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青梅闹竹马
1、我和唐飞小朋友
我叫陶心馨。你们不要以为名叫心馨,就该扎俩小辫,系两支红底白点蝴蝶结,穿泡泡袖蓬蓬公主裙,一双蕾丝边白色长袜,脚蹬黑色小皮鞋,手里拿着七彩波板糖,背景全是粉红色桃心小泡泡,要多可爱有多可爱,要多梦幻有多梦幻。
其实那都跟我妈怀我时身上长出的肥肉一样,虚浮得很。虚浮的她老人家,天真烂漫地做着公主梦,并坚持不懈地朝此方向做胎教。
据我妈单方面阐述,她怀孕期间,翻烂了《安徒生童话》,只为生出一个童话里走来的小公主。可她当时嗜睡得厉害,临了只把**个故事翻烂了,而那故事不巧正好叫《丑小鸭》。
直到多年以后,我妈曾这样面带忧郁地解释:女儿,这不能怪妈妈。妈妈本意也希望把你生成白雪公主,灰姑娘,睡美人什么的啊!
每当这时,我不���不痛心疾首地教育她:妈妈呀,你真把《安徒生童话》翻烂也找不到白雪公主,灰姑娘,睡美人。她们都是《格林童话》里的人物啊!
即便我的存在终结了我妈美好的梦想,虽当不成小公主,她还是希望我能做个听话乖巧的小女孩。可道路一旦走歪,就很可能走向另一个**。而我恰恰变成了那个**。
别的不说,单讲每天都得换几套衣服就够让她憋气的。早上出门还是个干干净净的小可爱,晚上回家就变成脏不拉几的小泥猴。洗衣服的时候,她还能时不时地从我口袋里掏出点惊喜,比如蚂蚱,螳螂,蚯蚓什么的。
像我妈这样做着公主梦的少妇,势必得花枝乱颤地先跳到一旁,做作尖叫一声,然后再粗声粗气地大吼,“陶心馨,你给我出来,把虫子扔出去。”
看吧,原形毕露。
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哪怕是*有耐性的父母。我深深记得,自打我一年级下学期开始,就没再穿过浅颜色的衣裳。想我一迎风招展的祖国小花朵,整天不是灰就是黑,要不然就是土黄,屎黄,泥巴黄。怎么能不在我稚嫩且尚未发育健全的心灵留下难以磨灭的创伤呢?!所以,我对那个能把白色裤子从早上穿到晚上,还一尘不染的唐飞同学,始终耿耿于怀。
对于我的顽皮,早已失去耐性的妈妈,在数次苦口婆心的教育和爱心小巴掌的招呼未果之后,毅然决然地带我走进了医院。嘿,没想到还真查出我有轻微多动症。
不过,至今我仍坚信那是替我诊断的大夫公报私仇,造成的误诊。只因为我不小心当众摘下了他的假发。
记得看病那天风很大,任谁的都被吹得跟梅超风似的,唯有那个医生叔叔头发纹丝不动。妈妈自小就教育我要求知好问,懂事听话的我,故意压低嗓子问我妈究竟怎么回事。我妈没有回答,只投给我鼓励而又坚定的目光。于是趁医生叔叔低头写病历不注意,我抱着一颗求知若渴的心,大胆而又果断地把小手伸向他那神秘而又令人向往的脑袋。
至此,在我妈忙不迭地道歉声中,秃瓢医生大笔一挥,我沦为多动症儿童。
虽然我多动了,我妈却仍然固执地坚信,我是因为在农村跟爷爷奶奶住过三年,玩疯了,玩野了,没个正行才会如此顽劣。我妈懊恼我放任自由的那三年,我也同样深表懊恼,原因有它。我怎么没能早三年认识唐飞同学——这个让我把所有恶心性,恶趣味发挥到**的好同学。
鉴于短短千字的自我介绍中,某位唐姓儿童出现频率达两次之多,我有必要向大家隆重介绍一下此人。
唐飞,住我家楼上,比我大三个月。我觉得长得像年画里抱鲤鱼的胖头娃娃,别人都说像画报上的西服小花童。他胆子小,不会玩,做事情慢慢吞吞的,我没看出啥优点。别人说他有礼貌,乖巧听话,做事稳稳当当,基本没有缺点。我团结友爱,勉为其难带他玩,别人却说他带领我共同进步,是个好孩子。我想我眼睛的构造异于常人,实在看不出唐飞的好。
话说好孩子唐飞与多动儿陶心馨相识在一个初夏的午后,刚回城没多久,我连自家的门还没怎么摸清楚就被我妈领到楼上唐飞家做客。
看着对面那个白白嫩嫩,干干净净,我随便扮个鬼脸就能脸红的小男孩,我相当不齿。不经摔又不经扛,女里女气,能有什么用!
我那年老无知的妈妈还不停地拜托人家,飞飞,开学你和我家心馨就是同学了。她刚从乡下回来,什么都不懂,你要多帮助帮助她。
唐飞点点头向我投来个友谊万岁的微笑。我头一扭,扬起下巴不看他,“啪”,后脑勺就挨了我妈一巴掌。我怒视我妈当人前不给我面子,余光瞟到唐飞瞪大眼睛,花容失色的样子,暗地里又冷哼一声。挨打的又不是你,惊讶个什么劲儿,没出息!
漂亮的唐妈妈及时解围,招呼我随便吃满满一果盘里的大白兔奶糖。
我砸吧嘴,仔细端详唐妈妈,多大方,多气派,被大白兔衬得更加漂亮。再斜眼偷瞧咱家妈妈,抠门,小家子气。好不容易大发慈悲给我买两颗奶糖,还藏着掖着,防我跟防贼似的。想着手就不自觉地向果盘伸去,一定要吃他个十颗八颗,让我妈高兴高兴。
谁知,我这手还没伸出多远,就被我妈狠狠扯了回去,嘴里还不停数落我没礼貌,不懂事。当时我真闹不明白,明明是唐妈妈叫我吃的,怎么我照做还成没礼貌了。
“喏,吃吧。”唐飞抿嘴笑着递过来一颗大白兔。
看看他,看看糖,我想接又不敢接。
我妈又说:“飞飞给你,就赶紧拿着啊!”
