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狐狸眼的美男 顾惜玖心中一动,也跟着抬头看,然后呆了呆。
天空之中有蓝色海波似的彩带舒展而来,彩带上缓缓驶来一艘天蓝色的船。
船身看不出材质,却如天一样蓝,水晶一般通透。船身上绘有一幅画,蓝色为地,白云朵朵飘浮,白云之中有一轮明月,那轮明月金黄,色泽逼真,甚至如同月亮般闪烁着光芒,在月下有百鸟盘旋而舞。微风吹过,船身画面如水波般流动,猛一眼看上去,月、云、鸟,都像是真的。
船上有帆,那帆雪白得如同云朵。
船明明行驶在空中,但给人的感觉却像是行驶在海上,船下蓝色彩带就是起伏的海浪,船帆就是萦绕的白云。
这不像是凡间物,倒像是天上**驾车出���。
围绕这艘船的有八个人。
四男四女,都是十六七岁年纪,穿着同色的法袍,都是极为风神俊秀的人物。
四个少年在船上划桨,四个少女分别站在船头船尾抛着蓝色彩带。
船并非封闭的,船上斜倚着一人。
这人穿着一身紫袍,宛如身在紫色烟霞之中,如梦似幻。
说也奇怪,那些少男少女的面目顾惜玖都看得很清晰,但船上这人明明没遮没拦,甚至也没戴面具,顾惜玖睁大眼睛依旧看不清楚他的面目。
只看到他墨黑的长发随同紫袍飞舞,他在船上似乎正在画画,面前一架画屏,他微抬一只手,宽大的紫色衣袖斜飞,露出如同玉瓷般的手,挺秀的手指上戴着一枚猫眼戒指,手里拈着一支画笔,正在画屏上作画,看他笔走龙蛇,似乎画性正浓。
“左天师!”
“左天师终于到了!”
身后有人低呼出声,顾惜玖回头,见宣帝带领文武百官赶了出来,所有人都在仰望天空,仰望空中那艘诡异的船……
随着低呼,除宣帝、顾惜玖、龙司夜外,其他人全部跪了下去:“恭迎左天师!”
宣帝也满面春风地向上拱了拱手:“左天师,您终于来了。”
原来这就是左天师!好大的排场,偏偏给人一种风轻云淡的感觉。
如果是别人用这种方式出场,大家会觉得这人太能装。但这人如此出场,却仿佛理所应当。
“速用瞬移术,走!”龙司夜在顾惜玖耳边急促说了一句,然后手臂一松,将她放开。
他相信她看得出厉害,这时候她一旦得到自由,**反应也应该是逃走。
不料,顾惜玖只是向旁边走了两步,压根儿没有离开的意思。
龙司夜心中一沉,难道自己真的认错人了?
他眼眸一垂,一伸手,又将顾惜玖扯到自己身边。
顾惜玖挣了挣,没有挣开,对方的手像是长在了她的手背上,甩也甩不掉。
“为何如此固执?”龙司夜声音传入她的耳中,用的是只能让她听到的传音入密术。
顾惜玖其实很郁闷,她哪里是不想走,而是走不了。
她的瞬移术失灵了,直到现在也没恢复……
那船看着行驶得很慢,其实极快,顾惜玖看到它时,它还在二里外,也就回个头的工夫,那船已经停在大殿院落的上空。
有红绸自船上抛下,飘扬着直飞过来,恰好铺设在大殿门口……
紫袍男子缓缓出船,行走在飘舞的红绸上,沿着红绸走了下来。
红绸轻飘如无物,如果一个人运用上乘轻功借红绸飘舞之力,能够潇洒得像滑雪一样快速滑下来,顾惜玖觉得,自己全盛时期大概也能达到这种效果。
但这位左天师是走下来的,仿佛他脚下踩的不是飘舞的红绸,而是飘满枫叶的小路,悠闲自如得像是在郊外踏青。
这样的身法已经接近白日飞升的神,在场众人自问都没有这种本事,所以众人看他的目光如同看一位神祇,拜得心甘情愿。
龙司夜站在那里没动,只是握着顾惜玖小手的手指微微有点儿发凉,握得更紧了。
紫衣飞舞中,那人终于飘飘落在地上,就落在红绸飘落的尽头。
柔软的红绸在他的足下铺展,平平整整,笔直得很,他自那红绸上走过,红绸连一丝褶皱都没有。
飞扬的紫衣终于在他身周飘落,顾惜玖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在这一刹那,她如同挨了一闷棍——美人公主!
