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9月,山南省,南州市。
侯沧海将所有现金投入山南华魏公司,一夜回到解放前,钱包空空。投资华魏公司必然赚钱,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他必须要加大赚钱力度,否则母亲的医药费就没有着落了。
为了赚取生活费,侯沧海接受了汪海的邀请,参加汪海商务咨询公司的调查行动。
汪海成立商务咨询公司以后,借助团队的力量,帮助山南酒厂端掉了极为猖獗的制假窝点,在业界声名鹊起,不断有知名企业委托打假。公司近期接受了宝烟厂委托,寻找假烟制作窝点的准确位置。
假烟制作窝点位于南州市李渡县偏僻山区,准确位置不详。当地村民把假烟生产当成摇钱树,参与制假的人数众多。不少人认为造假是村民脱贫致富的重要门路,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打击这种假烟制作窝点非常难,必须有精准情报。汪海商务咨询公司参加调查的有三人:汪海、侯沧海和打假律师梁毅然。
三人行动前聚于汪海商务咨询公司办公室。
汪海摘掉标志性大墨镜,道:“宝烟厂联络了检察院和公安局等相关职能部门,下定决心铲除制假窝点。按照宝烟厂调查员提供的情报,这个制假窝点在巴岳山一条支脉里,大体在李渡县境内。宝烟厂两个调查员开车进山,想找到窝点的具体位置。他们的外地口音打草惊蛇了,这两个调查员连假烟制作窝点都没有摸到,就被打得头破血流,车被推进深沟,人被绑到深山关了一夜。两个调查员回到宝烟厂后,宁愿辞职也不再当调查员。宝烟厂没有办法,才高价委托我们调查制假窝点。”
听到“高价”两个字,穷光蛋侯沧海顿时口水长流,道:“高价,到底有多高?”
“这一次行动危险性很高,必须是智勇双全的人才能胜任。侯子经受过考验,没有问题。梁毅然是正牌法学院毕业生、校登山协会会员,因为打群架没有拿到毕业证,正是我们公司需要的人才。今天我们前往虎穴,只要找到制假窝点,每个人两万元收入。”汪海先给两人戴高帽,再报价。
参加一次摸底调查活动就有两万元收入,侯沧海顿时如打了鸡血,很兴奋。
三人对照地图,反复研究行动计划,随后购买相应设备,于次日开车进山。
三人带有全套野营装备,如果遇到制假窝点的人,就以驴友身份作为掩护。
行至半山腰,上来一个村民。村民是汪海花高价请来的带路人,缩在车后座指路。二十分钟后,越野车在一条小道边停了下来。村民将身体尽量伏低,道:“我不能再走了,被人看见要丢命。你们顺着这条道往前,有两个岔道,**个岔道朝左,第二个岔道朝右,就能开到那个窝点。他们在路上设有拦路的,车辆过不去。”
汪海道:“如果我们从这里走路到窝点,要走多久?”
村民道:“顺路走,一个多小时。翻山,三个小时。”
汪海递了一个信封给村民。村民拿出信封里的钱数了一遍,总共两千五百元。村民不依,道:“说好五千,少了一半。我带你们来,要是被发现,我会丢命的。”
汪海不紧不慢地道:“以前说好的,你带我们到窝点,给五千。现在我们没有看到窝点,只给两千五。你带我们走小路,在山上看见窝点,我立刻给另外两千五。”
村民犹豫了一会儿,没有禁受住现金的诱惑,带着汪海等人翻山前往深山里的窝点。
村民身材不高,不足一米六,在一条时断时续的林间小道上健步如飞,行动敏捷如穿山豹。侯沧海和梁毅然体力尚好,勉强能跟上。汪海中年发福,体力很快不支,越走越慢,拖累了行进速度。
在密林中穿行了四个多小时后,终于站在山坡上看到了制假窝点。带路的村民拿了剩下的钱,转身钻进密林。*初还能见到树叶晃动,不一会儿,整个人就消失在了一片绿色之中。
三人坐在山腰的密林处,用望远镜打量山谷里的特殊院落。
这处制假窝点位于密林深处,只有一条公路可以进入。凡是进入这个窝点的车辆都要通过两道栏杆和一道铁门。两道栏杆处各有四个汉子把守。铁门紧闭,后面有狼狗。沿着山沟分布着几十户村民,要想不惊扰村民去制假窝点,绝不可能。
梁毅然道:“制假窝点这个地方没有选好,把路口堵住,就是瓮中捉鳖,想跑都没有退路。”
侯沧海当过基层干部,看到这个地形头疼万分,哼了一声,道:“瓮中捉鳖?不知谁是瓮中的鳖。山沟附近的村民**和制假窝点的人是一伙的,一呼百应,到时打假者才是瓮中之鳖。”
梁毅然道:“没有这样夸张吧。”
汪海拍了拍梁毅然的肩膀,道:“人为钱死,鸟为食亡,造假者疯狂得很,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你才从大学毕业,见的丑陋事情还少,见多了,才知道人心有时非常丑恶。”
梁毅然又问:“海哥,为什么不准用照相机?”
