头问好呢。
    天晴了。天晴了,接着天又阴了。乱云飞渡。我望着我的“六月黄”,六月怕是黄不了了,七月也保不住。在这里,麦子的生长就像一个妇人的难产。不是“南麦”,也不是“懒麦”,应是“难麦”。
    我在锅里煮那只熊掌,煮了一夜也煮不烂。熊掌生就不是给人吃的。这东西有时要煮三天三夜,煮拗了,永远像皮筋一样啃不动。谁说熊掌好吃?那是胡说,咱神农架人都知道,熊掌是很难吃的。不光是掌,熊肉也难吃死了,肉像糟木头,而且性燥,吃过之后人就想杀人,想干坏事,浑身像炭火,罡罡地发烧,有的吃熊肉吃疯了的,人控制不住自己。我将熊掌的毛拨了,就更像一只人掌,白生生的肉,五指,还有指甲,就像杀了个人似的,让人见了很不舒服,想吐。可怜这头老熊,逃过了冰锥儿的打击,却没逃过人类的魔掌。
    我这么煮到早晨六点钟的时候,就被一阵猛烈的敲门声惊醒了,打开门一看,是我那头发蓬乱的姐夫王起山。王起山手拿着斧头,进门来就从门旮旯里寻出我家的一把斧头,塞给我说:
    “还不快走,夹着卵等候个什么!”
    我看看门外,有一大队人马,正在黑暗中汇合。我被姐夫拉拽出门,天上黑黢黢的,没有一点星光。天还没亮,世界死寂。我听见他们说,公路不通了,机会到了。
    因为两天没睡,加上又惊又吓,头昏昏沉沉的,眼皮像拴了块石头往下掉。我跟着这一队从冰块和浩劫中逃出的人往山里头钻,我迷迷糊糊地知道了他们是去偷伐树木的。机会的确来了,山上下来的冰石流砸断了道路,公路不通,护林巡视员无法进山,要抢在他们到来之前下手。
    这是一群灾后的难民,一群手持斧头的盗伐者,领头的就是我姐夫王起山。每个人都睁着血红的眼睛,向云雾苍茫的羊岩尖进发——那里,有几百亩原始芝麻栎林,是王起山他们觊觎已久的。王起山我姐夫走在队伍的*前头,这样的事总是他领头。别看他一张皱巴巴的筲箕脸,说话嘶声哑气,可站在村头登高一呼,那可是**的一呼百应。他招呼大家时总是亢奋异常,每一块肌肉都发颤,连指甲也亢奋得一跳一跳。他玩的是跟护林员捉迷藏的游戏,敌进我退,敌疲我扰。王起山我姐夫对护林员们的行踪几乎有天生的灵眼,生就是他们的克星。他知道他们何时不在,根本不需要去盯梢、观察、打听。
    有时候,我见他明明蹲在茅厕里,却突然拎上裤子出来,跑到村头的大石头上就一阵大喊:
    “同志们呐,**山上没人,上呀!”
    跟着他去的村民们,基本没有空手而归的,这也是怪事。去的人总能背上一根砍好的门方下来,有的还雇人背上两根三根,有时是七根八根。一根门方现在的市价六七十元,当场卖给从四川过来的木材贩子,也不会少于四五十元。不过也有失误的时候,被赶得鸡飞狗跳的时候,那就要跳岩断脖子断胯了;也可能会被抓住,罚个一百两百,或者关到派出所唐所长那里。但是成与不成,王起山都是村里的红人,大家夸他不吃独食,有了机会大家分享。可也得依他一桩:要你赌,你不敢不跟他赌,你驳了他的面子,下一回你休想跟他进山,山上的树木都藏在他脑壳壳里哩。所以,跟他进山的人,有的会不赚反赔,甚至把裤子都输了精赤条条地回来,可怪谁呢?只怪你手气孬嘛!
    ……
    编辑推荐语
    在神农架山顶上,如果你望到天边有一片金黄色的麦子,请屏住声息……
    一个能存放眼泪的文采绝尘的文本。由荒凉、僻远、贫瘠的鄂西北孕育而出。它就像那些珍贵的孤兽一样。
    我心系遥远的山冈,因此我知道,我的小说与众不同。

    与描述相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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