接过糖的瞬间,我顿悟,原来大人的思想如此复杂,吃颗糖还有这么大的学问,聪明如我,也不禁为自己将来而感到惆怅。
小心翼翼地拨开糖纸,扑鼻而来的奶香味我又更惆怅了。唐飞小朋友,你怎么能只给我一颗糖呢,应该给我一把的。
喜滋滋地抿着奶糖,唐飞又招呼我参观他的房间。我心里不想,一小男孩的房间有啥好看的,又不是动物园。迫于我妈的淫威,脚上却不敢怠慢。
没想到我陶心馨的这几小步,从此改变了唐飞未来的一生。
大大咧咧坐在唐飞整洁的小床上,我随便讲了几个在乡下上树捉鸟,下河摸鱼,爬房顶堵烟囱的事迹,立刻把他唬得一愣一愣的,既佩服又羡慕。
这城里娃真没见识,还笨。我一四五岁连路都走不稳的小孩,哪干过那些好事儿啊,还不尽跟在大孩子后面,挂两管鼻涕屁颠屁颠光顾跑来着。不过我没做过不要紧,说出来镇得住他就行。
得意洋洋享受他行注目礼的同时,我还不忘拍拍他的小肩膀,语**长地说:“大兄弟,以后姐姐保护你!”
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他当时崇敬敬仰的目光,享受人生**次带小弟,当老大的感觉,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为了我的老大地位更稳固些,他小弟做得更从容些,我瞟了两眼他书桌上的摊开的一本书——《十万个为什么?》,都认识,还好我妈这些日子没白教我识字。
可为什么不是一百个,一千个为什么呢?十万有多少,应该很多很多吧!带着这个疑问,我又翻了翻书的内容。
好多字啊!没几个认识的。插图呢,也看不太懂。合上书,推到一边,我挺直腰杆,豪气地对唐飞说,“你有什么不懂的,直接问我好啦。”
他还真不含糊,低头想了想,冲出房间,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个鸡蛋。
“请问为什么它孵不出小鸡?”他举起鸡蛋,很认真很好奇地问。
我当下就愣了,在奶奶家,喂过鸡,追过鸡,打过鸡,就是没想过有孵不出小鸡的鸡蛋。怎么能有孵不出小鸡的鸡蛋呢?它还能叫鸡蛋吗?脑子一糊,我随口问道,
“这个你从哪里拿的?”
“冰箱。”
我乐了,“小鸡都被冻死了,怎么孵得出来嘛!”
听说,自这天以后唐飞就再没吃过鸡蛋。
如今,我每每想到此事,便懊恼当时太轻敌,太大意了。想想唐飞向我提出的**个问题就是有关“性”知识的,我就该猜到他以后必定不简单,不一般。不然我也不会被他整得团团转,*终还落到被他欺负的惨烈境地。
正可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呐!
2、唐飞同学的血泪屎
自从唐飞做了我的小弟,他每天的生活可以说是时时有惊喜,刻刻风生水起,有血有泪有屎。
我和同班同学唐飞于一年级下学期一起带上红领巾,成为光荣的少先队员。没想到我还没得瑟几天,红领巾就莫名其妙地被我弄丢了,哪儿都找不到。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管我妈要两块钱买新的红领巾,少不了又被骂得狗血淋头。
再看到唐飞和他脖子上那条还没弄丢的红领巾,我不自觉地嘴里开始长出邪恶的獠牙,头上冒出使坏的小角。唐飞还傻乎乎地要陪我去买新红领巾。
我立正严词地指责他,“入队宣誓你忘了吗?红领巾是五星红旗的一角,是用革命先辈的鲜血染红的。怎么能去商店买呢?”
他问:“那去哪里买?”
我说:“扯条白布,用你的鲜血染红它。”
他还问:“为什么?”
我说:“老师说没有革命先烈就没有你们,你就是革命先烈的后代。”
他锲而不舍,“为什么不用你的血?”
我拍拍胸脯,“我在乡下住了那么多年,我是农民兄弟的后代。”
没想到唐飞回家真剪了条白布,划破手准备DIY条红领巾送我。好在只割伤了小拇指,不是手腕大动脉,不然他将会成为史上**个为制作红领巾牺牲的爱国好儿童,登上教科书,与赖宁,草原英雄小姐妹齐名。
事后,瞧见他缠纱布的手指头,我多少有些内疚,于是狠下心从早点钱里挤出五毛,给他买了宝塔糖,以表慰问。
记得二年级的时候开始流行自动铅笔。在那个年代,“自动”两个字就意味着高端先进神圣而不可侵犯。什么东西只要跟“自动”沾边,就基本属于高科技现代化了。
环顾四周,大人们还用着“半自动”的物件,半自动收音机,半自动手表,半自动洗衣机。一听说铅笔能“自动”了,还是给小学生用的,我们彻底疯狂了。自动铅笔等同于人生圆满,此生无憾。
谁的笔盒里要有只自动铅笔,他家肯定是万元户。谁要有两只,他家肯定在万恶的资本主义**有亲戚,谁要有两只以上,我们会无耻地怀疑,他肯定使用了不文明不道德的手段。一边唾弃他,一边厚着脸皮管他借自动铅笔用。
为了顺应大时代的潮流,我不得不在某天我妈心情还不错的时候,提出想要只自动铅笔的请求。
虽然我再三强调,我有自动铅笔,能省下削铅笔的时间,像士兵有了枪,杀猪的有了刀,在学习上一定干劲十足,节节高升。
我妈一句“削铅笔是为锻炼你的意志力,铁杵磨成针你懂吗?”就把我的提案彻底否决,还勒令我马上把新买的十支铅笔削成两头尖,不许断芯儿。
现在想来,那时我一口气削的十支都是“2B”的,“2”和“B”的铅笔呀……
*可气的是,第二天上学,我竟赫然发现唐飞的文具盒里有一只崭新的自动铅笔,笔头上还挂着一颗闪闪红五星。
再想到我头天蹲墙角一刀一刀刨铅笔的可怜样,怒火“腾”地一下窜上来。
我指着新自动铅笔质问他,“哪儿来的?”