汪海道:“打假是夺人饭碗,夺人饭碗如杀人父母,这里有许多血的教训。我们只是侦察,不负责行动。如果有相关内容的相机被对方拦截,我们就惨了。把位置记在脑子里,就算被对方拦住,我们也能说得通走得脱。”
三人藏在密林,耐心观察制假窝点。半天之内,有两辆货车进入院子。除了这两辆货车以外,无车进出。
侯沧海总觉得山谷里的窝点透着诡异,便用望远镜察看院子附近。突然,他发现一个怪异之物,院子后门朝下有一条极似超大号滑梯的条形建筑物。
超大号滑梯的终点在背坡,视线无法触及。侯沧海脑中浮现出一个画面:假烟团伙制作假烟以后,将成箱假烟用滑梯送到另一条小公路处,这条小公路应该通向另一条公路。这样一来,材料和成品是两条线运输,很难人赃俱获。
要证实这个猜测,必须实地查看。三人沿着密林绕了一个大圈子,朝着滑梯方向走。他们刚刚从密林走上一条小公路,五个挂着锋利砍刀的汉子围了过来。
“做什么的?”一个黑汉子问道。
“驴友,爬山。”汪海是正宗南州人,会说当地话,就由他来与村民对答,他指着远处山峰,道,“我们要爬尖刀峰,宿营。”
五个带刀汉子目光不善,团团围住三人。侯沧海、汪海和梁毅然按照事先准备的战术,三人呈“品”字形,手摸到工兵铲上。
对峙片刻,黑汉子掏出红袖章,道:“我们是森林防火巡逻队,现在是森防期,我们要检查你们有没有带打火机和其他火源,把包打开,东西拿出来。”
汪海依言将户外背包取下来,里面有帐篷、矿泉水、干粮、手电筒、数码相机等物。看到数码相机,黑汉子紧张起来,厉声道:“把相机打开,我们要看内容。”
汪海故意争辩道:“你们是防火巡逻队,主要责任是查看火源,为什么要看相机?”
黑汉子伸手在包里翻了翻,又拿出一个袖章,袖章上面写着“治安巡逻”四个字。
“我是派出所联防员,今天就要看你的相机。不给,你们别想走出这里。”虽然自己人数占优,但是眼前三人长得壮实,手边还有开口锋利的铁铲,真要打起来,不一定能占上风。黑汉子紧张起来。
这也正是汪海请侯沧海和梁毅然参加调查活动的原因:一方面,有身手好、胆子大的兄弟在身边,他心中有底;另一方面,自己这边实力强劲,才能有效减少冲突。
汪海与黑汉子理论几句后,不情不愿地打开数码相机,让对方查看。相机里面全是城市风景照,没有一张山区相片。
黑汉子看过相片后,相信这三人真是驴友,不是探秘者。他将相机还给汪海,道:“你们回去,森林防火,真不能进入。”
汪海等人背着包沿小公路往下行,一个小时后走到主公路,再沿主公路继续往下行,走得腿软之时遇到客车。客车的终点站在李渡县的一个镇,准确地说是三个行政辖区交接处。车行至此,略做停留,掉头回李渡县。
如此精密诡异的设计,宝烟厂打假人员觉得棘手,不敢决策,将情况反馈给总部。总部仍然坚持要全力以赴打掉这个窝点。
宝烟厂通过明暗两条关系联系到山南检察部门、质监部门、公安部门和省电视台,周密准备后,于次日早上5点展开行动。
李渡县政府副县长张代强、宝烟厂打假办主任、市局经侦支队民警、杜青县经侦大队民警以及汪海公司调查员,总共五十多人,乘坐一辆警用大客车、三辆警车直扑制假窝点。他们没有拉警笛,没有闪警灯,静悄悄地进入山区。
公安人员控制两道栏杆的守护人员以后,车队逼近制假窝点。
沿途农家看门狗叫成一片,很多村民站在院中看到了行进中的车队,无数道无线电波射向了制假窝点。制假窝点里,七八个人从房间里奔了出来,匆匆忙忙地将成箱香烟扔进滑梯。
制假窝点有一道厚铁门,暂时挡住了民警。民警们费力地弄开铁门,赶走大狼狗,这才冲进大院。院内,七八个汗水淋漓的男人站在院内,神情木然地望着冲进来的民警。
