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舷窗外,漆黑一片。 机翼上的红灯划出一道道短剑般的光,仿佛一剑剑抽在夜的身上。血痕鲜红得惊心,又在瞬间黯淡,飞快地消融在黑夜中。 宋天一看着黑沉沉无边无际的夜空,这是在地上可以仰望的星空?他用手指触碰了几下安在前面椅背上的屏幕。11000米。晴。我应该是穿行在星空中,为何窗外没有一颗星星?他想起在美国西部高原的露营,星星就挂在头顶,一站起来,头就会碰着它们……现在是一万一千多米的高空,星星却隐入夜的深处。或者,只是在一块幕布的后面? 漆黑的幕布后面还有什么? 他这么一想发现自己已经在机舱外面了。回头,飞机没了踪影。手上握着一个红色锥形的光体,像是刚才机翼上的红光。他试着挥手在面前一划,就有一道流出红光的裂口。宋天一伸手一把抓住,不让��个伤口愈合。他把那个锥形的光塞进胸口,然后双手用力扒开夜幕的裂口钻了进去。 里面是星宿的方阵,浩瀚无垠。宋天一回身去摸刚才扒开的裂口,身后也是无边无际悬挂着的星群,连幕布都没有了。他试着轻轻跳了一下,就自由地在星宿间飘行起来。宋天一对这一切并不陌生,也不惊奇,只是想不清楚自己这是在梦中,还是在游戏里。 *近一段日子,他常常“梦见”置身于这个星宿的方阵中,已经对这些星宿的分布比较熟悉了。有些相对密集地聚在一起,有些冷冰冰地各自隔离着。 这些星星并不完全静止在固定的坐标上,但它们的移动基本上是让人无法觉察的。也有电闪雷鸣似的个别星宿的迁移,也有龙卷风似的星云大挪移,都发生在肉眼几乎来不及捕捉的瞬息之间。 今天星空非常宁静,但有一种类似叹息的呼吸声,遥远又贴近地飘来飘去…… 他从怀里掏出红光体,马灯般举起来,星星就黯了许多,有些人脸和器物若隐若现地显影出来。他飞过去想抓住它们,那些人脸和器物总是在他手指刚要碰到时就不急不慢地消失了。这些不肯被他抓住的人脸和器物,有许多都让他觉得非常熟悉,不过,好像不是在今生这二十多年中。 宋天一今年只有二十七岁,除了读书并没有太多经历,但在他的灵觉世界里,对很多人和物,或场景,甚至是体验,都有一份熟悉。这种与他现实生活无关的熟识来自哪里?前世?宋天一不相信轮回,也觉得前世今生的构想太文艺了……他*近越来越觉得游戏设计是人类一条探索时空真相的路径。 灵魂不灭,上帝不在时空中,那么灵魂的原初设计状态也应该不在时空中吧?如果是这样,时空就只是一种间隔,是一道道拉门?局限在间隔之中,人就只能生活在线性的时间坐标上,被三维空间的物质影像反复洗脑。但若是打开一道道拉门,拆除间隔呢?所有分隔的时空就会融在一起,物界、灵界、心界、梦界等,各种并行的世界都会被打通,时间坐标会竖起来,千年成一日…… 他很想抓住一个不属于自己认知的,但直觉中又熟悉的人或器物,他想仔细看一看。 他一边追来追去,一边想着要回到飞机上去。这些器物是不是与他将要去的中国故宫有关?它们会在那里等着他吗? 有一张十三四岁少女的脸,似乎有点犹豫,对他有点舍不得,飘开几次后,反而飞了过来,停在他左手握着的锥形红光上。少女的脸虽然只是淡蓝色光线构出的轮廓,但五官清晰,只是眼神看不清…… 少女很美,有一种不染尘埃的虚幻感。 你是谁? 少女的眼中飘出一缕茫然的气息,似乎向他移近了点,甚至要对他说点什么…… 他被她眼中空茫茫的忧怨击中,却还是觉得没能把她的眼睛看清楚……或者说是没能认出这双明明十分熟悉的眼睛。 真是很奇怪的感觉。 我一定不是在游戏中!游戏里的少女们都是设计出来的,可以描画,但这一个却不能。宋天一想着,努力在记忆中找这张脸…… 突然一幅打开的古卷风一般飘来,卷走了那张少女的脸。宋天一本能地想掏出手机拍下来,手机不在,裤子口袋里也没有。. 