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阴影面的概念 在进入本书正文前,请务必牢记心理学对于阴影面(shadow) 的定义各异,也并非我们一般想象的那么简单。在荣格心理学中, 我们通常将阴影面定义为无意识人格中特定内涵物的拟人化,它 可被纳入自我情结(ego complex)中,却因着许多原因而没有被 纳入。因此我们可以说,阴影面是自我情结中黑暗的、被抹除及 被压抑的面向,但是这样的定义只能说是部分正确的。荣格相当 不喜欢他的学生极度欠缺想象力、紧抓他的概念不放并从中创造 一套思想体系,同时在尚未全盘了解他所说的内容之下就引述他 的话语。曾经在一次研讨会中,���一股脑儿抛出:“这全是废话连 篇!阴影面单单就是无意识全体。”他指出,对于这些内涵物是 如何被发现的,以及它们又是如何被个体所经验的,我们都忘 得一干二净了;此外,他也要我们时时关注被分析者当下所处的情境。 假设对心理学一无所知的人进入了分析时段,而你试图对他 们解释在心智背后有个人们未觉察的特定历程,对他们来说,这 就是阴影面。因此在朝向无意识工作的**阶段,阴影面就仅 仅只是我内在那无法直接认知的整体内涵中一个“虚构的”名 称。只有当我们开始挖掘人格的阴影域并研究其不同面向时,才 会在一段时间后,在梦境中出现无意识的拟人化意象;通常出现 的会是与做梦者同性别的意象。接着,此人会发现在这个未知的 区块中还有另一团的反应被称为阿尼玛(anima,或是阿尼姆斯 animus),它代表着感受、心绪及意念等,而我们也会谈论到自性(Self)的概念。基于实务上的考虑,荣格认为我们并不需要超出 这三个步骤。 阴影面的个人与集体面向 当我们谈及阴影面时,心中要牢记其个别情境,包括我们所 谈论的个体当时所处的个别意识及内在觉知的阶段。因此在初始 阶段,我们可以说阴影面就是你内在的一切未知。一般而言,当 我们进一步研究会发现它包括部分的个人及部分的集体元素。实 务上,当我们**次与之相遇,阴影面就只是那些我们分不清何 为个人、何为集体的混杂面向。 举个实务的例子,假设某人的父母身上带有截然不同的特质, 他也因此从父母双方都遗传了特定的特质,可说是化学分子结合 不佳。举例言之,我曾经有个分析个案,她遗传了父亲暴躁、蛮 不讲理的脾气,以及她母亲过于敏感的防卫反应,她如何能同时 成为两者?如果有人惹恼了她,她心中就被这两个对立的反应所 占满。孩童的内在可以同时有着双边无法协调一致的对立存在, 但在发展的过程中,通常会在对立双边中做出选择,因此其中的 一边得到较优势或劣势的发展,接着再加入的是教育的历程以及 后来的习惯养成,因而总是会对二择一的特质给予优先对待,成 为“习性”,而另一个特质虽然仍存在却被置之不理。这些被压 抑的特质,不受承认也不被接纳,因为它们与那些被选上的特质 是不兼容的,阴影面也就在这个过程中逐步建立了。通过某些程 度的自觉以及通过梦境的帮助,人们对这些元素的辨识是相对较 容易的,这也就是我们所谓的“让阴影面意识化”,通常达成意 识化后分析也就随之结束了。但这并没有带来实际的成果,因为 在那之后所要面对的是更困难的问题,大部分人都对此感到困扰: 他们知道自己的阴影面,但却无法表达,也无法将之整合到他们 的生命中。想当然地,生活周边的人们会不喜欢看见个体的改变, 因为改变意味着周边的人们也需要随之重新适应。当一直以来都 温驯如绵羊般的家人突然变得好斗且拒绝别人的要求时,其他家 人简直就愤怒难耐,引发许多批判声浪,而当这个受关注的个体 本身也不满意改变的情况时,阴影面的整合就可能会出差错,导 致整个问题陷入僵局。 要能接受个人内在压抑多年且不喜欢的特质,是需要极大勇 气的。但是如果个人不接受某特质,它就会在背后作祟。能看见 且承认阴影面的存在,是问题的一部分,说出“有些事情正发生 在我身上”或“某事某物露馅了”,只是其中的一回事;但是,当 个体决定有意识地表述他的阴影面时,才开启了关键的伦理议题。 如果不想要造成纷扰,就需要有相当程度的观照与反思,接下来 我将以一个案例来说明。 情感型的人评论朋友时,倾向于带点残酷且小心眼。一方面 他们对他人的感觉相当敏锐;但在人后,他们对他人则有着*负 面的想法及评断。某天我和一个情感型的人同在一家旅舍,我本 身是个思考型的人,当我们初次相会时,我正为某事而心急,匆 匆地向她打个照面就走过,而她当时就因此深信我讨厌她,认为 我对她生气不满,所以才压根儿不想花时间在她身上,还觉得我 是冷淡、欠缺关怀之心的人。情感型的人突然就转入负面的思维 中,并萌生了好些负面的想法以解释我为什么匆匆走过。 在*初的阶段,阴影面是无意识的全部,是倾巢而出的情绪、评断等。你可能会说我的朋友正忙着应付负面的阿尼姆斯 思维,但事实上这同时是负面想法的爆冲(此处所指的是劣势功 能)、野蛮的情绪(即阴影面),也是特定的破坏性评判态度(在 这个例子中是阿尼姆斯)。如果你研究这类负面爆冲,就能够区 辨以下两者的分别:我们所谓的阴影面,以及在女人身上我们称 作阿尼姆斯的评判机制。在一段时间之后,人们得以发现自我内 在的这些负向特质,同时也能在看见之余加以表述,这里意指着 要放弃某些特定的理想及标准,同时在未对周遭造成毁坏的情况 下,承担许多的思量及想法。因为我们也能在梦境中发现一些非 关个人的事物,因此我们可以说阴影面同时包含着部分的个人元 素,以及部分非个人的集体元素。 所有的文明,特别是基督教文明,也都有其自身的阴影面。 这是个老掉牙的论述,但是如果你研究其他的文明,你将会看见 其中较我们所处的文明更**之处。举例而言,印度在一般灵性 及哲学的态度上就比我们先进得多,但是从我们的角度来看,他 们的社会行为则是让人瞠目结舌的。如果你曾在孟加拉国地区街 道上行走,你会发现许多人显然就快饿死了,这些人处在生命极 度危险的状态,但是却没有人把这放在心上,因为这是他们自身 的“业”,而人们也只需观照自己及自我的救赎,去照顾别人不 过就代表着对世间因缘的干涉。对我们这些欧洲人而言,这样的 社会态度毁坏了整个**,看见人们受饥饿却置之不顾是令人深 恶痛绝的。我们会说这样的状况是印度文明的阴影面,他们的外 倾面向是不及格的,而他们的内倾面向则高于水平。有可能是光 明的那一面向对于黑暗的面向毫无察觉,但若从其他文明的角度来看则是再明显不过的。 如果某人独自生活,从务实面来说,他不可能看见自己的阴影面,因为没有人从外面的角度来回馈他的行为表现。我们需要 有个旁观者。如果我们能考虑旁观者的反应,我们就能谈论不同 文明的阴影面。举例来说,多数东方人认为我们西方人集体意识 的态度对于某些形而上学事实是完全没有觉察的,他们觉得我们 就是单纯地陷在假象中。在他们看来,我们就是这样的景况,但 是我们自己却看不见。我们必然带着尚未实践的阴影面,并且仍 然对之毫无意识,因为人们的相互盲从,也让集体阴影面更显糟 糕;唯有在战争中,或是在针对其他**的仇恨中,集体阴影面 才得以展现。 