公安人员来得突然,窝点转移了成品假烟,原材料没有来得及转运。
房间里有十几个捋烟叶的妇女,成捆烟叶直接摆放在地上,旁边几个脏桶盛着染料和油类。制假者正是用来源不明的红色染料和油类喷染烟叶,切割制成假烟丝,贴牌就变成各种**香烟。
副县长张代强得知滑梯另一端也被公安成功控制时,很是兴奋,道:“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
公路上出现许多手持棍棒和锄头的愤怒村民,朝窝点涌了过来。经侦支队副支队长意识到情况不对,赶紧让手下关闭铁门。刚才强行进入院内时,铁锁被破坏掉,这时想要关门,一时间无法找到铁锁。
副支队长赶紧让民警堵住大门,不让村民冲进来。
侯沧海有丰富的农村工作经验,意识到警察堵不住这些愤怒的村民,带着汪海和梁毅然来到滑梯处。走近滑梯,他们发现滑梯很陡峭,深不可测,无法滑下去。
局面很快失控。
村民们常年活动在山野之间,异常剽悍,何况还涉及巨大的经济利益。他们在众多警察面前不肯退却,怒目圆睁。一个六十来岁的老人目露凶光地喊道:“我们全村都指望这个发家致富,你们要挖我们的命根子,我们就和你们拼命。”
宝烟厂打假办主任躲在警察后面喊:“你们制造假货,是违法行为。”
这一句话引起了村民的强烈反感,他们举起棍棒,就要冲过去逮说话的外地人。市经侦支队副支队长见势不对,取出手枪,命令拿着锄头和棒子的村民后退。带头的老人根本不惧,撕开自己的衣服,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朝着手枪顶上去,道:“我以前是村长,为李渡县服务了几十年。今天你有种就开枪,朝着我胸口打。”
张代强拿着喇叭,大声道:“我是李渡县副县长张代强,你们听我讲几句。”
“吃里爬外的东西。”
“叛徒。”
“胳膊肘往外拐。”
“滚出去。”
……
张代强站出来发言,不仅没有达到震慑作用,反而如催化剂将整个局面弄得更加混乱。前排村民愤慨地责骂不为自己说话的地方官员,后排村民趁机扔石头。石头飞过人群,砸向警察。
张代强十分倒霉,被一块石头砸中,鲜血顺着白净的脸直往下流。
警察手里有枪,却不敢对村民使用,眼睁睁看着石头如雨点般飞来。所幸这次行动带了十几面警用盾牌,大家躲在盾牌后面,朝平房退去。
退进平房以后,关上了农村里少有的防盗门,警察们找来所有能堵门的东西将房门堵住,以防村民们破门而入。
村民们*初没有硬闯,站在屋外议论纷纷。个别村民朝窗户砸石头。
张代强伤势严重,躺在一张桌子上,奄奄一息。
警车里有医药箱,但在退入房间时,谁也没有顾得取,此时被堵在屋内,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副县长流血。张代强硬撑着拿起手机,向李渡县主要领导报告当前状况,汇报结束后,手机滑落在桌子上。
市经侦支队副支队长也向上级报告了当前事态。
外面村民不再扔石头,也不散去。侯沧海、汪海和梁毅然三人蹲在角落里,前面挡了一张桌子,好几块石头砸在桌子上,砸出凹凸不平的几个小坑。
汪海道:“如果外面放一把火,我们就都成为烤鸡了。”
侯沧海摇头道:“外面的人不是暴徒,是有组织的制假窝点。他们里面有领头人物,不会任由事态发展。闹一闹事,制造些事端,又不出恶性事件,这是他们的策略。闹事以后,以后大家再来打假,便会惧上几分。”
梁毅然愤怒地道:“这些村民违法。为了制止犯罪,警察应该理直气壮地执法。开枪才能震慑犯罪。”