这人面貌居然和那日在温泉之中她碰到的美人公主有八九分相像。
不同的是,那美人公主纯澈如水,在她的威胁下如猫咪般乖巧听话,眉目也比眼前这位天师柔和一些。而现在这位天师虽然绝美如花,神态间却如霞彩流光,俯仰风流。
紫色,原本是极为威严的颜色,但紫袍穿在这人身上,却给人一种极洒脱的感觉。
这到底是不是那美人公主?!
不……不是吧?
或许是那位美人公主的哥哥?双胞胎?
顾惜玖心中一刹那闪过无数猜测。那人似乎感应到了顾惜玖的目光,忽然抬眸向她望过来。
顾惜玖后背猛然一凉,只觉这人目光如有形,能越过挡在前面的龙司夜,直射她的身上。
那人唇角是含笑的,但目光没有温度,让顾惜玖心头莫名一紧。
二人目光在空中相遇,顾惜玖微仰着头,目光如水,清澈通透。
那人微俯着身,眸光如酒,潋滟生波。
她的眸光忽然落在那人的额头上,那里有一条宝石抹额,那宝石红艳如火,形状如狐狸眼。
顾惜玖的心脏刹那漏跳了一拍。
这抹额她在那美人公主额上也见过,一模一样的款式,大小色泽也完全一样。
她再看看那人如同帘幕般的长发,只觉额角青筋跳得更欢了,头发的长度貌似也一样,**不同的大概就是个头了。
那美人公主大约一米八,这位左天师却至少有一米八五。
这位左天师目光如流水,在顾惜玖面上一掠而过,并没有多停留。
他的眸光在龙司夜身上一停:“原来龙宗主也在这里。”
龙司夜向他略一拱手:“帝宫主别来无恙?一别经年,帝宫主风采依旧。”
“好说,龙宗主也没变老。”左天师笑了。他刚才微绷着脸的时候,还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架势,这一笑之下却如同有漫天繁花朵朵盛开,让人心头鹿跳。
在场的人也似被他这笑容感染,一个个情不自禁跟着露出笑意。
而那些女孩子在露出笑意的同时,心脏也跳得厉害,晕红了脸颊,只觉得他这笑容有魔力,甚至有让人为之疯狂的因子,让人愿为他生,为他死。
顾惜玖的心也跳得厉害,却不是因为他几乎魔性的容貌,而是那一声称呼——帝宫主?!
宫主,公主……
如无意外,他就是那位在温泉水里被她调戏过、捆绑过的美人公主。
原来他是宫主,而不是公主,是她误会了……
想起自己在温泉里为了向他证明自己也是女子时的动作,顾惜玖的脸色青了。
“浑蛋小苍!他明明是这宫主,你这么见多识广,应该认识他吧?当时怎么不提醒我?!”
苍穹玉也很委屈:“主人,这位左天师的真实面目我也是**次见。他原先无论出现在哪里,都是戴着面具的,像今天这样应该是**次。你看看在场的其他人,一个个泥胎木塑似的,都看傻了……”
顾惜玖额头青筋直跳:“他好好一个天师,称什么宫主啊?他长成这样,不怕有人把他当成女人?”
“他居住之地为扶苍宫,他是那里的主人,所以称为宫主吧?不过外面的人都称呼他为天师的,称呼他为宫主的,大概就是他的身边人或者和他极熟悉的人。”所以,就算无所不知的苍穹玉,也不知道左天师偶尔会被人称呼为宫主。
“主人,或许那日温泉中的美人不是他,是他的双胞胎妹妹什么的,你看看,他们个头不一样,神态气度也不一样。温泉里的那位美人多听话、多乖巧啊,让上岸就上岸,想捆就捆。这人气场多强啊,完全碾压所有人,一看就极不好惹……”苍穹玉给她分析,“你看看这位天师,你会拿他当女人?”
顾惜玖暗暗摇头。
眼前这个人容貌虽然和温泉里的美人公主极像,但一看就是男子,就算美绝人寰,也不会有人把他当成女子……
难道真是双胞胎兄妹?
可宫主,公主……这也太巧合了!