因此,你可以说欧洲人有着某些不好或是矛盾的特质,这些 特质被个体所压抑,而个体也带着所属群体中不好或劣势的特质, 并且通常对这些特质没有觉察。集体阴影面还会以另一种形式出 现:我们内在的某些特质在小团体中或是当我们独处时会消失, 但一旦置身在较大的团体中就会遽增。这样的补偿现象,特别能 在孤僻的内倾型人士身上看见,他们强烈渴望在人群中成为才气 洋溢的大咖;外倾型的人则正好相反。独处时,内倾型的人会说 他一点也不具企图心而且也不在乎,他不会作出任何野心作为, 他会真正地做自己,同时也安于他的内倾性。但是一旦把他放在 一群野心勃勃的外倾型人群中,他马上就被感染了。这就好比女 人冲入店里抢便宜,还有另一群女人也跟在后面涌进去,但她们 回到家之后却会问:“我究竟是为了什么买这个东西?” 如果某人只有在群体中才会陷于野心,你可以说这是集体阴影面。有时候你安处于内在自我,但可能会在进入团体之后,恶 魔如同脱缰一般,搅乱一池春水,正如同有些德国人出席纳粹聚 会时所发生的状况一样。在他们参加聚会当时,某些事情被转动 了,而他们变得如同人们所说的:“仿佛被恶魔附身。”他们暂时 陷入集体阴影面而非个人的阴影面。 集体阴影面仍然通过对恶魔及邪魔的信念而在宗教系统中得 到体现。中世纪时代的人们如果从这样的聚会中返回,就会说他 们当时被恶魔缠上,而现在又重获自由了。另一方面,我们也可 以说,一旦我们被这样的集体恶魔缠上,就表示我们身上原本就 带有些许恶魔的成分,不然他们是没有办法缠上我们的,因为我 们的心灵不会对感染敞开大门。当某些个人的阴影面没能得到充 分的整合,集体阴影面就能从门缝溜入。因此,我们必须对这两 个面向的存在都有所觉察,因为这是攸关伦理的实务问题,否则 我们就会在人们身上施加过多的罪恶。 假设有个被分析者在团体中表现得蛮横无理,如果我们试图 让他看见这一切都是他的错,他会被击倒;但客观上来说,这并 不正确,因为有一部分是属于集体阴影面。如果只怪罪于个人, 罪恶感会过于强烈;一个人到底能忍受多少的阴影面,似乎有个 隐微的内在常模在其中。无视于阴影面是不健康的,但是承担过 多的阴影面也是同样不健康的。个体如果承担过多的阴影面,心 理将无法有效运作。只要个体是居心不良的,就应该承担多些阴 影面;但*糟糕的一点则是,个体通常看不见自己的良心所在, 当你太靠近去看阴影面时,视线就模糊不清了。 前面提到的内容是为了清楚说明,当我们谈到阴影面时,其中有个体自我的面向,同时也有集体的面向,亦即群体阴影面。 就某种程度来说,后者自然是阴影面的总和,同时这些事物在群 体中并不对内造成影响,但从群体外的角度而言则是明显可见的。 从实务上来看,如果你将三四个拥有共同学术兴趣的典型理智型 的人聚在一起,他们会说这是个充满智性讨论的美好夜晚,不会 认为这样的互动有什么不好。但是如果你在团体中加入一个乡下 小子,他会告诉你这是一个可怕的夜晚。如果大家都有相同的问 题,就会自我感觉良好!大概所有的欧洲人身上都有着我们自身 没发现的许多特质,因此对我们来说这些都很正常。 在此我要提出更正,在前面的论述中提到,只有当一个群体 起而对抗另一个群体时,前者才会觉察到自己的阴影面,但是这 并不全然正确,因为在许多文明中,宗教仪式让群体更容易觉 察自身的阴影面。在我们的基督教文明中,这就相当于黑弥撒 (Black Mass),仪式会咒诅基督其名,并以恶魔之名亲吻动物的 肛门部位等,仪式的**在于施行一切与神圣全然相反的行为。 这些反宗教的庆典活动已然消失、被遗忘,但是这些仪式所企图 达成的是对群体展现其阴影面。在许多原始文明中,会有一群丑 角,他们的工作就是做出一切与团体规范相反的行径。在需要严 肃的场合中他们会大笑,当其他人开心大笑时他们会放声大哭。 举例而言,某些北美的原住民部落,会选出某些人以仪式性的方 式表现出违反团体准则且令人震惊的事物。此举可能是为了模糊 地表达一个讯息:事物的另一面也应该得到公开揭露。这是个阴 影面的宣泄会。如果你想在瑞士看到这类事物的零星面貌,你可 以去一趟巴赛尔狂欢节(Basel Fasnacht,不过如今因为过多的外国人到访,破坏了整个氛围),在那儿你得以看见一群人以真诚 精彩的形式对团体展现阴影面。瑞士的陆军里也有部队小牛的说 法,在部队非意识运作的情况下,此人被选出扮演代罪羔羊的角 色;被选上的人通常有着虚弱无力的自我情结,他被强迫表现出 集体的阴影面。家庭里的异类也有相同的模式,他被迫背负着其 他家人的阴影面。 说明了我们所理解的个体阴影面及集体阴影面的内涵之后,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所谓的阴影面是否呈现,以及如何呈现在神 话学中。童话表现了什么?未表现什么?我们可以在多大程度上 将童话视为心理素材? 童话的起源,以及童话中的原型 在过去,一直到大约十七世纪为止,童话并不是儿童的专属, 而是民间底层成人与成人之间相互传讲的;木匠、乡下人及纺纱 的女人会在工作之余以童话自娱,当时(事实上这现象在现代瑞 士的少数村庄仍然存在着)也会有专业的说书人不断地被要求讲 述好些故事。这些人有时候是带点鲁钝的,有些失常、带点神经 质,但是也有另一些是相当健康且正常的人,总之形形色色都有。 如果你问他们为什么要做这件事,有些人会回答说他们天生就会 说书,有些人则说他们是跟厨子学来的,或者说是师徒代代相传 而来的。如今我们知道有些童话是以丛集的方式代代相传,就像是旧有的传统一样,一代传一代,成为某种众所皆知的常识。有 关童话起源的理论各异,有些人说童话是宗教神话及教条衰退后 的零星残余物;有的说童话曾经是文学的一部分,经历衰退而成 为童话;也有些理论提出童话原是梦境,后来以故事的方式传讲。 我个人认为,童话的源起可以从以下特定的例子中找到。 那是拿破仑时期的瑞士人家,家族史中记载着有个磨坊主人 出门猎狐狸,而狐狸却开口说人话,要磨坊主人别射杀它,因为 它曾经帮过他的磨坊。磨坊主人回到家后,发现磨坊自动运转, 不久之后磨坊主人就死了。近期,有个民俗学的学生前往这个村 庄询问当地的老人家是否知悉有关磨坊的事情,因此找到了这个 老故事的各式版本。其中一个版本说了相同的故事,但是在狐狸 被射杀之前,狐狸在磨坊主人的双脚划了十字后窜逃,因而造成 了磨坊主人致命的感染及皮肤发炎。如今,在瑞士的那一区,据 信狐狸会导致这样的疾病。有些新的内容被加入了原初版本的故 事中。另一个不同的版本则指称磨坊主人后来去参加一个晚宴, 在会场中打破了酒杯,而他也恍然大悟狐狸是他过世姨妈的巫婆 魂魄(据说巫婆的魂魄会附身在狐狸身上)。因此故事就通过其 他适配的原型素材而扩大,这跟谣言如出一辙。 因此我们得以看见故事是如何开始的:故事中总会有个心灵 学(parapsychology)的经验或梦境的核心架构,如果故事包含生 活周边的母题,就会倾向于通过这些母题将核心元素扩大。如今 我们手边就有个迫害型的故事,说那个巫婆亲戚差一点就被磨坊 主人给射杀了,后来磨坊主人反被巫婆杀害。