侯沧海拍了拍梁毅然肩膀,道:“我曾在政法委工作,知道其中分寸。从理论上说,开枪没有大问题;但实际上,没有任何一位领导愿意下令开枪。原因很简单,**,这些村民也是人民群众;第二,法不责众,这是传统思想;第三,稳定压倒一切,开枪就要打破稳定。”
市经侦支队副支队长接到另一个行动组的电话。滑梯另一侧的带队者喜气洋洋地说:“支队长,行动相当成功,截获四十七箱假烟,扣缴了货车,抓获了运货人和搬运工。”
这时,外面人群开始骚动,每个人都变得异常愤怒。石头再度从窗口袭来,打假众人躲在墙壁后面,眼见着石头在身边横飞。
原来,得知滑梯另一侧也出现警察,假烟全部被收缴,经济损失巨大,外面村民愤怒地扔石头。几个村民抬来一根脸盆粗的木料,开始撞门。
防盗门被撞得歪歪扭扭,眼看就要脱落下来。
一个年轻民警急眼了,道:“不能让他们冲进来,冲进来,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那时再开枪,伤亡就大了。”这个急眼的年轻民警是李渡县经侦支队民警陈杰,胡子刮得铁青,目光很锋利。
防盗门哗哗乱响,眼见要倒下,领导依然不敢拍板,大眼瞪着小眼。防盗门被冲掉以后,一群民警用桌椅和盾牌堵住房门。
圆木威力巨大,桌椅很快被推垮,好几个民警手臂被断掉的木块扎伤。
刚才急眼的年轻民警陈杰终于忍不住了,爬上窗台,朝着天空开了一枪,大吼道:“你们退后,谁再上来,我开枪了。”
村民们被枪声震慑,犹豫了一下,手上的动作仍然不停。
年轻民警又朝天空开了一枪。
刚才撕衣服堵枪口的老人见民警真的开枪了,急忙阻止抬圆木的年轻人。这一群年轻人将圆木扔到一边。
民警们站在门口,重新用盾牌挡住房门。
双方重新对峙。 第二章 公司高层变动
开枪民警陈杰从窗台上跳下来,被叫到一边,面前是两个脸青面黑的指挥员。开枪民警手枪被收缴,低着头,听领导训斥。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副县长张代强状况很不好,开始口渴。警察退入房间时都很仓促,没有带水。侯沧海、汪海和梁毅然昨天侦察过地形,预料到今天情况会很难,都带有水壶。听到有人询问谁带了水时,侯沧海拿着水壶来到张代强身边。
侯沧海问愁眉苦脸的宝烟厂打假办主任道:“增援什么时候来?”
宝烟厂打假办主任擦了一把汗水道:“出发了,很快就到。”
侯沧海道:“打假很难啊,你的工作不好做。”
宝烟厂打假办主任长叹一声,道:“我也不想做这活儿,但是老板又是讲纪律,又是讲感情,我没有办法,只得接手这事。”
侯沧海��着围在门口的村民,道:“你经常遇到这种情况吗?”
宝烟厂打假办主任用衣袖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道:“这种情况我不怕,大不了放开了打一架,*让企业头痛的是后续处理。虽然有制造伪劣商品罪、侵犯知识产权罪,但是各种利益群体纠葛在一起,制假设备难以没收,假冒产品难以销毁,以罚代刑现象严重,地方保护屡禁不止,假冒伪劣屡打不绝,难啊。”说到这里,他自嘲道,“这是我写报告时经常用到的词,都记熟了,一套套的,**真实。”
侯沧海道:“我理解。”
宝烟厂打假办主任又道:“我再给你背一段套话。行政执法中罚款太低、处罚太轻,与制假、售假的高额利润相比,区区罚款对不法分子来说根本不能伤筋动骨。去年,全国工商系统共受理各类造假案件一万五千多件,受到刑事追诉的只有二十六件。许多造假售假者被行政处罚过四五次,有的甚至被罚过十多次,可他们从未放弃造假贩假。行政处罚仅仅是增加了其经营成本而已!”