“左天师叫什么?”顾惜玖询问。
“帝拂衣。”
这名字好洒脱。事了拂衣去,不留功与名,倒是和他的职业很相配。
这位左天师来得相当及时,正拦住龙司夜的去路,让他想走也走不了,而且这位左天师也很干脆,压根儿不和宣帝寒暄,直接询问:“天授之人在哪里?”
“她!”宣帝尚未说话,容楚已经开口,手指直指顾惜玖。
帝拂衣眸光悠悠地在顾惜玖和龙司夜交握的手上一转,然后转到顾惜玖的脸上,审视片刻,吐出几个字:“好丑的小姑娘!”
他的声音如春风化雨般动听,说出的话却很毒。
如其他小姑娘被他这么一说,估计会脸红脖子粗很久,自尊心也会受打击,会满面羞惭地低下头。但顾惜玖压根儿不在意,她依旧淡定地站在那里,淡定地望着他。
帝拂衣又瞧了她一眼,俊脸上似笑非笑,声音倒是颇为柔和:“你自称得到了天授?”
“是,我的一些技能是梦中有人传授得来,应该是天授吧。”顾惜玖回答得颇为滑头。
龙司夜眸光颇为复杂地看了一眼顾惜玖,又转头向帝拂衣拱手道:“她应该不是天授,而是……而是……或许是什么得道高人看她是个好苗子,所以在梦中传授给她一些医术和功夫,她到底年纪幼小,不懂天授和这个的区别,说天授也是可能的。”
帝拂衣笑了,他似乎很爱笑,这次他笑得很懒散:“龙宗主倒是难得为人说话,莫非龙宗主和她有什么渊源?”
龙司夜不动声色,声音很淡:“无渊源,只不过看这孩子是棵好苗子,想收她为徒而已。”
“天授的孩子你也敢收?”帝拂衣似笑非笑。
“我说了,她未必是天授。”龙司夜也不甘示弱。
“她是否天授由本座来测,不是你说了算。”帝拂衣笑得优雅,声音称得上温和,说出的话却一点儿也不温和,“她既然自称天授,本座势必要测一测。如果她是天授弟子,你不能收之为徒。如果不是,则要治她个妄言天授之罪,废掉全身功力,投入黯黑森林,死活凭命。你依旧不能收她为徒。”
龙司夜眉心一蹙:“左天师,她还是个孩子!童言无忌,何必要赶尽杀绝?”
帝拂衣容色淡淡的:“在星月大陆,就算是孩子也知道天授二字不能乱说,她既然说了,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是啊,是啊。”一直在旁边的容楚终于能插上嘴了,“当年一个八岁的小娃娃也曾经妄言天授,被左天师测出来是假的,当场废掉全身功力,扔进黯黑森林做花肥了。现在自然不能徇私。龙宗主还是让开吧,先让左天师测一测再说,或许她是真的呢?”
容楚的声音里颇有些幸灾乐祸,只不过他话音未落,便被自己的老子宣帝直接打断:“容楚,闭嘴!左天师和龙宗主面前也有你插话的份儿?”
容楚似想到了什么,出了一头的冷汗。
这位左天师性子喜怒无常,*反感有人胡乱插话。
听说朝阳国一位侯爷世子曾经在他说话的时候侧头和其他人交谈,声音大了一些,就被这位左天师一声令下给割了半截舌头,直到现在,那位侯爷世子说话还含混不清。
想到这一点,容楚额头的汗冒得更多了,他忍不住抬头看了帝拂衣一眼,正和他那双含笑的眸子对上。
容楚心头一紧,下意识后退一步,
帝拂衣春风化雨般一笑:“四皇子*近春风得意得很啊,是不是觉得你有登上九五**的资格,感觉和本座可以平起平坐了,所以说话才这么无所顾忌?”
容楚不但额头冒汗,脸上也开始冒汗了,忙躬身道:“不敢,不敢!容楚绝无此意!”
帝拂衣挑眉,声音不咸不淡:“你没有什么意思?是觉得自己没有登上九五**的资格?”
