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凌晨两点。华良用手搓了几下干涩的眼睛,点上一支大前门,把视线从薛华立路转向空中被月光照亮的积云。积云像一张狰狞丑陋的脸。杜长风应该不会出现了,他再一次这样想,然后深深地叹息。他准备走了,回宁海路上的公寓,洗一个澡,然后睡去。连夜的等待已经耗光了他的体力,他觉得全身无比地沉重。但是这时,薛华立路上传来了急迫地嚎叫。 五个人影闯入了华良的视野,其中一人被其他四个抬着,慌乱地移动。看他们的制服,应该是日本宪兵。他们嚎叫着冲进了公董局大楼。很快,楼道里就响起凌乱的奔踏声。 “这件案子你负责,日本人太霸道,破不了案,只会闹事。” 电话里,格雷的声音疲惫沙哑,他是被日本人打到家里的电话催醒的。华良没说话,久久地盯着溅落到地板上的血迹。死去的日本宪兵已经移送到了停尸房。他的喉咙缺了一块。创口处,被扯断的喉管和气管随意伸将出来,犹如被随意踩断的植物的茎。右大腿上也缺了一块肉,能看到白森森的腿骨。 法医的鉴定结论在第二天上午出具,日本宪兵小泽鸣当然是死于咽喉处的严重伤口。但至于这伤口是什么造成的,法医不能确定。 “像���被狮虎类大型猛兽所噬,太荒唐了。”法医满脸疑惑的望向华良。大腿处的伤口也是如此,一看便知绝非是刀具所致,而是咬伤。但这是绝不可能的事。“上海滩可不是什么草原丛林。” 在法医来向华良汇报之前,华良就已安排莫天带领行动组走访调查了上海所有的马戏团和动物园,排除了猛兽走失然后伤人致死的可能性。**可能给出答案的是路旁那个妓女,案发时她就在现场。但是巡捕把她拽来的时候,这个长相狐媚的女人已经神志不清,仿佛得了癔症。 她缩进墙角,浑身打颤,鬓发打着结含在嘴里,不停地重复着“是魔鬼,是魔鬼!”“什么样的魔鬼?”华良慢慢地走上前去,问道。“是魔鬼!是魔鬼!”她在角落里一缩再缩,跟笤帚挤在一起,还继续缩着,仿佛要变成笤帚上的一粒不被人看见的灰尘。华良叹了口气,让手下将她送到了高婕的诊所。 “探长,乱世出鬼魅。”老毕盯着华良,不眨眼地说,眼睛里不无戏谑的神色。 看着老毕煞有介事的脸,华良的脑海中升起一片夜色。有道黑色的影子闪过,又消失。这一次的对手会是魔鬼吗?怎么可能。所有的魔鬼都是装神弄鬼。但是能在眨眼时间里将人祸害成那副样子的,肯定不会是人。那究竟是什么?来自哪里?会不会再出现?这些问题飞转,毫不停歇,成为束缚着他的一个圆环。 忽然,脚步声又沿着楼梯冲了上来,犹如迅速灌上来的洪水,要把人掀翻和淹没。华良的后背已经感受到了它冰冷的捶击。这个时候发生的,绝不可能是什么好事。有那么一瞬间,华良合上了沉重的眼皮。而一闭上眼睛,一些画面就会浮现。先前在华良脑海里闪过的黑影再次出现,像一阵黑色的风,从身后向他袭来。 一冲进办公室就栽倒在地的是一个中年男子。男子长着北方人的面向,皮肤黝黑粗糙,五官线条坚硬凸出,但是这粗硬的外表无法掩盖他软弱的惊慌。他精心梳理过的头发已经乱成鸡毛,长衫湿透,眼神呆滞,又会忽然炸开,像刚被人从黄浦江里打捞上来的失足者,魂魄依然**在江底,只剩被恐惧霸占和撕扯的躯壳。他攀住华良的肩膀,用力地摇动。“官爷,我家老爷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