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上虞 鲍尔吉·原野 对读书人来说,上虞亲切。它的山水并没有险峻激烈的样貌,但与历史典籍相关联,譬如覆卮山。覆卮——把酒杯翻过来,是这里的山名。中国的山名和人名一样,多有重复。王刚李刚陈刚张刚,前山后山龙山虎山,起名人盖因不读书,图省事,造成大面积重复。覆卮山之名恐怕没有重复,因为替这座山留下山名的人在历史上无可替代,他是南朝大诗人谢灵运(又是谢家人)。谢灵运当年登此山游玩,登也就登了,又留下一句话,被历史拣起来珍藏——“登此山饮酒赋诗,饮罢覆卮。”谢灵运当年饮的什么酒,后人不知。作了哪篇赋,后人亦不知。他说“饮罢覆卮”却成了山的名字,文化正是这样进入生活。你说“我家住在覆卮山下”,即证明你家那个地方有人文濡染,听上去比住在野猪山、骆驼脖子山、棒槌山、奶头山、马鞍山下多一缕清风。谢灵运并不知此山已叫覆卮山,但我们知。后人提覆卮山的时候会提谢灵运,还要提到汉晋酒具——卮,提王谢家族。爱李白的人在此一定要提李白,因为太白喜欢的前辈诗人有庾信、鲍照、孟浩然等,更有谢灵运。他甚至在穿戴上模仿谢灵运,留下“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的诗句。如今登覆卮山更好看的是千年梯田,那一种古老的苍翠,那一种无语的苍茫,你觉得这山是有话要说的。然而“天何言哉?”山怎么跟你等凡夫俗子说话呢?你只好恋恋不舍地离开,离开时心里暗暗策划下次来此山,要在怀里揣上酒与酒杯,在山上选一佳处饮一饮酒,只为饮过把酒杯“啪”地翻过来,其乐何如?说到酒杯,又想到这里的越瓷文化。上虞有一个大善小坞村,当年大善村与小坞村合并时,谁也不愿放弃自己的村名,故以大善小坞名之。村里有山名禁山,为四明山余脉,2006年考古发掘出土两座古窑址群,生产规模庞大,代表着三国两晋时期越窑烧瓷的*高水平,被定为**级文物保护单位。好瓷出世,证明这里有好土好水好柴和独此一脉的烧结工艺,而所谓“越窑秘色”是一种难以言传、唯独在中国江南出品的瓷器上的一种釉色,这样的瓷片,大量出现在这里的考古发掘现场。在大善小坞村的越窑青瓷博物馆内,一排仿制窑炉正在烧制青瓷。我不懂瓷器,但被这些作品所吸引。你说它是一片青么?它是一抹光。你说它是一抹光么?它如凝固于暗处的锦缎。山黛之青,江水之青;茶釉之黄,印石之黄。这些色调与光泽被这位名为董文海的非遗传承人收拢在泥里火里,捧在了手里。越瓷作品在人的手上,气质安静。时间嘛,在瓷器眼里千年不过一瞬耳,故安静。而董文海和他儿子董晖,以及六岁的小孙子都安静,仿佛命里驻扎着越瓷的神灵。他们在泥里火里忙碌,受越瓷驱使,顺应上苍的使命。 到过上虞的人,固为虞山舜水所迷,但每一位去上虞的人都会对建校110年的春晖中学点赞。读书界若有人提起白马湖,其他人会想起丰子恺、朱光潜,他们是春晖中学当年的教员。而说到春晖中学,人们还会历数蔡元培、黄炎培、何香凝、俞平伯、柳亚子、陈望道、黄宾虹和叶圣陶的宏名,这些文化大家前后来春晖中学讲学,推行新教育,传播新文化。春晖中学的校史馆真正是蓬荜生辉,光辉照耀了百年。校史馆里陈列的名人与中国现代文学史、教育史、美术史,简称中国新文化史息息相关。 