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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落落 /著
(试读)
**卷
边缘者的悲歌
(1)
“姓名?”
“许瞳。”
“和许国邦的关系?”
“父女。”
“许国邦在12月24号晚上交代过你什么?”
询问室的灯亮得刺眼,雪白的墙,没有窗,一组桌椅摆在那里。她坐在一侧,双腿都有些麻木。
除了桌椅,**的物品就是角落里的监视器,她的一举一动,一览无余。
12月24号……她闭上眼,总是清澈透亮的眼睛周围是连续熬夜的红肿。
她舔了舔发干的嘴角:“我爸说,祝瞳瞳平安夜快乐。”
瞳瞳,平安夜快乐。爸爸对不起你,没法挽着你的手,看着你出嫁。
争吵声从远方飘来,许瞳睁开眼,才发现自己竟然在地铁上睡过去了,不仅睡得很沉,头还靠着一个陌生却坚实的肩膀。
她愣住,甚���有些无言的窘迫,耳朵里嗡嗡作响,两个大妈的争执声渐行渐远。对方深灰色的衣料上明显有一团更深的印记。眼角的泪痕尚未干涸,意识到那是什么后,许瞳脸颊浮现两抹红晕。
“抱歉。”许瞳不太擅长处理这种情况,正垂眼搜寻词汇的时候,对方却递来一张纸巾。
白皙柔软,散发着干净的气息。
“没有什么悲伤是过不去的。”男人的声音低沉浑厚,在地铁的行驶声中撩动了她心底的弦。
恰逢到站,许瞳抬头,对方却已经走到了门口,高大的背影、品位不俗的衣着,在人群中格外惹眼。他没回头,她也没有追上去纠缠道谢,在地铁缓缓启动的瞬间,她看见对方转身上扶梯的侧面。纸巾隐约带着极淡的烟草味道,耐人寻味。如同他的人、他的声,以及让她无法挪开目光的修长手指。
下一个站口,她出车门的时候犹豫了下,*终把纸巾叠好放进口袋里。
早上七点半,许瞳从单位回到合租房。正在洗漱的盛浅予看见她跟见了鬼似的,含着牙刷瞪眼:“你昨晚通宵了?”
“嗯。”她淡淡地应了声,把鞋换好后拿了毛巾也走进浴室里。
空间不大,盛浅予几乎占了一大半,许瞳犹豫了下,拿了盆接了水出去。
“你也太拼了吧,咱实习期什么忙也帮不上。再说了,霍队不是说让走的嘛!”
盛浅予说完竖起耳朵,却只听见轻微的水声。她撇了撇嘴,对这样的反应见怪不怪。许瞳要是哪天对你热情起来,那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她从小被人捧着长大,还从没热脸贴过一个人的冷屁股,不搭理就不搭理。
盛浅予洗漱完就见许瞳换了身衣服,头发半湿地散在耳后,已经站在门口换鞋了。
“你还要去单位?”
“嗯。”
“不是吧?也不带这么拼的啊,你才刚熬了一个通宵呢!”盛浅予语气酸溜溜的,“许瞳,是不是霍队也在啊?”
许瞳愣了愣:“他在负责这个案子,肯定在的。”
盛浅予若有所思,许瞳没在意,两人一同挤地铁,一路零交流。可走进单位前,盛浅予却凑过来挽着她的手,笑盈盈地冲路过的人一一打招呼。
许瞳下意识地往后缩,看见对方转头睁大眼睛疑惑的样子,只得默默地跟着走。
“霍队早啊!”看到霍廷琛,盛浅予整个人生动起来,眼里透着光亮,她把许瞳往前推了把,“昨儿把我家瞳瞳用到什么时候啊?看把人累的,脸都白了!”
许瞳挺尴尬的,倒是霍廷琛原本冷厉的眼在这会儿看了过来,他总结道:“天生的。”
这话一出盛浅予就不淡定了,她缠着一路走:“那我呢?我呢?”
许瞳趁机抽出胳膊,往科室里走,可刚走到门口电话就跟炸了似的响个不停。尖锐的铃声让人神经绷紧,直觉告诉她可能有事发生了。
果不其然,霍廷琛接了电话后神色严肃地拎起外套:“走。”
许瞳没想到自己在实习的头一个月就遇到恶性案件。
到达现场的时候警戒线已经拉上,有两个人蹲在公路右侧下方的位置,其余的都站在外边。报警人这会儿明显有些呆滞,他不住地搓着手,在警车外配合着做笔录。霍廷琛上去跟报警人聊了几句,随后单手撩开那条警戒线,示意她们先进去。
“来了?哟,还带了俩。”打招呼的人个子突破一米九,穿着便服,能看出上半身健硕的肌肉轮廓。
许瞳记得他,邢峰,本地人,传说中的近身格斗专家。
霍廷琛点头算打过招呼,准备进去的时候又回头问两个姑娘:“见过尸体吗?”
许瞳收回视线,盛浅予倒是有些犹豫:“解剖室里的见过。”
“现场的情况会比干净的解剖室恶劣很多,你们要有个心理准备,如果不行的话就在这儿等。”
霍廷琛说完,发现两个女孩都没有退缩的意思,也就没再说什么。
“小妹妹胆子挺大啊。”邢峰跟在后边笑,“哪个学校毕业的?不会是学法医鉴定的吧?”
盛浅予其实是有些害怕的,但见霍队在前面走,心里怎么也不想给他留下胆小怕事的印象。她再看许瞳,对方似乎一直在关注那两个法医,像是没听见邢峰的话一样,便冲邢峰甜甜地笑:“我是学公安管理学的。”
“小心。”盛浅予还在出神,许瞳却一把拉着她的胳膊。顺着往下看,盛浅予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转过身推开邢峰就去一边吐了。
霍廷琛皱了下眉,吩咐拍完照的江源去照顾,回头见许瞳依旧淡定如昔,只是脸色略微发白,便转过头继续看尸体。许瞳慢慢地往外吐气。
就在距离她不到一米远的地方,躺着一具女尸,双手双脚都有捆绑过的痕迹,头发被剪到露出头皮。
许瞳穿着简单的雨衣,尚未干透的头发丝里不断地钻着风,直入脑门儿。
霍廷琛看了一圈后蹲在死者右侧方向,风瞬间小了很多。
“有什么发现?”
鉴定科的陈叔跟他一一说明:
“气温很低,目前没法推断出具体的死亡时间。死者的面部被毁,颧骨和鼻骨都呈现不同程度的骨折,但致命伤应该在这里。”
陈叔指着死者后脑勺的位置:“这一处。”
霍廷琛听后看了眼许瞳,而后才问:“有没有被强暴过?”
“现在还不能确定,具体情况要等回去查清楚了,再给你们一份全面的报告。还有,身份恐怕一时半会儿确认不了。”
“为什么?”
陈叔捏着死者的双手,说道:“看到了吗?聪明人,指尖做过处理,没有指纹。”
盛浅予一把推开人群冲了出去。
“哎,你没事吧?”邢峰环抱着胳膊问了一句,可对方只顾着吐。
“**次都这样。”他摇头笑了下,转头好奇另一个小姑娘的反应,却发现许瞳一直盯着死者出神。
“想说什么?”霍廷琛见许瞳这样,破天荒地主动问话,“有问题就说。”
“我在想……”许瞳顿了顿,忽然觉得与其自己揣摩,还不如说出来。
“对方这么做,明显是想隐藏她的身份。”
“可是……”她眉心微蹙,指着不远的下方,“既然费了那么大劲儿隐藏,为什么把尸体丢在这里?”
霍廷琛看着她点头,眼带赞许。
确实,矛盾就从这里开始。既然已经毁得这么彻底,为什么抛尸地点是在车辆来往的国道边上?
除非……这是凶手向世人的展示。
(2)
这俨然是挑衅,可又绝不像一个过激杀人者的表现。当然,他们手里的线索太少了。
许瞳仔仔细细地搜寻尸体周围,没有血迹,死者头部被砸,可目所能及处都没有血迹,这地方应该不是**现场,而只是一个抛尸地。那么,凶器呢?
泥土在低温下冻得紧实,枯草上混着雪化的泥水,地面非常滑。霍廷琛走得挺快,许瞳小心翼翼地跟着他的步伐,生怕给现场再增加几个脚印,或者摔倒破坏了什么证据。
见她走得那么认真,带头的男人不自觉放慢脚步:“待会儿你跟我去调监控和近期的失踪人口记录。”
许瞳自然没意见,回头看了眼正在往这边望的盛浅予:“她呢?”
仿佛才意识到还有一个实习生,霍廷琛在周围看了一圈后才开始考虑,*后把邢峰叫来。
“你带着那谁。”他对邢峰说。
“喂喂,”邢峰摊手,“明明小眼睛才是我徒儿,你横刀夺爱也就罢了,还把你徒弟塞给我。”
“小眼睛”是警队里给许瞳取的外号。其实她的眼睛一点儿也不小,黑白分明,清透水润,是成年人很少有的干净和纯粹。
“要不,我跟……邢前辈吧。”许瞳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往邢峰那边站,“浅予对看尸体有障碍,去看监控正好。”
“对啊对啊,霍队,”盛浅予在那边喊,眼巴巴地看着霍廷琛,“别忘了我可是您真徒儿啊。”那个“真”字却让人听着刺耳。
风更大了,把警戒线吹得猎猎作响。太阳被乌云遮盖,隐隐有下雪的趋势。
霍廷琛眼神转冷,转过身去,雾气在唇边聚拢又如烟散:“那好,你跟我继续留在现场,许瞳和邢峰去调监控。”
“哎?”盛浅予傻眼。
邢峰乐呵呵地载着许瞳上路,一路上自然少不了问些问题。
“家是这里的吧?”
“是,也不是。”
邢峰觉得奇怪:“怎么说呢?”
许瞳抿嘴,淡淡一笑算回答。
“为什么想做警察啊?还是刑警?还来一线?你说你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做点文职挺好,怎么想着来凶案现场啊?”
许瞳看着窗外:“我材料也写不好。”
邢峰闻言转头。身边的女孩不过大学刚毕业,面容清丽干净,五官不是让人惊艳的美,凑一堆却挑不出什么毛病,很舒服很耐看。她总是很安静,可连他这种五大三粗的人都能看出,她心底藏着事。
邢峰想说什么,转念又放下了,继续插科打诨,兜兜转转说到这起案子上,许瞳的话才多了几句。
“嘿,到了。”
现场附近的监控并没有什么异常,两人在发布了寻人启事后,又不死心地搜罗本市失踪人口记录,几乎都是老人和小孩。
上午基本就这么过去了,看到寻人启事来电话的也有,可能和死者对上号的,一个也没有,算是一无所获。等回到单位已经快下午两点,科室里盒饭飘香,推开门的时候许瞳按了下肚子。
“哎呀,”邢峰一拍脑门儿,“都怪我,都忘了午饭没吃这件事了。来,许瞳你也选一份,饿死我了。”
何止午饭,许瞳早饭都没吃,快11点那会儿确实饿得厉害,连喝了两大杯热水才缓过来,这会儿闻到饭菜香味,肚子又开始翻江倒海,饿得胃痛。许瞳刚端起饭盒,一份冒着热气的饭菜就被递了过来。
刚进来的霍廷琛抬了抬手里的饭盒:“放在暖气片上,热的。”
“谢谢。”
霍廷琛自然地接过许瞳手里毫无温度的那一盒,坐在凳子上吃得斯文。
“有什么发现没?”