至此尚未形成童话, 但却是童话的开端,这些版本中磨坊主人的名字始终不变。但假设有个厨房女仆到另一个村庄说起这个故事,那么磨坊主人可能 就会有个不同的名字,或者就仅仅被称作“磨坊主人”;那些对这 个村庄而言不太有吸引��的故事元素会被舍去,而故事中的原型 素材则会在记忆中留下。 只要这个**的人们没有收音机或报纸,故事就成为人们* 大的兴趣所在,我们也得以看见民间传说的起源。我相信这就是 童话形成的方式。然而,我并不反对那些把童话视为衰退文学的 零星残存的理论。举例来说,你可以在现代希腊看见战神赫尔克 里士(Hercules)被稀释淡化后的故事。故事内容被简化成基本 的架构而保留原型元素,而重新出现于童话素材中的正是这些过 去宗教母题的素材。不同的素材汇聚一体,因为故事本身的趣味 盎然而被到处传讲,即便故事的内容可能是难以理解的。如今我 们将童话归为孩童专属,这样的事实显示了一个典型的态度,我 甚至可以将之称作我们所处文明的其中一项定义——说得更明白 一些,就是原型的素材被视为婴儿般幼稚。如果这个童话起源的 理论是正确的,那么相较于神话及文学作品,童话得以更大程度 地镜映出*基本的心理架构。正如荣格所言,当你研究童话,就 是研究人类的解剖学。神话通常更嵌入于文明中,跳脱了巴比 伦-苏美(Babylonian-Sumerian)文明,你就无从想象《吉尔伽 美什史诗》(the Gilgamesh Epic);跳脱了希腊人的场景,你就无 法想象《奥德赛》(the Odyssey)。然而童话却更易于迁徙他地, 因为它是如此根本,而且简化至*基本的架构元素,因此得以吸 引每个人的目光。曾经有个宣教士被派往波利尼西亚群岛传教, 而他之所以能和当地人建立**接触,依靠的就是童话,这是人与人的共通联结。这一点虽是正确的,但仍需持保留态度。 研究童话一段时间之后,我开始相信有典型的欧洲、非洲、亚洲及其他各类型的童话,虽然我可能会因为故事中名字的改变 而上当,但是这些故事彼此之间的密切关系仍然相当明显。童话 受到它**出现的文明所在地影响,但是因为童话的架构较基本, 所以跟神话相比受到较小的影响。 针对动物行为的研究得以发现,动物生活中的某些仪式化行 为包含了基本的架构元素。所有品种的公鸭在交配前都会展现某 种舞蹈,其中包含特定的头部及翅膀律动,以及其他许多小动作, 这些都是向母鸭示爱的仪式行为。动物行为学家思索这是否与基 因相关,而他们也成功地让不同品种的鸭子配种,制造出新品种 的鸭子并观察它们的行为表现。他们发现有时候旧有的原始鸭子 舞仪式被接纳,但它已不属于原先交配的品种,或是发现配对一 方的鸭子舞以简化的方式被复制,抑或是发现结合前述两种可能 性的状况。公鸭交配舞的某些架构元素总是会出现,但是其他元 素则会出现变异。 如果我们将这套观察所得用在人类身上,我们可以说心理行 为中有属于人类共通的特定基本架构,而其他的行为则在某个族 群或种族中得到较佳的发展,但在另一个族群中则较不显著。童 话的架构则大部分是人类共通的,在每一种类型的故事中,你都 可以研究人类行为的基本架构。但对我而言,还有另一个更务实 的原因:借由研究童话及远古神话,不仅仅得以知悉特定的情结 架构,也更加易于辨识出哪些属于个体、哪些不属于个体,同时 也得以看见可能的解决方法。举例来说,如果你研究母亲情结的神话,亦即男孩与母亲之间的情感及本能行为,以及镜映在神话 中母子关系的所有心理结果,你将可以区辨出典型的特色。男孩 倾向于发展出英雄的特质;而不是希腊罗马神话的阿提斯(Attis)、 阿多尼斯(Adonis)或是北欧神话的巴德尔(Baldur)等人物的 特质——这些带有阴性特色的年轻男子都英年早逝,同时也倾向 于拒绝生命,特别是拒绝生命的黑暗面。根据这些神话传说,深 爱母亲的年轻英雄被黑暗、残暴及阴间地府的男性人物所杀,这 意味着那个年轻人处在一个关键的时刻,要不是在心理层面被内 在的野猪杀害,就是因为拒绝接受自己的阴影面,于是从现代的 观点来说,成为一位意外失事的飞行员,或是走进山中坠崖身亡。 如果你手边有个个案,他的梦境内容主要是个人的,同时并 未出现神话元素,但你仍可能会发现神话的特征在其中;在这样 的情况下,这个年轻人可能会梦到如同希腊战神玛尔斯(Mars) 一般的朋友或是梦到一只野猪。这类角色会有专属个人的名字, 但是你仍可看见基本的模式及可能的解决方法或发展。如果你心 中对神话有底,千万不能落入对这个年轻人说教,因为这会变成 强行加诸神话的意念在其上,不过对神话的理解仍会让你对状况 有更佳的了解。自然而然地,在你处理被分析者的黑暗男性阴影 人物时,你仍然会受神话思维的影响。你也许可以分享这个神话 故事,并提到这让你想起阿提斯—— 阿多尼斯(Attis-Adonis)的 神话,并进而带出全盘的解决。如此一来,这个被分析者就能感 受到他的问题不是他所特有的,也不是不能解决的,与之相同的 问题已经以特定的方式得到无数次的解决。这也减低了自负感, 因为被分析者会觉得自己处在一般的情况,不是特定的神经质反应。神话也因此带来了智性讨论所无法达到的神奇影响层次;神 话给了我们似曾相识的感觉,但也总是带些新意及醒悟在其中。 因此,当我们考虑童话中的阴影面时,不应该聚焦在个人的 阴影面,而应该是聚焦在集体及群体的阴影面。我们只能建构关 于阴影面表现的通论观点;然而,对我而言这一点已经**价值。 人们很容易想到“我的自我”,而没能发现自我同时也是我们的 思维方式的一般架构及原型。它之所以是个原型,在于自我的发 展所依据的是普世且先天的机制,同时也带出特定形式的反应及 表征。我们可以这么说,在世界各地多数的文明中,或多或少都 有这种发展自我情结的倾向:我们所知道的“我”是普世且先天 的人类架构。儿童早期的发展有许多能量流向自我情结的建立, 如果周围环境出现扰乱,这个过程就会被打乱,其中的驱力就会 流向极度的自我**。这个天生的倾向就会是情结的层面,非属 个人面向的;但是人类还有另一种天生倾向,强度虽然不及之前 所提的,但这倾向会将人格的一部分从自我分离出来,这些被分 离的部分就衍生了阴影面的原型面向。只有这些普遍的架构会镜 映在童话中,同时会受到童话发源地的文明所影响。 接下来要谈论的**个童话是由格林兄弟(Grimm brothers) 所讲述的德国童话。格林兄弟在德国**先例搜集童话故事,也 唤起了其他**的人们对搜集童话的兴致并起而效尤。故事是这 么说的: 《两个旅行者》(The Two Travelers)1 山谷不相逢,但人和人则时不时狭路相逢,这可以是好事一 件也可能是坏事一桩。一个小裁缝和一个鞋匠在旅途中的交遇就 这么发生了。小裁缝是个个头不高,但长得俊俏、风趣且性格开 朗的家伙,他看见鞋匠从对面走来,因此开玩笑地跟鞋匠打招呼。 但是鞋匠对他的玩笑并不领情,拉长脸、摆了个脸色给小裁缝看, 一脸就像是要对小裁缝拳脚相向。但是这个小个子反倒是哈哈大 笑,还递上一瓶水,对鞋匠说:“我无意伤害你,喝口水,消消 气。”鞋匠猛灌了一大口,然后建议两人同行。“好啊!”