容楚这下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虽然现在朝中大臣都知道他有夺嫡之心,也有这个本事,但到底尚未发动,这个时候自然不能承认。但如果直接否认,那在这位左天师面前他就永远失去了登基的资格,以后再想夺位那就难了。
所以他现在无论怎么回答都是错的,这左天师轻飘飘一句话就将他堵得进退两难,容楚额头上冒的汗已经如豆粒般大小。顿了片刻,他忽然跪伏在地,向左天师磕起头来:“天师,小王知错了!天师见谅……”
左天师看着他没说话,容楚只能一直磕下去。
直到容楚足足磕了一百多个头,额头也磕破了,鲜血流了一脸,帝拂衣才轻笑一声开口:“四皇子起来吧,本座并没说你什么,磕得这么鲜血淋漓的,是特意来恶心本座?”
容楚只能站起来深施一礼:“容楚失礼了,告退。”
左天师没再说话,容楚急忙下去了,再不敢多待一秒。
顾惜玖直到此刻才见识到这位左天师的威势,他在飞星国的地位似乎比右天师高,容楚见了右天师可没这么害怕。
“你现在瞬移还来得及……”龙司夜的声音忽然钻入她的耳中,“我可抵挡他一阵,你出去后立即出城,在城西密林之中等我,我知道你恨我,但现在不是赌气之时……”
顾惜玖抿紧了嘴没反应,只当没听见。
她心头却在苦笑,她赌什么气啊。她现在压根儿不能瞬移,要不然她早跑了。
她现在没有灵力,只有一点儿内力,还无法用传音入密的法子说话,所以干脆闷声不说话。
“小惜玖……”对面的左天师忽然叫了顾惜玖一声,声音如春风般清透。
顾惜玖下意识抬头,正看到左天师笑如花开,他的声音悠悠的,如同一缕春风在枝头飞扬:“现在,轮到你了。”
他向她伸出一只手:“过来。”
他的手掌白皙,如上好的羊脂玉雕出来的,指甲圆润,透着淡淡的粉红。
这手极漂亮,但这么漂亮的手是将她送入天堂,还是推入地狱?似乎将她推入地狱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这个时候,箭已经在弦上了,她不能不过去,眸光闪了闪,她向前走了一步,不过没走近帝拂衣身边,而是在离他一丈开外的地方望着他:“宫主,惜玖觉得天师有些眼熟……”
帝拂衣挑眉,微笑着,望着她:“哦?”
“惜玖似乎在前不久得罪过天师……”顾惜玖轻叹。
她这一句话说出来,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
帝拂衣依旧笑吟吟的:“怎么得罪的?”
顾惜玖侧头望着他:“宫主不记得了?”她故意把“宫主”二字咬得极重。
帝拂衣瞧了她片刻,忽然笑了:“你可以说说看。”
顾惜玖也望了他片刻,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半晌,忽然叹了一口气:“算了,此事不提也罢。”
众人一头雾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这两个人打什么哑谜,只隐隐觉得她这句话里大有深意,仿佛她确实得罪过左天师,但现在慑于左天师的威严,此事不能说出,只能认命。
本来测试天授弟子的事只有左天师一人来做,但他如果和顾惜玖有私人恩怨,那就很难做到**公平。
虽然这位左天师在这方面还没听说出过错,��没听说不代表没有,毕竟他太强大了,他下的结论也无人敢质疑,甚至无人敢说半个不字。
现在人们心中既然存了这个疑问,都有些心神不定了,尤其是顾谢天,他从顾惜玖说出天授二字时,一颗心就七上八下的,担心得不得了。
现在听到顾惜玖这么一说,他立即道:“陛下,测试天授弟子非同小可,微臣觉得或许该公开测试,再找两位副测人陪测,这样得出来的结果才能让人心服口服。”
宣帝也觉得事关重大,需要慎重,他望向帝拂衣:“左天师,您看?”
龙司夜也道:“本座愿为左天师做副手。”
“本座也可以做这副手。”殿外传来一道清冷淡漠的声音,一名黑衣男子走了进来——右天师天祭月。
众人没想到他能来。
左右天师齐集殿上,简直就是开天辟地头一回,更何况还有一位轻易见不到的龙宗主。
在场的文武百官觉得,三大巨头站在这大殿之中,让原本有些古色古香的大殿变得金光闪闪,瑞气千条。
他们有生之年能看到这三个人出场,就算是立时死了也不冤枉,更何况三大巨头还联手做同一件事,为一个小姑娘测是否是天授之人。
无数双眼睛集中在顾惜玖身上。
顾惜玖依旧淡定地站在那里,仿佛胸有成竹的模样,心中却有些苦。
她刚才那么说不过是给自己找条退路,万一被这位妖娆的左天师检测出是假天授之人,她也能找个他是挟怨报复的理由蒙混过关。她哪里想到会有公开测试这一项,还是三大巨头集体出手。
龙司夜还好说,他无论出于什么目的,这次都是想救她。但这两位天师就难说了。
左天师邪魅难测,右天师铁面无私。
如果在这三个人的检测下,看出她是个假的,只怕惩罚会直接到来,一点儿折扣都打不了。
这下弄巧成拙了。
她颇为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下一步她该怎么做?
