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我们离婚吧 王姐见陆嘉行带着许梨回来,赶紧把夜宵端了出来。
“饿了吧?快来吃点。”
陆嘉行把西装外套搭在凳子上,沉着脸坐下去,把粥给许梨:“快吃了睡,明天给我去上班。”
许梨拿起勺子,眼睛转了一下,说:“谢谢嘉行哥哥。”
陆嘉行直接把碗往前一推,看着许梨,末了豁然起身,回屋了。
王姐没听真切,问:“你刚叫嘉行什么,他生那么大气?”
许梨抿抿唇,慢慢低下去趴在桌子上。
“你别惹他了,我这几天去医院送饭,没见着你,你可能不知道,嘉行前几天好像跟他爸爸大吵了一架,他还在医院摔了东西,弄得手背上的烫伤化了脓,高烧了好几天,人一直晕晕沉沉的。他爸爸收了他的手机,硬把他按在医院里**,这才刚稳定下来。”
王姐絮絮叨叨地说,许梨趴在桌子上,用手指擦着桌上的一块油。
桌面光亮,她却越擦越脏。 两个月的实习本就不剩几天,周三的时候,许梨去向部门领导要实习表。
“哦!你的表啊,秦助来拿走了,说是陆总要的。”部门领导说。
这几天她都尽量避免和陆嘉行有正面接触,想着拿到实习表就走人,结果又卡在了这里。
许梨没办法,给陆嘉行发了信息,结果被叫到了他的办公室。
陆嘉行的胳膊上了药,裹着纱布,周围不严重的地方开始好了,旧皮肤染了药膏的颜色,有些狰狞。
许梨进去后,看了看,说:“您这个会落疤吗?”
“怎么,落了你嫌弃?”陆嘉行抬头看了她一眼,把手里的批示做完,放下笔看着她,“嗯?”
许梨低着头没答,转而说:“您先把我的实习表给我吧。”
陆嘉行拉开抽屉取出来:“想要?”
许梨轻声说:“嗯。”
陆嘉行准备来硬的,挑眉说:“叫声老公就给。”
许梨脸都红透了,憋了半天,才说:“您怎么这么奇怪呢?”
她转身要走,陆嘉行大步走过去拉住她,有种无名火往上冒,明明之前还好好的人,现在跟块铁板似的。
他想起欧阳华说的话——她的情况很有可能是受了什么刺激,所以记忆才有了这种偏差。
于是,陆嘉行软了声:“我这几天太忙,也不想提那些事,不过你脑子一直这样,我实在没办法了,跟你解释下。”
许梨背对着他,不敢回头看他的表情。
陆嘉行避重就轻:“我不知道那天你在医院听到了多少,就当你全听到了,那我告诉你,那些不是事实,你家里的事也影响不到我们,懂了吗?”
许梨觉得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她稳了稳情绪,转身,仰头说:“那您告诉我,我们是为什么结婚?”
陆嘉行说不出口。
“是约定好假结婚对吧?您并不爱我,好像所有人也不怎么喜欢我。”两人对视,许梨的目光认真,“今天下班,我的实习就结束了,您要是不给我表,我就再想别的办法,不过还是要谢谢嘉行哥哥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
一瞬的寂静后,陆嘉行呼出口气:“我不是你哥哥。”
许梨说:“失忆后我记不住事,也没想到我们是这种关系,我记得我也问过您的,您没告诉我实情,现在我记起来了,是您说一辈子做我哥哥的,难道说过的话不算数了吗?”
一番话说得陆嘉行哑口无言,许梨推开门要走,陆嘉行顶住门,磨了磨牙,说:“等着,我给你填表!”他步伐生风地跨回去。
马上要下班了,秦昭和吴朗敲了门进来,晚上陆嘉行要和秦昭去一趟外地,陆振东怕陆嘉行身体扛不住,让吴朗开着保姆车亲自送。
打过招呼,许梨坐在一边发呆。
陆嘉行边写边瞄她。
许梨静静地坐着,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吴朗心大,没怎么看出来,一边跟秦昭讨论股票。
“我家老头*近迷上炒股了,你说他一百以内的算数都算不准,还非要炒股,说了也不听,一跌他就血压高,*后折腾的还是我!秦助,你不是懂吗,给我看看他这只股票抛还是不抛?”
秦昭本身不想说的,但是办公室里的气氛太差了,四个人坐着要是一点声音都没有,怪瘆人的。
他看了一眼,眼瞬间跟着绿了。
“这都跌停盘了啊!”
吴朗:“一直跌,没涨过。”
秦昭是懂股票的,仔细看了看,说:“别留了,割肉卖了吧。”
“现在卖岂不是血亏?”
“这支垃圾股,现在不割肉卖,只会赔得连本都不剩,及时止损。”
两人正说着,陆嘉行填好了,老总亲自给员工填实习表,也算是东尚集团的先例了。
大家起身离开,陆嘉行拉着许梨:“东西可是给你了,我晚上要出个差,后天回来见你。”
许梨算了一下日子,说?:“那我也该回家了,实习完了,学校有课。”
陆嘉行不想放,但不能不让祖国的花朵接受教育,只好说:“好,你先回家,我让人给你送几箱核桃,你吃了补补脑子,想想以前的事。”
许梨急着脱身,顺口说:“好,嘉行哥哥。”
“怎么还叫?跟你说了不是!”陆嘉行怒了。
许梨仰起下巴:“就是哥哥呢。”
她就这么软绵绵地说话,噎得陆嘉行一口气差点上不来:“之前谁说要跟我谈恋爱的?”