小裁缝 说道,“要不咱俩一起前往活儿多的大城镇去。” 小裁缝总是满脸喜气、活泼热情,两个脸蛋红通通的,因此 得到的活儿也多,还不时会得到雇主女儿躲在门后偷偷的一吻; 每当他见到鞋匠时,口袋里总会比鞋匠多些钱。虽然坏脾气的鞋 匠运气很背,小裁缝还是开心地和同伴分享他所拥有的。两人在 路上行走好一阵子后,来到了一座森林,林子内有通往王城的道 路。但是林子里有两条路,其中一条需要七天的路程,另一条则 只需要两天的脚程,但谁也不知道哪一条是近路,两人商量着应 该带上路的干粮。鞋匠打算带足七天的分量,但是小裁缝准备好 要冒险,并且信任上帝的安排。两人步上漫漫长路。才过第三天, 小裁缝已经吃完所带的干粮,但是鞋匠一点也不同情他。直到第 五天,小裁缝饿得发慌、脸色惨白,受不了饥饿而向鞋匠要些干 粮分着吃,鞋匠同意给些面包,但要求挖出小裁缝的一颗眼珠子来做交换。小裁缝对此相当不悦,但是他不想就这么死了,也只 能答应要求,而没心肝的鞋匠还真的挖出了小裁缝的右眼。隔天, 小裁缝又饿肚子了,直到第七天他已经饿到连站都站不稳。鞋匠 看在小裁缝可怜的分上,就再给了些面包,但是他也要求小裁缝 把另一只眼睛作为报酬。 小裁缝为他过去无忧无虑的生活请求上帝的原谅,同时对鞋 匠说,他不应该被如此对待,因为他总是和鞋匠分享他所拥有的 每件事物;而且,一旦失去双眼,他就不可能再做裁缝,只能去 要饭了。他也要求鞋匠在他瞎了眼之后,千万不能把他丢在那儿 孤零零地等死。但是狠心肠的鞋匠心中早没有上帝,他拿起刀挖 出了小裁缝的左眼,然后给了他一块面包,为他削了一根木棍好 让他在后方跟着走出树林。太阳下山时,两人出了树林,林边立 着绞刑架。鞋匠把小裁缝引到绞刑架旁后就抛下他离开。小裁缝 因为疼痛及饥饿而耗尽力气,倒头就睡了一整晚。清晨醒来时,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绞刑架上吊挂着两具可怜的罪犯, 两个头颅上各站着一只乌鸦,两只乌鸦相互交谈,其中一只告诉 另一只:晚上在绞刑架上滴落的露水能够让人重见光明,只要拿 这露水来清洗双眼就可以了。小裁缝听到了这段对话,掏出手帕 放在草地上,直到手帕被露水浸湿后,再拿来清洗他的眼窝,因 而得回一对健康的眼睛。 不一会儿就看见升起的太阳以及眼前的平原,这儿正是王城 所在,眼前竖立着庄严雄伟的城门及数以百计的高塔。小裁缝细 数树上的每一片叶子,看见飞过的鸟儿及空中飞舞的小黑蚊。他 掏出了一根针,当他看见自己能如同往昔一样操针使线,他的心因为欣喜而怦怦跳,立刻跪下感谢上帝。接着他拾起包袱,哼哼 唱唱地上路了。过没多久,小裁缝遇见了一匹棕色小马在原野上 奔驰,他一把抓住鬃毛意图跳上马背,骑着它进城;但是小马乞 求小裁缝放过它,说自己还太小,即便像小裁缝这般轻盈的人都 会把它的背脊压断,还央求小裁缝放了它,直到它够强壮为止, 也许某**它会有机会回报小裁缝。于是小裁缝放了它。 但是小裁缝从前**起就没吃过丁点食物,他看见一只白 鹤,一把抓住白鹤的一只脚,正打算宰了填饱肚子之际,白鹤说 自己是只神鸟,不但从没伤过人,还能给人们带来许多好处,因 此祈求能保住一命。它也对小裁缝说将来必定会报答他,因此小 裁缝就放走了白鹤。后来,小裁缝在水池中看见两只小鸭子,他 一把抓住其中一只,正想要掐断脖子、大快朵颐之际,一只老母 鸭从草丛中游出来,哀求他放了它可怜的孩子们,它说:“试想, 如果有人想要宰了你,你的母亲会怎么说?”好心肠的小裁缝说 老母鸭应该带走它的孩子,因此又把小鸭子放回水池。小裁缝转 过身子,看见一棵空心的老树,树上蜜蜂飞进飞出,他说:“正是 好心有好报!”但是女王蜂飞出来对他说道:“你要是胆敢动我的 子民或毁坏我的蜂巢,我们会用成千上万发烫的蜂针刺你。你过 你的,不要来打搅我们的生活,有**我们会回报你的恩德,为 你效力。”小裁缝因此离开,拖着饥饿的身子进城。到达城里时, 正巧是中午时分,小裁缝走进客栈吃了些东西,后来也开始找活 儿做,幸运地找到了个好工作。小裁缝的好手艺没多久就闻名街 头巷尾,城里的每个人都想要一件小裁缝做的外套,后来他还被 指定为国王的御用裁缝。 但是,世上就有这么巧合的事,就在同**,他的老伙伴鞋 匠也成了御用鞋匠。当鞋匠看见小裁缝健康明亮的双眼时,他的 良心开始不安,盘算着在小裁缝抖出一切之前毁了小裁缝。因此, 鞋匠在当晚完成工作之后,前去向国王报告,说小裁缝是个自以 为是的家伙,也说小裁缝吹牛自己能够找到古时候丢失的金王冠。 第二天,国王传唤小裁缝到殿前,下令说小裁缝如果找不到王冠, 就永远不许回到王城。闷闷不乐的小裁缝打包好准备离开王城, 即便他心中百般不舍这里的一切顺利及美好。当他走到先前遇见 小鸭子的水池时,看见老母鸭正在岸边梳理羽毛,小裁缝将发生 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老母鸭,老母鸭说:“就这么点事吗?王冠掉 落水中,就好端端地躺在水池底下,你只需把手帕铺在岸边就行 了。”之后,它带着十二只小鸭子潜入池里,五分钟后又再度回 到水面,翅膀上就顶着王冠,十二只小鸭子则围绕在四周,还用 它们的嘴衔着王冠。小裁缝用手帕将王冠包好后带回给国王,国 王赏给小裁缝一条金项链作为回报。 鞋匠发现计谋失算,又跑到国王跟前报告,说小裁缝夸下海 口说自己能够用蜡做出几可乱真的王宫,而且王宫内的对象一样 都不少。国王下旨要小裁缝做出来,同时警告如果少了一根钉子, 小裁缝就只能在地牢里度过余生。小裁缝觉得事情越来越糟、忍 无可忍,因此他又卷起包袱逃跑了。但是当他走到那棵空心树下, 一脸垂头丧气时,女王蜂飞出来问他是否扭了脖子或落了枕。小 裁缝说出事情的经过,接着所有的蜜蜂开始嗡嗡作响,女王蜂要 他先回家,并在隔天同一时间带着一条大方巾回来。第二天当他 抵达时,蜜蜂们已经完成了一个**的王宫模型。国王龙心大悦,赏给小裁缝一间精致的石屋。但是,鞋匠第三次跑到国王跟前, 对国王说小裁缝夸口自己可以在王宫中凿出喷泉,而且喷出的泉 水如人一般高,泉水清澈通透如水晶一般。小裁缝接到指令要凿 出喷泉,做不到的下场就是掉脑袋。小裁缝又一次只能泪流满面 准备逃跑,但是小马跑到他跟前,说它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它 要小裁缝只管坐上马背,接着小棕马飞驰奔向王宫,如闪电般回 旋三圈后猛地栽倒在地,就在那一瞬间,发出一阵巨响,一大块 土石弹向空中越过王宫后落下,旋即有一股泉水喷出,如同人马 一般高,也如同水晶般清澈晶莹。当国王看到这一切,他在众人 面前一把抱起小裁缝。 但是小裁缝的好运依然没能持续太久。国王有许多女儿,一 个比一个漂亮,但是却没有半个儿子,坏心眼的鞋匠又一次来到 国王跟前,说小裁缝吹牛自己能够为国王凭空带来一个儿子。国 王传唤小裁缝并下旨,他如果在九天内给国王带来一个儿子,就 能与长公主结婚,因此小裁缝只能回家思索该怎么办。