这个时候她的瞬移术还在的话多好,她就可以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到时候换个身份,依旧可以在这个大陆上混得风生水起。
她的瞬移术怎么就失灵了呢?!
她微微闭了闭睛,暗暗使用了一下瞬移术,结果依旧使用不了。
这就悲剧了。
她暗吸了一口气,开始直面惨淡的人生,睁开眼睛,正和一双波光潋滟的眸子对了个正着。
那双眸子墨黑如黑曜石,狭长、深邃,再配上额间狐狸眼似的宝石配饰,注视人的时候让人无端心跳。
顾惜玖总感觉这双眸子似乎能看透她太多东西,让她心中警铃大作。
“既然如此,走吧。”帝拂衣悠然转身。
他向外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住,侧头看了看顾惜玖,眸光悠悠地在她和龙司夜交握的手上转了一圈,声音不咸不淡:“龙司夜,你要牵着她去?”
龙司夜一怔,他作为这次的检测副手,应该保持中正,所以不能和顾惜玖有太多牵扯。
他微微垂眸,终于放开顾惜玖的手,淡淡地道:“谁带她去都一样。”
帝拂衣似笑非笑望了他一眼,眸光又转到顾惜玖身上:“顾六小姐想让谁带你去?”
顾惜玖凝眉:“我自己去!”她为什么一定要让人带着?
帝拂衣笑着摇头:“那可不成!万一你心虚,半路逃了那如何是好?”
顾惜玖挑眉看着他:“那宫主要如何?”
帝拂衣一拂衣袖,一道淡淡的白光闪过,顾惜玖脚下猛然一绊,身不由己向前一冲,眼前紫衣耀眼,她刚想站定身子,手腕已经被人攥住,一道如同天籁的声音自她耳边响起:“还是本座亲自带你吧。”
顾惜玖刚才那一撞,险些撞进他的怀中,等反应过来后,人已经站在他身边,被他牵着了。
熟悉的淡淡冷香萦绕鼻端,顾惜玖微微一僵,她终于又闻到了这个味道,那位“美人公主”的味道。
他们就算是双胞胎兄妹,总不可能喜欢的薰香也是一样的吧?好歹男女之别……
这下她更加确定了,眼前这人就是温泉里的那个人。
这人有异装癖啊?他居然扮成女人来忽悠她。
她眸光落在被他牵着的那只手上,貌似她当时还拉着这只手在自己下面摸了一把。
顾惜玖只觉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幸好那时她易容,不是现在这个模样,要不然她只怕连撞墙的心都有了。
这位左天师此刻的模样气度和温泉中完全不一样,他看上去光风霁月,虽然握着她的一只手腕,但他的模样就像牵着一截木头,他甚至还在掌心和她手腕之间垫了一块白绢。
他这是嫌她脏,还是代表男女授受不亲?
顾惜玖严重怀疑是前者。
当时离得远了不觉得,现在离得近了,她才发现这位左天师身上非常整齐。
他的发丝如泼墨,松松扣住,发梢几乎垂至脚踝,这么长的头发却纹丝不乱,顺滑如缎子,身上紫袍飘飘而舞,上面一个褶子都没有,雪白的里袍略略有些松散,但松散得很有艺术气息,半遮住脖颈,给人莫名的禁欲感。
她能看得出这人有轻微洁癖,嗯,应该还有点儿强迫症。
顾惜玖是杀手,所以习惯分析人。
在这样的非常时刻,她的脑子也自动分析出一些信息来。
“主人,我觉得你这个时候该想的是逃跑,而不是犯花痴分析左天师这个帅哥。”苍穹玉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你懂什么?”顾惜玖唇角轻挑,“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了解他的性格,才能找出他行为中的破绽,寻出一线生机。”
“那你分析完了,找到那一线生机了吗?”