“应该不会有。”说正事的时候,邢峰再没插科打诨,他把情况条理清晰地说了。
霍廷琛听后沉默片刻:“现在现场也并非**案发现场,昨天下过雨,很多东西已经搜集不到了,具体情况也只有等老赵的报告。”
大伙儿闷头吃饭,不约而同加快速度,好挤出更多的奔走时间。
S市人口混杂、贫富悬殊大、夜生活丰富,导致城市的犯罪率向来居高不下。面对这样一起凶杀案件,刑警队各司其职,配合默契,在证据搜集中很快等到了尸检报告。面部恢复图拿到了,邢峰和江源齐刷刷叹了一口气。
“唉,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可惜了。”
死者年龄在18岁到23岁之间,图片看着很死板,但是也掩不住挺拔的眉目轮廓,致命伤果然是后脑勺那一处,查出上边夹杂微量的金属碎片。大家都在低头看报告,盛浅予却欲言又止。
霍廷琛合上文件:“有什么看法可以说。”
“我看了以前的案件趋势,我们这一片在某些红灯区工作的女性,受到攻击的比例超过了其他职业的女性。”盛浅予扬高音调,好让声音听起来更加清冽。
“我忽然在想这起案件的受害者会不会也是这个职业?在接客中被过度……嗯……致死,客人害怕后毁尸灭迹?”她说完就看向霍廷琛,希望从他口中得到一丝肯定。
可是对方却点了点桌子,然后吩咐江源:“将死者面部修复图发布出去,看有没有人来认。”
吩咐完后,霍廷琛转头问许瞳:“你的看法呢?”
盛浅予微笑的嘴角僵在那里。许瞳心底暗叹了口气,缓缓道:“我……觉得,不,我肯定,死者不是这个职业。”
“为什么?”盛浅予不服气。
“报告写得很清楚,死者在死前没有过性行为。”
盛浅予张嘴,尸检报告她刚看到一半就没继续往下看了,脸瞬间就红了,可也不甘心:“那也不能肯定啊……”
“而且这些伤,都是死后造成的。”这是许瞳**次看这样的尸检报告。无论是手法还是性质,都属于过激杀戮,能达到致死项的,还不止一处,“还有,在现场的时候我发现死者的右手中指第二指骨处有一层薄茧,这是长期写字磨出来的。文字工作者现在基本用电脑,长期书写的话,我只能想到学生……”
许瞳也觉得矛盾,如果是学生的话,一个学生三天没去上学并失踪,怎么会没有报案记录?
盛浅予估计也想到了,嘴角一勾:“学生?怎么可能!”
“去学校。”霍廷琛拎起外套,“先确定死者身份。”
邢峰点头:“分两批吧,快些。这个年龄段,高中、技校、大学的可能都有,如果是大四到处去实习的学生,难度就大了。”
“你和她去城东学区,我跟许瞳去城北。”
许瞳被安排惯了,上车的时候忍不住问:“霍队,为什么你也肯定对方是学生?”
霍廷琛似乎在专心开车,隔了会儿才回:“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你还喊我霍队?”
许瞳垂眼:“该怎么就怎么。”
霍廷琛笑了下,脸上的冷毅融化了很多:“听你叫了那么多年的哥,忽然叫霍队我倒是不大习惯。”
许瞳捏了下**带,眼神有些发飘:“什么事都是从不习惯到习惯的。”
霍廷琛沉默了,点点头,话却模棱两可:“也是,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没有什么悲伤是过不去的。
地铁上的声音重合响起,沉寂的心弦再度被拨动。
见她双眸放空,霍廷琛也沉默了。
“你的分析没有错,而让我肯定她是学生的,除了手,还有死者的肩膀。”隔了会儿,霍廷琛才打破了车里的寂静,“现在走向社会的女性甚至大学生都很少有背双肩包的,单肩包背得久了,会出现些微的高低肩。而她没有。我仔细观察过也看过报告,她不仅没有,而且背部有些微弯曲。”
许瞳没想到他会看得这么仔细,但转而想到他是霍廷琛,一切也就顺理成章了。
男人利落转动方向盘,言语肯定:“所以,我们先把目标锁定为高中生。”
(3)
霍廷琛把车停在一高外边,正好是上课时间,有两个班在操场上进行体育达标测试。气温虽然低,但运动少年们已经脱掉了外套,青春朝气扑面而来。
“嘿!警察叔叔帮个忙!”
篮球从操场中跳出,霍廷琛眼皮都没眨一下单手快准狠地接住,赢得一片口哨声。他示意一个男生过来,给许瞳使眼色。
她默契地拿出照片:“见过这个人吗?”
男生抹了把汗水,盯着看了会儿摇头:“没见过。”
霍廷琛点点头:“多谢。”
许瞳收起照片跟着走。像是知道她的想法,男人说:“死者还算漂亮,应该是男生多少会留意的类型。”
“这个男生在我们刚进学校时就在注意你,我想,他应该属于喜欢暗中看女孩的类型,就想碰运气看能不能走便捷渠道。”
许瞳哑然。
因为不能确定死者是否是一高的,两人也不好随便��。当在教务处简要说明来意后,副校长孔仁东惊讶之余表示会全力配合。
“这些年扩招,高一到高三一共有七十多个班,现在全校共有学生3740人,我确实不能全对上号。”孔仁东一边把他们往教师办公室带,一边忍不住问,“照片上的姑娘怎么了啊?是犯事了还是出事了?”
霍廷琛回答得模棱两可:“刑警队出面的事,差不了。”
孔仁东的步伐更快了,一路上说个不停,许瞳听了都觉得他有几分逮着人倒苦水的嫌疑,可惜倒错了对象。
“唉,我就说迟早要出事!现在有几个学校还让学生走读?走读风险多大啊?上下学路上稍微有个什么问题家长一闹还不是学校的错?”
许瞳不由得看过去,却只能看见男人轮廓挺拔的背影。原来选择“一高”调查,并非盲目为之,走读学校学生出事的风险的确比寄宿学校高。
看来她要学的,还有很多。
“我们也只是来问问,并不一定就是你们的学生。”霍廷琛说。
孔仁东的脸皱成一团:“我负责学生**,天天就担心这些事。我们有个校园通讯平台,这照片我马上让人放上去。”
孔仁东的动作很快,照片发出后没多久就收到回复,结果全是“没见过,不是本班学生”。
孔仁东松了口气,可对于霍廷琛他们而言,一切又重回起点了。
“陈老师,找我?”
正当他们准备离开时,一个男生出现在门口。都是高中生,他却有些不一样,眼底是熬夜的黑黄,校服穿得很不规范,拉链只拉到胸口以下部分。
“你看看你这一身什么名堂!你看看你这次的作业写的什么鬼!”
蓦然的一声近乎爆叱的语气让霍廷琛都侧目了,孔仁东解释:“唉,每个学校都有让人头痛的班级和学生,这个陈兴安是高三(29)班的班主任,他们班啊……唉!”
对于陈兴安,许瞳印象挺深。从他们进门到现在,他都默不作声,对提供的照片只是粗粗扫了一眼就说没见过,神色总是苦大仇深。
霍廷琛走过去的时候,陈兴安还在训斥,而那个学生双手揣裤兜,一脸不耐烦。
“不想来就不要来!停课反省还不够吗?”
霍廷琛打断他的话:“你们班有没有学生*近几天没来上课?”
陈兴安没顾上答,倒是那个男生嗤笑:“把人不当人看,谁天天按时来才怪了。”
“自己堕落还狂得很是不?”陈兴安猛地一拍桌子。
许瞳皱眉。孔仁东尴尬,低咳了一下后解释:“别看老陈这样,他脾气一向很好的,管理也很有一套,所以才把*难教的班交给他。这群孩子*近也是过分,你说这老师管得严也是为了他们好!他们倒好,去网上给老陈做了一个追悼会,黑底白花的,花圈上全是骂人的话!师者父母心,全心全意地付出却换来诅咒,你说说这些孩子还怎么教?”
霍廷琛听了后没附和什么,反问:“那几个学生现在呢?”
“让回家反省去了。”
敏感的时刻,敏感的空当期。
“反省了几天?”
“大概三四天?计划是一周的。怎么,不会怀疑是这几个学生的其中一个吧?”孔仁东肯定地回答,“这几个学生我都约谈过,是有几个女学生,可没有和照片吻合的,不信把照片调出来给你看看?”
陈兴安不太高兴了:“不是就不是,有什么看的?我做这个班班主任这么久,是不是我学生还看不出来吗?班里的女生一个个脸上画得跟鬼似的,头发乌七八糟,哪有这么清秀的女娃?”
化妆……染发?许瞳抬眼:“也就是你没见过你们班女学生的素颜了?”
“那得她们露给我看啊!”陈兴安嗤了下,“说什么宁死不卸妆的都有好几个。”
陈兴安还想抱怨,却被霍廷琛打断:“那几个女生的照片,请提供一下。”
“我哪有?”
“我有。”一旁的男生拽拽地靠着办公桌,从包里摸出手机,翻出照片。
“这是我们前阵子出去爬山的时候拍的。”他调出一张放大,“喏,从左到右,顾小飞、刘蓓丽、周萌萌、袁月。其中刘蓓丽和袁月都被停课了。”男生表示她们就是参与网页制作的两个人。
听名字都是斯文秀气的小女生,图片里却不是。五颜六色的染发,很浓很摇滚范儿的妆容,与时下流行的裸妆完全不同。
许瞳把他们手里的图片拿出来仔细对比,*终目光停留在一个发色染成灰白色的女生的脸上。左二,刘蓓丽。
“咦,刘蓓丽?”
许瞳触电般转头,那男生却是看着他们的面部恢复图:“像刘蓓丽,但又不像。”
“刘蓓丽?”和她看的是同一个,小巧玲珑型,夹在一堆人里却很显眼。
难怪没人能认出。现实中的刘蓓丽一头所谓的奶奶灰,浓眉红唇,而*鲜明的特点就是右眉中间有一颗很大的痣。而他们手里的面部修复图并没有做到这么细致,不止肤色上有很大的出入,表情也很呆板,没有画眉也没有夸张的美瞳,更没有那颗让人过目不忘的眉中痣,差距自然就大了。
她把两张图拿给霍廷琛看,男人仔细对比:“刘蓓丽和她家人的联系方式有吗?”
霍廷琛这么一问许瞳就很清楚了,在他心底,死者就是刘蓓丽,八九不离十。
“有……有,等下。”
当说恢复图上的女生就是刘蓓丽时,原本觉得不太像的眉眼越看越像。这下连陈兴安都有些紧张,翻找电话号码的时候动作笨拙不少。
孔仁东性子急,因为涉及他所负责的**范畴,心底不是不慌:“警察同志啊,刘蓓丽究竟犯了什么错?难道是犯罪?是在校外还是校内?能不能告诉我们,至少也得让校方有个准备才是啊!”
听到这番话,许瞳心底忽然有点淡淡的悲哀。
电话号码拿到手,霍廷琛继续问:“刘蓓丽为人如何?学校表现呢?”
许瞳没有继续听下去,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拨通号码,然而,打过去已经关机了。
(4)
照片上妆容靓丽的少女,被凶手昭然摆在国道边的赤裸尸体,截然不同的样子在许瞳的脑袋里碰撞,甚至清晰到每个细节。许瞳果断再拨刘蓓丽的家庭电话,很快接通,可聊了两句之后她沉默地挂掉。
霍廷琛读出她眼里的信息:“怎么了?”
“对方是个三轮车夫,”许瞳有些头疼,“说刘蓓丽每次给他20块钱,从高一开始就假装‘父亲’的角色来开家长会。而且……”
她扫过脸色越来越差的陈兴安:“似乎这已经成了你们班上的‘产业链’,陈老师,你了解吗?”
那男生顿时有些不自在,陈兴安听后猛地拍桌指向许瞳,仿佛她的话是对他莫大的侮辱。
“你在质疑我管教不严?”