他眨巴眨巴黑白分明的眼睛,“妈妈昨天给我买的。”
我说:“明明就是我的。”
他扇动长长的睫毛,摇摇头,很是不解。
我拿起笔,甩甩笔头上的红五星,毫不脸红地说:“星星,我叫心馨,所以它是我的。”
他摆出好学生的样子,“星星是后鼻音,心馨是前鼻音,不一样啊。”
“我们乡下人,前后鼻音不分。”说完不等他接话,自动铅笔就进了我的文具盒。
我家唐飞向来有做小弟的自知之明,回到家一口咬定新笔弄丢了,不敢交代是被我恶意霸占掉的。
虽然仅被宅心仁厚,以德服人的唐妈妈数落两句,但人家脸皮薄,还是委屈地把眼睛哭成水蜜桃。我只好又一咬牙拿出五毛钱,再回想到上次流血事件我才慰问五毛,又扣下三毛买了根棒冰给自己,给了他两毛钱的宝塔糖。
话说小孩一般都不喜欢上学,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讨厌考试,所以崇尚考试的老师很难受欢迎。四年级时,我们班新来的吴姓语文老师,是一刚从师范毕业的小姑娘。她没经验,也不懂规矩,刚开学就交代我们每星期都会随堂测验一次,弄得全班风声鹤唳,怨声载道。
有压迫的地方就有反抗。随着反抗情绪越来越高涨,有人提出整整这位小吴老师。作为全班同学的喉舌,我义不容辞站出来,贡献了一个不咋干净卫生的恶作剧,便赢得绝大多数人的积极响应。
在****的反对者里我听到我家小弟唐飞的声音,心里很受伤,大有被人背叛的凄凉感。当即怒目而视,大手一指,钦点他担任此次大型恶作剧的**男主角。
有唐飞这么个听老师话又五讲四美的好孩子倾情出演,出其不意攻其无备,肯定无往不利。
这天早读,从来读书朗朗的唐一号按计划佯装不适,环手埋头趴在课桌上做抱窝状。从古到今好学生都备受老师关注,自然小吴老师一进教室就发现唐一号的异样,忙上前抚头关切。
唐一号本就长得副人见人爱的天使模样。这一抬头,轻皱眉,半阖眼,微抿唇,乱惹人怜爱,叫人心疼的。小吴老师顿时母性大发,嘘寒问暖。唐一号摆摆手,嘴里不停呢喃,“不要紧,不要紧”,拿起手边课本,加入诵读之中。
小吴老师一步三回头地走上讲台,还不忘当众表扬唐一号一番,说他带病坚持上课,值得大家学习。要不是有身前课本做掩护,小吴老师又恋恋不舍唐一号无暇顾及其它,几个捂嘴偷笑的同学非得穿帮不可。
语文课上,唐一号稳定出演,继续病怏怏,蔫耷耷地强忍疼痛听课,时不时再握拳抵嘴干呕两声。表演自然流畅,跟真的似的,连我都忍不住飞他个大拇哥。
正当滔滔不绝的小吴老师边背身板书之际,忽然听到“呕”地一声,她仓惶回身,被眼前一幕惊得目瞪口呆,手里粉笔落地也不自知。
只见唐一号面色苍白,手按胸口,狂吐不止,桌面一摊酱色半流质粘稠物里零星散落着些白色,黑色,茶色,看不清究竟原型是啥的东西。
同学们看到唐一号的呕吐物,再也坐不住了,眼睛都冒绿光了。舔着舌头,纷纷从四周聚拢到唐一号身旁。大家不约而同地从兜里掏出小汤勺,人手一只握在手里,像饿昏头的狼一样疯狂争抢桌上的“美食”,生怕动作一慢,就捞不着吃不到。
眨眼的功夫,“美食”被一扫而空,众人意犹未尽地舔着小勺各自归位,边砸吧嘴边双手背后,端正而坐齐刷刷看向小吴老师,个个都跟没事儿人一样。
小吴老师的脸白里泛青,青中带紫,眼睛瞪得快脱窗而出,半天缓不过来劲儿。*后,在我一声,“老师,请继续上课。”中,紧捂着嘴,夺门而出,狂奔消失。
老师一走,教室内一片欢腾,书包,课本满天飞。我激动不已地给了唐飞一胜利的拥抱后,看到他羞红脸扭捏的样子,我**次发现我家唐飞还是挺可爱的。
这样的恶作剧放到今天,也许不算什么,放在当时,那可了不得了。我和唐飞双双被校长亲自接见。
本来呢,校长只单独邀请唐飞一对一面谈。我想,我好歹是他老大,不能不讲义气,所以挺胸抬头认罪自首,壮士出征般步入校长室。
头发花白的校长是个面目慈祥的老人。大概他崇尚说服教育,以情感人,以情入理,对我说的**句是,那东西怎么能吃呢,伤身体的。
我犯错被我妈打骂惯了,他突然这么一关怀体贴,我就有点受宠若惊,挠着头不好意思地小声嘀咕:
“校长,那都是八宝粥。”
实话不说还好,一说,校长气得直拍桌子,讲不出话。
我家唐飞举手报告,想揽下所有罪状。做老大的怎么能让小弟抢去风头,我也争着抢着要坦白。
抢到*后反倒不像在认错,像在争功,老校长面色一沉,直接罚我们检查一篇,打扫厕所一周。
到头来,我的检查是唐飞代��的,厕所是他单独打扫的,早知如此,我真不该让我的个人英雄主义抬头。
3、大家都上兴趣班
我说我有多动症是误诊,还有另外一个重要证据,我学习成绩还不错。没出过年级前十,也没得过年级**,因为年级**常年被我家唐飞霸占着。
唐飞在学习上是真聪明真刻苦,我呢,是真有点小聪明。
比如某年生日,唐飞送我一A4大小的硬壳笔记本,封面是青铜五小强和战神阿西娜。这种笔记本可是当年流行的**潮物之一。唐飞希望我用这个笔记本写老师布置的日记。我拿来直接贴上贴画,画上漫画,做了歌词本。
还不忘得意洋洋地向他展示我的日记本,巴掌大小,每页还有一大副插画,随便写点,就够翻页了。认真多写几句,还能翻好几页。傻瓜才用大本子写日记呢,写再多都看起来没分量。
再比如,一到暑假老师都会要求我们接着写那永远写不完的日记。我玩还嫌时间不够呢,哪还有功夫写它,所以通常都是等到开学前一周来恶补。这时候我的万用日记格式就派上用场了。
“今天我查辞典,学到一个新成语,XXXX。它的意思是……。它出自于XXX典故。这个典故说的是……。学会这个成语,我就可以用它来造句,……。以后我还要学更多的成语,将来更好地为四化建设做贡献!(不讲逻辑,只讲形式)”
做学生的也不容易,要不断揣测老师的心理。全班四十个学生,暑假六十天,上千篇日记,老师根本没时间细看,了不起大略扫几眼,字体工整,数量差不多就行。
其实呢,我还可以更省事的,每次要唐飞攒几篇借我,他一定把日记本捂得严严实实,死活不让我看。我激将说他根本没写,他就远远地翻给我看。嘿,密密麻麻的,还真写不少。
我纳闷,暑假我们基本“大宝天天见”,他怎么会有那么多可写的。唐飞总是高深莫测的来一句,怪你不够用心。
因为小聪明,我在学习上应付自如,过于旺盛的精力只能另寻管道,发挥到其它方面。拍画片,弹弹珠,打弹弓,我样样精通。跳皮筋,跳方格,丢沙包,我通通在行。以至于日程排得太满,分身乏术,放学不回家,放假不着家。