“这人是个变态,机会不太好找,容我再想想。”
“嗯,这人确实够变态的,双面人一样,我都怀疑他是个阴阳人了!这种人*不好惹。好吧,主人,我看好你。我相信,凭你的智慧一定可以化险为夷的!”
“阴阳人?”顾惜玖被苍穹玉这个推断给惊到了,但细一想,还真有这个可能。
“小苍,你倒提醒我了,或许真有这个可能!”顾惜玖夸奖苍穹玉,反正她和苍穹玉都是用心灵术交流,外人根本听不到。
她的手腕猛然一紧,顾惜玖和苍穹玉交谈得正欢,压根儿没防备,她没站稳,砰的一声撞到帝拂衣的后背上,鼻子都撞酸了。
“喂,你……”顾惜玖捂着鼻子抬头,却发现已经到了大殿外,帝拂衣正抬头看向空中的船。
说也奇怪,那船明明没有翅膀,也没有什么托举的东西,它居然能悬空停在那里,顾惜玖觉得它已经违反了物理学的理论范畴。
“随本座上来!”帝拂衣吩咐一声,也不看她,足下一顿,腾空飞起,衣袂飘飘,直接飞上了那艘船。
顾惜玖站在地上,抬头向上看着。
这难道是**道考验?想让她自己跳上去?
这船悬停的位置不低,足足有七八层楼高,以她现在的轻功水平,打死也蹦不上去。
如果瞬移术在身,自然不在话下,但现在那特异功能消失了。
她正琢磨着找个词儿和其他人一起走,不料天空中有淡淡的白光一闪,向她的腰肢飞速缠来。
顾惜玖下意识躲闪,腿上却蓦然一麻,像是被利针刺了一下,动作稍稍一缓之际,她腰肢骤然一紧,一股大力将她扯着直飞而起。
顾惜玖像个风筝似的被人扯起来,她不及细想,掌心寒光一闪,身子一弯,向扯着她的白光砍去。
一声轻响,那白光被她的掌心匕首砍断,一截飘落,一截当空飞舞。
顾惜玖身子在半空中失去倚仗,眼看要跌下去,她却似早有准备,凌空一个大翻身,手一扬,扯住了那当空飞舞的“白光”。
那白光其实是一根近乎透明的薄纱,顾惜玖抓住薄纱一荡,衣袂飘飘,直接飞向那艘船。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从顾惜玖被像钓鱼似的扯出去,到她扯着白纱向那船上跳去,也就几秒钟的工夫,等下面众人反应过来,她已经稳稳地落在了船上。
好身法!众人忍不住在心里喝了一声彩。
其实顾惜玖这一下,稍稍会一些轻功的人就能做到,但不是人人都有她这样快速干脆的反应能力。
宣帝心中忽然有些后悔,或许他不该好奇询问她的师承,要不然也不会惹出天授的乱子。如果她真是天授的倒罢了,如果不是,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她被废掉全身功夫,扔进黯黑森林?
脚下是比白云还柔软的雪白的毯子,顾惜玖站在船上,瞧着斜倚在那里的左天师:“天师大人,这是钓鱼呢?!”
帝拂衣掌心那一道薄纱刚收回来,薄纱在他掌心折叠得比豆腐块还要齐整,眨眼归入他的衣袖之中。
他懒洋洋一笑:“本座性子阴阳不定嘛。”
应该是阴晴不定吧?连成语也会用错,这天师没文化?
咦,不对!阴阳……
她刚才和苍穹玉貌似怀疑他是阴阳人。
难道他居然能听到她和苍穹玉的谈话?!