许瞳不惹事,并不代表她怕事。面对陈兴安的爆叱,她回应得很清冷:“如果声音大能加速破案,我会努力比你更暴躁。”
“有你这种办案态度吗?有你这种人民警察吗?”陈兴安转而向霍廷琛控诉。孔仁东抬手想做和事佬,生怕冲突大了场面收不住。
霍廷琛没说话。虽然没说话,但表情和气场明显是站在自己人那边的。
“好,好,那又怎样?”陈兴安烦躁地抓了把所剩无几的头发,“她爸妈都不管,我管!可我能24小时把她关着吗?平时上课不来,到学校就拎人打架!对她我已经是仁至义尽!”
看来真是个问题学生。
“那刘蓓丽*近有没有反常的表现?”
“拽得二五八万似的,能有什么反常?”说起刘蓓丽,班主任陈兴安像是憋了一肚子话。可不知怎么说到这儿他顿了半秒,然后才再开口,眼睛瞥向窗外,“一如既往的混!学校里的大姐大,心眼儿小嫉妒心强,前几天还去火箭班闹事。”
霍廷琛眼神锐利,将录音笔往桌上一撂,拉开一张凳子:“确定?”
若说之前的询问都是口头上的往来,当录音笔出现,每个证人都要对自己的证词负责,陈兴安不会不清楚这一点。
恰逢上课铃响,他匆匆站起来收拾东西:“我去上课,具体情况你们问孔校长,关于刘蓓丽的事情他多多少少也知道。”
说完,他头也不抬地想往外走,却被霍廷琛抬手拦下:“我想上课的事可以往后推。”
“是啊,”孔仁东纳闷,“课不着急,我让人帮你替了就是,我们先配合着把事情理清楚,看看究竟是不是在学校出的事!”
陈兴安不得不坐下,却闷不吭声。
“哎呀,瞧我疏忽!警察同志您坐,坐下说!”孔仁东这会儿显得格外配合。
霍廷琛抬手却把许瞳往凳边带:“坐下记。”
“啊,谢谢。”许瞳翻开刚合上的笔录本,安静地听。
像是在配合许瞳记录的速度,霍廷琛的语速也不快:“都因为什么而闹事?”
“我哪知道,这也不是一两次的事。但凡我们当面逮着的时候都盘问过,她都用看不顺眼来应付。”
许瞳问道:“打架对象是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被她打的都是女的。”陈兴安瓮声瓮气地答,“成绩好、长得好的那种!”
霍廷琛顿了顿:“被打的人都是同一个?”
“不是,我们知道的就没重复过。”这会儿倒是孔副校长来补充,“这女娃也奇怪,打人没原则,不重复打一个人倒是挺有原则……”
这句话却没能让人笑出来。高个男生低咳:“没我的事我先走了。”
“你等等。”霍廷琛叫住他,“你和刘蓓丽关系如何?”
“一般。”男生回答的时候却不敢看向他的眼睛。
“看来关系不错,”霍廷琛却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可能性,拉开凳子,“坐,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你先告诉我刘蓓丽怎么了。”男生坐着跟瘫着一样,二郎腿跷得老高。
霍廷琛看向他的眼睛:“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很强势,男生不由得坐正了几分:“邓义涛。”
“具体情况我不能多说,但是如果死者真的是刘蓓丽,你的话,说不定是我们案件破获的关键。”
“刘蓓丽死了?”
齐刷刷的惊呼之后,是一室的沉寂。原本一脸怒气的陈兴安震惊得后退半步,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吱呀声;副校长孔仁东的脸直接就白了;而男生邓义涛眼神发空,嘴巴大张,难以接受的样子。
霍廷琛把几人的神色收入眼底后才开口问邓义涛:“你*后一次见到刘蓓丽是什么时候?”
“这……这周二,晚上。”痞气全然消失,邓义涛乖乖坐在凳子上,问什么答什么,嘴巴还有些不利索。
“具体情况?”
“上周五的时候他们几个被停课反省,我怕他们郁闷,就约出来一起吃饭,然后去网吧打了LOL。”
“你把那晚来的人名字都写下来。”
“哦……好……好的。”邓义涛在写字,拿笔的手却一直在颤抖。他写了之后看了眼霍廷琛,像是忍了很久,“她怎么死的?你们都来了,难道她是被……被……”
霍廷琛没再回答他,却是无声的默认。
“刘蓓丽平时在校内外有和谁结仇吗?”
“讨厌她的很多,但都是些只会哭不会闹的乖乖女,不至于想杀她。校外刘蓓丽吃得很开,那几个都是她的好哥们儿,也不会结仇。”
“校外的都是谁?”
这话一出,邓义涛像是有些害怕:“这个不太清楚,不过我们学校外经常混的就那几个,你们晚上能在门口看见。不过看见了千万别说是我说的!”
找到了大致的方向,下一步身份确定按理说应该快得多,在和当地派出所户籍处取得联系后,他们很快拿到了刘蓓丽家的电话号码。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通,那边的人像是在工地上,特别嘈杂。
许瞳擅长和尸体打交道,却不擅长与活人沟通,尤其对方可能是死者的亲属。她索性开门见山:“我是S市刑警队的许瞳,今天早上7点18分,我们在G81国道处发现一具尸体,目前怀疑是您的女儿刘蓓丽,请问您有没有时间来配合——”
一声叫骂,紧接着就是挂断后的嘟嘟声。
正让那几人在笔录上签字的霍廷琛抬头,便看到许瞳拿着电话,眉心微蹙。他走过来抽出手机:“和亲属沟通也是一名刑警必须掌握的技能,这方面你确实需要加强。”
霍廷琛接过电话拨通:“我是S市刑警队的霍廷琛,刚才我们的——”
“滚!”
挂了。
许瞳看向霍廷琛,对方沉默。都挺无奈,但确实没办法,谁让这是现阶段确定死者身份的*佳方式?
许瞳干脆和电话杠上,挂了又打,打了又被挂,终于对方不耐烦:“我说你究竟要闹哪样?信不信我报警啊?”
许瞳苦笑:“刘先生,我就是警察。”
“你是警察你查就行了,你问我干吗?死的是不是刘蓓丽难道你们不知道吗?”
她想过很多种情况,悲伤的、愤怒的、难以接受的,可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死者有可能是自己的女儿,放哪个家庭得知这消息都不可能是这种态度吧?
许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带主观情绪:“如果我们能直接判定死者身份,也不会花时间来和你周旋。我之所以没有放弃,是因为案子的谜题需要解开,才能给死者一个交代。”
电话那端的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后闷闷地回道:“她两年没和家里联系了,没回来,甚至一个电话也没有,我们早就当她死了。如果真的是她,麻烦你们把她埋了吧。”
这……如果亲属真的不来,他们也不是没有别的渠道来证明,只是不知道又会错过什么。还有,刘蓓丽离家两年,她哪儿来的钱在外租房和支付学费?
如果身上没钱……许瞳把“劫财害命”四个字从笔记本上画掉,剩下“见色起意”和“仇杀”。谜团越来越大,却让她沉寂的心变得亢奋起来。
几小时过去,询问笔录已经有厚厚的一沓,许瞳揉了下发酸的手腕,霍廷琛开口:“先到这里。”
“不问了?”这还只问了老师、部分同学,还有……收拾东西的时候她有些犹豫,“被她打过的那几个女生,还有校外的混混都还没见过呢。”
“光我们两个,效率太低。”男人低头看着腕表,侧颜在窗前透着让人睁不开眼的光晕,“我让刑峰带人来,分组。”
“刑前辈那边有进展吗?”
“没法确认身份,调查取证都有些麻烦。不过我们今天算是有大进展,至少死者可能是刘蓓丽。”
许瞳看着去了三分之二墨水的签字笔,想想也是。
也不知过了多久,盛浅予走路带风地从门口进来。许瞳见她后边只跟着拿照相机的江源,问:“刑前辈呢?”
“峰哥找混混去了,刘哥在刘蓓丽宿舍,让我留这儿帮忙。快说快说,你们这边进展到哪一步了?”
霍廷琛皱眉,索性招来江源:“你带那谁去网吧看看,就他们打LOL那家,看当天她的反应和身边人有没有异常。”
盛浅予忙捂嘴,可怜兮兮的:“霍队你别这样啊,我不是那谁,我名字很好记的!求你了,带我一下吧,你都带了瞳瞳好久了!不指导我,我怎么跟我叔叔说啊?”
霍廷琛双眸发沉,盯着她。
盛浅予没说话,却有些得意地勾起嘴角,下巴微挑。
“威胁我?”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火药味,许瞳的动作一顿。
(5)
许瞳不明白盛浅予那句尚未说完的话里的意思,自然也不清楚霍廷琛口中的“威胁”指的是什么。**清楚的是,盛浅予肯定有点背景,才会让这个向来不苟言笑的男人表露出不悦。
“好,你留下。”
许瞳睁大眼睛,盛浅予顿时喜滋滋的。一路上,她又挽着许瞳的胳膊,像是没感受到霍廷琛的怒意,语气轻快地说个不停:“明晚你有空吗?”
明晚?许瞳想了想:“案子破了就有空。”
一旦有突发情况,他们的上班时间也不再固定,除非凶手集体选择工作日作案。
盛浅予噘嘴:“瞳瞳啊,我又不是S市的,跑来跑去真的很麻烦。明晚我家有个重要的饭局,我爸妈非让我去。”她把声音压得很低,“明晚我学校有一门很关键的课也不能落,你能不能帮我去点个到啊?”
“你还有课?”许瞳惊讶。
盛浅予神神秘秘:“大学时候有门课遇到四大名捕,班里挂了一半儿,连补考都抓!今年得重修,我爸跟学校和单位沟通过了,今年把课修满就拿证,这边实习不影响。”
她说这话的口气,好像对没毕业并没多少气愤之情,反而说起爸爸和学校、单位沟通时有些小得意。
“我没空。”许瞳拒绝得很干脆。
“哎呀!”盛浅予跺脚,刚想说什么就见一个脑袋从窗外飘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副校长孔仁东出现在门口,说明那些被打的女生都找齐了。许瞳不禁松了一口气,大步往前时“不经意”甩掉那只挂在自己胳膊上的手。
吩咐完事情的霍廷琛却把手搭门把上:“你连续加班两晚,明晚就早点回去休息,我不希望我的人还没抓到凶手就已经倒在办公桌上。”
许瞳抿嘴。
“不过,有案子24小时都是上班时间,盛浅予,对于明晚你的缺席,请给我一张书面的假条。”
正往这边走的盛浅予愣在原地,这下就真的很尴尬了。
许瞳*不想见到的,就是霍廷琛对自己过度的维护,如果有别的选择,她去任何地方也不会来这边的刑警队。可是三方协议和报到信全在他手里,她没有周旋的资本和余地。
盛浅予深呼吸后咧嘴:“霍队,你偏袒得也太明显了吧?”