听到打假办主任如工作汇报般的套话,市经侦副支队长不满地道:“市里很给宝烟厂面子了,堂堂副县长都受了重伤,你们也知足吧。”
宝烟厂打假办主任赔笑道:“兄弟们辛苦了,等会儿回去,我请大家喝酒。”
市经侦副支队长哼了一声,道:“谁有心情喝酒。”
在恐惧和不安中度过了三个多小时,李渡县出动了二百多名武装警察,这才将又饥又渴的打假队伍救了出来。当大队伍来到时,围攻村民中的青壮年溜得一干二净,剩下一群可怜巴巴的老弱妇孺。
李渡县警察只求顺利救人,对抓人之事没有兴趣。当所有人上车之后,十几辆车前后车距很近,一辆接一辆朝山下开去。
这次行动总体来说相当成功,发现并捣毁了制假窝点,收缴了制成的香烟和原料,还在滑梯另一侧抓到了制假者。公安机关以此为突破口,将制假窝点主谋绳之以法。逮捕制假窝点主谋又是一场斗智斗勇的过程,在此不再赘述。
警察队伍*讲究纪律。年轻警察陈杰违反命令开枪,不管是否起到作用,此行为也**不容许。年轻民警因为擅自开枪面临追责,愤而脱下警服。后来,他成为侯沧海重要的伙伴。此是后话,也不赘述。
回到南州城里,侯沧海拿到两万元调查费,暂时可以支撑一段时间。他觉得参加这次打假很值得,短短两天时间狂赚两万元。
汪海更是觉得成立商务咨询公司这个决定英明。宝烟厂支付的前期调查费用是五十万元,扣除线人费用、侯沧海和梁毅然的费用,以及零散开支,这一笔生意他净赚四十万元。
宝烟厂也觉得这是一笔划算生意,这个制假窝点产量大,严重冲击山南市场。经此一役,至少在山南省内暂时不会有大规模假烟。
侯沧海回到南州城,立刻给家里汇去一万元,用于母亲治病,留下一万元作为日常开支。
他刚从邮局出来,二七医药山南公司总经理大伟哥的电话打了过来。以前大伟哥在电话里总喜欢开玩笑,今天非常严肃,没有废话,道:“你回办公室,立刻。”
侯沧海脑筋急转,思考大伟哥找自己做什么,不管部这一段时间运转良好,没有什么值得指责的,**的破绽在于吴建军的保健品生意。
果然,大伟哥见面就直截了当地问:“你知道吴建军的事情吗?”大伟哥平时总是称呼吴建军为贱货,今天一本正经地称呼其真名,肯定是吴建军做保健品的事情败露。侯沧海摇头道:“吴建军不是我们部门的,不了解。”
“你、杨兵和吴建军都是**业务员,我平时很信任你们,但是有人辜负了我的信任。”大伟哥怒火冲天地将一封信扔到桌上,道,“有人给总公司写检举信,说吴建军背着公司做私活,推销保健品。在哪几个医院做,用什么方式做,信里写得清清楚楚,我按照检举信的内容去了几家医院小卖部,果然有吴建军的保健品。按照二七公司规矩,凡是发现做私活的一律开除。”
侯沧海脑子里浮现“夜路走多了要撞鬼”这句话,这句话弯弯曲曲飘在空中,做着鬼脸,发出嘲讽似的哼哼声。他用手拍了拍脑袋,将这句话拍碎,思路又清晰起来:这事明明与自己无关,大伟哥逮着这事来考验自己,肯定说明他并不想开除吴建军,否则直接将这封信拍到吴建军桌子上就行了。
想明白这一点,侯沧海以静制动,用无辜的眼神望着大伟哥。
“侯沧海,你说怎么办?”大伟哥气势汹汹地道。
“他不是不管部的员工。”
“从现在起,他就是不管部的人了。你要拿出个管理章程,杜绝再次发生这种事情。”
听到这句话,侯沧海明白大伟哥确实不想开除贱货,道:“很简单,出一道选择题,让吴建军选择保健品或者二七公司,只能二选一。”
大伟哥用手拍了拍肚子,哼了一声,道:“你说得轻巧,总公司如何应对?”