一、进门 1 宋天一入关时,海关官员看上去比他还要年轻,圆脸小平头。海关官员把宋天一的蓝皮美国护照还给他后做了个请的手式,宋天一却没有离开,而是期待地看着他,“小平头”只好用英文说了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宋天一用中文字正腔圆地说:“我在等您说‘欢迎回家’。” 小平头愣在那里,看了看对面这张老外的脸,眼光落在仍放在台子上的美国护照上。 宋天一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有点讨好地一笑,说:“刚才前面二位,您都说了这句话。” “小平头”看着这个英俊得让人有压力的洋鬼子,也不知为什么今天就特别较真起来。“他们都是中国人,虽然拿了外国护照也还是黑头发黑眼睛。” “我也是黑头发,我……”宋天一得意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马上就想到自己的眼睛是蓝色的。“我也是中国人,我母亲是中国人,是北京人!” “小平头”看着他乐了,听说他母亲是北京人,再一看就好像真有那么一点北京男孩的气质了。正想再逗上两句,就见值班班长向这边走过来,目光在问发生了什么事。他便急忙说了句:“好嘞,欢迎回家,回咱北京的家。” 宋天一这才乐呵呵地收了护照,按下“非常满意”的按钮,挥着手走了。 “怎么了?”值班班长问。 “没什么,一傻老外非要我也说一句‘欢迎回家’!呵,咱中国太牛了。”“小平头”有点兴奋,脸上的痘痘红了不少,他完全忘了上班路上、在地铁里用微信发的牢骚。 这是宋天一**次来中国。但他很喜欢“欢迎回家”这句话,他希望这次来了就不走了。 高大、帅气的IT男独自傻笑着,推着行李向外走。虽然外面不会有人接他,北京也没有一个等他回去的家。但他还是嘴里念着“回家”两个中国字,心里有份得意,也有份莫名其妙的温情。 脸上身上都充满加州阳光的宋天一,John,出生在纽约,加州理工大学毕业后,他不愿意回东部,就一边读研一边和几个小哥们儿创办了一个小小的软件开发公司。去年研究生毕业,其他几个小伙伴都赞成把公司搬到北加州硅谷去,他却无意去那个满地都是IT男的地方。 今年正好硅谷有家大的软件公司想要收购他们这家小公司,这种机遇几乎就是这类小公司*好的出路了,既有了大公司的股票,又可以有个稳定的工作,大家自然是一致赞成。这次宋天一也很开心,但他没有去硅谷,而是转让了一部分股票,换成现金。 他宣布,要去中国!大家问他去干什么?旅游?大家可以一起去。当英文老师?那也待不了多久。他开始只是神秘地笑而不答,*后见他们忙着搬家,已经不再关心他去中国的事了,才高深莫测地说:“我去北京故宫工作!”顿时赢得一片惊诧和羡慕。 中国北京的故宫,对于这帮美国IT男孩来说,真是比中国功夫还要神秘百倍。他们推断必是John的中国母亲帮他联系的,因为她自己就是纽约大都会亚洲馆的一个高管。 宋天一不屑地撇了下嘴,可是为了不破坏神秘感,他也不能说其实就是在网上应聘了故宫博物院信息科的电脑工程师,而且也只是短期的项目性工作。 还有一个不想说的秘密,就是那个星宿的“梦”。那个世界太真实了,应该不能算是梦,他越来越频繁地跨进那个空间,白天或是晚上,独处或是在人群中。他凭着印象在网上查找那些在星空里飘浮的器物,那些东西显然是中国的,他果然在一些中国的文物网上零零星星找到了一些像是相似的东西。但他更好奇的是那个少女,她是谁?这才是他千方百计要去中国,并一心要去北京故宫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