耐性已经被我消磨殆尽的我妈,在不征求我意见和经得我同意的情况下,擅自做主替我报了少年文化宫的书法班,美其名曰,让我修身养性,以静制动。
这等好事我又岂能放过我家唐飞,虽然我象征性地征求了他自己的意愿,他也略微表示对绘画比较感兴趣,我还是不容置疑地也帮他报了书法班。当然啦,学费还是要他自己交的。
从此,我出入唐飞家,书包里就多出一样东西——书法老师布置的描红作业。为了不穿帮,我会先把横啊,竖啊,简单的笔划描好。把撇,捺,还有*讨厌的横折竖弯钩留给他。
遇到**,我妈喜欢请唐飞来我家监督我共同完成书法作业。我呢,就坐在旁边看儿童画报,他呢,就老老实实地完成双人份。
实在无聊了,想起看过的恐怖电影《人皮灯笼》,我又突发奇想,在他闲置的左手手臂刷上一层又一层胶水。等胶水全干以后,再一点一点,小心地撕下来,乐此不疲。
有时候失误扯下他的汗毛,撕得他皮肤发红,他也从来不生气,只是用一种看小宠物的眼神看我,我做个鬼脸,他又埋头写字。
如此恶劣的环境之下,唐飞的书法竟然也能突飞猛进,越写越好,还拿了个全国少儿书画大赛二等奖。反观我,初级班里的同学是换了一拨又一拨,而我从来就没挪过窝。
脸皮再厚,我也撑不住了,只能找我妈进行二次磋商。书法太静,确实不适合我。应该以毒攻毒,负负得正,给我报以动为主的兴趣班。我妈难得的赞同我的提议,思来想去,*后给我报了个——武术班。
其实,亲爱的妈妈呀,我是想学舞蹈来着。
一想到文化宫的小男生攀在舞蹈教室窗口,目不转睛地盯着穿连体舞蹈服的小女孩伸胳膊踢腿,我的好奇心就无限扩张。特别是见到唐飞经过舞蹈教室门口也会瞟两眼,我就更想知道舞蹈究竟有什么魔力,如此深入男孩心。
但凡那时候我能把过年的压岁钱存下一分半毫,我就不会被我妈牵着鼻子走。她又先斩后奏交了武术班的学费,我半点上诉的机会都没有。
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弄巧成拙之下,我对武术产生了极高的兴趣和****的恒心、耐性。老师打一套拳,只示范一遍,我就能记个八九不离十,还打得有模有样,连老师都夸我有天分。
说到夸我的这个武术老师,是位鹤发童颜的硬朗老人,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偶尔来少年宫转转,从旁指导,年轻的武术老师个个对他毕恭毕敬,唯他马首是瞻。
虽然他从没有用《功夫》里老乞丐的如来神掌骗我,但我坚信他要搁在古代,不是武林盟主,就是世外高人。
听说他早年曾给国民党当过武术教头,后来弃暗投明,征战沙场,立过不少汗马功劳。离休之后,才来文化宫做荣誉武术老师。
他不巧也姓唐,我喜欢叫他唐老爷子。遇到他,我就有种相见恨晚,一见如故的感觉,没想到他也如此。于是在一个夕阳西下,天边开满映山红的傍晚,我们两手紧紧相握,结下忘年之交。
每逢周日的早晨,我和唐老爷子总相约在公园里练拳。他亲自教了我好几套少年宫里学不到的拳法。要知道,在少年宫,唐老爷子很少亲身示范,更别说像我这样单独开小灶啦。
当时,我感觉就像是掉下悬崖,捡到武功秘籍,练就绝世神功,天下**一样难以置信,受宠若惊。
每每练完拳,唐老爷子还会变戏法般掏出颗糖来奖励我,大白兔,喔喔,佳佳,深得我心。
虽然唐老爷子没说过什么,那时的我却把我们的**之约视为两人的秘密。对于一个小学生来说,秘密不是放在心底的,而是用来分享的,所以我**时间分享给了唐飞。还郑重其事地安排了他与唐老爷子的**次正式会面。
有句歇后脚说得好,剃头挑子一头热。我兴奋雀跃地招呼两人认识,夸完左边,夸右边。他们好像根本没上心,不在意。
唐老爷子只哼哼两声,就招呼我赶紧热身。也许是唐老爷子生人勿近的气势吓着唐飞了,他连正眼都不敢瞧唐老爷子一下,只低垂着头,怯生生地喊一声,“爷爷好。”立刻远远地站在一边看我们练拳。
即便唐老爷子从不主动开口和唐飞说话,唐飞也不肯改口叫他唐老爷子,始终恭恭敬敬地称他爷爷,但不妨碍两个人的秘密变成三个人的聚会。
多年以后,我始终记得那样一副场景:一位老人和一个小女孩沐浴晨辉,动作一致,拳脚生风。不远处一个小男孩端坐在石凳上,研习书法,时不时抬头望来,眼睛里有种年少的我读不懂的情绪……
4、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让我想想那**,天没有比平时蓝,回家的路没有比平时长,我兜里的毛票也没有比平时多,可唐飞跟平时很不一样。
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头埋得很低,一言不发,死气沉沉的。虽然他平时话也不多,基本以听我发言为主。可自早上开始,不管我说什么,他一直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什么。此刻更甚,我逗了半天哏,他半下都没捧。
因为刚刚才结束期末考试,我自然而然认为他没考好,于是打着哈哈说:“考不好怕什么!像你这种正常人,次次考年级**就不正常了。”
他抬头,脸色愈发难看,我又自然而然地认为他应该是考砸锅了,说:“嗨,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下会努力呗。我虽然考得不错,也不见得能拿**刺激你。”
他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我,一字一句道,“我考得很好,肯定还是**!”
“那你怎么不高兴?”除了学习成绩,小学生还能被什么左右情绪。
他顿了顿,一鼓作气地说:“心馨,我要搬家了。因为爸爸换工作,我们一家要搬去A市,离这儿很远很远,妈妈说得坐两天两夜的火车。”
我像遇到听力障碍一样,他的话完全没懂,只有“很远很远”这四个字一直在脑袋里徘徊。
很远有多远?比永远还远吗?
他见我不说话,拉起我的手,“心馨,你别难过。”
“谁说我难过!”我一把甩开他,大声否认,“不就是搬家嘛,谁没搬过。”
我嗓门一高,他慌了神儿,“心馨,你别生气。”
“我也没生气!”我使劲摇头,笑脸迎人,“我祝你一路顺风!到那里也能遇到像我这么好的同学!”