“偏袒?”男人按下车锁大步往前,“你什么时候把放在打点人际关系上的心思挪点在工作上,我也会袒护。”
盛浅予这会儿连笑都笑不出来了,自幼养尊处优的她哪被人这么说过,更何况那个人还是自己仰慕和暗中喜欢很久的。如果不是霍廷琛,她犯什么病不待在父母安排好的地方工作,跑来基层刑警队吃苦?眼泪在眼眶打转,这一刻她很想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可是她不傻。忍忍吧,盛浅予深吸一口气,她想要的,从来不会得不到。
三人行一人哭,组合太尴尬了。许瞳下意识地从包里摸出纸巾。她虽然直觉没法和这个女孩成为朋友,可毕竟同租一个宿舍。再者,她心底还是有些霍廷琛偏私自己的心虚。
盛浅予吸了吸鼻子,伸手:“给我吧,我没带。”
一通糊过扔进垃圾桶,许瞳“啊”了一声,引得前方的霍廷琛都停下脚步看她。
那张纸,地铁上触动的记忆……现在已经躺在垃圾桶里,皱巴巴的一团。失落感席卷全身,有种丢了心爱物品的怅然。许瞳盯着看了会儿,摇头:“没事,走吧。你别哭了,我帮你去点名。”
盛浅予没说话。人际关系*让人头疼,霍廷琛不是个中高手,许瞳更不是,只有通过办案来缓解那阵尴尬。
这起“一·一二”案件虽然手段残忍,但因为并没有造成大范围的恶性影响,也没发展成连环案件,所以出动的人手也就霍廷琛负责的队伍,全员成立专案组。而专案组里加他也就六个人,除开两个还没资格考执法证的实习生,真正够资格的也就四个。
时间紧,任务重,工作量很大,霍廷琛动用了一切关系强化与技侦、网监的配合,减少大家奔波的次数,但是调查到的蛛丝马迹,得他们几个一项一项地理。
会议室里坐了整整两排的人,许瞳粗略扫了一眼,确实如同陈兴安他们所说,全都是看起来很乖巧的女生,在之后的询问过程中也表现得彬彬有礼。
“荣佳。”问到第五个,许瞳的嗓子都有些哑。坐在中间的女学生冲她友好地笑了下,坐的时候还轻声说了声“谢谢”。
“你和刘蓓丽之间有什么过节?”
荣佳长得很白净,说话声音也是柔柔细细的,被问起这个的时候眼里明显起了一层雾。许瞳忍不住放柔声音安抚:“没事,想到什么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应该大家都不知道吧。”荣佳摊手,“那天我放学准备回家,恰好路过刘蓓丽身边,但她应该是心情不太好,可能就因为这个狠狠地撞了我一下。”
“心情不好?”
“嗯。”荣佳眉心微蹙,认真地回忆,“具体我有点记不得了。当时我在楼梯上,她撞了我之后就走了,我却没站稳,就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许瞳点点头:“后来呢?”
荣佳苦笑着摇头:“老实说我也很气很委屈,但是看清楚是刘蓓丽后,也不敢再说什么。我的右手骨折了,后来还是同学们把我送医院去的。”
荣佳抬手,右手手腕处还有一圈淡淡的瘀青。许瞳不经意问了句:“会有后遗症吗?”
“应该不会。”荣佳淡淡地笑,“听医生的话,半点也不敢马虎。”
“佳佳,你也不说下你为了这个吃了多少苦!”早望向这边的圆脸女孩愤愤不平地冲过来,“刘蓓丽那天真的很过分!大家都放学了,佳佳被撞倒一个人躺在楼梯口,躺了整整十来分钟才被我们发现!”
“你是?”
“周露!一个班的!”圆脸女孩越说越气,“因为这个伤,你错过了那么多,而刘蓓丽却一点事儿也没有!凭什么她吵架回头就冲你撒气!”
“什么时候?和谁吵架?”许瞳抓住关键词点了点。
荣佳说:“也就两周前,具体和谁我也不认识,不是我们学校的。”
“肯定不是学生。”周露捏紧拳头,“吊儿郎当的,脖子上还有刺青,一看就知道跟她是一路货色!”
这倒是个关键的信息点,之前邓义涛也提过校外的几个混混,许瞳觉得他们是时候去查一查那个脖子上带着刺青的校外人士了。
“9号晚上到10号晚上,你在做什么?”
荣佳瞪大眼睛。**那么多人,可她却是**个被问起这个问题的。很明显,眼前这位年轻的女警是在请她出示不在场证明,是在怀疑她?
周露奓了毛:“怀疑谁都可以,怀疑佳佳?她胳膊还在复健呢,这两晚我们都陪着她行了吧!”
荣佳垂眼点头,声音轻软:“我胳膊还使不上力,作业什么都做不了,都是露露……帮忙的。”
“你也不要多想。”许瞳记好之后安慰,“因为你是近期**和她有过冲突的在校女生,如果你没参与,那么这份不在场证明就是法律保护你的证据。”
女孩们松了一口气。问完*后一个,已经是下午三点。许瞳给自己灌了一大杯温水,嘶哑的嗓子总算恢复了不少。离开学校的时候又是下课时间,校园里的读书声变成喧哗声。许瞳忍不住回头,忽然觉得生命就是这样。
无论走了谁,缺了谁,该下课还是下课,该玩的还在玩,地球依旧在转。
三人刚上车,邢峰那边来了消息,霍廷琛把电话按了免提。
“头儿,跟刘蓓丽联系*多的人外号‘阿毛’,姓毛名明亮,22岁,初中毕业,现在在宝来车行给人修车。
“刘蓓丽的手机通话记录*后一条也是打给他的,不过今天我们去车行,人已经不在了。”
“不在?”
“车行的人说他也旷工两天了,还听到他和刘蓓丽在9号晚上有过争吵。车行的反馈阿毛对刘蓓丽一直有点意思,但是那女孩傲,不肯答应。而且这个毛明亮是个惯犯,有两次蹲监狱的记录,喝多了就爱打架伤人。头儿,抓吗?”
霍廷琛点了点方向盘:“抓。”
“肯定是阿毛错不了。”盛浅予松了一口气,仿佛卸下身上所有的担子,“好多人都知道他们吵架,而恰恰又在很敏感的时间段走了,也不说去哪儿。我看啊,这个案子快结了。”
结了,真的吗?许瞳看着天边明晃晃的白日,白桦树成排屹立在路口,向上的枯枝嶙峋似剑。毛明亮确实很可疑,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今天取证的所有口供里,肯定有人掌握了某条关键信息,却守口如瓶。
(6)
时间在流逝,而案子的进展全部集中到毛明亮那边。但是许瞳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对不上号。她躺在床上,眼睛很久都不眨一下,望着窗外出神。
许瞳的睡眠质量向来都不是很好,晚睡,多梦,早醒,其实一切都是心病。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熬不住沉沉睡去,再度醒来的时候才凌晨4点,却怎么都睡不着了。她仰在床上叹了口气,起身放轻动作洗漱后,留了字条出门。
零下的温度让地面带着薄冰,她没有戴耳机听歌跑的习惯,这会让自己丧失警惕。她围着小区外围跑了整整一圈后,才发现路灯下透着细软的雪花。
下雪了,她抬手接了一大片在手里,瞬间在掌心化作一团水。
“嘀——”短促的一声喇叭音,许瞳喘着气往路边让,车轮滚动的声音却在靠近。她回头就看见霍廷琛的车,男人摇下车窗,脸部轮廓隐匿在阴影里。
“我还以为看错了人。”
“怎么会在这儿?”许瞳跑过去的时候看了下表,“还不到6点。”
“睡不着,开着开着就来了。”男人点了下车窗,“上来。”
许瞳犹豫了下,只得钻进去。车里暖气开得很足,难怪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毛衣,勾勒出轮廓挺拔的身形。
“我想起一件事,就去现场走了圈。”
“你去了现场?”
“嗯。”霍廷琛点头,忽然想起什么,“来,再走一圈。”
这个点路上基本没有车。霍廷琛说去现场,真的就把许瞳拉到*初发现尸体的地方。他下车的时候把外套递给她,转身去了后备厢:“搭把手。”
许瞳揽着衣服过去,才发现后备厢里放着一个胀鼓鼓的尼龙袋。
“87斤,和死者一样重,你扛着往下扔试试。”
许瞳二话不说伸手,他却拦住:“等等。”
霍廷琛把衣服抽出搭在她肩膀上,再示意:“来。”
“我不冷。”
对方却依旧往下走了一段距离,偏了下头:“扔。”
许瞳不得不拎起尼龙袋。入手的时候确实有些沉,可并不是抬不起。她把袋子扛在肩膀上,然后站在公路边缘往下用力。尼龙袋翻滚了几次,在泥巴地里变得脏兮兮的。许瞳盯着看,猛然“啊”了一声。
“看出来了?”霍廷琛沉下声,“你的力气刚好把袋子扔到这儿,和发现死者的地方几乎吻合。”
他走过去拎起袋子往上,然后像许瞳刚刚做的那样扔向国道外。这一次袋子翻滚了一段距离,径直翻过一个坡,往更下边的地方滚动了几下。
“我没有用大力气,”车灯照亮他,霍廷琛的肩膀上落了一层薄雪,“抛物是不自觉的行为,刻意掩饰的几率能有多大?”
许瞳盯着尼龙袋出神。
两人到单位重新整理思路,许瞳刚在白纸上写了几个人名,正准备画网络图,霍廷琛就被人给叫走了。
她埋头继续整理,没过多久手机却振动不停,她接起。
“会议室,来。”
等她进去的时候,里边已经坐满了人。江源冲她招手,拉开了身边的座位,当有人开始说话,她才知道自己已经参与进了行动讨论组里。
“刘蓓丽的出租房不在学园区,共同合租的还有6个人。我们已经在宿舍采集了DNA,正在和死者做匹配。”
“那6人都在工作,2人夜班4人白班,生活交集少。而她单独住一间,和大家的来往更少,目前没找到合租人的作案动机。”
“刘蓓丽靠带人打排位升级赚取代练费,银行流水显示收入足以支付她的学费和房租。”
听到这里,许瞳把刘蓓丽背后的问号给画掉。
**现场在哪儿?凶器是什么?动机是什么?凶手是谁?那么多疑团摆在面前,时间却不等人。
到了下午13点23分,刑峰终于来电话:“毛明亮找到了。”
毛明亮找到了,在省北的某个村落里。他连夜赶回是因为亲妹毛明明被车撞了,现在还在医院里不省人事。这个消息像是一盆冷水,泼在了每个人的头上。
但经过早上的“试扔”,许瞳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在确定不是毛明亮之后,她的关注点已经转到了另一处。
刑峰问:“头儿,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每个人都在看霍廷琛,男人给自己点了一根烟:“换个思路。”
换个思路,这条路不通,那就从头再来。
“凶手不排除是女性……”大家正等着分析,却被一阵吵闹声打断思路。
疑似刘蓓丽被杀的消息让毛明亮直接跳上了刑峰他们的车,怎么也不肯下去。到了门口车刚停稳他就冲了出来,直奔办案室,让小碰头会不得不暂时中止。
“我不信!我要去见人!她不可能死了!”毛明亮坚持要看看尸体,几个人劝都劝不住,*后刘哥带着他去了。
许瞳在纸上又画了一个问号,笔尖点来点去。
“我先走啦!”盛浅予轻轻碰了下她的胳膊,背着包神神秘秘的,“若有人问起我,你就说我出去办事了。”
许瞳无语。
“还有,今晚7点30的课,要是再被记一次旷课我又得重修啦!”盛浅予拍拍她的手,“好瞳瞳,别迟到哦!”
盛浅予刚走,带去确认死者身份的毛明亮就面色灰白地从正门进来了。男人*初的戾气没了,整个人仿佛丢了魂魄,又像是受到了重度的惊吓。
“是她吧?”
“是……”毛明亮说完这句走到墙边,“哇”的一声就吐了,隔了好久才坐下,腿都在抖,“她胳膊上有一颗红痣,是她。”
没过多久,鉴定科的陈叔也来了电话,刘蓓丽住所床铺上的DNA,跟死者完全吻合。
当知道刘蓓丽是在和他争吵之后遇害的,毛明亮失去了所有的言语。他双眼放空,手不住抹着脸,从上到下,可湿的痕迹却越抹越多。见眼泪掩饰不住,毛明亮索性蹲下,瘦高个子的男人肩膀颤抖不止,猛然爆发的哭声虽然听着滑稽,却没有人笑得出来。
“节哀。”队里年纪*大的刘哥听不下去了,蹲下安抚,“把事情经过都说一遍,我们好找到更多的线索。”
“说什么?”毛明亮嗓音哑了几个度。霍廷琛递给他一根烟,他愣是接了���几次才叼稳在嘴里。
“争吵。我和她经常吵架,”大约过了半根烟的工夫,毛明亮才缓缓开口,“她虽然才18岁,但做事和思考问题简直不像个学生。她很独立,也很有主见,说白了就是倔,所以我们经常因为这个吵,但是每次吵过也就算了。”
“那*后一次吵架是因为什么?”
