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上,笔者认为,以如上三部分的结构,足以层次清晰、立体全面、深邃透辟地呈现“陈道明的表演世界”的横向广度和纵向深度。 在具体进入全著之前,先请读者诸君阅读《陈道明的艺术人生》。该文试图对陈氏近四十年来演艺之路,作一个颇具清晰度的线条勾勒。读毕此文,陈道明的表演世界和艺术人生的雏形,想必已在您之脑中。 (六)背影演戏 《石挥的艺术世界》第 327 页,老艺术家白沉导演评“话剧皇帝” 石挥先生:“他背对观众不动,背上也有戏。” 《唐山大地震》中,陈道明饰演的养父去女儿大学宿舍看女儿一场戏:他洞若观火,女儿是为躲养母而远考外地,也是有避嫌养父那么一丝若有若无的意思,这不能不让他内心难过;女儿两个暑假没回家了,妻子卧病在床,她的病情加重恐怕与女儿的远避也不无关系, 这也让他难过;看到了这一切却无能为力,这不能不让他更难过。这几层难过郁结蓄酿的隐忍内伤,特别需要表演特质隐忍内敛的演员来诠释。 演员技艺的精湛在于细节动作的节奏区分,这里,背对女儿也背对观众的父亲打开箱子把给女儿带的吃的一件一件往外拿,当女儿问道“我妈���体好吗?”,他动作明显缓下来,慢慢直起腰来,仰起头来,一个停顿,似乎轻吁了一口气,道出仨字“不太好”。善用节奏 和背影演戏,中国男演员中陈道明可谓佼佼者。接过女儿递过来的毛巾,他坐在床沿上,听闻女儿问道:“我妈为什么住院啊?”他陡地抬头看定女儿,皱纹包围的老眼射出两道“你也知道问”的光,这是爸爸对女儿的谴责,以陈道明的王德清的温然,以王德清对女儿的温 然,他也只能以目传语了,长镜头里,他的眼眶渐渐红了,就在我们观众以为他要“怎么着”的时候,他王德清的“怎么着”就是自失地低头一笑,咬咬牙关,腮棱凸露,脸部眉周的肤纹颤动,一侧头,没回答女儿“我妈到底为什么住院啊?”的动问,侧回头,再垂下,举手用毛巾深深捂住脸,“你还是,回去看看你妈吧。”这个紧紧捂脸缩肩的动作影片给了一个长镜头,显然,他捂住的是泪眼。 陈道明的背影戏,《唐山大地震》片子后边还有三个:一处是大校寻女不着,独坐校园榕荫,久久起身,缓缓而去,那个坚毅硬朗的军人背影,那个瘦削孤独的父亲背影,也渐渐远去…… 另一处,暮年,灰白的发,佝偻着背,托着外孙女儿给姥姥的遗像敬酒,用缓慢低柔的调子教着外孙女儿叫“姥姥”“姥姥”,慨叹一声“姥姥要是在,该多好啊”,镜头拉远,给我们一个他穿着灰色毛线衣的老年背影,越发令人觉得老景凄凉…… 还有他接受《南方**》专访谈到的*后成片删了的一场戏:“*后方登走了,一个孤零零的老头站在门口……” 陈道明演这种女儿的父亲的角色,用“父亲的背影”,真是入骨的好。《我们无处安放的青春》剧举两例: 6 集,深夜待女女未归,瘦削肩背伴孤烟。周爸爸就一个独自凭栏抽烟的瘦削虚弱(脑病)的背影,深夜等女儿归家,那种隐忍孤寂渐渐老去无所依的感觉就全出来了。 8 集,从北京检查回来,周德明的病体虚弱日甚一日,屋漏逢雨,又赶着蒙蒙跟李然闹别扭,女儿“现在的情绪让我很不放心”,他送走上学去的女儿,独自回屋给女儿叠完被子,无力地“跌坐”在床沿,以手支头,只留给观众一个背影,病深的父亲的背影,那么无力,那么虚弱。 (七)人物关系 《石挥的艺术世界》第 49 页解析石挥对“**的演出”的追求时写道:“他不仅要把握自己的角色,而且要把握与其他角色之间的关系。” 《唐山大地震》中,陈瑾饰演的妻子临终时,丈夫王德清在病房外转过身去,背靠着窗子,全身抽动泪流满面,全然不能遏止。办完 丧事后回到家中坐在椅子上,呆滞地微张着嘴,双目尽是悲伤和空洞。暮年,灰白的发,佝偻着背,托着外孙女儿给姥姥的遗像敬酒,用缓慢低柔的调子教着外孙女儿叫“姥姥”“姥姥”,慨叹一声“姥姥要是在,该多好啊”。年夜饭上女儿问道:“爸,您怎么没想着,再找个伴儿呢?”父亲朝着侧后妻子遗像不失爱恋地努努嘴:“你妈天天陪着我。” 简直可以说,是陈道明细腻准确的表演,拓展了他妻子的角色空间,使陈瑾演的妻子竟让观众咂摸出了那么一些更丰富的内容;同时,也让养父与养女之间的感情在观众看来更为纯粹深厚。 陈道明重视对角色心理的挖掘,重视人物间关系的研究,他曾说:“演员职业的魅力,在于其 50% 是一个心理学家。好演员每天都在研究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在角色与角色间的关系上用功,譬如足球比赛中的做球和喂球,浑一配合牵连无间,为观众奉献出味长 耐咀嚼的戏。谢晋导演回忆石挥先生曾对他说:“剧本上印的一行行字,固然很重要,但行与行之间的空白,才是我们演员创作*重要的地方。”不妨可以说,陈道明的演出创作,用心于填充剧本上行与行之间的空白,用心于在人物与人物之间关系的空白里勾勒点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