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色的被子隆起一团,喻橙缩在被子里睡得正香,她的唇角挂着浅浅的笑,梦中她与男神在约会。
床边的飘窗挂着浅米色的窗帘,冬日的阳光从缝隙中射进来。少女风格的卧室里,*醒目的要属那一整面墙的海报,墙上贴的全是娱乐圈里的当红男星,个个儿清隽俊朗、帅气逼人。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喻橙的美梦。
两条细细的弯眉皱成毛毛虫,她不满地咕哝:“干吗呀,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她在梦里与男神刚牵上手啊!
外面的人听到房间里传出动静,推门进来。
“小鱼,快起来!”
喻橙听到爸爸的声音,一把扯高被子蒙住脑袋,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爸爸,你*好有要紧的事。”
她昨天刚考完期末考试,之前忙着复习,挑灯夜战了一个星期,考完试一
刻也不停歇地从上海飞到北京,脑袋昏昏沉沉的,她恨不得睡二十几个小时。这个时候爸爸来打扰她,她没有砸过去一个枕头,都是看在亲爸爸的分儿上。
喻宗文笑眯眯地说:“相亲的事儿,你没忘吧?”
“什……什么?”喻橙眯成一条缝的惺忪睡眼瞬间瞪大,睡意消散了大半。
爸爸一脸“你果然忘了”的表情,抬高手里的乳白色纸袋:“里面是蒋女士给你准备的‘战袍’,好好打扮,听说那个男孩子很不错。”
喻橙从被子里扑腾出来,摸了摸额头:“等一会儿,你先等一会儿,等我脑子重启一下。”
喻宗文:“……”
半晌,喻橙终于想起了这件事儿。一个星期以前,某个万籁俱寂的晚上,她正在学校的图书馆复习功课,手机忽然振动起来,她慌忙捂着去了走廊。
爸爸在电话里说姑妈给她介绍了一个相亲对象,对方与他们家门当户对,那个男生长相帅气、性格温和、工作稳定……总之,他罗列了一大堆好处,让她答应去相亲。她当时被复习弄得精神恍惚,随口就答应了。
喻橙猛地拍一下额头,这叫什么事啊!
“你想起来了?那个男孩子今天有空,你姑妈已经把你的微信给他了,他稍后会加你为好友,约你出去见一面。”喻宗文说。
喻橙的头皮发麻,她的身子往后一倒,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我能不去吗?”
“不能。你已经答应了你姑妈,怎么能出尔反尔?”
“我就是想不明白。”喻橙翻身坐起,盘着腿,眉心蹙成难看的“川”字,“姑妈为什么热衷于给我介绍相亲对象?表姐也没男朋友啊,既然那个男孩子那么**,她怎么不留给表姐?”
她狠心地拉出表姐挡枪。
喻橙的表姐比她大五岁,今年二十七岁了,是长辈口中的“大龄剩女”,逢年过节,表姐都要被自己的妈妈催着去相亲,害得表姐过年都不敢回家。
喻宗文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金灿灿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照亮了昏暗的房间,窗台上的几盆多肉植物胖嘟嘟的,生机勃勃。
喻橙眯了眯眼睛,抬手遮挡在额前,望着窗台上的多肉撇了一下嘴角,心想自己还不如一盆多肉,至少多肉不用去相亲。
喻宗文:“那个男孩子比你姐姐小三岁,年龄跟你姐姐不搭。”
“怎么不搭了?”喻橙大声反驳,“现在就流行姐弟恋!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女大三抱金砖。”
她说的都是什么呀,喻宗文没好气地在她的脑袋上敲了一下:“别忘了是你先答应你姑妈的。”
爸爸的态度这么强硬,看来事情是没有办法转圜了。
喻橙仗着他老人家的疼爱,垂死挣扎,一把抱住爸爸的大腿:“爸爸,我亲爱的老爸,我是你上辈子的小情人啊,你就这么对待你的小情人?”
