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乡人赫德 英格兰9 月的**,晨光明澈,挥洒在小小的教堂墓地。四下静默无人,幽深的草地一直延伸到泰晤士河河畔。一块墓碑隔着一块墓碑,就像生前人们相邻而居。在墓地一角,一座朴素的小教堂安静地矗立着。 风有些大。人的手和脸都被寒意覆盖。我穿梭于两排墓碑之间的空隙,挨个儿寻找,看到刻有“Robert Hart”字样的墓碑,心里一阵小小的激动。透过晨曦,我凝视这白色的墓碑,它的顶端是素净的凯尔特风十字架。没有错。罗伯特· 赫德就埋在这里。 自1911 年9 月20 日去世,赫德在这里已经躺了一百零七年。他曾经的雇员庆丕(曾任广州税务司)为他打抱不平: 老太后、大总督和大臣们、殉道的光绪帝和他们所有人的神秘莫测的支撑力量—赫德爵士:他们生前得以常聚,而死后却分崩离析。他们在各自的故国,在各自的巨棺中,在��上的光荣中长眠—他在英格兰乡村的教堂墓园中,离他生前所奋斗的事业、所照料的一切和所熟识的人们如此遥远。这看起来极为不妥。 其实,在生前,赫德已经感觉到了这种不妥。1908 年,他离开居住了五十余年的中国,回到了英国。十九岁的少年在南安普顿登上去往中国的船只,返回时已是耄耋老人。“现在我回到祖国时几乎完全是一个异乡人了。”这里没有他的事业,只有那曾经权势的余晖—他是一个可备咨询的中国通,还可能过分“中国化”了。在接受路透社记者采访时,他一如既往地为自己的雇主辩解,他坚信有**,中国也会跻身世界强国之列,这种趋势无人可挡。 在去世前六天,赫德写信给他的继任者安格联:“我的健康情况已经很糟糕,身体日益衰弱,恐怕我再也见不到中国了。我很高兴把事情交到你的手中,我希望你认定这是一项良好的事业。在这里工作你要学会忍耐、体谅和应有的常识,还需要自信。” 一年前安格联升任副总税务司代行总税务司职权时,赫德就曾语**长地教导这位后辈,要慢慢来,要坚持世界主义的方针,要以中国人的观点看问题,在条款、规章和惯例之外保持常识。赫德希望在一个可靠的人手里,他的事业能够持续下去,继续为中国的发展助燃。 像赫德一直期许的那样,中国今天已经成为了强国,在全球举足轻重。只是,他没有想到,无论是在中国还是在英国,他已经湮没在时间无情的磨洗之下。在中国,很少有人记得他,英国也早已把他遗忘。早晨的阳光在草地上移动,洒落在墓碑基石上。“After he hadserved his own generation, by the will of God, he fell on sleep.”这段墓志铭出自《圣经》里的《使徒行传》。中文意为:“在服侍了他那一代人之后,按神的旨意,他长眠主怀。”这倒是说得分外恰当。赫德确实是那一代人中的佼佼者,是连接东西方的桥梁。 尘世中孤独的使命结束了,如今,赫德躺在这个乡村小墓地里,与陌生的国人为邻,身边是英伦的泥土,头顶是青绿的草地,异乡已经变成回忆。 把大半生抛洒在遥远的东方国度,赫德,会如何回顾自己这一生? 一 1835 年2 月20 日,赫德出生于北爱尔兰阿尔玛郡的一个小地方。他父亲是个小业主,开过酒厂、杂货店,后来还开了面粉厂和麻纺织厂,是一位典型的中产者。赫德从小学业优异,十五岁时就进入贝尔法斯特皇后学院读大学。 在家乡小镇和贝尔法斯特城,他有机会目睹工业革命在北爱尔兰卷起的巨浪。这里逐渐兴盛起各种船舶和纺织工业,吸纳了大量人口,也令人们对未来有信心,对进步有期许。 四面八方,不论远近,大片的、人们所谓的制造厂或工厂,显然都是新建的。而且不论在规模上还是其他任何方面都可以与我们那些大的制造业城市的工厂媲美—不,我认为甚至超过它们。所到之处,高大的烟囱林立,实用主义的浓烟滚滚,不由使人想到曼彻斯特、格拉斯哥和利兹。 在赫德出生前后,一位旅行者对贝尔法斯特做了如上描述。这位名叫亨利· 英格利斯的旅行者,还对这座新城市的奋斗精神赞扬不已:“在贝尔法斯特,享乐仅仅处在非常次要的地位。或许英国还没有一个城市有这样少的人靠来自资本或财产的固定收入为生。每个人都有事做;并且看来是以有事做为乐。”对这些热衷于工作的人而言,“经营事业在这里就是生活本身,生活就是经营事业”。 此种对工作的热情贯穿了赫德的一生。后来,当他成为大清海关总税务司后,赫德为自己定制了一个站式工作台,每天工作八小时以上。站着工作让他保持清醒,**运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