说完,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回到家,狠狠甩上房门,我一头钻进被窝里,全然不顾我妈在门外的吆喝。
我生气吗?当然!他是我的小弟,怎么能舍下老大我一人当光杆司令呢!太不够义气了!
我难过吗?有点!怎么说他也为我流过血,流过泪,还扫过屎。任劳任怨,无怨无悔,没有功劳,有苦劳,肯定舍不得。
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起来,我开始翻箱倒柜。掀了床铺挪出地儿,书柜里的书一本一本往上扔,抽屉里的东西一股脑倒上去,床底下的蒙尘旧物通通重见天日,然后一个猛子扎进去,好一顿折腾。
也不知挑挑拣拣了多久,只记得*后我双手支头,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满满一书桌的各种玩意发愣。这些都是唐飞自愿或非自愿,我一律称为他“送”我的礼物。
有他未完成的红领巾,有已经坏掉的自动铅笔,有圣斗士星矢的笔记本,有西游记的画片,有贴纸,甚至还有各种颜色的马赛克,只因为我说过马赛克很漂亮……
尚在出神,我妈推门进来,见房间里乱七八糟,跟遭了贼似的,立刻火冒三丈,呵斥道:“陶心馨,你这是干什么?拆房子吗?”
默默地把头转向门口,我忧郁地看着她,“妈妈,唐飞要搬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你知道吗?”
我出乎意料的平静,让我妈顿了一下,她压下怒火,边收拾起地上被我乱扔的东西,边没好气地说:“知道,怎么啦?”
“那我们也一起搬走吧?”我以****的严肃和认真发问。
砰——
我妈随手捡起地上的书直接给了我回答。
这几年的武术没白学,我反应出奇地快,飞身躲掉暗器,拿起桌上的东西,绕开地上埋伏,闪过我妈的拦截,丢下句,“妈,我去找唐飞”,冲出房间。
漂亮的唐妈妈把我领进唐飞房间的时候,他正蹲在地上收拾东西。只剩下家具的房间,显得空空荡荡,了无生气。
他只回头看我一眼,说了声“你来了”,就继续手上的动作。我心里一委屈想转身回家,他从来没有这么冷漠地对待我过。
负手蹲在他身边,我用几近讨好的声音问他,“唐飞,你什么时候走?”
“后天早上八点的火车。”
“啊,这么快!”我扁嘴低呼,又问,“你还会回来吗?”
“会,我家这里还有亲戚,放假可以回来玩。”他坚定地回答。
“你会不会给我写信?”
“会!”
“那你在信里一定要写你的新家,新学校,新同学,要很详细很详细。”
“好。”
“喏,送给你。”得到他的许诺,我伸手递过圣斗士星矢笔记本。
他没有接,“这不是我送给你的吗?”
“是啊。”我炫耀地一页一页翻给他看,“现在是歌本,里面有我*喜欢的歌,有*好看的贴画。你看,你看,还有我自己画的唐老鸭米老鼠。”
“心馨。”唐飞合上笔记本,打断我。
我愣愣地看着他,觉得他表情严肃地像个大人,像个托孤的大人。
“心馨,你要好好学习,不能太贪玩。”
“好。”
“不要太调皮,惹阿姨生气,要听她的话。”
“好。”
“不要再马马虎虎,丢三落四了。”
“好。”
“不要……”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我不耐烦地摆摆手,怎么比我妈还唠叨,站起来,跳坐到他床上,“你赶紧收拾吧。我帮你,不,我陪你。”
他无奈地笑着摇头,不再说话。
那晚,我窝在他床上,话出奇地多。鸡毛蒜皮的事儿,他听过的笑话,班里的八卦,颠来倒去不停地讲,像是要把所有能和他说的话一股脑说完才甘心。他一直有一搭没一搭地接话,见我说累了,倒杯水给我,又继续专注在他整理的东西上。
直到我妈冲下楼催我回家,我才恋恋不舍地要离开,拉开房门,猛然一惊,转过头,“唐飞,后天上午我来送你,等我!”
“一定!”
第三天的早上,我独自蹲在唐飞家门前放声大哭。我明明起得很早,不靠闹钟闹,不靠我妈叫。他明明答应等我,为什么不开门,为什么要先走?明明是八点的火车,为什么不到八点就走了,为什么不守时?
那时年仅11岁的我从来没有坐过火车,自以为是地认为火车会等人。
我自恃的小聪明让我从来不愿承认有时候我也很笨,如果非要坦白一次,非那次莫属,终身难忘。
5、计划外的大变化
唐飞的离开,我一时无法适应,总觉得生活乐趣骤减,了无生趣。但孩子终归是孩子,别扭了那么几天,我又恢复了以往的青春活力。只在大约每半个月收到唐飞来信的时候,不由得缅怀悼念我们共同度过的美好时光。
唐飞的信总是很厚,因为他信中所写的每件事都巨细靡遗到令人咋舌的地步。
“我们学校成立于1975年,现有老师34位,学生732名。我们班第三小组第二排的课桌右上角刻着,‘我喜欢一辉,不喜欢星矢’。我的同桌叫某某某,学习成绩一般,体育特别好,父母都是工人。从学校到我家要经过56个电线杆,2个邮筒,还有一个小卖部。我书柜的第二层左边数第三本书是去年第三期的《少年文艺》”
提笔回信,我尝试过长篇大论。思来想去,发现其实我周围的人事物,他都再熟悉不过,索性三言两语回些笼统之言。长信短回,也来来往往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至发生“情书事件”,我就再也没收到过他的来信,所有联络中断。
说到“情书事件”,必须先交代一位关键人物。此人姓苏,名涣淇,我初中三年的同桌,是一身形营养不良,身高过度发育的男生,我通常称其豆芽苏。
我与此人本无交集。一来初中班上多为以前的小学同学,不差玩伴,二来此人从内在到外在均无特点,平凡无奇,实在入不得我法眼。但好奇心往往能成为与人交往的催化剂,比如我和他。
同桌数日,近距离接触,我发现这位仁兄爱反穿毛衣,还是隔天反,规律地怪异。我一幼年时期就敢掀医生假发的好奇宝宝,怎可能放过此等异事。
“苏涣淇,你毛衣穿反啦?”