“这话让你母亲大人听到了,她要削我。”
喻橙的母亲大人去三亚参加老同学女儿的婚礼,顺便在那边多待一段时间,就当旅游。
喻橙的妈妈看见好友的女儿结婚,就想到自己的女儿二十多岁了,连个男朋友也没有,于是她打定主意让喻橙去相亲。姑妈那边刚好有合适人选,两人一拍即合。
到底是掌上明珠,喻宗文心里也舍不得。他思考片刻,给喻橙出主意:“要不你就去见一面,看不上对方就直接回绝你姑妈。相亲是你情我愿的事,你要真不喜欢,爸爸坚决站在你这边。”
“好吧。”喻橙只好妥协。
相亲一旦被提上日程,这次不成,后续的替补人员肯定还会有。喻宗文想到自己公司里还有几个相貌出挑、品行端正的男孩子,问道:“小鱼啊,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爸爸帮你留意。”
他虽然舍不得女儿,但女儿迟早要出嫁,还不如他提前帮她把好关。
喻橙正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世界里,不料爸爸转了话题。
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她站在床上,指着整面墙壁的男星海报,颇有指点江山的气势:“这些类型我都喜欢。”
爸爸看了一眼那些当红小生的白净面庞,脸色渐渐地沉了下去。这丫头的梦还没醒呢。
他的目光一转,看到墙上的钟表,脸色大变:“爸爸上班要迟到了!你乖乖地去相亲,爸爸晚上再回来安慰你!”
“拜拜。”喻橙抬起手臂,像一只招财猫,了无生机地摆了摆手。
喻橙送走了爸爸,颓废地缩进被子里,闭上眼睛继续补觉。睡着之前,
她还在祈祷,希望那个相亲对象跟她一样不愿意加入相亲联盟。自由恋爱、美丽邂逅多愉快,为什么要相亲?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喻橙一觉醒来,揉了揉越发昏沉的脑袋,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十点零三分。
微信里空空如也,对方还没有联系她,非常好,继续保持!
喻橙下了床,把装衣服的纸袋随意地丢在一边,趿拉着拖鞋慢吞吞地去卫生间洗漱。她不想做早餐,从冰箱里拿出水果,削皮切块,拎出一罐酸奶,随便拌了个沙拉,坐在桌边一边吃一边玩手机。
蓦然响起叮咚一声,是微信提示音。
她拿起来一看,有陌生人请求添加她为好友,标签备注:我是秦之恒。
秦之恒?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她的相亲对象就叫秦之恒。
喻橙闭了闭眼,心想该来的躲不掉,便视死如归一般地点了“同意”。对方立刻发来消息:“你好。”
本着礼貌做人的原则,喻橙回复了一模一样的两个字—你好。
她发完信息就抱住脑袋,把脸埋在臂弯下,要命啊!两个陌生人以相亲男女的身份交流,太尴尬了,尴尬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因为彼此还不熟悉,对方没有再聊别的,而是直接发给她一个地址,是他们中午约见的餐厅。
喻橙趴在桌上轻舒一口气。看来对方也不热衷于相亲这个活动,说不定他们见面后看对方不顺眼,友好地握手,然后各走各的路。
喻橙在心里畅想着,嘴角扬起一抹微笑。
他们约定的时间是十一点,她回房拿出母亲大人准备的“战袍”—一条脏橘色格子布长袖裙,搭配白色呢子大衣。
喻橙换好衣服站在镜子前照了照,里面的女孩长发披肩,脸蛋姣好,身材纤瘦苗条。橘色的荷叶边裙摆从大衣下摆探出来,平添了几分俏皮。
她收拾好自己,出门拦了一辆出租车,将餐厅的地址报给司机。
喻橙闲着无聊,点开微信,向室友微信群里的一帮好姐妹汇报情况。
喻橙:“你们知道吗?我今天要去相亲了!”
齐小果:“大鱼,你背叛了我们!”
吕嘉昕:“就是就是,说好了三十岁之前不结婚呢,叛徒!”
邢露:“女人啊,你的名字叫善变。大鱼啊,你的名字叫变态。”
喻橙:“……”
不知不觉,车子行驶到目的地,喻橙扫码付完车费,站在路边,目光瞥向那家餐厅。
透过剔透的落地玻璃窗,她可以清楚地看到餐厅里的水晶吊灯光华璀璨,白色的餐桌上用白瓷瓶供养着一束玫瑰花。餐厅**还摆着一架三角钢琴,气氛浪漫、梦幻,确实是一个适合约会的地方。
手机忽然响了一声,是秦之恒发来的消息:“我穿白衬衫、深蓝色条纹西装。”
喻橙懂了,他们没有在微信上交换照片,见面全凭暗号认人。
她一抬眸,便看见餐厅里刚进去一个男人,男人穿着白衬衫、深蓝色条纹西装。
喻橙对上了暗号,应该就是他了!