上虞藏风蓄水,简称好风水。风乃教化,水系善行。这里不止有名胜古迹,还有大美乡村,园林城市及新兴产业。这里富裕,政府和老百姓都有钱。他们爱惜自己家的山水,尊崇祖宗留下的孝德文化,在上虞,舜帝苗裔住在好山好水好传说里,他们很有福气呀。 一个黄鹂鸣翠柳 ——《2018浙江散文精选》编后记 花了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仔细读完了这本散文精选。随读随记,拉拉杂杂,点到的篇目,应该在一半以上,没数过。跑马跑山,隔靴搔痒,布衣我如一个老黄鹂鸟,面对大量的美文翠柳,只是独个儿叫几声,叫得不动听,子美老师别骂我乱叫,翠柳们也别骂我。权作后记,一哂。 《山水上虞》:我们去春晖中学,原野兄应邀题下了“藏风蓄水”四个字,意义隽永。善于藏和蓄,才会有锋芒和实力。一个地方如此,一个人也如此。 《伴侣》:草白的散文,也如同小说。不过,这种淡淡的情节,正好诠注了现实伴侣的真实状况。吃喝拉撒睡,油盐酱醋茶,仅此而已。绚烂过后,总归要趋过平淡,任何人。 《战时女教师》:人比人,气死人。但有时候还真要比一下,不服不行。 《上虞三章》:小说家陈世旭,写起散文来,柔情绵绵,诗意横生,完全营造了《小镇将军》以外的另一个气场。 《难忘蒲包饭》:我没有吃过蒲包饭,但相信作者的亲身感受。我喜欢吃我妈做的糯米饭,饭蒸好,加点葱,加点菜油,或者再加点豌豆,合炒一下,略焦,就是锅巴的那种焦,不是真焦,比粽子香。我读高中时,大队分派去双坞挑水库,我妈就弄了这么一罐,可惜的是,当天挑了百来担泥,每担泥来回数里,到了晚上,人累得根本吃不下饭,那罐糯米饭,都被邻居柏清吃了,至今想起来,心有耿耿。 《花间姿态》:花不仅是给我们看的,好多花还可以吃,吃货张岱,就经常吃花。想一想,口水就要流出来了。 《乌镇是个地球村》:许多人眼里,乌镇就是摇橹船的水乡。然而,看山吃山,作者却从他念念不忘的电光里收尾。是的,光的世界,会让古老的镇寨重新散发出新的活力。 《海军蓝》:亲戚,同学,战友,三种关系中,战友总是*铁,我没当过兵,也能深深地体会这种感情。个人认为,在严格的约束中,*易结成心灵的同盟。 《一只落荒而来的老虎》:用一个活生生的事件,说明谎言是如何一步步精心构成的,好多人都是自觉的参与者。 《古城盈川》:杨炯的勤勉和悲壮,是古盈川的唐代表情。 《我的阅读时间》:阅读,确实是改变无知和贫穷的**武器,没有之一。 《新叶村,时间的隐喻》:傅菲掘地两尺,八百年的新叶古村,依然用蓬勃的活力和时间抗衡。 《甜滋滋的海棠糕》:捉蜈蚣积铜钿买海棠糕,小屁孩大胆而刺激的招数,快乐而会心。 《吐丝》:干亚群拿着手术刀,一刀又一刀,解构着李老伯。然后,提刀四顾,仿佛踌躇满志,我是指李老伯。 《在西湖的柳树之下》:德国老头顾彬,有着一头标志性的白发,在他眼里,千年西湖,就是一个活脱脱的白娘子。浓妆淡抹,美人们将老头的眼晃花。雷峰塔下的蛇,水盈盈地对他频送秋天的波菜。这顾老头,用的可是中文书写噢。 《建德喊江》:韩小蕙和建德签订了一份秘密协议,她要变成17度的新安江里的一滴水珠。 《话说西湖》:年轻女子在西湖边拥有好心情,是极自然的,何况还有帅哥的柔情陪伴,西湖的美,配得上所有的事物。 