“我让她跟我过,她又拒绝。我问她是不是心里有人,她终于说是,我忍不住就又吵了。”
许瞳隐约抓到了什么,忙问:“那个人是谁?”
毛明亮摇头,眼睛红得厉害:“她从来都不说。”
这一点倒真的挺关键,可刘蓓丽在意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麻烦你回忆刘蓓丽所有形容‘他’的话,越多越好。”霍廷琛拉开凳子,很慎重地在毛明亮面前坐下。
“怎么?”毛明亮的眼越睁越大,“是那个人杀了她?”
“是不是还不能确定。”霍廷琛单刀直入,“但他应该是这个案件里,*关键的人物之一。”
(7)
男人吗?许瞳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如果凶手是男性,外表和身材都很标致的死者被性侵的可能性也很大,可是并没有。从早上的试扔,到现在排除*大嫌疑人毛明亮之后,凶手很有可能是女性的想法在许瞳心底萌芽。
蓄谋已久,精心策划,嫉妒仇恨,过程中利落干脆不留半点痕迹。而在这个年龄阶段,什么*容易引发仇恨?许瞳思考的时候不自觉咬笔杆,一圈又一圈。
爱情?哦,这样一来,刘蓓丽心底的那个“他”确实是破案的关键人物。
“刘蓓丽叛逆,厌恶学习,但为什么还是会坚持去学校?去的频率还不低,原因很显然。”
霍廷琛把线索点出来,刑峰直接接过话:“那个他应该就在学校里。”
“现在*快捷的方式就是把他找出来。”江源有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明媚感。
“对了,你们女生暗恋一个人又不敢对外表达的时候,通常做些什么?”
当刘哥开口时,许瞳这才意识到“你们女生”指的就是她。
“我?”许瞳摇摇头,“没试过,不过以前读书的时候,有同学把人名字写在笔记本上,刻在书桌上的,还有一些奶茶店的墙壁上……”
刑峰一拍脑门儿:“对哦,小姑娘不都爱这些!”
“我去找。”许瞳刚起身就被制止。
“你的时间不够。”霍廷琛走到她面前,“7点30的课,从这里到城东堵车的话要一小时。”
被提醒后,许瞳才想起要给盛浅予点到,破天荒地,她后悔得毫无内疚感。
“对了,小盛呢?”后知后觉的刘哥看了一圈,“怎么下午就没见到她了?”
“她有事……忙。”在霍廷琛的眼皮下,*后那个字许瞳咬得很弱。
“你去,顺便帮我带个材料。”知道许瞳不想走,男人临时抽了页纸写了些什么,塞信封后说了个地址,“放门卫就行,正好离学校不远。”
许瞳只得走一步回一下头:“那案子?”
“有进展会通知你,现在各个部门都在配合,人手不缺。”
她再低头看表,抗拒去学校的心理指数飙升至200%。
许瞳一路小跑进校门,沿着路标往3号教学楼去。
程野低头拨弄相机,屈腿靠在阳台边,感受校园里的风和雪景。
大衣上落了一层雪,被体温化作了水,他也毫不在意。等调试得差不多,他斜靠在栏杆边,对着不远的林荫道和昏黄路灯取景,视线却凝在了长镜头里。
程野抬头又低头,食指轻点,清脆的咔嚓声后,留下一道奔跑的风景。
“我说,你打算在我这里混吃混喝混穿到什么时候?”
准备再追拍一张的男人保持动作,嘴角却勾起好看的弧度。
他在拍别人,楼下有几个眼尖的女孩却忍不住摸出手机拍他。简墨阳对这一幕见怪不怪,只感叹女人之于皮囊似乎比男人更执着。
“混一下不会少你二两肉……”男人笑着开口,在镜头里看见那道奔跑的身影快速进了某间教室,而后抬头,“你今晚的课在几教?”
简墨阳没回过神:“啊?”
“课。”
“3教102。”
程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甚至破天荒地用力搂了他一下:“谢了,兄弟。”然后二话不说扒了他的外套。简墨阳一路追着往下:“喂,你去哪儿?”
“上课。”程野一路走一路顺,动作麻利,若不是相识数十载,简墨阳简直觉得这家伙就是个惯犯。
等到了门口,对方回头已是穿着他的呢大衣,手中拿着他的车钥匙,鼻梁上戴着他的平光镜。黑框眼镜掩去了程野深邃的双眸,以及时刻如同蓄势待发豹类的锋锐视线,再伴随弧度恰好的一笑,简墨阳当场点评:“斯文败类!”
“承蒙夸奖。”
“等等,”简墨阳后知后觉,“你去上什么课?”
程败类转着手里的钥匙,笑得邪气:“你的课。”
“那我做什么?”他瞪圆眼睛。
“做饭。”一件围裙飘了过来,紧接着就是车子出库的马达声。
简墨阳抓过围裙捏了又捏:“一个单子赚六位数,打秋风还上瘾了。”
程野把车停在教室外,推门下车,气势拿捏得很足。他在外面等了会儿,直到上课铃响,里边的声音终于小了点,才在众目睽睽下进去。
一下子,教室安静得只剩下抽气声。
程野将笔记本放桌上,眼皮一抬,轻松地在*后排的角落里找到了她。穿着黑色短款上衣,扎着马尾,表情清冷中透着不愿与人往来的疏离。程野想,他之所以会在人群密集的地铁上注意到她,大概就是因为那双眼睛吧。
眸色偏淡,凝视谁的时候都像一汪水,撩动他心的清透。
程野靠着讲台露出招牌笑容:“大家好啊,简教授今天身体不舒服,委托我来代一堂课。”
下面开始窃窃私语,哪怕声音再小,说的人多了,整个教室都充斥着嗡嗡声。不过他也不在意,反正他的目的也不在教书育人上。
自来熟地敲开电脑,他是来上什么课来着?
许瞳的眼却在他进门的瞬间微微睁大,她下意识地拽紧包带。
讲台上站着的男人面带笑容对着**排的学生低声询问,似乎走到哪里,就把光带到了哪里。许瞳微微坐直了身子,目光扫过不少举着手机偷拍他的年轻小姑娘们,顿了顿,悄悄背上包起身。
“哎,你,就是你。”低沉的声音微扬,整个教室忽然安静。许瞳站定后转身,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自己。
程野看着她笑得和蔼:“同学,如果后边没有位置,你可以坐到前边来。”
许瞳准备迈出的脚不得不收了回去,默默地转身回到了原位。
“简教授教了你们很久,但我却是头一次,这堂课我们来一场自我介绍怎样?来了的相识是一种缘分,没来的你们也别电话通知了,扣点分就算是弥补这种缘分。”程野露着白牙,挽起一截袖子,露出麦色利落的手臂线条。
学生们哄堂大笑。
“那就……从你,就是你开始。”
许瞳指向自己的鼻尖,讲台上的那家伙头点得很肯定。
“许……盛浅予。”许瞳站起来,如实替盛浅予答到。
程野听了后若有所思:“四个字的名字啊。”
许瞳垂眼。
“好了,自我介绍就到这儿,咱们上课。”
正站起来准备接着介绍的小姑娘愣愣的:“老师,我们呢?”
程野不在意地一挥:“班长点名就行。”
这堂课要上什么,许瞳已经不在意了。点名之后,她就从后门悄悄退出,却在出去的瞬间忍不住再回头。那个男人低头在讲台上捣鼓课件,平光镜上映出电脑屏幕的荧光。他明明没什么动作,却不由自主地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她自己。或许忘了吧,地铁上的那一瞬,或许那只是他突来的怜悯,随口的一句安慰,却被她藏在心底,记忆犹新。
后门被轻轻关上,讲台上的男人同时合上了笔记本,当着瞪圆眼睛的上百学生,走得干脆利落。
许瞳站在S大的门口,小雪变成小雨。风斜斜刮过,她不得不抱紧手里的包来取暖。霍廷琛给的地址离这儿不远,然而步行过去也差不多要20分钟的时间。
下雨天是出租车生意*好的时候,许瞳伸手,每一辆亮着空车灯的出租都坐了人。有车在身后按喇叭,她往后挪了半步。对方却又按了一下,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右手边。
“四个字同学。”车窗里的男人冲她低低地笑,眼里缀满星辰,“去哪儿?带你。”
许瞳声音很小:“不是四个字。”
程野探了点头出来:“什么?外面冷,进来说,你去哪儿?看顺不顺路。”
反正无论说哪里,他都顺。
“北街。”许瞳脑袋有些木,嘴皮木木地问他,“这么快就下课了?”
“简教授要求带病上岗,我也就成全他蜡炬成灰的心。”程野露出雪白的牙齿,撒谎不眨眼,“正巧,我也去那边,上来吧。”
车里很干净,甚至是带着学术气息的干净,和他健硕运动的模样不是很搭。或许张狂的越野,甚至是迷彩类军用越野,才符合这个男人的气质。
在雨刮器的来回动作中,车里的气氛有些小尴尬。许瞳意识到了,却不知道要找什么话来说,忽然就有些后悔。
“对这一片熟吗?”程野倒是挺自然,手搭在方向盘上,开车像是一种享受。
“不太熟。”许瞳的活动范围还没有到这一片。
“那我开导航,老实说我也不太熟。”程野单手摸手机,自言自语,“不然抓拍吃了违章那小子得一哭二闹了。”
不太熟,吃违章。许瞳慢慢直起身子,脑袋像是被什么给击中了,高速运转起来。
凶手之所以能**避开所有的监控,能猖狂地将死者摆在那里而没留下任何痕迹,不熟悉那一片的人是不可能注意到这些细节的。所以……许瞳捏紧了手机,凶手应该在事前去过那里,不止一次!又或者……凶手会不会就住在那附近?
见许瞳眼神放空,程野微不可察地笑了下,闷头打开收音机,刻意压低的女声在里边呢喃。
“如果,你还记得我,如果,你已经忘了我,在熟悉的城市里的陌生人,彼此擦肩而过,却是站在离你*远的天涯。接下来请聆听ID吃吃点播的这首《我拿走了什么》,献给已经陌生的你。”
许瞳听完这一句,把手放在门把手上,声音有些哑:“停车。”
男人侧头:“嗯?”
“停车,我有很要紧的事要处理。”
(8)
简墨阳给程野打电话,连着两次都被挂断,第三次的铃声却在门庭外响起。
淅沥的小雨中,程某人对自己衣衫半湿的样子丝毫不在意,手插衣兜。
“车里不是有伞吗?”
地暖热得恰到好处,程野刚进来,身上的水汽化成了雾,一缕一缕往上空飘。
“送了。”
简墨阳默默看了他一眼:“限量版的SAB,你就这么送了?对方识货吗?”
识不识货不重要,程野脱掉大衣,脑海里浮现起她举着伞时的挺拔站姿,像是随时随地准备冲锋陷阵的人民勇士,宛如一道标杆,戳中了他心底的萌点。
衣服被雨水打湿,黏在身上怪不舒服。程野径直上楼,麦色健硕的腰腹一点点展露,T恤被胡乱扔在一边,紧接着是裤子。水声响起也盖不过简墨阳追上来的絮絮叨叨。
“你什么时候买房?”
“明天。”
“你什么时候买车?”
“明天。”
“你想什么时候搬出去?”
拉长声调的“明天”像极了胡乱的应付,简教授抓狂了:“程野,你都在这社会上飘了三十年了,什么时候才想着好好安家过日子?”