恰在这时,那个男人转过身来,喻橙看清了他的脸。男人的皮肤白皙干净,眉目如画,暖色调的灯光给他镀上了一层朦胧的滤镜,让人觉得有些不真实。
一时间,喻橙以为海报上的大明星出现在眼前。现在的相亲对象颜值、气质这么高吗?早说啊,早说,她就不抗拒相亲了。
喻橙跟着餐厅门口的旋转玻璃门转了小半圈,走到男人的面前,小声地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喻橙,比喻的喻,橙子的橙。”
男人微微一愣,眉梢染上了一丝意外。
这是一家新开张的西餐厅,口碑颇好,每天都是座无虚席。刚好有一桌顾客结账离开,喻橙怕等不到位置,一把攥住男人的衣袖,袖扣冰凉,透过指尖直击心底。她的脸颊泛红,她慌乱地松开手:“我们过去坐吧。”
有顾客入座,服务员立刻收拾桌子,并为他们奉上两本菜单。
男人云里雾里一般,用漆黑的眼眸凝视着对面的女孩。
喻橙被盯得不好意思,心想幸亏出门前画了个全妆,不然得后悔死了。
她将面前的菜单立起来,装模作样地看着,像被食物引诱出洞的仓鼠,脑袋一点点上移,露出漂亮的眼睛,她近距离地打量这个男人,只见他的睫毛浓密卷翘,左边的下眼睑竟然有一颗浅浅的泪痣,点缀了那双眼。
喻橙不敢再偷窥对面的男人,怕被发现了徒增尴尬,于是低下头,悄悄拿出手机,给智囊团的姐妹们分享。
“相亲时发现对方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帅哥,请问我该怎么做?在线等!
挺急的!”
邢露:“少说废话,睡了他!”
齐小果:“大鱼,扒掉你的羊皮,露出你的本来面目!”
吕嘉昕:“还用说?拿出你在网上花痴男神的本领啊,不要!”
喻橙看着这些让人羞耻的字眼,脸更红了,她给姐妹们甩出一个“我常因为不够变态,而感到和你们格格不入”的表情包。
喻橙刚准备退出微信,手机紧接着又响了一声,她以为是室友群里发来的消息,却在瞥见秦之恒三个字时顿住了。
嗯?他不就坐在自己的对面吗?喻橙迫不及待地点开聊天对话框。
秦之恒:“抱歉,我这边突然有点急事,中午可能没办法赴约,你……出发了吗?”
喻橙愕然地睁大眼睛,目瞪口呆地望着对面的男人,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你不是秦之恒?”
她认错人了?
男人勾起唇角淡然一笑,伸出手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周暮昀,**的周,暮色的暮,日匀昀。”
拂过耳畔的声音,浸着一股特别的清冽温润,**辨识度,如一片羽毛,撩过耳郭,痒痒的,又如穿过山林的清风,徐徐缓缓。
喻橙呆住了,手机啪地掉在地上。
男人的手还保持着悬在半空的姿势,她垂眉敛目,注视着面前的这只手,指节修长骨感、白皙如玉,连骨节微微凸起的地方都那样好看,像雕刻师用刀具一点一点精心削刻而成。
手悬在半空的时间久了,男人的手臂微微发酸,女孩却并没有与它相握的打算。周暮昀收回了手,轻咳一声,借此掩饰尴尬。
喻橙如梦初醒。
等等,她刚才做了什么?帅气小哥哥的手一直摆在那里,她失去了跟他握手的机会。不仅如此,她还显得很没礼貌。
喻橙,你出门没带脑子吗?