《建德江上》:个人的体验,清澈的流江,黑陶用简洁而跳跃的节奏,诗画了一条客愁的大江。 《香飘云天外》:桂也是杭州的精灵,作者精灵附体,满腔桂语。 《断片》:姜(蒋)还是老的辣。和蒋公在一起,总是愉快,他走路步子大,吃饭胃口好,讲话有板有眼。是断片,也是故事里的事故。蒋公近年迷恋散文、杂文,这一组随笔应本刊之邀而写,他说全是平时累积而成,我说这是极好的现代笔记。我建议他再投国刊,国刊果然慧眼,迅速头条,然后,《散文选刊》迅速转载。向蒋公学习他的健步和敏捷。 《垂钓者谢安》:蒋蓝要是捉住一个人,轻易不会放手,非得将其十九代的祖宗一一挖出。谢安石的蛰伏,和其他的隐者,还是有些区别的,他挺会享受生活,依然会东山再起。 《向死而生》:懂得了死,也就明白了生。但在不少人心里,厚葬依然,薄养如旧。子孙关心的,只是自己的面子而已。 《七间房的雨》:祖孙的日常,欢乐和悲凉,都细织在密密的雨丝中,不断跌落成幻。 《贝尔格莱德沉思》:无论是谁,健忘的民族,没有未来。 《紫薇花开》:作者没有见过一百年以上的紫薇,布衣家乡的田野上,却有一株千年以上的古紫薇。不知道为什么,一说紫薇,心就软软的。 《那边的落日》:落日就是一种宿命,却也是新的开始。 《山中访老者》:老者显然有些神秘,很想再多知道一些老者的其他闲事。 《瑞雨为安》:醒龙先生带龙字,显然对水敏感。高则诚的雨,《琵琶记》的雨,七百多年的雨,都化成了南戏,南曲,南音,它们是瑞安的主心骨。 《酉田先生》:一针救两命,神奇的中国银针。 《莠者》:和谁结伴,事关性命。无用的莠,只要不和稻、麦长在一起,就能千姿百态,依然终老。 《安福禅寺》:诗人笔下,语言诗化。寺因人兴。 《谢家风流两处山》:结尾处,夫妇共饮“灵运”茶,及小儿背诵《梦游天姥吟留别》,温馨而有烟火味,浑然天成。 《一袭素衣汤溪椒》:为一棵辣椒,一路考掘,义理和食趣,同样五彩缤纷。 《梨墨飘香的地方》:彭程的鼻子挺灵,七百多年的时光,木活字的梨墨香味,从瑞安东源村的历史深处飘出,他依然能清晰闻到。 《飞云江的云》:乔叶追逐着飞云江的那朵云,穿历史,看今朝,裙裾飘飘,云中仙子。 《你的名字》:裘山山的散文,善于找角度,析地名,问人名,一串串的故事,织就了上虞厚重的历史人文。 《老邱上网记》:手机和网络,让一个九十多岁的老太太生活充满了乐趣。复归于婴儿。 《水边》:苏沧桑的锐眼,常常抓住那瞬间的一刻。时间和江水,流逝又永恒。17度的清凉,深深涤荡着她的灵魂。逝者如斯夫。且行且珍惜。 《我的右眼没有泪水》:人生哪能多如意?万事只求半称心。右眼的泪水,已经化成坚强的意志。 《鞭炮那点事》:百子鞭被拆成百子分开放,我虽没有玩过,但能体会少儿田家村的得意和快乐。 《醒来觉得甚是爱你》:朱生豪一生短暂,却如此辉煌。莎士比亚的作品,我到现在依然认为他的译本*好。此文标题用朱生豪的原话甚是调皮。如果,一觉醒来,无论男女,还有这样的感觉,甚好!甚好! 《味觉中的樱与梅》:小姑娘写起樱与梅,似老先生般考据拈连,却也有趣。读书多,不稀奇,贵在通。上下古今中外,一一勾连,静物枯物活泼泼才好。 《渐行渐远的手艺》:其实,不是手艺渐行渐远,而是差不多绝迹了。