他再次觉 得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卷起铺盖离开,他说:“���必须离开这 个地方,因为在这里将永不得安宁。”但是当他走到草地时,他 的老友白鹤上前欢迎他。他将一切告诉白鹤,白鹤告诉他不值得 为这件事白了头,因为它为城里的人们送子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 而这一次它可以为小裁缝从井里叼出一个小王子。它要小裁缝回 家,保持沉默,九天之后再进宫,而到时候白鹤也会前去宫中。 小裁缝回家去,并在约定的时间前往王宫,不久之后,白鹤就飞 入王宫轻敲窗子,小裁缝打开窗子,长腿兄弟小心翼翼地走过大 理石地板,嘴里叼着一个宛若天使般的娃儿。娃儿对王后伸出小手,白鹤将娃儿放在王后的腿上,王后兴奋不已,小裁缝也抱得 长公主归。 而鞋匠反倒必须为小裁缝制作婚礼上跳舞的舞鞋。婚礼之后, 他也被永远赶出王城。鞋匠沿着通往森林的路来到了绞刑架旁, 在满腔怒火及当空烈焰交互袭击下,因为疲惫不堪而倒下。当他 合上双眼正打算睡一会儿时,两只乌鸦尖声飞下,啄出了他的双 眼。他发了疯似的在树林里四处狂奔,想必是在林子里死了,因 为再也没有人看见过他,也没听说过他的消息。 裁缝和鞋匠在童话中的意涵 乍看之下,你可能会说《两个旅行者》故事中乐观善良的小 裁缝代表意识面,而鞋匠则代表阴影补偿面,事实上以荣格派的 方式来解读童话的人,也是这么诠释的。他们把这个故事视为代 表自我及阴影面的典型故事。我认为这在某方面来说是正确的, 但是在我的经验中,如果你从这样的假设开始,结果就会落入死 胡同。我会警告你要避免将荣格的概念套入神话角色中,并据以 指称这个是自我、那个是阴影面以及那个是阿尼玛,因为你会发 现这么做只有在某些时候适用,之后就会出现矛盾点;而*后的 结果,就是人们为了将角色强行套入特定的形式而曲解故事。较 佳的方式是,与其妄下断语,倒不如先看看这两个角色以及他们 在故事中所带有的功能面向,同时也看看他们与其他角色交互联结的形式,并不忘依循以下的规则—— 在检视故事脉络前避免解 读任何原型角色。如此一来,我们所得出的结论,将会跟那些武 断判定这两个人物是自我及阴影面的理论有些许不同。 裁缝在童话故事中是为人熟知的角色。在**的格林童话 《勇敢的小裁缝》(The Valiant Little Tailor)2 中可以看见某些相似 性,故事中的裁缝也是个成天笑嘻嘻且无忧无虑的小个子,虽然 并非勇猛强壮,却打败了巨人,后来还使伎俩让愤怒的独角兽上 当受骗。故事里的独角兽被激怒而攻击小裁缝,小裁缝跳到树上 后,独角兽一头撞上树木,卡在树中而不得脱身。从这个扩大法 诠释中,我们可以下结论说裁缝和捣蛋鬼(the trickster)的原型有关,总是凭借他的聪明机智打败敌人。 依据中世纪的观点,多数技艺都与特定的星球密切相关,而每个星球都为特定的技艺提供庇佑,像是水星护佑厨子及裁缝 等。因此,裁缝属于赫尔墨斯(Hermes),也就是捣蛋鬼之神墨 丘利(Mercurius),拥有鬼才、机智及化身能力等特质。在古代, 裁缝这门生意是小个子的聪明选择,这些娇柔的男人以他们的机 智及手艺补偿自身的缺点。此外,裁缝为人们制作衣服;一般而 言,我们将衣服解读为与人格面具(the persona)相关。这样的 说法某种程度而言是正确的,因为我们掩饰了人格中赤裸裸的真 实面,对周围的世界展现一个较为端庄而且比真实自我来得更好 的外表。将衣服视为人格面具,这个想法在汉斯·安徒生(Hans Anderson)的童话《国王的新衣》(The Emperor’s New Clothes) 中表现得****。只要有人能够为国王做出*好的衣服,国王 就会给他大笔奖赏;一个有着小聪明的裁缝来到国王跟前,说自己能做出极为特别、精致且美丽的衣裳,而且只有诚实、正派的 人才能看见这件带有魔力的衣服。国王于是下令订制新衣。他看 不见那件新衣,但是并没有泄露这一点,而王国里也开始流传国 王会穿上他的魔法新衣现身。全体民众都对国王表达羡慕之情, 直到有个孩子大声说:“可是他什么都没穿啊!”在那之后,大家 都笑了出来。我们再次看见裁缝是个捣蛋鬼,他把国王人格面具 中的愚蠢都表现了出来。另外,假若我们研究晚古时期的遗物或 是许多文明的过渡仪式及礼仪,我们可以看到人们也会穿上特定 的衣着,此举并非为了展现人格面具,而是为了表现他们的真实 态度。举例来说,早期基督教会的受洗礼中,人们会将全身浸湿 并授予白色的衣服以显示他们新获得的无罪态度,或可说是他们 的洁白态度。同时,在光与真理之神密特拉的启蒙仪式(Mithraic Initiation)及埃及女神伊西斯(Isis)神秘仪式中,被启蒙的男性 穿着特定的服饰以代表太阳神,同时也将他们的内在原型转化显 像在其他人面前。在某个炼金术的寓言中,水银**(Mercurius) 被描述为人类的裁缝师,因为他握有剪刀,能将人们裁剪为该有 的形状样貌。他以人们本该具备的形状造型,这不仅仅是针对他 们身上的衣服,同时也是一种人类的转化者,可说是改变人们成 为真实且真切样貌的心理**师。 因此,我们可以说裁缝匠与原型的力量有关,能够为人们带 来转化,同时给予人们新的态度。这股力量展现智慧,并且拥有 以智取胜的能力。小裁缝的对手是巨人,而巨人是以其身材及极 度愚蠢而闻名;一般而言,巨人代表的是强烈的情绪。一旦你被 情感抓住,你就变得愚蠢。从神话学的角度,巨人与地震相关。 而独角兽,带着它那好斗的独角,代表的是侵略性的态度,小裁 缝则深谙该如何与之争斗。小裁缝也代表着典型人类心理特质中 的机智及聪明才智,他帮助个体对抗原初的情绪,并得到较高层的意识。 《两个旅行者》中的小裁缝也是个相当虔诚的人,每当遭遇 困难都会对上帝祷告;他对上帝有着极高的信任及信心,因为他 积极乐观地相信神会助他脱困。因此,我们可以下结论说,人类 凭借着机智及才智对抗情感,在此处是与基督宗教的态度相结合, 也就是与基督教的世界观相结合。 鞋匠也与服饰有关,但是只涉及双脚,因此一般的衣着与鞋 子之间的差异必须加以区分。如果衣服代表态度,那么对于衣着 的解读就必须要与它们所遮盖的身体部位相符合。你或许可以说 裤子与性的态度有关,而胸罩与母性的态度有关——女人梦见胸 罩,代表着对于母性态度的批判。有句德国谚语是这么说的:男 人的衬衫比外套来得更显亲近;衬衫更近于肌肤,因此代表亲密 的态度。也有人主张脚是阳具的象征,更有些说法支持鞋子代表 女性器官环覆着双脚。 性的层面被隐微地包括在鞋子的象征意涵中,但这并不是个 显著的面向:我们可以假设故事中所描绘的社会**说话应该会 更直接,如果他们所指的是性,就应该会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因 此这里有着些微不同的意义。如果我们假设鞋子不过就是遮掩双 脚的衣着,有了鞋子才能够站在地面,这么一来鞋子代表的就 是思维的立场(standpoint),或是对现实的态度(attitude toward reality)。