侯沧海眨了眨眼睛,道:“大伟哥能力超群,肯定早就搞定了总公司。”
大伟哥拿着这封信在桌子上用力拍了几下,道:“侯子真比猴子还精。侥幸啊,这封信被我在总公司的好友收到,否则我要跟着吃挂落。贱货是做业务员的好手,我还真是舍不得开他。这人*大的优点是路子野,*大的缺点是路子太野。你们是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朋友,以后我将贱货交给你管。给你一个要求,业务不能下降,不能再捅乱子。”
侯沧海出门时,大伟哥道:“殷素已经被我开了,朱颖也一起调到不管部。我把*漂亮的女员工交给你,业务上不来,唯你是问。”
谈到业务,侯沧海又回到办公室,道:“大伟哥,我拿下山南二院,奖金能否兑现?”
大伟哥很神秘地笑了笑,道:“我听说了一些事,你不要惊讶,我在二七公司这么久,也不是吃干饭的,在医院有眼线。如果这次你真能拿下山南二院,十万元奖金,我单独给你申请。”
侯沧海道:“上一次不是说十五万元吗?我记得很清楚。”
“以前肯定没有问题,现在有点儿变数。二七总部高层不断小地震,我尽量争取十五万元,如果拿不到十五万元,十万元还是没有大问题的。”大伟哥说这话时,神情中有些疲惫。在他一直以来的理解中,企业一切以业绩为导向。这些年,他凭着业绩在二七公司中层干部里享有相当大的话语权。*近高层的一系列调整,并不以业绩为**评判标准,让他对公司前景产生了少有的焦虑。
“高层变动?这是企业,又不是机关。人变了,以前政策不算数?”侯沧海作为曾经的政府工作人员,对“高层变动”有切肤之痛。
大伟哥自嘲地道:“在山南省里,企业和机关没有区别。”
离开大伟哥办公室时,侯沧海情绪不佳。回到寝室,他打起精神,把垂头丧气的吴建军叫到房间聊了一个多小时。得到吴建军的承诺以后,他叫上不管部所有的人,中午集体撮一顿。
不管部五个员工围坐于圆桌,吴建军沉默不语,江莉则和杨兵聊得高兴。
“为了庆祝两个开裆裤朋友成为战友,我们斗地主。”朱颖为了让气氛活跃一些,发出倡议。
吴建军假装高兴,龇牙警告不能和侯沧海斗地主,否则就是送钱。朱颖不信邪,拉着江莉一起与侯沧海斗地主,准备使用“美人计”让不管部大主管出血。
战斗开始后,杨兵站在江莉身边,吴建军在朱颖身后指挥。
侯沧海独自一人慢条斯理地摸牌,自信得如顾盼自雄的非洲雄狮。
这是饭前娱乐,赌注不大。十几局之后,侯沧海轻轻松松赢了两百多元,朱颖和江莉身后站着狗头军师,仍然不可避免地输钱。
凉菜上桌,朱颖将牌扔在桌上,道:“以后真不能跟侯子打牌了,每一张牌被算得清清楚楚,没有意思。”
“这是我们的共识,只有你们两个小姑娘是傻瓜,挑战侯子的智商和记忆力。”杨兵说话之时,轻轻拍了拍江莉的肩膀。
热菜上桌,侯沧海端起酒杯,说了一些鼓劲的话,把气氛弄得不错。
吴建军放弃了保健品,损失了一笔可预期收入,调入不管部实质上还丢了老业务的提成。这两笔钱加在一起,不是小数。酒劲上来以后,他愤愤不平地道:“辛苦搞了两年,一夜回到解放前。侯子,干脆我们甩掉二七公司,五个人成立一个新公司,单干。”
在当前形势和今天这个场合下,不管吴建军内心是什么想法,都不宜说出来。现在这种煽风点火的说法实质上是在拆侯沧海的台。
侯沧海瞪了吴建军一眼。
吴建军看到侯沧海的眼神,想起其“要么现在辞职,要么好好干活”的要求,闭上了嘴巴。
不管部五人正在吃饭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任巧穿着职业套裙,背着小包,神采奕奕地出现在大家面前。
“我真不是销售,是分享。比如医药代表,他们一般情况下不会使用自己的产品,这叫销售。我们做清涟产品的,对自己的产品有信心,每个人都要消费本公司的产品,是*忠诚的客户,这是分享,不是销售。”任巧来到了现场后,与大家闲聊几句,又开始宣传产品。
由于任巧长得漂亮,在场的三个男人对她的销售行为还能容忍,当成学习另一个流派的销售手法。