王向阳多年来痴迷于乡村老物件,拣拾记忆,只为一段艰辛的农耕时光。油漆匠斗智,老篾匠爱听戏,白铁匠败家,均生动鲜灵。 《旧时雨》:春雨,让人生出无限感慨与惆怅。不过,布衣以为,这些感叹都是江南文人**出来的,塔克拉玛干沙漠、腾格里沙漠、毛乌素沙漠,有春雨吗?那雨,珍贵如油。 《我行过凤凰,我行过一个人的悲欢》:游踪和另一个人的人生行踪紧紧相连,凤凰,就是沈从文的悲欢交响曲。 《黑暗里的爱与光》:在别人已经开始用电脑做文件夹存资料的时候,这位少年却像苏东坡抄《汉书》一样,如饥似渴扑在他钟情的文字上。我大学里也做过数千张文摘卡,但那时电脑真没有。自然,文字也没有辜负他。是的,文字从来不会辜负喜欢它的人。 《推开世界的门》:青年写作者经历过喷薄而出的激情后,基本会陷入一时的惶恐中,原因多样,有积累,有生活,有认知。在充满荆棘的写作道路上奔跑,注定要遍体鳞伤。 《母与子》:尽管只有简单的细节,母慈子孝,依然感人。 《叶搭肩》:一张落叶,翩然而下,搭在你的肩膀上,如果你是个有情趣的人,一定会欣喜无比。题好一半文,且会让人无穷想像。 《乡村澡堂》:一锅水,一二十个人洗下来,水面就浮起了一层薄薄的油腻。即便如此,五六十年前的乡村澡堂,依然有些**。我小时候,没听说过村里有可以洗热水的澡堂,只有镇上才有。 《在双桥》:杨邪说,他一直用小麦粉洗头。他还说,自国人开始用洗发水至今,大约洗掉一个西湖的洗发水了。大家不妨试试小麦粉洗头。 《沧海曾望》:登楼远眺,思接千载。由楼及人,由人及史,古今勾连,胸中起浪。 《一号码头》:驻军带给当地百姓的欢乐和记忆,经历者一定铭记于心。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我们村里也驻扎过市里的京剧团,他们的排练和演出,就是小屁孩们嬉戏的节日。 《那一条船,带我去远方》:袁敏的文字扑实而精炼,内容却新鲜好看。作家们的日常,和常人并无两样。作家们在一起,彼此之间,好象从来不说创作。斯人已逝,恍如隔世。 《要看菱角和竹子》:乡村和自然,是可以安顿现代人心的良好场所。人们焦虑,郁闷,忙碌,过去是,现在更是,将来应该还是。 《金陵上元夜》:赵柏田在历史、艺术和当代中穿越,循着蛛丝,草蛇灰线。另外,由艺术家别出新裁的策展,作者猛然惊醒,文学其实更需要创新。 《味蕾苏醒的季节》:对农村孩子来说,春夏之交的田野,各色野果疯长,他们的味蕾得到彻底的满足,同时也练就了孙猴子般的火眼金睛。大地就是*好的自然课本。不过,现在的孩子,要上自然课,一定会折腾不少,即便折腾,也只是蜻蜓点水,做做样子,过后,依然不知道米是从哪里来的。 《红糖要红,白糖要白》:一个活泼泼的,爱管闲事碎事的,出口成章的碎嘴老妈妈。 《音与乐》:郑亚洪痴迷外国音乐,在他对音乐的条分缕析中,我们随他一起体验其中的美妙,纵然陌生,也有收获。其实,音乐也是情感表达,多来米,你我他,本质上是一样的。 《母亲朱少卿》:依然是细节撑起了教师母亲的形象。1966年的作文本,1986年同学会上发放,这保存的不仅是普通的本子,而是一颗爱学生的金灿灿的心。 己亥初七 问为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