顾惜玖心中惊疑不定,仔细瞧了瞧左天师。
这位左天师伸长了腿,斜靠在那里,手里又拎起了画笔,在面前的画板上描了几笔。
从顾惜玖的角度望过去,她只看到他披散的黑发下俊美无匹的容貌,眉色如青黛,斜飞入鬓,他眼眸瞧着面前的画板,看上去很专注,刚才那句话也像是随意说的。
“坐吧。”他又说了两个字,目光没离开画板,手向一个蒲团上一指。
顾惜玖自然不会和他客气,道了一声谢,立即就在蒲团上坐下了。
这个地方离帝拂衣有三尺距离,正是泛泛之交的距离,让人感觉很**,而从顾惜玖坐着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到左天师面前画板上的画。
顾惜玖看清那画后,心上像是被人敲了一锤子,心跳漏了两拍。
那画上画的是一位风华绝代的男子,端坐在一个小亭中,身下的台座如同莲台,他微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打坐。
让顾惜玖心跳加快的不是这画中男子有多美,而是这画像对她来说太眼熟——玉雕像。
左天师画的正是她刚穿越而来时,在山洞里看到的玉雕像。
画中男子的神态气度以及打坐的姿势,甚至那个做背景的小亭子都和她看到的一模一样,甚至画上男子所穿的白衣暗纹都和顾惜玖看到的如出一辙。
说来也奇怪,顾惜玖自离开山洞后,虽然对那玉雕像印象深刻,却不知道为何对玉雕像的面目越来越模糊,到*后干脆想不起来了,仿佛脑海中起了一层雾,将玉雕像的面目完全遮住,让她想看也看不清。
她只隐约记得那玉雕像极美,美得不似尘世中人,让她想要称呼为**哥哥了。
她穿越过来以后,一直事儿不断,所以对玉雕像在自己脑海中模糊了容貌也没放在心上,现在看到左天师的这幅画,原本已经极为模糊的玉雕像面目骤然又清晰起来,她一眼认了出来。
左天师妙笔生花,画得惟妙惟肖,似乎他再勾勒几笔,那画中人就会从画上走下来。
顾惜玖看看那画像,再看看作画的左天师,饶是她一向镇定,喜怒不形于色,此刻一颗心也在乱跳。
左天师的容貌和那玉雕像的容貌居然……居然如此相似。
只不过一个是紫衣,一个是白衣,气质也大不相同。
左天师绝美中透着慵懒妖娆,依稀带着黯黑气息,而那白衣雕像则如同高天上的流云,冰雪为骨,碾玉为魂,如同高高在上,不染半点儿尘世烟云的**,让人多看一眼就仿佛是亵渎。
因为两者的气质相差太大,所以顾惜玖从来没把两者放一起比较过。
现在骤然在左天师的画板上看到这个,她才忽然发现他们原来如此相似。
怪不得她在温泉中看到“美人公主”时隐约觉得对方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对方像谁……
他怎么会画出这个玉雕像?
难道那个玉雕也出自他的手?就算不是出自他的手,也和他有关系。
左天师和玉雕像到底是什么关系?
双胞胎兄弟?还是说玉雕像是左天师照着自己的形貌雕刻出来的?可这气质也相差太多了吧?!这压根儿不像一个人啊!
或者玉雕像的原身是他的双胞胎兄弟?
双胞胎兄弟倒是有相貌一样,但气质迥异的……
他是左天师,那他的双胞胎兄弟又是谁?
这样的容貌、气度,无论在哪里,都是一个耀眼的存在吧?不可能籍籍无名。
顾惜玖迅速回忆了一下那个山洞的布局,不像是天然的,倒像是后天布置的。
天师负责的事颇为神秘,不管他是故弄玄虚也好,真能通神也罢,以他这样的身份,弄点儿神秘莫测的布置倒不让人奇怪。
或许那玉雕像就是他的法阵的布置,玉雕像是坐镇阵眼的。
如果他用玉雕充当阵法坐镇之物的话,估计不会用自己的雕像,不然多晦气,所以那玉雕像就是他的双胞胎兄弟?
顾惜玖坐在那里,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已经闪过无数猜测。
“可认得他?”帝拂衣开口,指尖轻点画屏。
他的语气仿佛漫不经心,顾惜玖却不能漫不经心地回答,略顿了顿,她答道:“不认得。”
帝拂衣一手支着下巴,笑得妖娆:“真的不认得?没见过?”
他到底在试探她什么?!
顾惜玖心中一动,再打量了一下那幅画像,然后再看看左天师,俏脸上露出恰当的惊讶表情:“这人和天师大人好像!这是天师大人的自画像吗?”
帝拂衣挑眉,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你觉得他是我的自画像?我们很像?”
顾惜玖叹了一口气道:“说实话,气质完全不像。难道他是天师大人的双胞胎兄弟?”
帝拂衣笑了,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到底见没见过他?”
顾惜玖眼眸微微一眯,很干脆地承认:“见过!”
“在何处见过?”
