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在那里 一位欧洲记者曾经采访**登山家乔治·马洛里,向他提出了一个貌似平淡无奇、实则暗藏玄机的问题:“你为什么一定要去攀登珠穆朗玛峰?”乔治·马洛里不假思索,给出的答案比柳叶刀还要锋利,只有区区四个字: “山在那里。” 太妙了!任何别出心裁的回答都不会比乔治·马洛里的这个答案更简洁,真可谓妙至毫巅。山在那里,它既没招你,也没惹你,但它时刻都在激发男子汉的雄心壮志。等闲之辈偶尔买彩票也许能挖空奖池,长期拍马屁也许能担任要职,但一位征服者攀登高耸入云的险峰,只能凭靠天神一般的心气和魄力。 乔治·马洛里的四字经典激励了无数勇者奔向远方,征服千难万险。那不是浅薄的虚荣心在暗中怂恿,而是强悍的雄心向梦想之域进发。山在那里,它不会来找你,你要主动去找它,*终你被险峰高高地托举,似一棵参天之树,似一朵出岫之云,你收获了雄��一般的自由,摆脱了卑微者久在低洼地带、狭小空间形成的种种拘束。 地球上高于八千米的险峰,总共有十四座,登山家一生*大的梦想和雄心就是成为“集邮者”,悉数“收藏”它们。2005 年 5 月,西藏登山队的主力队员仁那和边巴扎西在奔赴迦舒布鲁姆峰途中,在巴基斯坦境内,不幸遭遇山体滑坡,仁那殉难,边巴扎西受重伤。梦想不会轻易让人靠近和碰触,有时勇者追至异域,奔向天边,仍然功亏一篑。劳人以寿终正寝为福,游子以叶落归根为幸,登山家则甘愿将自己的雄魂毅魄托付给险峰深谷,在他们看来,这才是安心的归宿。 于个体生命而言,潜伏的危险无处不在,有时近在咫尺,有时迫在眉睫,死神*喜欢逡巡于探险者左右。纵然登山家手握一百次从容进退的机会,他给出的答案依然会不同凡响:宁愿摔伤在乱石丛中,冻毙在登顶路上,也不愿祈求庸福,老死于户牖之下。梦想在彼不在此,躺在安乐窝里自鸣得意才是可怜的。 影片《垂直急降》中有一组画面摄人心魄,在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处于*下端的父亲毅然割断了自己腰间的**绳,身子疾速坠向大地。他以如此勇毅果敢的父爱保全了儿女,也保全了自己对于**的无限神往。 登山家岂肯满足于高山仰止,他们征服任何一座人迹罕至的**,莫不惊险万状。他们将生命孤注一掷,极可能输个血本无归。徒手攀岩被列入极限运动,那些“壁虎”在挑战死神的爆点时刻,极其清醒,极其冷静,要么粉身碎骨,要么死里逃生,没有中间道路容许他们裹足徘徊。**的“蜘蛛人”阿兰·罗伯特有一段经典语录,值得留意。 “我长期在死亡的边缘游走,每一次拿定主意去徒手攀岩,我的生命就自动进入了***状态。我好似一个被判处了死刑的犯人,一旦登顶成功,便立刻获得特赦,那种重获新生的喜悦,简直妙不可言!” 有形的山置于远天远地之间,登山家决心征服它们。无形的山横亘在每个人面前,勇士和懦夫各怀心思。事业、爱情、荣誉、健康……它们都是一座座高山,我们是否打算征服它们?我们能否如愿征服它们?懦夫仰起脖颈,等待林妹妹从天上掉下来,馅饼从天上掉下来,暴得富贵的良机从天上掉下来,一夜成名的好运从天上掉下来,结果脖子酸了,腿脚麻了,眼睛花了,掉在他们头上的却只是鸟粪、灰尘、落叶和雨点。勇士输光了手中的血本,他仍是勇士;懦夫撞中了意外的幸运,他仍是懦夫。心劲儿可大可小,生命的价值也可大可小,世间从来就不缺少半途而废的庸人,他们驻足山麓,瑟缩于巨幅的阴影之下,卑怯地叹息,郁闷地老去,试想,峰头的阳光原本在望,距离并不遥远。 山在那里,不管有形或无形,你要征服它,勇气和智慧,二者缺一不可。你别做遇事张皇的懦夫,也别做行事草率的莽汉,准备,准备,千方百计做好一切准备。须知,有些机会稍纵即逝,有些机会久等才来,无论如何,它们都更为青睐那些蓄势待发的行动者。 山在那里,不管有形或无形,你要征服它,饥寒不会少,蹉跌不会少,失败不会少。困境看心态,逆境看精神,绝境看意志,尽管变数之多不易预测,有一点倒是确定的:*终你历尽艰难,获得成功的必定是升级版的新自我。自胜者强,这就是登山家毅然挑战极限的理由吧。 我们不是乔治·马洛里,但不能没有一点乔治·马洛里的智慧;我们不是阿兰·罗伯特,但不能没有一点阿兰·罗伯特的勇气;我们不是仁那和边巴扎西,但不能没有一点仁那和边巴扎西的英雄主义情怀。山在那里,我们在这里,相看两不厌固然差强人意,但是还可以做得更好,用胸怀将千峰万壑收藏到位,放眼处,一览众山小。 至此,读者将不难理解王石的执念——攀登珠穆朗玛峰。当年,他说“有些事再不去做就晚了”,不顾腰椎痛,不顾五十二岁的“高龄”,他毅然决然地向珠峰进发,拼起老命来满是精神头。一辈子一定要完成一项常人难以完成的任务,达到一个常人难以达到的高度,王石勉力践行,生死不计,与其称他为登山家,还不如称他为梦想家。 [原载 2004 年 12 月 10 日《解放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