朱颖则表现出明显的厌烦,道:“大家都是做这一行的,拜托,好好吃饭,不要在我们面前提清涟产品。”
任巧经常参加公司培训,受过被拒绝的针对性训练,被当面打脸后,仍然笑容满面。她暂时没有说起清涟产品,陪大家聊闲话。听到杨兵谈起临床费、二五扣时,她又道:“清涟产品的薪酬体系是全世界*棒的,我给你们分享。”
朱颖立刻打断她的话,道:“我们不想听清涟产品,这个产品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任巧解释道:“我只是想分享一点关于薪酬的经验,没有其他意思。”
杨兵和任巧单独有过多次接触,算是朋友了。他没有料到朱颖会如此看不起销售清涟产品的任巧,不禁对逆来顺受的任巧产生了同情心,劝道:“大家都是搞销售的,互相体谅一点。我们在医院被医生训斥的时候,心情也不好受,将心比心吧。”
吴建军盯着任巧特别长的眼睫毛,道:“举杯,喝酒。”
朱颖更加不高兴了,而且把不高兴表现在脸上,道:“今天是侯子请客,是不管部聚会,不是搞销售的场所。”
任巧再次申明:“我真不是销售,是分享。”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侯沧海作为不管部的领头者,能够容忍手下不同的性格,与此同时也在观察手下的心性。他没有出声,继续旁观。
杨兵听到任巧再一次申明时,道:“好好好,我承认你是分享,不是销售。任巧别急,我是真承认,不是讽刺。”
面对杨兵包容式的误解,任巧涨红了脸,道:“兵哥,我真是分享。”
杨兵道:“我说过,承认你是分享。”
“兵哥,你还是有误解。”任巧肤白,脸红后衬得皮肤更白,与身材高挑的朱颖相比,显得小巧玲珑。
杨兵被任巧倔强而不合时宜的态度逗笑了,道:“我真没有误解,你确实是分享。我们不能把药当饭吃,你能天天吃营养素?”
众人笑了起来。
“你们别笑,我就是分享。”任巧迎着笑声站了起来,委屈的泪水终于流了出来。
任巧这一段时间销售挺不顺利,今天到一个朋友的朋友介绍的朋友家里分享清涟产品。这人才从国外回来,在国外接触过清涟产品,承认这是**的营养素,但是听到价格后就当场翻脸,原因很简单,国外清涟产品的价格至少比国内清涟产品的价格少三分之一。她如赶骗子一样将任巧赶出家门,还站在家门口道:“国外工资比国内高得多,国外价格还便宜这么多。你们这一群专门骗同胞钱的骗子,滚出我家。”
灰溜溜地离开后,任巧反复告诉自己:“是她与健康无缘,与幸福无缘,而非自己受到了伤害。”
精神胜利法起到了一定作用,让她暂时忘记受到的屈辱,又不屈不挠给另一个潜在客户杨兵打去电话。她虽然用精神胜利法表面上战胜了那个伤害自己的人,实则还是在内心留下了伤口。当与一群医药代表分辩自己是“分享”不是“推销”时,情绪终于失控。
不管部五个人都曾经受过推销对象的伤害,也都有压抑不住愤怒的时候。江莉经历复杂,对此更有切肤之痛,听完任巧的诉说后,递了一张纸巾过去,安慰道:“没事,要哭就哭吧。”
任巧抽泣道:“我就是与她分享产品感受。她凭什么骂我是骗子,还让我滚?定价权在公司,又不是由我来定价,我怎么知道国内的价格比国外还要高?”
听罢任巧哭诉,几个医药代表生出同仇敌忾之心,一起批判那个从国外回来的傻瓜。
国内价格高于国外价格,这让侯沧海也怀疑起清涟产品。他没有挑明这个观点,对任巧道:“你既然觉得这个工作不爽,那就换一个吧。”
“我不想随便换工作,清涟产品是好产品,我只是没有做好。”
在清涟产品宣传体系中,一直强调自加压力,强调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具体行动是购买产品,让自己赶紧行动起来。任巧相信了“自加压力”的说法,购买了超过四万元的清涟产品放在家里,今天上午上级老师又打电话让其购买产品,想起堆在屋里的产品以及日渐枯竭的钱包,她咬牙坚持,压力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