关于这个说法我们有许多支持的证据。德语有这样的说辞:当一个人成年后,他就“脱掉了童鞋”,而我们也说他“穿上 了父亲的鞋子”或“依循着父亲的脚步”,即儿子承接了相同的 态度。另外,鞋子也与权力情结相联结,因为当一个人想要伸张 权力时,他会“把双脚放下”,就如同完胜的士兵,展现出他现 在所拥有的权力,将他的脚踩在被他所征服的敌人颈项间。在德 国有这么一种说法:拖鞋英雄;意指妻管严的男人,在家里只要 她把脚放下,男人就顺服在她之下。因此,你可以说我们对于具 体现实的立场或观点总是与伸张权力有关,因为某种程度上来说, 如果我们不伸张自我,就无法持有对现实的观点。对于现实,你 需要做选择,必须选边站。因此,鞋匠所代表的是一个近似于裁 缝的原型角色,但是这个角色特别关注在对现实的观点。 鞋匠被视为*低微的专业之一,甚至比裁缝还要来得低微, 不过根据童话的社会**来说,这两者都不是高层级的专业。有 许多传说及故事都与鞋匠的低微**有关。有个关于罗马帝国时 期隐士圣安东尼(Saint Anthony)的传说,据说他看见上帝的天 使,因此认为自己已经达到某种境界,同时自认为是个伟大的圣 徒。但是,有**,天使告诉他在亚历山德里亚(Alexandria)内 还有一个比他更加圣洁的人。圣安东尼为此感到忌妒,想要见见 这个人,天使就将他引往亚历山德里亚极度穷困的区域。他抵达 一个简陋的小屋,屋里有个老鞋匠及他那可怜的妻子正坐在那儿 制鞋。圣安东尼对此感到相当吃惊,但是也主动对这个鞋匠说话, 他想厘清鞋匠到底是哪一点比他更圣洁。他问了鞋匠的宗教观及 他对宗教的态度,但是鞋匠只是抬头看看他,说自己不过就是制 鞋养活妻儿。圣安东尼因此开悟。圣安东尼致力于提升自己的圣洁,但这个故事展现了鞋匠跟圣安东尼对现实持有如此不同的观 点。对于现实,鞋匠保有的是完全的人性及谦逊,这是大部分圣 徒所欠缺的,也是上帝的天使要告诉圣安东尼的。有句谚语是这 么说的:“鞋匠,守住你手中的工具。”因为一旦他没了工具,事 情就会变糟;这就是人与现实的关系,我们必须全然地带着现实 主义的观点,同时带着个人的局限。这个鞋匠照此而做,以这句 谚语来说,他是对的。 国王与神秘生命力量 两人游走一阵子之后,来到关键性的时刻,鞋匠及小裁缝同 时成为国王的仆人。鞋匠开始他的阴谋,而小裁缝*后与公主结 婚,但是他并没有成为国王,这一点是不寻常的。在其他的童话 故事中,当小人物与公主结婚,都暗示着通过婚配让小人物变成 新的国王。可是在这个故事中,白鹤为国王带来一个儿子,他很 可能成为国王的继承人(而不是小裁缝);除非这个孩子夭折,不 过在童话的氛围里这是不太可能的。也许我们需要问一问,通常 像是乡下人或鲁钝的小人物,或是裁缝及鞋匠一类的人,抑或寡 妇的独生子等,当他们与公主结婚之后就成为未来的国王,这一 点到底代表什么?因此我们必须探究国王的象征意涵。 关于国王的象征意涵,我建议你阅读荣格的《神秘合体》 (Mysterium Coniunctionis)3 一书,其中有一篇完整的章节谈论这个主题。国王在原初层级中代表着**及部族的拟人化,或是神 秘生命力量的载体;这说明在许多原始文明中,国王的身体健康 及灵性力量得以保证部族的力量,而当国王失能或生病时就必须 要被除去,正如同我们在英国人类学家弗雷泽(J.G.Frazer)《垂 死之神》(The Dying God)4 一书中所看到的。若干年之后国王 会被罢黜,因为这个力量的载体必须永远都是年轻的。国王是转 世的神,是部落的生存力量。这一点很明显地表现在上白尼罗河 区(Upper White Nile)的希鲁克(Shilluks)部落:当老国王必须 被除掉时,国王会和一个完封处女一起被锁在草屋里,相伴饿死, 那个所谓的王座(一个天然原初的小椅子)会被放在草屋前,老 国王的继位者端正坐在椅子上。在死亡的那个片刻,老国王的生 命魂魄进入新国王的身体,从那一刻开始他就是新国王,也是这 个原则的承接者。再度做下结论,你可能会说国王拥有自性象征 的所有面向,但事实上这过于概括,也不正确。虽然国王是生命 的法则及上帝的意象,也是身体及精神组织的**,因此他带着 自性的投射,也就是整体调节控制**的投射。但这个说法在自 性原型的范畴内是不正确的,依据我们的经验也并不全然如此。 此外,故事中我们得到的是一个垂死国王的意象,或是必须要被 废掉的病国王或老国王意象,这一点与自性作为心灵调节**的 想法不符,心灵调节**是不需要被废掉的。因此,从哪方面来 说国王是自性,或国王不是自性?答案就在我先前提到的希鲁克 人的仪式中。国王不是自性,而是该原型经过特定构想而衍生的 象征。在我们的文明里,基督是王,他是自性的象征,是经过特 定构想的自性面向,主宰着我们所属的文明;基督是****,是主导的内涵。我会说佛陀是佛教文明所架构出来的自性象征, 因此国王不是自性的原型而是自性的象征,这个象征已成为某个 文明的**主宰表征。我们似乎可以看见有个原型的通论效度法 则存在,在集体人类意识底下所形成的每一个象征,在经过一段 时间之后,会因为特定的意识惯性而耗损并抗拒更新。大部分的 内在经验,在经过十或二十年之后会失去部分的强度,尤其是在 集体层次,大部分的宗教象征倾向于随着时间耗损减弱。试想所 有的孩童都与基督的象征相联结且都成为基督徒,但是当他们六 岁时就已对此感到厌倦且关上了内在耳朵,因为对他们来说,这 已经变得有些像口号,不再具有意义,也已经失去它神圣的特质 及价值。也有些父母及牧师告诉我,从务实角度来说,不可能总 是写出自己能够身体力行的布道词,因为无可避免地总会有那么 些时日会感到心生疲惫或是会与妻子有些口角,而这时候,“耗 竭”的效果就会特别明显。如果基督对他而言是全然神圣的,这 样的状况就不会发生。这似乎是个悲剧性的事实,人类的意识倾 向于单向且单轨,并非总能随内在历程而调适,因此才会建构出 某些真理,同时持守得过久。 相同的情况也适用在个体的内在演进中,某人有个内在的经 历已存在一段时间,但是后来生活出现了改变,而态度也应随之 改变,但是此人却不察,直到梦境显示他必须重新调适。在中年 时期,意识倾向于坚持特定的态度而没有即刻发现如今生命的内 在导向已经改变了,意识也应该随之改变朝向死亡。宗教的内涵 也是如此,一旦这些宗教内容变得意识化且得到传讲,就失去了 这些内涵原先具有的当下新鲜感以及它们所带有的神圣性。因此,伟大的宗教系统会经历更新运动或出现全面转变、更新或再诠释, 如此一来系统就得以重拾当下的新鲜感及原初的意涵。年迈的国 王必须被新国王取代,就代表着这个普遍的心理法则。但凡事物 成为公认的,某种程度来说就是被定谳了,只有智慧才能看清这 一点,也才能准备好面对态度的改变。但是,就如同个体通常会 坚持他旧有的态度,集体也是如此,而且更甚于此。那么我们所 须面对的就是这个对内涵带有潜在危险性的惯性。国王更新之谜, 指的就是这一点。国王还有另一个意涵向度:他不仅仅是文明的 深厚希望所在,同时也是宗教的表征。