喻橙正在懊恼之中,对方垂下头,瞥了一眼地上的手机,他提醒她道:“你的手机掉了。”
她恍然惊醒,弯腰钻到桌子底下,她的手指刚够到手机,准备把它捡起
来时,谁知男人比她更快一步将手机捡了起来。
喻橙设置的息屏时间略长,手机屏幕到现在还亮着,停留在微信的界面。周暮昀拿起来时拇指触碰到手机屏幕,点开了微信里“我”那一栏。他随意地瞄了一眼,视线并未停留太久,然后将手机放在桌上,推到喻橙那边。
喻橙端正地坐好,说话的声音比平日里温柔了几个度:“谢谢。”
“不客气。”
他的声音里带了明显的笑意,耳朵能轻易捕捉到。
喻橙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他在笑什么?笑她的笨拙,还是笑她的窘迫,或者,在笑她刚刚的行为。
她终于想起自己做了什么糊涂事。因为对面这位周先生跟她素未谋面的相亲对象描述的穿着一致,导致她认错人,莽撞地拉他到这里坐下。
她恨不得敲敲自己的脑袋,为什么不事先问清楚他到底是不是秦之恒。然而,世上没有后悔药,事情已然到这一步,接下来的问题是她该怎么挽救。喻橙在拿起手机潇洒走人和主动诚恳地跟人道歉之间纠结了数秒,*终选择了后者。
“实在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她耷拉着脑袋,不敢再多看对面的男人一眼,摆出了虚心认错、接受对方一切责怪的姿态。
良久,对方沉默不语,一句责怪的话都没说,她的心里渐渐没底了。
喻橙抬起头,对上周暮昀看过来的视线,像是偷看被抓包了,她慌忙地别开眼,装作看向窗外。
“没事。”周暮昀轻飘飘地说了两个字,语气淡然随意,好似真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窗外车水马龙,不时地响起汽车鸣笛声,将这座城市装点得繁华热闹。
喻橙仍然忐忑不安,用余光扫了一眼这位周先生,这类社会精英打扮的男人,在上班时间到餐厅来,应该不单单吃饭吧,她会不会打扰他办正事了?
相比她的局促,周暮昀从始至终都淡定从容,甚至对这种奇妙的邂逅有一种新奇感。
喻橙咬了咬下唇,说:“再次跟你说一声对不起,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
“走”字还未说出口,等候多时的服务员便过来了,微微弯腰问:“打扰一下,请问两位现在需要点餐吗?”
“喻小姐有要紧的事吗?”周暮昀抬眼看着她,似乎已经忘了她刚才的话,他笑着说,“没有的话,不介意一起吃个午餐吧?我被人放鸽子了。”
喻橙莞尔一笑,好巧,她也被人放鸽子了。
她平时在朋友面前很活泼,一旦有不熟悉的异性在场,她就一秒变。所以朋友时常感叹:喻同学单身至今不是没道理的。
但是喻同学今天不了,她答应了跟认识不到十分钟、交流不超过十句话的男人共进午餐。她想,自己大概是为色所迷。
对面的女孩在发呆,周暮昀已经点好了餐,轻轻一笑:“喻小姐,该你点餐了。想吃什么随便点,不用客气,我请客,就当是答谢你留下陪我吃午餐。”
他实在是太客气了。明明是她占便宜,不仅有免费的午餐可以享用,还能看帅哥。可他的话愣是将两人的位置对调了,好像她留下来吃饭,于他而言是一件非常荣幸的事。
喻橙不好意思仔细看菜单:“跟你的一样就好。”
周暮昀点头,将菜单递给在一旁等待的服务员。
“喻橙。”他唤她的名字,眼眸直视着她,嘴角溢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忘了问你,你跟人有约吗?”
他才想起来,刚才她将他错认成他人,显然她是前来赴约。那么,他邀请吃饭的话是不是有点唐突。
喻橙说:“我是跟人��约,不过他不来了。”
周暮昀扬眉:“真巧。”
凝滞的气氛撕开一道裂缝,仿佛有暖暖的风拂过,喻橙终于不像之前那么拘谨,沉默片刻,从容地问:“放你鸽子的是女生?”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喻橙,你有毛病吧,人家约的是男生还是女生跟你有什么关系?不会说话还不如不说!她在心里把自己狠狠地吐槽了一番。
周暮昀:“不是女人,是一位客户,约好了时间,对方临时有事不能前来。”
他呷了一口水,十指交叉搭在桌边,姿态慵懒随意,卸去了几分凌厉感。他的目光始终不离对面的女孩,似乎有那么一点引诱对方主动挑起话题
的意味。
成熟的男人与人交流自然是游刃有余,节奏牢牢地掌控在他的手里。
目的确实达到了,不一会儿,喻橙又问:“你是做什么的呀?”话音落地,她又后悔了。问东问西,她跟调查户口似的,对方会不会以为她是故意的,想要借此引起他的注意?对方会不会以为她想更进一步地了解他,对他图谋不轨?
苍天哪,她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找话题暖场,谁知弄成了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