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拉·德雷克和索尼娅·贝利正准备挨家挨户推销巧克力棒。她们在为赫伯特·马龙小学的校管弦乐团筹款。要是卖得足够多,乐团就能去哈里斯堡参加地区比赛了。薇拉从没去过哈里斯堡,不过,她非常喜欢这个名字沙砾般粗糙的发音。索尼娅去过,但毫无印象,那时候她太小了。两人都斩钉截铁地说,要是这次去不了,一定会难过死。
薇拉吹单簧管。索尼娅是长笛手。她们都十一岁。两人住在宾夕法尼亚州的云雀城,只隔了两个街区,云雀城很难说是一座城,连小镇都算不上,在这里,只有商店门口的那条街铺了人行道。在薇拉心目中,人行道宽阔无比。她决心已定,��大后绝不在没有人行道的地方定居。
正因为人行道不多,天黑后孩子们不许出门。所以,她们决定下午去。薇拉拖着一纸箱巧克力棒,索尼娅拿着一个装钱用的马尼拉纸信封。她们得先在索尼娅家写完作业,再从那儿出发。索尼娅的妈妈要她们答应,太阳一落到伯特凯恩岭上的树梢后面就立刻往回赶—二月中旬,太阳看起来总是淡得像牛奶。索尼娅的妈妈特别容易担心—比薇拉妈妈更容易担心。
两个女孩打算从较远的哈珀路开始,*后回到自己家这片。乐团里没有人住在哈珀路上,她俩想先下手为强。才周一,糖果募款刚刚开始,大部分孩子可能都会等到**再行动。
业绩前三名的小推销员将赢得与音乐老师巴德先生共进晚餐的机会,那可是在哈里斯堡市**餐馆吃一顿三道菜的免费大餐呢。
哈珀路的房子很新。人称农场式住宅。这些房屋整整齐齐地排成一排,砖砌,住在那儿的人来的时间也不长—格拉特维尔几年前新开了个家具厂,哈珀路的住家多半是厂里的职工。这里的人家,薇拉和索尼娅一个也不认识,好事儿,这样跟他们推销的时候就会自然一点儿。
去**家碰运气之前,她们先在一大丛常绿灌木后面停下好好准备。在索尼娅家的时候,两人已经把脸和手洗干净了,索尼娅那一头缎带般的秀发又黑又直,可以一梳到底,她已经用齿梳打理好了。薇拉一头黄色的大卷发,齿梳解决不了,得用卷发梳,可索尼娅家里没有,薇拉只好尽量用手掌抹平自己的一头卷发。她们穿得差不多,都是羊毛夹克,上面有连衣帽,帽子边缘镶着人造皮草,蓝色牛仔裤,裤脚翻边,露出格子法兰绒打底裤。索尼娅换了一双球鞋,薇拉穿着系棕色鞋带的牛津浅帮鞋—还是白天在学校穿的,她可不想回家换鞋,要是被小妹妹缠住,一定要吵着跟去的。
“他们开门后,你把整个箱子都举起来。”索尼娅吩咐薇拉。“别只拿一根巧克力棒,问‘您要买一些巧克力棒吗?’, 说‘一些’。”
“我来问?”薇拉说。“我以为你来呢。”
“我感觉那好傻。”
“我就不觉得傻了?”
“但你和大人打交道更在行。”
“你做什么呢?”
“我管钱啊。”索尼娅边说,边挥挥信封。
薇拉说:“好吧,但第二家你来。”
“行啊。”索尼娅答应道。
当然行,第二家就简单多了。但薇拉还是紧紧抱住纸箱,跟在索尼娅后面,朝石板路走去。
这家门口立着一座高大的金属雕塑,一道俯冲而下的曲线,很现代。门铃上有灯,白天也发光。索尼娅戳了一下。屋里传来两声清脆的门铃,接着便是一片死寂,她们暗暗希望没人在家。但脚步声越来越近,门开了,一位女士站在门口,冲她们微笑。她看起来比女孩们的妈妈年轻,也更时髦一些,一头棕色短发,抹着亮色口红,身着短裙。“小姑娘,你们好啊。”她说。在她身后,一个蹒跚学步的小男孩跟了过来,手里拖着玩具,不停问:“妈妈,那是谁啊?妈妈,那是谁啊?”
薇拉看看索尼娅。索尼娅看看薇拉。索尼娅的神情满怀信任和期待,她润润嘴唇,微微张开,好像准备帮薇拉一起说—这表情薇拉觉得特别好笑,她感到胸腔里酿出一股笑声,像打嗝那样,咕噜咕噜地上升到喉咙里。她突然觉得,这出乎意料、尖尖细细的小声音似乎也挺好笑的—实际上她感觉快要捧腹大笑了—于是,咕噜咕噜的笑声升级成一阵狂笑,瀑布似的倾泻出来,身边的索尼娅也忍俊不禁,两人的笑声你唱我和,那位女士看着她们,依然保持不解的微笑。薇拉问:“您要不要—?您要不要—?”话未说完,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们两个想卖东西给我吗?”那位女士和气地提示道。可见,她那么大的时候或许也这样咯咯笑过,不过—天哪—绝不是她们这种歇斯底里式的咯咯狂笑吧,无可救药,势不可当,彻底失控。咯咯的笑声像一股液体流遍薇拉全身,她笑出了眼泪,不得不趴到箱子上面,夹住两条腿,不然尿都要憋不住了。她万分窘迫,索尼娅则一脸绝望,眼睛瞪得老大,也显然很尴尬,但不得不说,这实在是*怡然自得的感觉。薇拉笑得腮帮子生疼,肚子上的肌肉像丝绸一般松软。她差点儿就在门廊上化成一汪水了。
索尼娅决定放弃。她冲那位女士随意地挥挥手,然后转身回到石板路上,薇拉也跟在她后面离开了,一言不发。片刻后,女孩们听到身后那扇门轻轻关上了。
这会儿两人不笑了。薇拉筋疲力尽,脑子一片空白,又有点儿难过。索尼娅或许也有同感吧—太阳还像薄薄的十美分一样高悬在伯特凯恩岭上,可她却说:“我们还是等**吧,现在作业那么多,卖东西真难。”薇拉也没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