“明天——”
花洒的水从上喷洒而下,水珠从遒劲的背部肌肉蜿蜒而下。程野抹开玻璃上的雾,带着水汽的肌肤张狂入夜,镜子里的男人双眸深邃,如同蓄势待发的豹类。
好好安家过日子,并不是上下嘴皮一开一合就能搞定的事。程野撑在盥洗台边,却很快勾起一抹笑。等洗漱完毕,T恤外套着黑色冲锋衣,战术裤腿口微收,紧紧系好鞋带后,程野将深绿色仿军用背包往背后一甩。
简墨阳皱眉:“又要出去?”
“放心,”程野勾唇,拍拍他的肩膀笑得神秘,“我只是去跟进下别的案子。”
许瞳把下车时程野给的伞放在大门边,匆匆跑了进去。整个二楼灯火通明,还在办案室的大门就能清楚地听见刘哥的说话声。
“我活了四十多年,还头一次遇见这样的死者家属。你说这两人是来挟尸要价还是怎么着啊?”
刘哥算是他们队里年龄*大的,42岁,常年留着光头,脸颊上还有一道在抓捕嫌犯时被划伤的疤。因为那道疤和光头,刘哥凶起来甚至能吓哭小朋友,但所有认识他的人都知道,这家伙从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而他留光头也是迫不得已——遗传性秃顶。
“小眼睛回来了?”江源见着她,笑眯眯打着招呼。
霍廷琛抬头:“东西送到了?”
“啊!”许瞳这才想起包里的信封。
男人见状没再追究:“不用内疚,又不是什么重要文件,给我吧。”
“明天我会再去一趟,”许瞳捂着包,“到时候再带过去。”
“还过去做什么?”
许瞳想起那把伞,东西借了总是要还的。
“对了,那个人找到了吗?”
一直在翻旧资料的刑峰捏着太阳穴:“没有,正在查刘蓓丽资料的时候她父母来闹了好一阵,被强行带到隔壁宾馆去‘休息’了。你不知道那两口子有多熊,刘蓓丽的私人物品被他们撕了不少,好像生怕我们破了案似的。”
许瞳愣住:“为什么?”
“赔偿呗,要是官方认定不在学校遇的难,他们就拿不到100万赔偿。”
“刘蓓丽生在离异家庭,爸是亲爸,亲妈十年前耐不住家里穷,跑了。现在男人二婚,生了个传递香火的儿子,对女儿早就不管不顾。”
见许瞳听得认真,江源继续给她介绍情况。
“刘蓓丽高一的时候家里多了个弟弟,长期住工棚的老两口为了小儿子起了他心,想把才16岁的刘蓓丽塞给他们包工头,收嫁妆付首付,却没想到刘蓓丽自己卷了30万的嫁妆跑了。她原来名字叫刘娟,跑到这里来改名刘蓓丽。她爸妈没读过什么书,也不想惊动公安闹笑话,只得继续住工棚还债。”
30万?刘蓓丽的资金动向里边并没有这30万啊。
“流水账查不出,估计她从头到尾都拿的现金,只是现在出租房里没有,时隔快三年了,早用了吧。”江源不经意地说。
卖女求首付,许瞳忽然觉得很悲哀,为刘蓓丽。
霍廷琛看向许瞳:“你之前电话里说有重要的事,是什么?”
对了,许瞳振作精神,之前在别人车上,很多话她不能明说。许瞳把左侧的白板推到正**。所有人都放下手里的事探头,她把照片全部挪到右侧,腾出一块空间写字。
“我怀疑凶手日常活动区域就在G81附近。”她在地图的案发点那里,画了���个圆。
“我们没在监控里捕捉到凶手,所以觉得这个人很擅长伪装,这导致我们进入了一个误区。”许瞳在白板前冷静分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此刻眉眼间散发的淡淡光晕,有多吸引人的目光。
“凶手应该是对这一片相当熟悉,或许压根都没有从监控附近走过,而是直接选了一条没有监控的道路来抛尸。”
“没有监控的路那只有上下山了?”江源顺着思考,“这条山路我走过两次,枯枝败叶很多,加之案发前后都是下雨天,路真的很滑。凶手既要保证不留痕迹,又得把几十斤的人扛上来,很难做到啊!”
“难不难,得看身上有没有什么道具。”霍廷琛站起来补充,“是狐狸总会露出点尾巴,何况,是人。”他接着吩咐,“江源,你去查和刘蓓丽打过交道,并且活动范围和现场有交集的人。”
“是。”
“刑峰,这个点学校还没下晚自习,再去找陈兴安,我怀疑他还有话没有说干净。”
刑峰玩味地捏着拳头:“那我带小眼睛去?”
霍廷琛扫过许瞳:“你呢?想跟哪一组?”
“我……”许瞳不自觉咬着下唇,松开后是血液涌动的粉泽,“电台。”
“嗯?”
所有人抬眼,许瞳有些拿捏不准:“我在回来的路上听到一个电台节目,回程的20分钟里,打电话倾诉和为暗恋对象点歌的学生占总量的75%,我想对感情藏得深的刘蓓丽,会不会也是通过这种方式来宣泄的?”
“电台?”之前负责刘蓓丽通话及社交软件调查的江源想起什么,忙在一沓文件中左翻右翻,“我有印象,我有印象!”
他眼睛都在放光:“刘蓓丽的微信关注过一个叫‘遇见*好的你’的电台公众号,是不是这个?”
许瞳忙小跑过去。
“你等等,等等!”江源长相斯文,论格斗和体力远远比不上刑峰和刘哥,但在技术处理方面透着一股子机灵劲。他在系统中输入刘蓓丽的微信号,很快各种聊天信息分对象、分时间地罗列出来。
“这是近三个月的聊天记录。”
江源把电脑屏幕朝外转了几度,标红上边三条信息:“我一直在查和刘蓓丽有聊天记录的人,对公众号之间的互动确实只是扫了一眼就过了。刘蓓丽近三个月每个月20号都会发送信息。”
一堆人凑了过去,霍廷琛问:“记录调出来。”
“稍等。”江源的打字速度飞快,十指在键盘上舞成了一道影,*后得意地说,“看。”
10月20日:爱一个人就是在不通电话时不知道想要说什么,但在听见声音的那一刻,才清楚原来只是想听见你的声音,帮我点首歌给他吧。
11月20日:总有**,你会站在*亮的地方,活成你想要的模样。总有**,我会卑微到泥土里,静静看着你绽放。一首歌,给他。
12月20日:明明那么近,我却站在离你*远的天涯。一首歌,给他。
“没有歌名?”江源抓了把头发,“也没有人名啊。”
“歌都是电台根据大家的来信内容随机定的,因为每次都恰到好处,所以这档节目很受欢迎。”许瞳一字一句重复着那个男人的话,思绪却有些飘。
“20号会不会是对她而言很特别的日子?”
“20号发送的稿件都是21号晚上抽取,”许瞳按着江源的肩膀,“查下学校里的男生的生日,谁是21号?”
霍廷琛勾起嘴角:“聪明。”
“这范围有点大吧。”
“不大。”他凝目,“出生日期是21号,但是在火箭班就读的‘一高’学生。”
老大放话,江源自然不敢怠慢。联合作战的优势就在于获取信息特别畅快,没过多久,系统锁定了11个男生。
许瞳飞快扫过一行行的数据:“照片能调出来吗?”
“马上。”11张照片被放大,人的眼睛自然**时间被美好的外相所吸引。十七八岁的少年,散发出淡淡温和的书卷气,看起来就很安静,如同他的名字。
第二排,倒数第三个,温宇。
(9)
许瞳盯着照片,一些零碎的画面在脑海里飞速闪现。她好像见过他,这样恬淡、眉眼如画的少年确实让人瞄一眼就记忆深刻。但是学校里人来人往,是在走廊上,还是在操场边?许瞳咬着大拇指,眉心皱成一团。
晚上9点32分,这个时间段的校园里灯火通明,晚自习尚未结束,在**压力和父母期盼的驱动下,孩子们伏案奋笔疾书。
就像是一台台超速运转的机器,机械的、麻木的,甚至表情都有些空洞。不过见几个警察路过门口,部分教室的学生开始窃窃私语。
周露拿笔头戳了戳身边的女孩,往外努下巴:“又来了。”
安安静静写英语作文的荣佳眼皮都没抬,“嗯”了一声做回应,书写的字迹却越来越工整。
“为什么老来学校啊?难道凶手……”周露眼珠转了好几圈,露出个后怕的表情,“就在我们学校?”
荣佳合上英语报,取出数学练习册,淡淡地扫了眼她文具盒里的剪刀:“那又怎样?”
“那肯定有怎样啊!”周露对荣佳的淡定一百个不解,“杀人犯啊,不是小偷小摸,杀人啊!咔嚓!”她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越想越觉得恐怖,“佳佳,我忽然觉得我们学校很邪门啊,尤其是女生。”
荣佳停下动作,抬眼询问:“嗯?”
周露前后看了下,确定老师不会忽然从哪个门口钻出来,凑过去神神秘秘地说:“还记得咱学校高一的时候有个女生吗,就是后来疯了的那个?”
“你们在说何玥?”前排的声音飘过来,似乎提起这个人,大家都挺有兴趣的样子。
张云可拿书挡着脸往后靠着说:“她还在省医院**呢,听说前阵子没办法做了手术,情况竟然比以前好多了呢!”
“真的假的?”周露身体前倾,眼里放光,“我一直觉得奇怪呢。何玥长得漂亮,追她的男生又很多,家里条件好,人美又是学霸,好端端怎么会受刺激呢?”
“露露。”一直没吭声的荣佳提醒,“你声音太大了。”
周露一下捂着嘴,黑溜溜的眼珠子转个不停。
教室安静了那么几秒,性子好动的周露忍不住又开口:“这么说我好像又想起一个人!”
“石晓菲,高二的时候莫名其妙就转学的石晓菲呢!”
“石晓菲那是她活该!”张云可冷哼,“谁让她做人太差劲。”
“可她看起来不像啊。”周露想到什么说什么,脑海里回忆跟石晓菲所有的交集,“人斯斯文文的,胆子小说话声音也小,我还是不太相信她是那种人。”
张云可不停地给周露使眼色,周露才后知后觉:“啊,佳佳,我不是那个意思。”
石晓菲那件事里,佳佳才是受伤*深的那个。石晓菲不知为什么一个劲地抹黑荣佳,*后还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了荣佳一个巴掌,荣佳为此哭了好几次。
周露很愧疚,瞄过去发现荣佳依旧在冲自己温柔地笑,顿时松了口气。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下你,下节课英语老师要互评试卷,你的做好了吗?”
“啊……啊!”望着有一大半空白的英语试卷,周露欲哭无泪。
许瞳再次面对温宇,确定自己在哪儿见过他。少年对这件事似乎很茫然,被问起刘蓓丽,更加迷惑了。
“刘蓓丽?”他的神情不像是作假,“谁?”
不认识?许瞳耐心地把照片递出去:“她,有印象吗?”
温宇看着照片才露出恍然之色:“原来是她。”
“刘蓓丽和你们班上女生过节不少,在全校通报批评的次数也很多,怎么会没印象?”
温宇皱眉:“这个啊,我一般不怎么留心这些。不过你们把照片拿出来我才想起,这个人老爱在我们班附近晃悠,看见人也只是怪笑,所以我有点印象,不过跟名字对不上号。”
“那这个女孩有没有对你有过特别的表达?”
温宇仔细思考后摇头:“我很少关注这方面,对不起。”
校方对他们找温宇问话这件事很抵触,怕影响到好苗子读书的状态,所以前后只问了五分钟,就找了个借口想把人带走。
许瞳揉了下脖子,快下自习了,浮躁的情绪在学校每个角落里涌动。在铃声响起之前,霍廷琛推门而入。
许瞳起身:“问出来了吗?”
男人神色凝重,看起来应该有些进展。许瞳让温宇先回去,关上门后仔细听。
“陈兴安松口了,说在10号凌晨2点多的时候,收到了一通莫名其妙的电话。”
“什么电话?”