他扯扯毛衣,不以为然地说:“明天就正了。”
哦,感情他头天脱下来啥样,第二天照原样再穿上,怪不得**正**反呢。我双眼放光,终于发现此人夺目的闪光点——随性。如此朋友怎有不交之理。
可初中生的脑容量明显比小学生大,不好骗。这位随性到**的兄弟并不热衷于交朋友,或者说,他根本对任何事都兴趣缺缺。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某日他顶着���大墨镜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怎么?被隔壁中专的小混混勒索了吧?”
他隔着墨镜揉眼睛,郁闷地说:“给了钱还打我,太过分啦!还说以后见一次打一次,我怎么那么倒霉啊!”
“为什么?”
“嫌我长太高。你说,这能怪我吗?”他愤然拍桌而起,我仰头,这种高度确实挺招人嫌的。
“要不要我帮你?”
“你有办法?”无欲无求的他难得有好奇心。
“你过来,你过来。”我神秘兮兮地冲他招手。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交代一番,他眼睛里渐渐显出神采。
习武多年,我从没遇过小偷强盗,流氓混混。如今终有用武之地,既可大展拳脚又可收买人心,机会难得,不容错过。
我以锄强扶弱,替天行道为口号邀请唐老爷子连袂出演,他二话不说当即同意。又以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为说辞,强拉豆芽苏跑龙套做饵,他勉强点头。
当我与唐老爷子二人身着月白对襟练功服,面蒙红领巾出现在小混混面前时,那场景犹如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
我一激动兴奋,平时学的拳法套路全忘了,三七不知道得不得二十一了,也顾不上唐老爷子了。逮着一个打一个,想起什么用什么,来几式虎鹤双形,再来几招罗汉拳,甚至还夹杂两句“豁——哟根!”。
一通乱打下来,我累得够呛,上气不接下气,倒还真把几个小混混整得东倒西歪,抱头鼠窜。人跑光了,我才想起唐老爷子。一看他,气定神闲,悠然自在,哪像打过架,根本就是刚喝过茶。高手果然不简单,佩服,佩服!
我屁颠屁颠跑过去,准备和唐老爷子击掌以示庆贺,只听一句,“看这里。”
哟,不知从哪个角落钻出来的苏涣淇手持照相机,冲我们傻乐。
再瞧唐老子,已经侧身扎马,大展双手来了个黄飞鸿师父的经典造型。我也忙扯掉红领巾,高抬腿摆出李小龙*爱的金鸡独立,大拇指抵着皱起的鼻子做不屑一顾状。
“咔嚓”一声,侠女义士的大获全胜被永远定格。在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曾视这张照片为我人生*得意之作。
我小小露了几手,轻而易举地彻底收服苏涣淇。毫不夸张地说,我就是他的上帝,我的话就是他的圣经。他要有什么事儿拿不定主意,只要张口问,我的话他准听。
比如因为高人一等,体育老师有心栽培,足球篮球任他选。嗨,这样什么好为难的,当然选篮球啦!中学校园,篮球场边的女生永远比足球场边的多。他一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篮球。
你说这么个听话的兄弟,我是不是得对他好一点,是不是他有求于我,我得尽力帮他。他看上了低年级的小妹妹,我是不是应该推波助澜一把。
那时,我正疯狂迷恋台湾言情小说,各种女主我都爱,尤爱出一口成章,出二口吐血的德才貌兼备的羸弱女主。自然就想到要帮他给小学妹写一封情意绵绵,又极富文采的情书。
花了三个晚上,不知道死掉多少脑细胞,还要防着不爱敲门的我妈随时的偷袭行为,我终于完成一封自认为惊世骇俗,天下**有文采的情书。谁知我还没把情书递到豆芽苏手里,小学妹就和隔壁班的一男生出双入对了。
豆芽苏倒好,愁眉苦脸了两天,又乐呵呵地跑去球场,说他*爱的还是篮球。我捧着我精心炮制,就像自己孩子一样的情书发愁,有种怀才不遇的凄凉。这可是继女侠照片之后,我*得意的作品啦。一不做二不休,我决定把它寄出去,当即想到了唐飞。
开头称呼改成“小飞飞”。信尾署名,我欲说还休地画了两朵粉红色的小桃心。信封上寄信人一栏,很做作也很应景地写了“内详”二字。
没想到,此信去后,就此石沉大海,无半点唐飞的回音。我看了上百本言情,也变得娇羞了,不好意思再去信问他究竟是何缘故。
曾经引以为豪的绝顶情书,反复回想,我现在也只记得*后一句——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在大学等你!
6、计划外的大变化(下)
书信来往中断,非我所愿。只因那时头脑发热,想学伯牙子期觅知音。想不到情书这玩意杀伤力极大,害人终害己,知音没觅到,反把发小丢了。
我指着盼着唐飞回来看我,好当面解释清楚。可偏偏人算不如天算,据我妈说他确实曾回来找过我三次,巧了去了,三次我都不在家。
**次,我被我妈下放回农村,陪伴爷爷奶奶两位老人家。第二次,唐老爷子不知搭错哪个经,心血来潮自掏腰包,带我去少林寺朝圣。第三次,高一暑假,我以助手身份,陪陈宁进京参加全国中学生英语口语竞赛。
至此,自唐飞随父母远调A城音信全无,豆芽苏因痴迷篮球,中考沦陷,被父母流放首都某私立高中劳改后,我人生里第三位关键人物闪亮登场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女生,错,应该是不折不扣的大美女。而且我一反常态,视她作我心中的女神。
陈宁,我前桌。此女形象好,貌若画中仙子,天女下凡。身材辣,舞蹈**十二级,前凸后翘,走路还难能可贵地没有外八字。成绩优,有如小学的唐飞,常年稳居年级**。
这样一位全能型美女,高中三年期间,没被人追求过,是不是很令人意外?其实一点不用惊讶,原因很简单。而向来不以外貌为交友准则的我也是因此与她结缘的。
陈大美女,不属于天资过人型选手,优异的学习成绩,全靠她后天非人的刻苦努力换来的。
高一虽然也安排晚自习,但学校并没有强制要求必须出席。特别对于走读生,上不上一点问题没有。可我们陈大美女自开学开始,每天蹬着她的自行车,节节自习不落。
有一次,因为头天晚上开夜车,第二天下了晚自习,她人已经恍恍惚惚。回家路上没留神,连人带车栽进没盖的窨井。好在窨井不深,又没水。车报废了,人没啥大事儿,就是把门牙摔掉半颗。
本来这只是一个体现陈大美女学习刻苦的例子,但后续发展却着实出乎人的意料。
**,一个星期,一个月,眼看高一上学期就要结束了,陈大美女那门牙依然只有半颗。皇帝不急太监急,从老师到同学无不为她的半颗门牙而心焦,再看她一副无所谓不在乎的样子,又没人敢多问。
我被我强大的好奇心折磨得死去活来,正应了鲁迅爷爷的那句话,“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终于鼓足勇气逮了个二人单独相处的机会,一问以解心头之忧。
我们的陈大美女当场粉拳凌空一挥,目光炯炯,给了我掷地有声的九个大字——
“考不上大学,誓不补牙!”
