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边墙/晋军新方阵》:
**章 触摸边墙
崇祯皇帝手中上吊的绳索可谓长矣,从朱元璋定都南京时开始编织,历经16代帝王更迭,*后完结在一座废弃的煤山之上。
大明帝国在不断地修筑自己边界上的高墙,大明皇帝也不断地在自己心中修筑自己的高墙,一道有形的边墙和一道无形的边墙在近300年的春秋岁月中无时无刻不在搅扰着一个帝国的安宁。
朱元璋内心的那道高墙应该是从他与丞相胡惟庸心生芥蒂时就开始修筑了,内心修筑的那道高墙与北部边疆的边墙一样同样是因为权力与利益之争。筑墙的结果是朱元璋开始猎杀他认为威胁大明帝国皇权的所有人。从胡惟庸案开始,几乎所有的开国功臣都难逃厄运,丞相胡惟庸被杀,户部侍郎郭桓被杀,就连在账簿上早盖了一个印章的掌管钱粮的官员数以万计地被杀,*后连儿女亲家蓝玉都被剥皮。“明初四大案”中,胡惟庸案和蓝玉案被定为谋反,郭桓案和空印案则被定为贪腐案,四个案子两个是为了权力,两个是为了钱粮,被杀害和流放的开国功臣和各级官员不下十万之众。皇帝内心修筑的那道高墙之下,远比北部边疆的那道边墙之下还血雨腥风白骨累累。
猎杀的结果是皇帝终于集大权于一身,宰相制度被废除,所有的官员战战兢兢地为官尽职。但再大的权力总需有官员执行,皇帝身边没有丞相具体分担政务,所有的政务便直接落在了六���官员身上。六部官员所拥有的权力,虽然没有一个丞相权力大,但总归需要有人监督。皇帝身边**信赖的人就只剩下太监和宫娥了。宫娥自不可用,倚重太监在以往历朝历代并不鲜见,于是太监在明代破天荒地得到了****的重用。皇帝用太监监视大臣,大臣**的办法只能从精神层面上加以对皇帝进行教化和控制。皇帝在内心筑起了一道高墙,文武百官和来自大内的太监却形成了水火不容的对峙。皇帝的权力从表面上看没有谁能与之抗衡,但当时以内阁大臣为代表的整个文官集团和以皇帝为代表的大内太监集团相互牵制阳奉阴违,让皇帝的权力在无形的对峙中弱化了。
我一直在疑惑大明帝国的皇帝为什么在历史上留下那么多骂名,他们有的被丑化为杀人魔王,有的被贬斥为变态的病人,有的被传为贪财的小人,甚至有的被现代史学家研究认为是大烟鬼。反正明代的皇帝在史学家眼里都颇有争议。现在,当重新触摸家乡那道黄河边墙时,我仿佛一下子揭开了那道尘封600多年的伤疤,朱元璋在内心世界里筑起的那道高墙像一道无法逾越的篱笆,死死地扎住了子孙们向往飞跃的心灵。那些以内阁为首的文官们拿着圣人治国安邦的经典思想,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皇帝指手画脚。皇帝让大内的太监随时监视收集所有文武大臣越轨的言行。他们一个用嘴巴、一个用廷杖或者更为残酷的刑罚,在近300年的历史长河里较量,全然不顾北边虎视眈眈的敌人随时准备越过边墙逐鹿中原。
那一场被史学家们称为“靖难”的发起人朱棣也许就是吞下此恶果的**位皇帝。“靖难”虽然成就了朱棣一代帝王大业,但对于大明帝国而言,从此却将一个王朝放在了火上,任其慢慢地承受炙烤。一场自朱元璋开国以来*大的国内战争,虽然持续时间很短,却让一道高高筑起的边墙形同虚设。戍边几万的士卒都随着朱棣南下去争夺皇位去了,留下来的老弱病残士卒手里除了比普通百姓多了一根烧火棍似的武器外,丝毫不会再有任何抵抗的能力。在1399年以后的三年中,整个中原大地在哭泣,边墙在哭泣,它们在为朱元璋内心筑起的那道高墙而哭泣,在为那些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所谓圣人的思想而哭泣!哈哈大笑的声音却来自另一个圆月弯刀心胸坦荡的民族,他们的祖先曾经攻克世界上近三分之一的土地,他们丢弃了祖宗创建下的基业,但他们仍旧大碗吃肉,大碗喝酒。在他们的人生哲学里,也许只有一个命题:吃饱了不饿!所以他们纵横驰骋却从不心猿意马,他们守护自己所有的财产包括父辈留下的妻妾却从不轻易许人,他们的铁蹄踏破边墙所有的隘口却从不滞留坚守,他们成了名副其实的草原狼,一群跃马飞奔的流浪者。
大明帝国的皇帝岂是这些人的对手,自正统以后当蒙古铁骑真正卷土重来之时,一代一代大明君主龟缩在紫禁城富丽堂皇的空壳里束手无策。正统皇帝朱祁镇被瓦剌部落俘虏;景泰皇帝朱祁钰弟夺兄位*终天不庇佑;成化皇帝幼年遭受人生的重大变故,自知人心险恶,一心迷恋比自己大十几岁的万贵妃,几乎断了香火;弘治皇帝朱佑樘和正德皇帝朱厚照,一对父子两样人生,他们一个*符合圣人的道德标准和治国理念,一个嬉戏人生游走偏锋,让一个时代冰火两重天;嘉靖皇帝朱厚熄自称道君,却宫闱混乱,险些让几个宫女勒死。这六位皇帝尽管执政的时间不到百年,但边墙上的战事被记录到正史中的就不下二百余次。尤其是在嘉靖年间,边墙之上噩耗连连。在嘉靖二十一年蒙古部落大肆入侵,抢掠十个卫所三十八个州城,杀死边民十万之众,其惨状可想而知。只有到“隆庆议和”以后,边墙内外互通马市才让蒙古铁蹄稍稍放缓了一点。但大明帝国的江山不会因边墙的安宁而蒸蒸日上,因为皇帝内心的那堵高墙已经根深蒂固地矗立在庙堂之上。万历皇帝朱翊钧、崇祯皇帝朱由检一个宴处深宫废弛朝纲,一个杀戮功臣自毁长城,让大明帝国脖子上的绳索越套越紧,*后直至勒死在煤山之上。
抚叹边墙300年的沧桑岁月,一个集权的制度虽然出自人性的本能,但万物苍生竞自由,总归无法回避朝代的更迭。600年前的朱元璋不会想到,一道边墙能暂时挡住蒙古铁骑跨越的速度,但决然挡不住民族问互相交融的热度;他内心筑起的那道高墙能暂时阻挡皇权的旁落,但**挡不住人心思变的欲壑。他内心的高墙维护的是他一家之统治,万里边墙阻隔的却是一种治国安邦的胸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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