为了要避开国王三不五时 必须要被处死这个无可避免的悲剧,人��试图给他加倍的力量来 因应,也就是让他同时拥有巫医及国王的双重角色。巫医并不涉 入过多与组织及俗世相关的活动,因为他的任务在于直接因应宗 教经验。因此,在许多原始部落中会出现国王及巫医彼此不协调 的状况,巫医是国王身后的“幕后操手”,或者应该说他是受首 领**法则所操控的。这种争斗在我们的历史中也得到延续—— 当天主教会试图凌驾国王的权力,或是当国王试图取代教宗的权 力或试图支配教宗并规范天主教会的宗教生活。权力分立背后的 理念是让两者分开,如此一来,宗教面向得以有更新的可能性, 而组织则应该谨守其责任。通过这样的安排,就有可能在两极间 维持平衡,一方面保有意识一致的心理倾向,同时也维持内在不 断更新的必要性。但缺点则是双边权力的争执及分裂,不过事实 上双边的权力都同属于心灵。 童话故事中总会看见小人物经历许多历程及转折后,成为下 一任国王。我们需要进一步研究这一点所代表的意义。如果由王子成为国王,从继承角度来说他是对的人,因此我们会说这是在 同一个主宰力量内的更新,由天主教会所衍生的亚西西的方济会 会规(Order of Saint Francis of Assis)就是个例子。当时天主教会 曾面临一段危险的时刻,因为方济会会规可能带来一波独立的教 会运动,但是因为这个运动仍然维持在天主教会内部,因而成为 灵性生活的复苏运动,这可以模拟成王子成为国王。另外,如 果童话故事中让一个默默无名且出乎意料的人成为国王,那么集 体意识的主宰更新,不论从社会还是原型的角度来说,都是从 一个*不被预期的角度出现。将圣母升天(the Assumption of the Virgin Mary)5 视为教会的教条就提供了例证。在某些神学圈, 这个新教条是相当被看不起的,但是教宗强调这符合一般大众期 待实现的希望。教宗与庞大的反对力量对谈,他同时也提到葡萄 牙法蒂玛(Fatima)的圣母显灵一例。6 因此,圣母升天的教条较 大的程度是奠基在一般人的感觉运动而非奠基在神学的思维中。 据说教宗自身就曾有显灵的经验(虽然这并没有被正式提及)。 从一个超乎期待的角落,像是在教宗的无意识中,这样的新象征 就被显现出来,更新出自超乎预期的所在。 小人物与当代问题的解答 一般而言,我们可能会作出以下结论,认为如果童话里的一 个小人物成为国王,就说明集体意识的更新历程来自超乎预期之所在,来自心灵中被官方轻视的部分,或来自小人物;因为对群 体而言,小人物以一种混杂的方式,远远较有学问的人承受着更 多来自原型发展的暗流。举例而言,在学院或学术圈中,人们认 为现代人的生活中充斥过多的技术,与自然的关系疏离。处在主 导**的人们对这现象是有所觉察的,但是离开村落到工厂工作 的乡下小男孩却无所觉察;不过,他因此所受的苦却是即刻直接 的,很可能会因此心生绝望,也或许会痛恨他的同辈,但却不清 楚他实际上承受的是这个时代的病厄之苦。在他的心灵中,对于 态度改变的渴望可能会汇聚形成,并且会以象征的形式展现。他 可能会试图参加更新生命的聚会活动以克服他的困难,因为他是 从一个相当原始的层级来看待一切,而他也可能试着通过这样的 方式来疗愈他的疾病。如此模糊的受苦经验可能通过象征性的方 式得到解决,他也可能觉得人生毫无意义而饮酒度日。因此,我 们可以说,人群中小人物的心情、内隐的渴望以及需求,清楚显 示我们这个时代所需。当我分析那个**的人们,总是为他们梦 境中的原型素材感到惊艳不已;相较于那些受过教育的人,小人 物所关怀的似乎才是我们这个时代的问题。一个可怜的女孩受尽 害怕及焦虑之苦,她的世界被乌云笼罩,没能看见自己可能是时 代的受害者,但她反而可能以更加清晰且令人惊奇的方式,梦见 我们当下的问题。你可以说这类带有警世观点的梦境正与做梦者 的灵魂共谋其事,通过分析未受教育者或小人物,我们有太多可学习的! 我想要以一位学校老师的灵显经验举例说明。她前往邻 近的城镇参加一个在世界知名的教堂里所举办的人类智慧学 (Anthroposiphic)7 会议。她走出会议厅,看见乌云满布,同时发 生地震,仿佛世界末日一般。在教堂上方的塔楼*高点,她看见 死神骑在马背上的铜像,听到一个声音说:“死神降临并策马入 世。”塔楼开始扭动,宛如生产的妇人般,而死神的雕像也不停 晃动。女人冲回会议室里说:“快来看,死神已被释放了。”这暗 示着许多因为疾病或战争而带来的死亡。但是当她再度回头望, 塔楼在死神跳下后已然恢复原貌,如今站在*高点的是个美丽的 女性石雕,这让她浮现更大的信心。 你可以从个人的角度来理解这个灵显经验:她秉持极度基督 教的态度,相信禁欲主义,从不允许自己有任何的欲望,但不为 人知的是她有着想死的念头。因为觉得个人无关紧要,她下定决 心要帮助他人并完全放弃自己的人生;同样都是建立在死亡的原 则下,带出的结果却是她因着基督教的禁欲主义而在心理及生理 上毁了自己。这就是这个灵显经验的个人面向解读,秉持基督态 度的*高原则,为死亡而不是为生命服侍。她过的是“效法基督” (imitatio Christi)式的生活,意味着必须要在年届三十或三十二 的时候死亡,并且自己承担苦果。此外,她也受阿尼姆斯附身, 全面排除生命的阴性面,其中的缺失也符合基督教原则。 在她的灵显经验中,死亡原则被女神所取代,因此这个灵显 有个人的含意在其中。此外,当时她认为自己有初期的癌症症状; 另一方面,在个人意涵中也显示当代的问题,即使我们已经有了 圣母升天的教条。这个女性带着集体的命运,同时集体无意识也 在她的无意识界中毫无遮掩地全面显现。她也曾经梦见当自己坐 在户外时听到嗡嗡作响的噪音,并看见一个巨大的圆形碟状物飞过空中,那是一个载满人类的金属制蜘蛛。蜘蛛内部有阵赞美诗 歌或祷告重复提到:“保我们在俗世,引我们至天堂。”这个物体 持续在国会大厦上空盘旋,像是幽浮之类的东西,处在室内的人 们都极度害怕,因此人们飞快地签署和平协议,接着这个做梦者 发现自己没穿衣服。这显示她有着类分裂型的气质,但是在那以 外的则是时空情境的描写。以上就是朴质梦境或灵显的例子。 我也分析过有相当程度自杀意念的女佣,她深信自己所经历 的灵显经验是必须在当代传讲的宗教启示。她打定主意要写下剧 本并寄给华特·迪士尼,而从她所写的草稿来看,内容一点也不 愚蠢。她所拥有的,同时也是她想要加以运用的灵显经验,清楚 地显示可被用来治愈我们当今所面临的问题。但问题出在这女人 的教育程度无法让她适当地带出这些想法,因此只能卡在动弹不 得的状况。这类人必须得到具体的帮助,但*大的问题在于其中 是否有足够的生命力。如果这个女仆本身是个相当有活力的人, 我会要她去参加瑞士米格罗集团(Migros)的课程,让她去学习 进而去服务并且忠于她的灵显经验,这将可以让她有所专注,同 时也为目标而活;但实际上她并不是个有活力的人。很不幸,类 分裂型的人们通常没有足够的生命力,因此你只能借助你自己或 是找寻别人的生命力来帮助他;而且,通常这类人处在生理受苦 的状态中,因此不能将内在的内涵物带出成形。