试想一位长相颇似台版《流星花园》里藤堂静,嫡仙般的妙人儿,顶着说话漏风,微笑豁口的半颗门牙,信誓旦旦发下宏愿。如我这样普通的小人物,怎能不仰慕,带着一脸崇敬,忙伸出友谊之手,
“陈宁,我们做朋友吧?”
她也不啰嗦,即刻答应。后来问起原因,她说只因为我是**个敢问她为什么不补牙的人。
别看人家牙豁了,当年还是以全省口语**名的身份去参见全国竞赛。进京参赛,那可是上**电视台,面对全国观众的大事儿。上至教育局领导,校领导,下至指导老师,轮番劝她装点门面,先把牙补齐。
好家伙,我们刚烈女陈宁死守九字真言,宁可不参赛,也不补牙。众人劝说无用,念她是种子选手,得奖呼声极高,也只好任她去了。
要说全国性的比赛,待遇就是好,食宿全包,路费全报。从没去过首都的我,也想沾沾光,没想到,我这姐妹还真仗义。
比赛有一项环节叫才艺展示,她于是编排出一个结合武术的双人舞。以武见长的我扮梁山伯,舞艺惊人的她当祝英台,我们携手上演了一段情意缠绵的十八相送。也就成了我的北京一游。
不敢说那届比赛各地的选手水平糙,只能说我们陈宁档次太高,《十八相送》更是艳惊四座。缺半颗门牙怎样,照样轻松拿下全国一等奖。
作为我省**位拿下全国性英语竞赛头筹的高中生,随行老师乐得合不拢嘴。赛完第二天便带着我们逛京城。陈宁哪儿也没兴趣,只执意要去某名校。
我还记得,当时她站在B大门口,昂首挺胸指着那龙飞凤舞的校名,无比自信地对我说:
“两年后,我会再回来。”
看她笑得灿烂夺目,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大学的魅力如此之大。
回到家,唐老子得知我们载誉而归的好消息,坚持要请我们在市里*好的餐厅庆功。得奖的虽不是我,但也小小参与其中,与有荣焉,于是爽快应下,还借花献佛,带上了我妈。
我妈一见到漂亮的陈宁,年轻时的公主梦又回来了。拉着她问长问短,*后还问到她喜欢哪种类型的男生。陈宁只笑不答,我就不乐意了,放下筷子,别扭道:
“妈,你怎么不问我啊?”
我妈眉眼一斜,毫不客气,“吃你的肉,少废话。”
反倒唐老爷子来了兴趣,眉开眼笑地问道:“陶丫头,你说给我听听。”
我咬着筷子思索,想到初中迷恋的娇弱才女型女主,半真半假地说:“我喜欢能保护我的男生。如果在古代,一定要是个武艺高强的大侠。对别的女生过敏,冷冰冰,只对我温柔,对我好。”
本还想再说点,见我妈眼睛越瞪越大,我只好冲看似若有所思的唐老爷子吐舌头,赶紧埋头吃菜。
席间,唐老爷子随意问起我们将来想考哪所大学。陈宁毫不犹豫张口就答。我想了想,也说想去北京。
我妈立马给我泼冷水,“就你那成绩能考去嘛?”
她说得没错。小聪明是与年龄成反比的,我现在的成绩已经远远不能跟小学时相比。虽不至于吊车尾,也只能算中等。
陈宁在B大门口风姿绰然的样子闪过眼前,我不服气地拍着胸脯说:“去不了B大,我去T大。”
“T大是理工类院校。”陈宁好心提醒道。
“我知道,文理不分家嘛!”喝口饮料润润喉,我解释道,“虽然不比清华北大,可也算全国*好的理工类院校之一。其它的不重要,是*好的就行。”
其实我也就那么一说,全当茶余饭后闲聊天。没想到,世事难料。高三那年,T大为创办综合性大学,开办了文科类学院,增加了不少文科专业。
虽然T大分数很高,但文科专业**招生,招生人数少,又没有历届参考,很多人不敢报。我自认高考发挥不错,心一横报了T大。嘿,还真让我考上了,成为T大首届中文系的学生。这是一喜。敢在志愿表上只填一所大学的人,肯定不会落败,牛人陈宁也如愿考上B大。为二喜。
双喜临门,我高兴过头,带着陈宁到公园“焚书坑包”,痛痛快快地烧掉了所有课本和试卷,还有书包。
我们是发泄过了,警察叔叔就不高兴了,直接把我们提拎进附近派出所,说我们妨碍社会公共**。还好我们没前科,认罪态度好,又考虑到寒窗苦读十二年,考上**大学不容易,警察叔叔们批评教育过后,打电话请家长来认领我们。
警察叔叔不计较,不代表爹妈不算账。陈宁被禁足一个月。我更惨,被打包送回乡下不说。我妈还坚决不送我到北京,那你干嘛还收拾出那么多东西让我带去学校!
chapter 2:竹马戏青梅
7、人生何处不相逢
九月的北京,骄阳仍旧似火。
我一手一个大行李箱,肩上还背个超大登山包行走在T大校园内,又累又热,心情却奇佳,考上T大之于我,等于捡一大便宜,梦里都会偷笑。
唯独看到身旁走过的新生,均两手空空,闲情自得,后面跟着大包小包还喜上眉梢的家长,我有点膈应。
我不就去派出所做了做客,用得着撵我走,跟赶扫把星似的嘛。
新生报到安排在校园中*醒目**教学楼下,按院系分布新生接待处。我仔细瞧了瞧,有的接待处阵仗真不小,挂横幅,插红旗,还为新生准备矿泉水,更有一对一跟帮服务,体贴又周到。
我边看边啧啧个不停,首都名校果然非同一般,同学情真如春天般的温暖。可走了一圈,怎么没看到中文系的接待处呢。我纳闷着想再走圈,忽然在一爹不亲娘不爱的角落发现一课桌。桌子前贴张A4纸,上面三个黑体字——“中文系”。桌后头坐着个平头男生,正闲闲地玩着手机。
心里不禁一寒,这差别也太大了吧!既来之则安之,我只好用名校T大,不拘小节来安慰自己。
拖行李走到可怜的接待处,我笑着问:“同学,请问中文系是在这里报到吗?”
