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前往直布罗陀岩的缆车 处于西方文明中的人指称观光客跟猿猴差不多,然而在赫拉克勒斯石柱之一的直布罗陀岩,我不但见到,还学会了如何区分他们。我搭乘索道缆车,横越一丛丛发育不良的矮小树丛和丑陋的屋宇(那些读到这里嘟囔着“哦,他又来这一套了!”的人,*好别再继续往下读),来到岩角顶端。直布罗陀只是一堆显眼的石灰岩石,远观十分迷人,只有一小撮人聚集在低坡处。居民多半皮肤黝黑,会讲两种语言,包括足以理解的英语和带有安达卢西亚口音的西班牙语。向直布罗陀居民提到西班牙时,他们会变得激动,但他们心里明白,英国终有**会把他们交还给西班牙国王,就像把香港交回中国一样。 直布罗陀岩角的猿猴为北非猕猴,是欧洲**的土生猿猴。那些猿猴目前仍定居当地,而且比大部分直布罗陀家族还要久远。猿猴聚落中有一定的社会秩序和礼俗,这种情况足以使人类啧啧称奇。岩石间从来不曾发现过猿猴尸身和骸骨;据说猿猴在这个有如山脊的岩内幽深处建有隐秘的殡葬室,它们会在那里举行葬礼、哀悼并掩埋死者。那些猿猴虽然安居在此,但其实处于劣势:没有工作、没有薪资、必须靠救济维生——由市政府拨款喂养它们。 然而这项食物援助也许还暗藏着一项并不正大光明的动机,因为当地居民强烈迷信:一旦猿猴在直布罗陀绝迹,该地便不再隶属英国。数百年来——从一七四○年以来,很多旅行者都曾提及这些猿猴,尤其是昔日的大旅行者,这一次我便是循着他们的足迹环游地中海。其实几乎从人类苦役的守护神赫拉克勒斯在前往捕捉三体怪物红牛(第十件苦役)过程中扔下这块岩石开始,当地便人迹不绝。当时他还在海峡对岸扔下另一块岩石,而成为摩洛哥的休达。这两块形成地中海的狭道,希腊人称为卡尔佩和阿比拉的岩石,就是赫拉克勒斯双柱。 此行我便是由其中一根柱石,绕远路前往另一根柱石,也就是环地中海一周,从事一项阳光海岸之旅,其间或有随兴之举,是我这种冲动型旅行者所不可或免的。 “旅行的*大目的在参观地中海沿岸地区。”塞缪尔·约翰逊博士曾说,“这些地区曾蕴育世界四大帝国:亚述、波斯、希腊和罗马。我们全部的宗教,几乎所有法律和艺术、所有使得我们凌驾野蛮人之上的一切,都是由地中海沿岸地区流传下来的。” 当然,他所谓的“我们”和“野蛮人”的用语都值得商榷,但是你懂他的意思。在地中海沿岸发生过许多事,却直到公元前二世纪,罗马人才乘船航过赫拉克勒斯之柱。假若不是因为胆怯,那么之所以这么晚才有这项横越海峡之举,倒不是因为海流影响,或海峡上始终吹拂西风的关系,而是根据地中海人的观念,在赫拉克勒斯柱石之外,除了赫斯珀里得斯三姊妹所住的岛屿,以及消失的亚特兰蒂斯大陆,便只有可怕的大海了。 赫拉克勒斯之柱标示出文明的极限。古希腊作家欧里庇得斯写道:“(赫拉克勒斯之柱)乃航程的终点,大洋的流治者不容许船员游弋于紫色海域。”之后在公元前二世纪时,希腊学者波利比乌斯亦曾叙及:“位于赫拉克勒斯双柱之间的海峡鲜少使用,人烟罕至,因为那个偏远地域的部族彼此间缺乏交流而且我们对其外界海洋的知识也极为贫乏。” 远在柱石以外的是,令他们联想到阴曹地府的混乱阴森,因为那两座柱石有如提尔供奉麦勒卡特的神庙石柱,因此腓尼基人称它为麦勒卡特之柱。麦勒卡特是冥府**与黑暗之神,由祂统御波涛汹涌、巨浪滔天的大海似乎是理所当然的。 这并不是说地中海人从未冒险穿越海峡,事实上,他们确曾放胆西行——腓尼基人便由海路抵达不列颠岛,结果证实海峡之外果真险恶难行、危机四伏。他们因而认定海峡的另一端委实乏善可陈,除了**海,只有怒涛汹涌的紫色河域,也就是那片阴森危险的海洋。希腊人将那片海域称为“海洋之流”,认为它环绕着他们所居住的得天独厚的大地;而因他们是住在大地的**点,正确地点便是在德尔斐,当地有块状似伞菌的石头上还注明“世界之脐”的名号。毕竟地中海的原意便是“陆地的**”。 海峡表面以步行速度往东流,经过十五英里宽的峡道流入地中海;但是海面下两百五十英尺深另有一道次洋流,以反方向急速西流,涌经海峡底部,注入大西洋。摩莉·布卢姆在睡前沉思之际,便曾喃喃叙及“那道可怕的海洋深处急流”。这种罕有的循环式对流,是这片几近内陆的海域中**维持海水鲜活的方式。很少有巨流大川注入地中海;直到一八七五年苏伊士运河在威尔第歌剧《阿依达》的旋律伴奏下启用前,数千年来,直布罗陀海峡——英国水手口中的“肠中”与摩尔人所称的“窄门”,是当地通住世界各地的**水道。 即令如此,地中海有个很古怪的特性:几乎没有潮流,而且除了分散各处的漩涡——尤以位于墨西拿的*负盛名,也没有显著的海流,其动态主要由风,而非海洋主宰,而且每种风都有名字,各具特性:如稳定吹过直布罗陀海峡的西风帆达危尔斯风;西班牙海岸的强风特拉蒙塔那风;意大利的港的寒风布拉风;里维埃拉地区干冷的西北风密斯脱拉风等;另外还有喀新风、西洛可风、黎凡特风,以及大约六种别的风(经常是同一种风而有不同的名称)。至于马耳他岛冬季所吹拂的东北格雷大风,很可能是《圣经》(《使徒行传》第二十七至二十八章)中描述,导致圣保罗在马耳他海域遭到船难的同一种风。 总之,地中海并非受月亮圆缺影响的海域,因此它的变化也不是每个月固定,而堪称自有情绪。水手们便曾提及它的神经质,还有它的色彩,包括紫色、暗酒红色,尤其是蓝色。对希腊人而言,地中海是白海——土耳其人也使用同一名称:“阿克德尼兹”;阿拉伯人变称为**白海。德国旅行家埃米尔·路德维希曾记载,“如果将海洋比拟为庞然的交响乐,那么地中海倒可归纳为室内乐”,因为它带有犹豫性质,波长短促、起伏奇特,都和大洋迥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