历史上出现过这 类人们成功的案例,像是德国的神秘主义者雅各布·贝姆(Jakob Boehme);他是个鞋匠,但也将他的灵显经验写成宗教启示。虽 然你可看出他并没有足够的学识将经验以较适宜的方式表现出 来,但是他仍给所处的时代带来显著的影响,而他个人的内在经验也为他人带来颇多的意义。这类潜在的“雅各布·贝姆”其实 比我们以为的更多。 因此,当社会上这样的汇集够强大的话,凡事就有可能发生。 例如,基督宗教就曾经如此,一夜之间,一个全新的宗教态度在 底层的群众之中升起。起初基督教并没有上达罗马社会的上层阶 级,而是从奴隶间开始的,当时的人们经历基督显灵经验,而相 当个人化的启示如火一般蔓延在小人物群众中,同时也传达了他 们想从奴役层级中得到解放并获得新的目标:亦即从底层得到更 新。国王被工人或奴隶所取代,他们变成了主导的象征物。甚至在 字面上就是这样描写,称基督为****,同时也是人类的仆人。 当光线落在物体上才会投射出阴影 故事中的国王尚未被罢黜,小裁缝并没有成为王子但却与王 室联姻,而小裁缝与鞋匠都曾经在王宫中服侍。因此,假若检视 整个架构,我们有个国王,不好也不坏,但却在衰败中—— 从国 王需要协助以得到儿子,以及从被丢失的王冠,我们得知了这一 点。他正步向衰败的状态,但是仍然有足够的力量得以保全自己 的地位及王宫。在集体意识及其主导的象征物两者间,有两股对 立的因子兴起,通过国王这个角色而相互争斗。首先是鞋匠,接 着是小裁缝先后得到国王的信任,前者扮演恶魔或是被逐出天堂 的路西法(Lucifer)之类的角色,就好比是《约伯记》(Book of Job)中的撒旦,它对乔布感到不满,声称乔布是因为富有才敬 神,但是一旦将他的财富拿走就得见其真面目。鞋匠本身的功能, 缩小来看和这个故事是一模一样的:他赢得国王的信任,而小裁 缝则承受上方极大的压力。 说小裁缝代表意识面而鞋匠是阴影面,这样的结论下得有些 过早了。你也可以说两者都是国王的阴影面。童话故事中每个角 色都是其他角色的阴影面,故事中所有的角色都是彼此相互对应 的,而所有的角色也都有补偿性的功能在其中。因此,我们必须 使用阴影面待考证(shadow cum grano salis)一词。 我们可以假定国王代表的是当代的主导集体象征物,也就是 代表基督教信仰,但是我无法确定它所代表的时代是十六、十七 世纪还是十八世纪。在童话故事中,即便能得到外在的指针也很 难断定其年代。如果在故事中提到手枪,这一点提供了参考指标, 但也并没有确切的实证。若童话故事跟《丘比特与赛姬》(Amor and Psyche)很相似,可能显示了故事的基本架构是两千年前或 更早之前的,因此,故事的时间点或许可以转而从内而非从外在 的指标来得到验证,亦即通过原型情境而得到验证。我们可以说, 或许国王代表的是主导的基督态度,并未达到要被完全废除或被 更新的状态,但是已经不再强而有力。从两个游走人物的形象中, 兴起了两个原型因子,两位神,分别是墨丘利与萨登(Saturn), 两者在王宫中汇聚一堂,而问题则在于到底谁会胜出。童话故事 中如果没有阴影面这样的事物,就会有原型人物的替身,他的一 半是另一半的阴影面。所有情结和普遍架构,抑或者说我们称之 为原型的集体情结,都有光明及黑暗的一面,同时有两极对立的系统。原型的模式可说是由两部分所组成,其一是光明,另一则 是黑暗。伴随着大母神(Great Mother)原型的是巫婆、邪恶的 母亲、美丽聪明的老女人以及代表丰饶的女神。在灵魂的原型内, 则有智慧老人,以及许多神话中带有破坏性、如同魔鬼般的魔法 师。国王的原型可能指向部落或**的丰饶及力量,也可能指向 一位因为无法发展新生命而必须要被罢黜的老人。英雄可以是生 命的更新,或是强大的破坏者,抑或两者皆是。每个原型人物都 有它的阴影面,我们并不清楚原型在无意识中到底是什么样子, 但是当它进入意识边缘,比如在梦境中那种半意识的现象,它就 会显示出双面特性。只有当光线落在物体上才会投射出阴影。 也许无意识中的情结是中立的事物,它是一种对立情境 (complexio oppositorum);是因为意识之光落在物体上,它才倾向 于发展为成双成对的是与否、正与负。神话学中的双子母题总会 有双面性存在,一个内倾另一个则外倾,一个是男性另一个则是女性,或一个较灵性而另一个则较具动物性;从道德的角度来说, 并没有哪个比哪个好,不过在神话中你会看见其中一个是善良的, 另一个则是邪恶的。当意识中出现了伦理的态度,双边的态度就 得到伦理的区辨,但是假若没有伦理意识涉入则不会如此。在我 们的故事中,有善良与邪恶的差异。犹太教及基督教的态度让伦 理冲突尖锐化,因此,我们的文明倾向于以道德方式做出是非黑白 的评判,不让事物模糊不清。如果原型人物出现替身,它同时也在 道德上得到双面性,我们就会看见不仅是善良与邪恶的分野,也同 时是光明与晦暗的区别;这就是我们的宗教系统对伦理反应的强化。 外倾性与内倾性的对比也通过小裁缝及鞋匠显现出来。鞋匠因为考虑到他们可能会饿肚子而带上七天的干粮,而小裁缝所拥 有的则是外倾且较光明的态度,这让他在未经深思熟虑的状态下, 从一个情境转入另一个情境;从这一点来看两人正好是相反的。 如果我们回顾国王作为基督教主导的象征意涵,从这一点来看, 这两个人物就成了一对,其中之一倾向于难相处的内倾型,另一 个则是轻松的外倾型。这到底是我们的幻想,或者基督信仰已然 呈现这样的问题?我认为的确是有这样的问题存在。基督象征, 特别是当你检视基督教信仰在美国的支派(这些支派都带有特定 程度的外倾驱力特色),对生命抱有乐观积极的观点,对上帝深 度相信,并且怀有基本的基督教乐观主义。这是一种基督教的态 度,因为基督信仰论断上帝是善的,而只有当善不存在时恶才会 存在,这样的态度创造了对个人内在与对上帝的信心,同时也倾 向于忽视或不过分强调个人及他人的邪恶面这个现实。我们也有 另一个对发展持反对立场的卡尔文主义(Calvinism)以及其他悲 观的基督社群,他们是全然的非基督徒,在伦理态度上严重欠缺 慈悲心,带着一种慢性忧郁的黑暗气质,这在特定的基督教思维 中也能看见。这就呼应了鞋匠的类型,他的一只眼睛看着现实的 苦难。如果在基督宗教信仰内研究这些苦行的运动,你会发现生 命没有喜乐可言:人们必须忧伤,必须要忏悔自身的罪过,也不 能享受美食,因为那将让耶稣基督不悦。 这些人很富有,他们“很踏实”,抱持着怀疑的、现实的、 不相信的态度,同时跟其他人比起来他们扎根于世界的黑暗面, 这些都出于他们对生命中的邪恶及黑暗面的警惕。乐观的人通常 因为看不到难处而在背后中枪,他们要不是被其他人所射杀,就是被从自身内在所跳出的破坏性阴影面所伤。 因此,我们可以说小裁缝也代表着基督���界内的单纯态度, 对上帝保有希望及信任;而鞋匠则是与之相反的,是前述态度的 阴影面。两者都是某个时期的基督文明特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