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4 写作的技巧 写作上的一般问题 (一)技术的重要性。无论中外,基本上古代的小说写作都是作家的业余爱好,而现代的小说写作多半是职业性的。中国古典的小说像《红楼梦》《三国演义》《水浒传》等作品的作者,都不是靠写小说吃饭的。他们不过是心里有好多话想说出来,想借小说写出他们的见解和抱负。现代的小说家就不同了,现代的小说写作也已经日趋专门化、职业化。除了少数情况外,现代的小说写作不但是作者的兴趣,同时也是作者的职业。作者以写小说为其终生的事业,同时也就靠出卖其所写的小说来混饭吃。因此,小说写作的技术就渐渐被人重视起来了。小说家在写作的技术上如果没有相当的功底,则成功的机会一定很小。在20世纪以前,一个业余的作家还可以将其作品拿去出版或在报章杂志上陆续发表,但现在这种可能性已经很小。现在的作品如果在技巧上没有可取之处,是很难被出版人接受的。 (二)实地工作。小说不是单由空泛的想象、希望和要求就能产生的。小说的产生要先有大量的材料,再加以长期的思考,*后还要有长���累月的笔耕不辍。有了充分的积累后,你在落笔之前所没有想到的许多奇特而曲折的情节、精巧的结构,有时会在落笔之后源源不断地在摇动的笔尖下流出。单靠空想写作是无用的,你应该随时随地握笔去写。凡懒惰的人,或不能吃苦的人,都没有成为小说家的希望。 (三)写作的癖性。很多作家在写作时都有些与人不同的癖性。譬如说,会抽烟的作家在握笔时可能要把自己关在一个黑屋子里,不但怕见人,而且怕见光亮。康德用心思考的时候一定要用眼睛注视着离家不远的一座古塔,他如果不注视着那座古塔,他就无法理清思路、下笔成章。艾略特写作的时候对于她身边周围的事物特别敏感。霍桑写作的时候常喜欢用小刀子刻东西。易卜生的书桌上总是放着一个大盘,盘中盛些奇形怪状的小玩具。他一边握笔写作,一边就用手玩弄着他的怪玩具。如果谁将他的盘子拿去,他就写不出文章来了。 (四)创作的年龄。作家写作的年龄也是常常被人讨论的一件事。威尔斯坚决地主张:人一定要在成年以后才可以从事于小说的写作。他认为:“如果是写点浅显的或想象的事物,一位二三十岁的人也许不会劣于四五十岁的人。像是浪漫的、荒诞的、理想的故事,甚至于社会小说的一部分,一位年轻的人也许还比年长的人写得好一点。但若要把人生观察得很清晰、很周密、很完整,若把人生表现得很公正、很细腻、很平衡,那就非年长的人做不到。”大多数成功的小说家差不多都是到了三十岁才有了写作的行动。其实人的实际年龄与写作年龄的关系并不大。我们所要注意的倒是作家写作的热情和兴致。一些辛勤的作家,即使到了垂暮之年,也有勇气坐下去写一部新的小说。彼时他们的兴致和热情并不亚于其二十岁时所有的。创作的诱惑力并没有因为年老而离开了他们。 (五)写作的速度。写作的速度随作家而不同,同时也受题材影响。一般来说,像探险类的小说是写得越快越好,而且在一气呵成之后,*好不要再加以很大的修改。因为在这种小说里,我们所重视的是离奇的情节、巧妙的结构和错综复杂的事件。这类小说好像是一种酒,若常常从瓶子里倒来倒去,就很容易失去它的香味。但如果是一种言情写实的作品,其内容着重在人性的刻画和细腻的描写上,那就不可写得太快了。威尔斯说得好:“不要慌忙,不要勉强,产生的作品,一定值得称扬。” (六)速度的差异。作家们的写作速度,彼此也常常有很大的差别。像霍桑那样伟大的作家,他的写作速度常是出人意料的缓慢。反之,雨果在三个月之内就写成了他的《克伦威尔》,在四个半月之内就写成了他的《巴黎圣母院》。又如辛克莱·刘易斯,他前后费去了十七年的光阴,才写成了他的《大街》。作家们写作时,有时候打字的动作赶不上思想的步伐,也有时候思想的行进并没有打字来得快。但这里有一点我们要特别注意:创作作品实际所需的时间,和作品在脑海中由起意到思考成熟所经过的时间不可分开来看。实地写作所需的时间也许是很短的,但脑海中对于作品的思考和计划常是在握笔写作前早就开始了。 (七)初学者的速度。大概说起来,初学写作的人应该慢慢地仔细地写。写作的速度常会和文体结构的优劣成反比。如果写得太快就会弄出许多草率的缺点来。如果想让小说写得过得去,在一年之内*多也只可写两部中篇小说。若是**次尝试写作的人那就更要慢点了,因为单就遣词择字来说就已经不简单了,要一年写一部中篇小说恐怕就更难了。有经验的小说家自然能够写得快一点,因为他的草稿是比较精炼的,遣词择字的功夫也比较纯熟,情节的布置也不太费力,而且可以一边写作一边布置情节,作品写完后也可以少加修正。初学写作的人应该花费充足的时间去练习写作。