霍廷琛放下记录本,抬眸:“算是求救。”
刘蓓丽问过他,老师,我这种人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活路吗?陈兴安却回答,大半夜发什么疯?
“求救?”许瞳微微瞪大眼睛,“刘蓓丽?”
“9号晚上有一名学生家长宴请陈兴安,他喝多了酒后被送回去的。凌晨接到电话的时候酒还没醒,听对方说是刘蓓丽后再想起之前的网页追悼会的事,以为又是恶作剧,反骂了过去。”
没有人问陈兴安为什么隐瞒。学校里明文禁止教师接受学生财物,或者参与有利益关系的宴请聚会,被发现一次,取消一个季度的绩效和课时费。像陈兴安这种注重名声的人,肯定更不愿提起。
“电话查到了吗?”
霍廷琛点头:“查了,不是刘蓓丽的号码,是个无实名的陌生手机号。源头是S大的,是一个想要尝试创业的大二学生,托人购了一批电信、移动的手机号,卖给别人从中赚取差价。”
“江源调取到通话内容,你们听下,我已经让他去追查有关联的买家。”
霍廷琛把录音调大,在一阵窸窣的电流声中,有气无力的呻吟传出。
“老师——”接下来的通话内容,大家越听脸色越沉。陈兴安喝了酒,话里全是骂咧和指责,像是一根刺,伤得人体无完肤。
许瞳想,刘蓓丽在有求生机会、打给班主任陈兴安时,却换来一顿骂,该有多绝望。难怪到*后发出了认命苍凉的咯咯笑声。
放第二遍的时候,许瞳突然道:“等等!”
“怎么?”
“你听。”她再靠近了些,侧着头,“好像有别的声音夹杂在里边。”
很模糊,和她的喘息声混在一起,几乎听不见。
霍廷琛点头:“已经让人去分析了。”
“现在能确定的是,刘蓓丽在10号凌晨2点左右遇害,*后联系的人是陈兴安,但是我有个疑问。”邢峰说道。
“说。”
邢峰摊手:“有机会打电话,为什么不打110,反而找老师?”
“很简单,她被控制了,还只能打这个电话。”霍廷琛回答得简洁,“死者的双手双腿都有被捆绑的痕迹,并且是生前造成的。”
凶手囚禁了死者,在准备谋杀前却让她打电话。究竟是想放了她,还是想给她致命一击?
目前看来是后者。对方想让她从身体到心理,溃不成军。但无论怎样,许瞳算是看出来了,这个人的心理素质绝非一般的强。
晚上10点20分,*后一节自习课已经结束,荣佳路过26班门口,脚步微顿后继续往前走。教室里的某个男生将包往肩膀上甩,嘴角含着笑往外走。等出校门走了好长一段路,才一前一后地遇上,荣佳捏紧书包带,脚步变得轻快,男生推着车在后边走得不急不慢。
好巧不巧,许瞳、霍廷琛他们的车恰好经过,近光灯扫到相互依偎的背影,她才恍然想起自己什么时候见过温宇了,在询问荣佳之时,他从窗前“不经意”地路过。
(10)
车子路过两人,里边的气氛明显凝重了些。
“学校里喜欢他的不在少数,但敢明目张胆追他的不多。有同学说过两个人,何玥和石晓菲,好像之前给温宇写过情书,但结果很耐人寻味。”霍廷琛说。
“什么结果?”许瞳问。
“一个疯了,一个转学。”
“疯了?”
“嗯,精神刺激。”
在学校是品学兼优的佼佼者,然而飞向未来的隐形翅膀尚未长出,却先行衍生出黑暗的羽翼。刑警队见过太多身负命案的犯罪分子,被逼的,失手的,却没有哪一个像这样是有预谋的,在残忍杀害一个人后,依旧云淡风轻地上课、下课。
想到什么,邢峰苦笑:“被一个小孩玩得团团转的感觉,真是窝火。”
“看出来了?”霍廷琛侧头,轮廓分明的脸颊被路灯的光影典藏。
“看出来了。”
“现在缺的,是证据。”
“不会久的。”证据的搜集不会太久,天网恢恢,终究是疏而不漏。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越野车冒雨开回单位,许瞳下车之后目光扫过门庭角落,忍不住快步绕了一圈。
“怎么了?”
许瞳喃喃:“我的伞……”
公共放伞的区域里只剩下两把悬挂在那里,而她借的那一把却不见了。
许瞳想起那把伞的质感,以及木质把手的细腻纹路,东西若是自己的倒也无所谓,可是……
“今天没有外人进来,可能是有人拿错了。”门卫探头,“下班的时候不少人拿来拿去的,你的那把是什么颜色?”
“黑的,木头柄。”
“明儿如果有人还回来,我给你打电话。”
现在确实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许瞳点了点头。退一万步讲,如果真的找不回来了,她也记下了伞的样式和牌子,到时候再买一把,当面道歉和道谢吧。
黑的,木头柄,不是她曾经用的类型,却是男人的款式。霍廷琛看向许瞳的背影,双眸闪烁。
几人一进去就闻到浓浓的咖啡味,江源支着头,黑框眼镜反射着密密麻麻的数据倒影。几台电脑摆在桌上,台式和笔记本交叉使用,俨然忙得不可开交。
“头儿,两件事,痕迹处理那边已经把音轨剥离了,还有之前交代的活动区域筛查,名单在这里。”
霍廷琛端起杯子,单手拿着材料靠在桌子边:“投影吧。”
小办公室被改造成了专案组的临时办公点,各种材料、档案在桌上堆得到处都是,前阵子去信息**借了投影,挂在前边节省了不少事。许瞳盯着大屏幕上的名单和地址。
“现在筛选出来7人可能在抛尸点5公里范围内活动,3人与刘蓓丽在社会上有交集,4人和她是一个学校的。”
霍廷琛单刀直入:“看学校。”
“学校的4人中,家庭住址在那里的1人,直系亲属住址在那儿的有2人,还有一个是父母经营的门店在那儿。”江源边说边把表格打开。
许瞳看了一眼名单,全然陌生。
霍廷琛敲了下桌面:“查下里边有没有与荣佳走得近的。”
“没问题。”江源闷头敲键盘,不忘把音频放给大家听。
“分离出来有两道音轨,人声和物体声,我挨着放给你们听下。”
处理后的音频果然清晰很多,许瞳听见哗啦啦的声响,像是什么在滚动的声音,伴随着撞击。听声音东西不大,像是碎石类发出的响声。第二道,人声很弱,但中间能清晰听见一个字。
“碰。”
碎石,碰?刘哥猛地跳起来,一摸光头:“这不是麻将嘛!”
只有这个作为业余爱好的刘哥双眼放光:“两道合起来听听?”
哗啦啦的声响,“碰”之后有明显干净利落的一声。
麻将,茶馆。许瞳指着地域上东部的那个定位点:“刚才的那一户店面是不是叫‘龙道’?”
江源忙把卫星定位图调出。
龙道,确实是一个提供棋牌娱乐的茶馆!所有的线索都对上了!
“茶馆的地址在城河路178号,法人是杨文珍,她的女儿顾梦婷曾经在S小和S中读书。”江源说话的速度越来越快,“S小和S中,你们猜猜谁也在那儿?”
大家异口同声:“荣佳。”
“对,荣佳和顾梦婷在S中是同班同学。”
霍廷琛拿起外套:“去龙道。”
警笛声划破夜空,急促旋转的顶灯像在一圈圈收紧放长的鱼线。
夜晚正是茶馆里生意好的时候,车子尚未停稳,就听见里边关不住的麻将声一阵阵往外飘。见一队神色严肃的警察入内,收银台边嗑瓜子的女人慌忙站起来:“警察同志,我们这里是正当娱乐场所,没有赌博的!”
紧接着,屋里凌乱响起抽屉开关的声音,麻将声、棋牌声在那一瞬戛然而止。几人出示了证件后,邢峰挥了挥手里的搜查令,使了个眼色让杨文珍跟他出去。
没见过这种阵仗的女人明显有些慌,好在很快强自镇定:“究竟怎么了?”
“我们是S市刑警队的专案人员,有证据显示您这里与一起凶案有关,现在按规定进行搜索,请您配合。”
“凶案?”四十多岁的女人脸色瞬间变白,“怎么可能!”
“搜查期间会影响到你的生意,很抱歉。”
杨文珍明显还在震惊中,压根没听见霍廷琛后边说的什么。也是,如果有**警察忽然推门而入,说你家和一起凶案有关,没有几个人能淡定得了。
许瞳跟着进去,在里边娱乐的人陆续起身往外走。
杨文珍顾不上收钱,回过神后追上来:“什么凶案?我这里进进出出的人都没缺胳膊少腿的,怎么会有凶案?”
“9号到10号,荣佳有没有到你们茶馆来?”许瞳放慢脚步。
杨文珍停下脚步:“佳佳啊?”
“是来过,我家婷婷的英语太差了,150分的满分,50分都难上去。佳佳是个好孩子,这半学期都来我家帮着婷婷补习,有时候补晚了我就留她在这里住,不能让一个女娃娃走夜路回家是不?”
“那9号晚上到10号早上,荣佳都在这里吗?”
杨文珍刚想说什么,眉心一皱:“怎么开口闭口都是佳佳,佳佳怎么了?难道她出事了?天杀的,那么好的孩子!”
许瞳打断她:“阿姨,荣佳很好。”
看来杨文珍是真的很喜欢荣佳,她听到这里松了一口气:“是在这里……啊,不。”
许瞳停下脚步:“嗯?”
“小江那晚上丢了,佳佳这孩子怕惊醒我们,自己去找了一晚上,白天才哭着回来。”
“小江?”
“她帮人养的大金毛,看着很大,性子很温顺,聪明得很,让做啥都会!”杨文珍遗憾得很,“这几天寻狗启事还贴门上呢,我还想着谁找到了帮着给一笔感谢金,可是到现在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堪称**的脱身计划。
所有的房间都被仔细搜查,并没有异常。霍廷琛没有摘下手套,走过来问杨文珍:“上下楼是什么地方?”
“楼上是租给别人的,楼下我们自己住。”
“都是住房?”
杨文珍摇头:“有一间空着的,里边放着坏了的麻将桌,上一批机器是五年前买的了,基本淘汰在里头,乱得很,大半年没进去了。”
甚至不需要眼神的交流,邢峰直接道:“带路吧。”
说是楼下,实则是私人未经许可擅自朝下挖的地下室。光线很暗,沿着铁楼梯往下走,空气也变得混浊,隐约夹杂着一股霉臭的味道。
“下边排气前阵子坏了,一直没来得及修。我们都是生意人,粗人,也没讲究那么多。”
里边有三个房间,霍廷琛问:“哪一个?”
杨文珍指向*尽头,隐匿在黑暗里的那扇门。
“哦,对了,钥匙。”女人看起来有些慌,摸着口袋面色不好,“这个门一直没开过,钥匙都不知放哪儿去了——”
邢峰走近,发现还是那种老旧的挂锁,使了个眼色示意大家后退。男人抬脚一用力,门仿佛纸糊的一般应声而开。
许瞳后知后觉地补充:“不介意吧?”
