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洋泪(四部曲 套装共4册)》:
**章 儿子
一
正是清明时节,几场暮春的雨后,绵延数百里的戴云山区一下子热闹起来了,你瞧:高耸的松树林,已褪去了经霜的那一层墨绿,抹上了新鲜的翠绿;挺拔的枫树,早抖掉了血红的旧叶、枝枝、丫丫探头探脑生出稚嫩的新芽;而顶破大地的春笋,你把耳朵贴在它的躯干上,可以听到它吸吮着春水,奋力拔节的声响;就是这一株春笋,当你早上走过它身旁的时候,或许它的笋尖刚够上你的脖子,傍晚再来到它的身旁,你会发现,它的笋尖已越过你的眉毛了!这万紫千红的世界里,一切都是轰轰烈烈、生机勃勃的,这边是杜鹃、鹧鸪深沉昂奋的啼唱,那边是阳雀、布谷活泼多情的啁啾;而从四面八方的山坡上突涌而出的泉水,正淙淙歌唱着朝坡下流去,涨满春水的沟涧里,漂流着五彩缤纷的花瓣;血红的是杜鹃、野玫瑰,粉红的是桃花、月季,雪白的是梨花、夜来香……你在涧水旁驻下脚来吧,你弯下腰去捧一掬泉水闻一闻吧,你可闻到那沁人心肺的花香,然后你把手掌上的水抹到脸上、手背上,你的身上将久久���下这来自深山的圣洁的芬芳。
从山山岭岭汇集而来的泉水,汇成一条溪,在流经银杏集时,便缓慢了下来。银杏集是悬挂在半山坡里的一片平地。这个古老的小镇已存在了几个世纪,谁也不知*初是从何说起,一条石卵铺成的街道,从远古的年代走来,又朝未来的岁月走去,路面的石卯经过几代、十几代甚至是几十代人的脚底踏磨,晶莹发亮;街旁两排古老的楼房,像一个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佝偻着腰背站在那里,深灰色的砖墙、深灰色的瓦顶,即使是在这个4月的流红溢绿的山村,银杏集依然执着地保持着它郁郁寡欢的苍老色彩。银杏集是有过自己的青春岁月的,集上那些已老或半老的山民们,在他们雪白或花白的头发裹着的脑子里,记忆着银杏集曾经掩映在茂密的银杏林里的岁月。在20世纪50年代与60年代交接的那几个年头,这小镇上一时间建起了好几座炼钢炉,成片银杏树便一棵棵地被放倒下来,填进熊熊的炉腔里,映红了小镇上那些个火热的年代。如今,银杏集的孩子们已无从知道银杏果的味道了。
银杏集人民公社就设在这古老的小镇上。在公社办公大院的对面,背溪并排的几个铺面,便是供销社的门市部。
尽管银杏集供销社天天营业,然而山里人家居住分散,就在银杏集人民公社范围内,从*边远的横云岭来到镇上,竟要走两个小时的山路。这样,绝大多数的山民们总是在10天一次的墟日来到镇上,提着鸡蛋,带着家养的兔子,背着从山里割来的藤条棕片或什么的,出手了——上供销社买几斤盐,扯几尺布或买上一双解放鞋。所以,10天一次的墟日,是山里供销社*繁忙的日子。
这天又到了墟日,农盐门市部的阿昭早早就打开了店门,把店铺内外打扫得干干净净。为了迎接这个墟日,阿昭已经忙了两天,门市部内的几口大木桶,是装得下上万斤农盐的,阿昭在昨天下午就把它们装满了。仓库离门市部有一段路,是阿昭一担担把农盐挑过来的。现在,他靠在窗口边,看着屋后流淌的小溪,那上面漂浮着星星点点色彩斑斓的花瓣。阿昭忽然想了起来,家里天井中那棵高高的玉兰树,时下不也长出骨朵儿了吗?那玉兰树干早已高过屋脊梁,茂密的枝叶把整个天井都遮蔽了,这个时候,妈妈在做什么呢?他几天前寄回去的信,妈该收到了吧?她此刻会不会坐在玉兰树下读他的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