即使有顺适的环境也不可以仓促写作。即以作家*有自信的方式来计算,他也需要六个月的时间去思考,六个月的时间去写作,三个月的时间去修正,六个月的时间去设法出版。一个初写小说的人,从他下定决心要写作起,到他的作品印制成书止,中间所经过的时间*少也需要两年——而且这是*乐观的推算。假如小说的产生并不能如我们所推算的这样快,那也不应该灰心。要明白:一部处女作的诞生本来是很难的,这并不是说,任何小说家的早期作品的产生一定都是很难的。顺利的例子自然也不少。如果小说的情节布置已经就绪,而人物的安排也都完成,则实际上所需要的写作时间也许是很短的。 (八)创作的过程。小说家在写作之前,对自己将要写的小说必先有一个概念。这个概念也许是很巨大的,也许是很狭小的;也许是很确定的,也许是很不着边际的;也许是很客观的,也许是很主观的。作品完成后,成品也许和*初的概念差不多,也许和*初的概念完全不同。写作的过程是既复杂而又奇妙的。在大多数的情况下,写成的作品多半要和*初的概念不同。因为小说家由*初立意写作起,到作品全部写完为止,中间所用时间实在是太长了。在这个漫长的期间里,*初的计划到后来不能说没有一点改变。而且小说家的日常经验和文学修养也会影响他的写作。实地的写作一边进行,*初的概念也一边在变化。在全部作品还没有写完的时候,其*初的形态就已不容易被认识出来了。 (九)题材的选择、认识。任何小说家写成一部小说都要在有意或无意之中经过三道程序。**,小说家要用科学的方法选择题材。日常生活中的事件很多,并不是任何事情都可以随便拿来写进小说里去的。小说里的材料一定要在人类生活上有价值,所以有用心选择的必要。关于这一点,我们在前一章里已经详细地讲解过了。第二,小说家要用哲学的态度去认识题材。小说家本身要有独特的人生态度,以致写小说时会无形中表明他的人生观和世界观。不过他所表达的意思应当融合在他的艺术的形象中,通过书中人的行动表现出来。自己万不可把嘴巴插进书里去发议论或做结论。第三,小说家要用艺术的手段来表现题材。无论是小说情节也好,或小说家的人生观也好,都要能因使人读后产生优美的感觉而感动——达成这种任务的就是写作的技巧。艺术实有暗示力和含蓄性,小说家所要表达的意思应当巧妙地保留一二分,以引起读者的思考。要留一点余地给读者,要让读者发挥他的思考和理解,使他们自己用经验和想象去填补。小说家观察时应当力求周到,但描写时则要抓住*典型的特征,把其余的部分交托给读者的想象。小说家不要把读者看得太低能,什么话都由自己说出来,这样容易使读者觉得索然无味,读了一遍之后就不想再读第二遍了。描写动作也是这样,不要死板地单从正面描写,应当设法从侧面烘托,以充实人物的整个印象。也不要单用罗列无遗的方法去表现一个场面,应当设法抓住一个显著的特征来画龙点睛。 (十)趣味的源泉:逼真。欲使小说有趣味,**个条件就是逼真。无论小说家所表现的生活是哪种情形(是现今的,或是过去的;是现实的,或是虚幻的),所表现的情形必须要栩栩如生,和真的一样。小说家对于表现行动的详细情节必须加以审慎的选择,务必使读者能感觉到事件的进行就如在眼前。达到逼真的目的有一个方法,那就是要把人物性格、时间、地点、行动等都描写得具有特征。读者对于寻常的事、陈腐的事、平凡的事,都没有兴趣。众人预料中的普通的事也不能吸引读者的注意。即使有非常的境遇,如不能引起重大的结果,还是不能吸引读者的注意。有些作品在开端时虽能引起读者的兴趣,但不久它的引诱力就失去了。反之,那些伟大的作品在开端虽没有什么惊人的笔墨,可是那些简单的事件倒能引起重大的结果。 (十一)趣味的源泉:刺激想象。欲使小说有趣味,第二个条件要能刺激读者的想象。读者的想象被刺激起来以后,他就会自觉地加入书中成为故事里的一分子,或自以为是事件的目击者。达到这个目的的方法就是要把事件表现成具体的形式,来搅动读者的情绪,使读者能在想象中经历书中所有的故事。此外,还有一个需要注意的地方:小说有无趣味,有时要看这部小说能否引起读者对书中人物的钦佩或轻视,同情或反感。假如读者读完了一部小说以后,对书中的故事无关痛痒,对书中的人物毫无爱憎感,则这种小说是缺乏趣味的。书中人物所处的境遇和他们所奋斗祈求的目的必须能引起读者情绪上的激动,不然那就不算小说了。小说家的*高成就乃是将“奇诡”和“常态”结合起来,使故事一方面能引人诧异,一方面又能合乎理性。奇诡的地方可以动人听闻,合乎理性的地方又能使人同情和理解。这种名相反而实相成的两方面如果能很好地融合起来,一定能产生美满的结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