男生抬起头,望了我一眼,点着头递给我个文件袋,例行公事地说:“先签个到,然后按里面的新生报到程序走。”谈不上冷漠,但绝不热情。
“啊!”我一愣,好歹说具体点吧。签好名,我硬着头皮又问:“同学,学校我还不太熟,能不能带个路?”
他用手点点文件袋,“里面有地图,丢不了。”见我还没动作,他又无奈地补充道,“没办法,中文系刚开,没学长学姐可带。我也是临时从学生会抽调过来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再赖着不走也不合适,只能甩甩酸胀的胳膊,收拾情绪离开。还不忘安慰自己,既然考上T大这个便宜是捡的,就不能指望它处处满意。
走远了忍不住又回头看看,平头男生高举右手,迎风摆动。唉,还算有点人情味!我也动情地挥手拜别,几度哽咽。只是……动作幅度太大,手臼到了!
没人帮忙又拖着行李,一趟报到程序走完,我累掉半条命。再一看宿舍分配,3号女生宿舍楼502,天哪,5楼!再一次默念,就算是5楼也是T大的5楼。
等挪到宿舍楼门口,我再没有力气上楼,索性把行李推在一旁,坐在马路牙子上休息喘口气。
马路对面是露天篮球场,几个男生正打得热火朝天。我又不平衡了,既然那么闲,看我哼哧哼哧的,也该助人为乐一下吧。
正想着,一个身着篮球服的男生向我这个方向走来。他个子很高,小麦色的皮肤,留着板寸,很阳光的样子。走近了,我看见他正顽皮地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
我环顾左右,都是形色匆匆的学生和家长,他好像在对我笑。
待他走至我面前站定,也不说话,还那么灿烂地笑着,我越仰视心越毛,先了开口,
“同学,我不想打篮球。”
“陶心馨。”他语气肯定地叫我的名字。
熟人?
多看几眼的确有点眼熟,大脑记忆库走过一遍,我不确定地问:“豆芽苏?”
他一脸兴奋激动,“是我,是我。”
“真是你啊!”我上上下下打量他,三年不见咋变帅了。首都的水土很养人吗?我还有没有希望啊。
“你也考进T大了!真是太……”
他话没说完,我转身毅然折回来时的路。他三两步拦在我面前,不解地问,“你干嘛走啊?”
我面带严肃,摇头感叹道:“这学校没法待了,连你这种人都能考进来。我要退钱!”
他先是一愣,而后开怀大笑,“陶心馨,你可一点没变。”又指指篮球服上的校徽,解释道,“我是特招的体育生,又是本地生源,录取分数不高。”
我凑近一看,哟,��真是校队呢,不禁称赞道:“不错嘛,校队的。打什么位置?板凳吗?”
“我是主力中锋。”他明显不容我质疑他的专业,扬声道。
“开个玩笑。看来要不是我当年指点迷经,你也不会有今天,我算是你的贵人吧?想不到我陶心馨还挺慧眼识珠的嘛。”
以贵人自居,我用一种长辈看晚辈的眼神瞅他。要不是他太高,我还会再拍拍他肩膀。
“是啊,是啊。”他也赞同地点头,看到我身后的行李,问道,“住哪栋?我帮你拿上去。”说着就要去提行李。
我心里大喜,口头上还是客气了一下,“你不用训练吗?3号楼502。”
两个诺大的行李箱,他像没使劲儿,提起来就往前走,甚是轻松地说:“今天休息,我陪同学打着玩,不要紧。”
望着他隆起的双臂肌肉,我随口哦了一声。
小样的,瘦归瘦挺有肉。时代发展了,豆芽苏也进化成美少年了。
一路上走上5楼,他标准的好身材衬上阳光帅气的外形,加上手提行李轻松自如的模样,引得不少女生侧目,甚至还有两个本来下楼的女生,又折回来跟在我们身后。
豆芽苏不知是习惯了,还是没注意,只顾着和我聊天。我也没全在意他具体说什么,反正没啥重要的。他本身**他说话的内容,吸引人得多。
走进宿舍,其它三个舍友还没到。我爬到上铺整理东西,豆芽苏坐在对面下铺盯盯地看着我,嘴里喃喃道:
“太有缘了,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嗯,我也没想到报到**天就能遇到熟人。”
“对了,你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饭。学友餐厅的菜不错,我带你尝尝。”
“好的。我说,学校你挺熟啊。我看地图还找半天呢。”
“队里集训,我提前到校。”他突然站起来,双眼放光,“走走走,别收拾了。我带你逛逛校园。”
“算了,算了。”我忙摆手,“我都快累死了,收拾好,我得睡一觉。你把手机号给我,下午给你短信。”
他像个孩子似的扁嘴报了手机号。我再三催促下,才悻悻然离开,还不停交代我,早点跟他联络。
我不禁怀疑他这三年是不是没交到什么朋友,看到我才会如此兴奋。
一觉醒来看表,已是6点半。我忙给豆芽苏打电话,他没好气地告诉我,已经到楼下了。我急匆匆地冲下楼。换了身T恤牛仔裤的豆芽苏,出众的五官更显清爽宜人,正向宿舍门口张望,一看到我,露齿而笑,好看极了。
我抱歉笑着不停道歉,他一扬手,绅士地说:“男生等女生,天经地义。”
“你应该等过不少女生吧。”我打趣道。
他也不犹豫,十分坦然,“那是。”
刹那间,我有种物是人非,豆芽苏也长大了的感觉。看着他,相视而笑。
学友餐厅的菜确实不错,人爆满。我们找了个靠窗的桌边吃边聊,说着说着就提到多年前我替天行道的英雄事迹。于是他建议我下周社团招新,参加武术社。想想我也没别的兴趣爱好,便答应了。
谈笑间,我发现其它桌的人不时往窗外看。尤其是女生,伸长脖子,满脸雀跃。我也目光向外,一群人正站在餐厅外的马路边正聊天,有男有女,真看不出哪里特别。
豆芽苏敲敲玻璃,“他们都是校学生会的,中间那个是主席。”
“哪一个?”路灯昏暗,人又多,我实在看不清楚,随口问道。
“蓝色衬衫,个子*高的那个。”他凑近我神秘兮兮地说,“帅哥哦。”
“比你还帅?”
夸张地往椅背上一靠,他嗤之以鼻地说:“根本不在一水平线上。”
我也没客气,送他个四声的“切”字,再看向窗外,学生会一帮人已经走到对面马路。那高个主席忽的停下,转头望过餐厅这边,像在看什么人。只一滞,又回身前行。
唉,可惜没看清他究竟长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