杨文珍除了呆呆点头,没别的反应了。
室内一片凌乱,的确如同女人所言,堆满了报废的麻将桌和凳子,一层叠一层,几乎只有很小的一块落脚点。这里是**现场的可能性很高,大家都走得很小心,生怕破坏了任何痕迹。
然而与现场都蒙了厚厚一层灰的桌椅相比,地面却显得格外干净,像是被人仔细地清理过。霍廷琛走到正中间,目测了下周围的距离,然后让跟来的鉴定科同事帮忙。
“看看这一块,是否有血迹。”
所有的灯都关了,门也被合上,室内伸手不见五指。几道交错的紫色光成了**的光源。许瞳眼尖地发现有地方略带阴影,照在地面,阴影范围更大。几人蹲在阴影处喷洒发光氨,刺鼻的气体不住往周围挥发。
等了一会儿,喷射状的阴影显露出来,许瞳深吸一口气。
“是血迹。”斩钉截铁的一声,确定了茶馆地下室的杂物间,就是他们寻觅已久的凶案现场。
(11)
紫色光下,越来越多的血迹显现。
“头儿,看这儿。”邢峰小心翼翼地从*里边搬出一把凳子。在试剂反应下,这把凳子上显现的大片血迹与周围明显不同。不出意外的话,刘蓓丽当时应该是被捆在这把椅子上。
“仔细找,看看上边有没有留下指纹。”
队里将这个不足20平方米的地方仔细搜寻完,依旧没有找到疑似凶器的物件。
“鉴定报告写明死者的头部伤口混杂着微量金属碎屑,与这里的桌椅并不吻合,看来凶手行凶后,将凶器转移到别的地方处理了。”
许瞳看见有人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半颗米粒大小的东西,蹲下问:“这是什么?”
对方把东西仔细塞进透明袋后封好,才说:“具体情况验证后才知道,但我肯定,这是很关键的证据。”
仓库被封锁,现场在进行调查取证。许瞳俯身看向麻将桌附近的绒面,绿色的底纹上带着几根浅色的毛。她小心地用镊子夹起,放入袋子里。
强光很容易毁灭证据,在取证的过程中,**的光源就是手电筒和紫外线灯。在交错的光束中,周围密集的人影仿佛都消失了,仅剩下她一个人站在斑驳的暗黑室内,脑袋飞快转动。
怎么做到的?凶手是怎么做到的?如果她是凶手,怎么才能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带进人来人往的茶馆里,再在行凶后处理掉所有的血迹,堂而皇之地离开?为什么没有人注意?为什么没有人听见动静?凶手是先将人困在这里,让她求救无果后实施的暴行吗?
“跟我来。”清冷短促的一声将她拉回现实,霍廷琛正往外走。许瞳知道自己在取证方面不如专业人士,转身跟着出门。
离开小黑屋的瞬间,空气都纯净了许多。霍廷琛关了走廊的灯,一边走一边往地面喷洒反应试剂。紫色灯扫过,从这边到尽头,一个个脚印暴露在眼前。
“你的脚,比一下?”
许瞳把脚放过去,36码的鞋底竟然还比脚印大了一点。
“唔……”男人没再说话。
许瞳回头,这串脚印从杂物室出来,转向前面的小房间里。她的心跳加速,两人沿着脚印方向,到了一间少女气息十足的房间,从布置和书柜的书来看,应该是顾梦婷的卧室,血脚印消失在厕所间。
霍廷琛问已经六神无主的杨文珍:“这是谁的房间?”
“我女儿的。”
“顾梦婷现在在哪儿?”
杨文珍看了下时间:“这个点还没下自习呢,估计也快回来了。”
霍廷琛笑了下:“杨女士,我们才从学校回来,据我所知,一般的学校*后一节自习是晚上10点20分。现在10点51分,怎么会没下自习?”
“不……不会吧?”杨文珍的声音都变得干瘪和机械,“婷婷说马上要高考了,学校晚自习变成5节课,从晚上7点到11点,每天坐*后一班公交车回家差不多都要11点30分了。”
“你就没怀疑过?”
杨文珍都快哭了:“我是生意人,晚上又忙得很,哪有时间顾孩子读书呢?只觉得她在学校待的时间越长,对她越有好处,省得回家听麻将声音作业也做不进去,睡也睡不好。还有,我之所以没怀疑,是因为……”她说到这里,明显地呆了那么一下。
“因为有一个你很信任的人,让你毫不怀疑。”
杨文珍看向霍廷琛,一语中的快准狠让她开始害怕。
“确实,”她点头,“佳佳也是这么说的。”
霍廷琛说:“杨女士,恐怕我们要和你的女儿谈谈了。”
“我家婷婷肯定是无辜的!”杨文珍一听就激动了,“她虽然读书不上进,但是人很老实本分!我们一家都是老实人,不可能犯罪的!而且那晚上我清楚地听见两人在房间读课文,**没有别的动静!”
许瞳皱眉:“读课文?”
“是啊,”杨文珍声音沙哑,“俩孩子都在屋里读书,怎么可能有别的情况。”
“但现实你也看见了,”霍廷琛淡淡道,“谈一下,才知道你女儿是不是没有参与其中。”
杨文珍立刻给女儿打电话,按照霍廷琛的要求,并没有说明原因,只是称身体有些不舒服,让她早点回来。
20分钟后,顾梦婷到了。
“妈?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多警察?”才进茶馆的女孩看见这场面吓了一跳。
霍廷琛抬手:“坐。”
“什么事儿?”顾梦婷一头雾水,“来我们这儿做啥?”
“梦婷是吧?别紧张,我们现在遇到一个问题,需要你的帮忙。”
一听是帮忙,顾梦婷和杨文珍都松了口气。
“是这样的,你和荣佳关系怎么样?”
“佳佳?”顾梦婷有些惊讶,但也老实回答,“挺好的。”
“她为人如何?”
顾梦婷低头:“很好。”却明显底气不足。
“真的?”
“其实是这样。”她深吸一口气,“荣佳长得漂亮,成绩也好,初中时老师安排她做我同桌,我就挺羡慕她的……很想跟她做朋友那种。但可能是我太笨了,总跟不上她的脚步,一直关系都很淡。”
“现在呢?”
“高中她成绩好,去了‘一高’,我成绩差,就在本校,以为不会有来往了。但高二开始,她忽然在QQ上联系我,约我玩,还给我补课,渐渐就成了好朋友。”
高二开始?她们现在高三……也就是荣佳蓄谋了这么久?
“那这个月9号晚上你在哪儿?”
顾梦婷愣了愣:“我……我在这里学习啊,佳佳还在辅导我呢,不信你们问她。”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明显在闪躲。
“学什么?”霍廷琛看起来很闲适,问她的时候随手翻开了英语书。
“补……英语。”
“哦,32课?我看你笔记做得挺认真。”
顾梦婷愣住,回答的时候吞吞吐吐,脸颊也在发红:“是……是。”
霍廷琛把书翻过来,女孩的脸一下就白了。32课空白一片,她压根碰都没碰过这里。
顾梦婷一下就被吓哭了,杨文珍急得没办法:“婷婷,警察都到这里了!这个当口你开不得玩笑啊!9号晚上你是不是在学习?你骗我上5节晚自习究竟要做什么?妈妈让你说清楚不是害你,你是我的女儿,我肯定相信你,你得让警察也相信你啊!”
“我……我……”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霍廷琛话音一落,顾梦婷的哭声就停了。
她张了张嘴:“你……你怎么知道?”
这下一切的说不通,全都通了。
顾梦婷9号晚上溜出去谈恋爱,留在这里的荣佳确实有足够的空间和时间来行凶。她明里帮着顾梦婷在家长面前打掩护,而顾梦婷又何尝不是被利用来“掩护”?
“9号下午本来不该补习,学校老师开会,自习课没人管,好多人都逃了。然后佳佳找到我说马上要考试,想多帮我辅导一下。可那天我男友早就约了我去看电影……也早就告诉过她,但她说她忘记了……”顾梦婷边抽噎边解释,“我又不好拒绝,就一起回来玩了会儿,当时露露也在,不过后来她坐了会儿就走了。我就跟佳佳坦白,她二话没说就说帮我打掩护。”
恐怕不是“忘记”这么简单的事儿。
“你是什么时候走的?”
“我走的时候挺早,晚上7点多吧。”
“那荣佳呢?”
“她说怕我妈怀疑,就在我房间里读书,反正我平时学习的时候……爱反锁门。”
杨文珍点头:“我中途有下来一次,听见里边有读书声,我以为她俩还在里边刻苦学习,就没想过来打扰。”
霍廷琛抬眼:“你下楼的时候是几点?”
“快8点吧。”杨文珍说,然后瞪圆眼睛,“那时候你出去了?”
顾梦婷又害怕又内疚:“出去了……怕你发现,佳佳让我读了一段课文录手机里呢。”
原来是这种“读书”。
“你这里有监控吗?我看一下。”
“啊,”杨文珍摇头,“有倒是有,就前几天忽然坏了,还没来得及修呢。”
许瞳顿了顿:“究竟是哪天?”
“大概周三?对,就是周三,上午还好好的,下午不知怎么就黑了,怎么调都连不上。”
周三,也就是8号下午。看来刘蓓丽是8号下午之后被荣佳带到这里来的。
一切水落石出。
1月15日晚上23点42分,所有采集的证据送往单位加速处理。在结论还没出来的当口,他们不能无证据行动,但是也不会放任不管。刘哥开车前往荣佳的住所,对她的一举一动密切监控。
她的电话、社交软件都被江源盯得死死的,凡有风吹草动,行动就是一瞬间的事。然而这个女孩却毫无反应,在犯下罪行的第五个夜晚里,安然入眠。
“困就睡一会儿。”霍廷琛说。
许瞳捏着钢笔,将笔帽拔开又塞进去,听见声音后动作才停下,摇了摇头:“不困。”
刘哥在一边笑:“我年轻的时候也像你这样,遇见大案子能亢奋得****不合眼。这次案子能破,小眼睛确实也有不小的功劳。”
一个尚处实习阶段的新人,能在一起线索有限的案件中提供帮助破案的关键信息,这种敏锐性和逻辑性,确实很少人能做到。
许瞳摇头,神色不卑不亢:“前辈过奖了。”
“老实说,咱队里是缺人,但是一开始听见要来女的,我是头一个抵触。”刘哥嘿嘿笑,“现在看来,你们女娃娃的心思确实比我们这些大老爷们儿细得多,我向你道歉,到时候转正啊就留在咱队里吧,**当宝贝一样���着!”
“我说刘哥,”邢峰举着不知哪来的哑铃上下练着臂力,“咱队里必须来人,而且必须来女人,不然都是一群大老爷们儿,办起案件来多没劲,是不?”
江源嘿嘿笑。
“哎,小眼睛,”邢峰自来熟地问她,“有男朋友吗?咱队里除了刘哥都单身,你有没有意愿从咱中间挑一个发展发展?如果都看不上,你看咱老大怎样?沉稳踏实又有责任感,长相更不用说。”
霍廷琛破天荒地没打断他。
许瞳起身:“我去洗手间。”
因为有些证据的验证需要一段时间的反应期,大伙儿窝在小会议室里边聊边等。暖气开得很足,从上边吹下来的阵阵热风带着催眠的功效。刘哥想抽烟提神,刚摸出来瞧见正对着警务系统看得仔细的许瞳,悻悻地把打火机放回包里,噘嘴将烟放在鼻子下,企图闻味提神。
凌晨3点,电话铃声划破混沌的局面,差点睡着的邢峰一下就从凳子上弹了起来,抓起电话含糊道:“喂?”
他越听眼神越清明,**时间按了免提。
“现场的DNA与死者吻合,许瞳取证到的那份0.2乘0.1厘米组织证实属于死者。”
“指纹呢?”霍廷琛问。
“现场被清理过,指纹没有留下,但是有不少关键信息。”陈叔在那头低笑,“凶手踩在血迹上的脚印,35码,这个尺寸应该不属于男性。还有,在桌面发现的那根细毛属于犬类毛发,应该是金毛类的大型犬。不过*后有一点*关键。所谓百密一疏,凶手虽然抹掉了现场所有的血迹和指纹,但在浴室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证据。”
水落石出,霍廷琛下达命令:“行动!”
(12)
车子在夜路上奔驰,早晚拥堵的市**路上,零零星星地只遇上了几辆空出租车。
“待会儿到了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