顾惜玖手臂一抱:“这和天授有关?”
“你只需回答本座问题便好。”
顾惜玖笑了:“左天师只有测试我是否天授的权力,如不说明,恕我无可奉告。”
小姑娘很滑头。
帝拂衣指尖轻叩画板,眸中似有流光闪烁:“确实和天授有关。”
“在梦中见过。”
帝拂衣瞧了她一眼,似笑非笑:“梦中?是他的梦中还是你的梦中?”
顾惜玖脸不红心不跳:“自然是我的梦中。”
“呃,原来是你在做梦。”帝拂衣语气有点儿意味深长,他伸长了腿,半靠在船侧,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那你在梦中将他如何了?”
这语气,怎么有点儿像为玉雕像讨公道?
顾惜玖迅速回想了一下自己在山洞中的情景,只有玉雕像,没有第二个人,而且她离开时也将自己的所有气息都抹去了。
就算玉雕像的主人回来看到玉雕像衣服没了,也查不到她身上。
除非这玉雕像的主人有极特别的寻踪功夫……看来这左天师就是那玉雕像的主人。
他查到自己剥了那玉雕像的衣服,所以找她算账来了?莫非在她背后捣鬼的神秘人是他?现在画这幅画是试探她?
她只是剥一套衣服而已,也不算什么大罪吧?这也值得他报仇?
顾惜玖坐在那里,脑子里风车似的推断一系列的疑问。
“怎么不说话,心虚了?”帝拂衣敲了敲画板。
“我能将它如何啊?做梦嘛,本来就做不得准……我印象有些模糊了……”顾惜玖含糊应答。
“天授的事可容不得半点儿马虎。”帝拂衣语气凉凉的。
顾惜玖叹气:“容我仔细想想。”
帝拂衣笑了笑,没再说话,手掌在画板上一拂,画板上的画直接化为飞灰消失了,然后他斜靠在那里,闭目养神。
“小苍,那画上的玉雕像到底是谁?是这左天师的兄弟,还是就是他自己?”顾惜玖在心里问无所不知的苍穹玉。
苍穹玉像死了似的,一丝回音都没有。
“喂,你不会缺能量死机了吧?”顾惜玖手指敲了敲手腕上的镯子。
苍穹玉依旧没反应。
“左天师,测试天授一共有几道程序?”顾惜玖问道。
“害怕了?”帝拂衣又睁开眼睛看着她,眸光在她手腕的青玉镯上扫了一眼。
毕竟面临生死关头,就算是顾惜玖心理素质好,此刻心里也是有些紧张的。
帝拂衣这船上东西不少,可以说一应俱全。
此刻他在旁边小桌上一按,桌面居然无声裂开,从里面出来一碗奶白色的汤,香气扑鼻。
顾惜玖心脏又漏跳一拍,帝拂衣衣袖一拂,那碗汤平平地向顾惜玖飞过来,伴随那碗汤飞过来的,还有他温和如春风般的话:“木瓜汤很补,能让人平心静气,缓解紧张……”
说到这里,他微顿了顿,那一双眸子在她胸前一扫而过:“据说还有某种能让女子欢喜的功用,倒是正适合你,来一碗吧。”
顾惜玖捧着那碗汤,像捧着烫手的山芋,很想拍在左天师那张美得天地变色的脸上。
此刻她再无怀疑,眼前这个金光乱闪的左天师就是那日温泉中的“美人公主”。
现在看来,那日他的乖巧全是装的。
话说,她那日明明易容了,这左天师到底怎么认出她的?难道他真像传言中说的那样,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左天师身上的疑点非常多,顾惜玖觉得自己一向聪明的大脑快不够用了。
此刻船已经开动,还开得非常平稳。
无论划桨的四名少年,还是前面抛着蓝纱带的四名少女,都是绝顶高手,而且神态一直很淡定。
顾惜玖上船以后,他们更是连看也没看,照常行事,显然是训练有素。
旁边忽然有风声响起,顾惜玖侧头一瞧,见右天师天祭月站在一只金眼大鹏的背上,在船旁一掠而过,鼓荡的黑袍险些扫到船尾划桨的少年。
顾惜玖无意中再向后一瞧,见龙司夜站在一只仙鹤背上,衣袂飘飘,也要赶上来了。
“你们**都没吃饱吗?”左天师忽然轻叩船舷,凉凉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