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躺在床上。他的脸色惨白,看起来非常虚弱。爸爸、妈妈、两个叔叔、六个孩子及一些亲友围绕在床边,大家泪流满面。他们有的开始哭,有的才刚停,只有七岁的小孙子马提没掉眼泪。 亲友中有的人注视着双眼紧闭、呼吸缓慢、胸部几乎没有起伏的爷爷,也有的人呆望着他那骨瘦如柴、毫不动弹、像床单般惨白的双手。 有人盯着床沿儿垂下的红色穗子,有人闭起双眼,干脆把自己封锁在一片黑暗中。 马提则凝视着一只苍蝇,它正在爷爷上方的天花板上爬行,好像不知道该到哪里去。 它一会儿爬东,一会儿爬西,一会儿朝前,一会儿往后。也许它丢了什么小东西,正在寻找吧。 马提心想:对于苍蝇来说都太小的东西,对孩子来说应该就更小了。那么对大人们来说,岂不是小到极点了! 也许苍蝇正在找的这个小东西,已经从天花板上掉下���了,就像所有的东西都会从高处往下掉一样。但是苍蝇却是个例外,因为它脚上的小钩子可以用来吸附,这是爷爷告诉他的。 马提想,如果这个小东西从上面掉了下来,它应该正好落在爷爷的身上,或许那个小东西还会让爷爷发痒。马提忍不住想,如果他能知道爷爷哪里痒就好了,这样他就能帮爷爷挠一挠,因为爷爷看起来好像已经无法行动了。 正当马提胡思乱想的时候,爷爷居然转头看向了他,还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马提。” 其他人却没有反应。他们好像根本没注意到爷爷开口说话了——或许是因为爷爷没有叫他们吧。 “怎么了,爷爷?”马提回答。他正抬头朝着苍蝇的方向看,听到爷爷的呼唤,他低下头来。 他本以为爷爷会告诉他哪里需要挠痒,没想到爷爷却说:“我们去散散步好吗?” 马提望了一下四周。也许因为爷爷只邀请了他一个人去散步,所以爸爸、妈妈、叔叔们、姊妹们、表兄弟们,以及其他亲戚都没动,也都没说话。他们要么望着爷爷,要么注视着床单,要么干脆将自己封锁在泪眼后的黑暗中。这个情景实在有些诡异。 “你不是快要死了吗,爷爷?”马提问。 “谁说的?”爷爷反问,还举起一只手来挠了挠鼻尖。 “大家都这么说。”马提一边回答,一边用下巴点了点站在床边的其他亲友。 “他们开玩笑的。”爷爷说。 “真的?” 马提又望了亲友们一眼,他们仍保持着刚才的表情,站在那儿既不动,也不说话。 “可是他们看起来好严肃哟,爷爷。”他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笑了起来。 爷爷微笑着解释:“他们只是看起来比较严肃罢了。” 说着,爷爷从床上坐起身来:“那么,我们走吧。” “去哪儿?” “去散步。随便走走,就像我们平常那样。” “我要怎么对妈妈说呢?” 马提看了妈妈一眼,她双目紧闭,肩膀一起一伏的。 “如果我们小声点,就没有人会注意到了。”爷爷说着,双脚已经踩在地毯上了。 果真没有人注意到。 “我们要出去很久吗?”马提一边问,一边偷偷瞧了爸爸一眼。这时他正望着床单的穗子。 “我也不知道。”爷爷说,“就是随便走走,说不准要花多少时间。把毛衣带着吧,说不定会起风的。” 他站起来,牵住了马提的手。爷爷的手很瘦,却温暖干燥。除了妈妈的脸之外,这双手是马提*喜欢触摸的。 “那么我们就出发吧!”马提说,就好像出门散步这个点子是他提出来似的。 当其他人还在盯着床看时,他们已经手牵着手,走向了房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