许梨不吭声。
临行前,陆嘉行总有种心绪不宁的感觉,他拦着许梨:“答应我,不许叫哥哥了。”
现在轮到他慌了,可许梨就是不松口,两人就那么僵持着。
吴朗跟秦昭研究股票,实在拿不定主意,折回来叫他,举着手机问:“哥,要不你帮我看下吧,我爸这只股票要不要割肉卖啊?”
都跌得不成样子了,陆嘉行凭直觉都知道该怎么办,但他正烦得不行,又听吴朗说:“哥,割不割?”
陆嘉行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暴躁地吼道:“没完了!我看今天谁敢再给我说一个‘哥’字!”
吴朗挨了一顿骂,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秦昭拖走了。
办公室的门重新关上,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许梨红着眼站着,一动不动。
陆嘉行很少对身边的人发这么大的火,偶尔这样,就是真的生气了。
许梨有些害怕。
几秒后,她听到一声叹气,陆嘉行走了过来,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声音很温柔,跟刚才判若两人。
他说:“乖,刚才**不是冲你,我是骂吴朗……真的。” 吴朗被直接拖到了楼下停车场,秦昭累得喘着气,纳闷地说:“你怎么也不反抗?”按他的性格不应该啊。
吴朗靠在车门上晃着手里的车钥匙:“我看你拖得起劲,不好意思打断你。”
秦昭身形一顿,浑身不自在地掸了掸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
“体能不错啊。”吴朗倒是挺自在,摸着下巴,“你说哥刚才为什么冲我发火?我招他了?”
秦昭瞥了他一眼:“不是因为你。”
那天在医院,他们是和周安时一起走的,第二天再去医院,就听说陆嘉行病情加重了,要养着不见人。
现在好不容易出院了,陆嘉行又忙碌地工作,他性子是冷,说白了就是能绷着,有什么也不说,是甜是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秦昭跟着他有一段时间了,心思敏感,知道他心里不舒坦,加上董事会的老头们对他接任CEO的事一直有抵触,各种事都能拿来做文章。
在这个节骨眼上,陆嘉行一身伤也要硬扛着。
秦昭怅然道:“创业容易,守业难,你不懂。”
吴朗倚着车尾,大大咧咧地说:“我怎么不懂?你看我爸这点股票,他老人家买的时候小手随便点一点,过了这么久,现在扔给我,卖不卖我也为难,这和我哥是不是一个理?”
理是这么个理,但是秦昭忍不住提醒他?:“总共就八千块钱的股票,要是怕你爸爸心疼,你自己拿工资贴上不就得了。”
就这点钱,要是秦昭他宁可放那儿通货膨胀,也懒得拿去买,还琢磨个什么劲。
“这叫生活乐趣,再说了,八千不是钱?我看你就跟我哥一样,锦衣玉食惯了,什么东西勾勾手就来,所以身边有的都不珍惜!你看我哥现在这样,跟青春期似的,暴躁个什么劲?啧啧,我看你也小心点吧!”吴朗去拉车门。
他身后沾了一片灰,秦昭下意识地想给他拍拍,手都伸出去了,又收了回来。
两人在车里等了会儿,陆嘉行是自己到的停车场,吴朗头伸到窗外看:“小梨子呢?”
陆嘉行没理他,合眼躺下去:“开车。”
吴朗还在看,陆嘉行睁开眼,冷冷地说:“她不让我送。”
“啥?”吴朗看秦昭,秦昭瞪了他一眼。
以前许梨对陆嘉行心心念念,就算失忆了,也有着几分尊敬和仰慕,现在竟然不让送了!
吴朗心想,这两人肯定是闹了别扭,于是劝道:“其实姑娘家的我也没什么经验,不过我觉得哥……”
“你跟秦昭学学,工作期间注意场合,别叫我哥。”陆嘉行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方才被骂的迷茫感浮上心头,吴朗嘟囔:“我就听说过开除‘粉籍’的,怎么现在连‘弟弟籍’都要开除?” 许梨回到自己家住,两个月的实习期结束,她的专业课都修完了,就剩一门选修的课。
康景明来得早,见到许梨挥手:“这呢!”
许梨抱着书过去:“你来得好早。”
“起得早就来了呗,我包子买多了,正好你吃吧。”
康景明刚把还冒着热气的袋子提出来,后面的班长推了推眼镜,笑眯眯地说:“明明,你哪是起得早啊,你昨晚翻来覆去就没睡吧?”
“我……我睡不睡你怎么知道?我那是睡觉不老实!”康景明结结巴巴地解释。
班长抖着腿说:“行,您精力旺盛,不过我坐着半天了,你包子买得多为啥不分我一个?”
康景明抓耳挠腮地说:“你,你少吃点,减**吧!”
班长势要揭他老底,边低头抄作业,边说:“你们恋爱中的小伙子脑残的同时,是不是都会伴随结巴并发症?”
要是前段时间听到这番打趣,许梨并不会多想,但是她*近记起了很多事,包括康景明曾经对她表白,她拒绝了。
康景明还苦兮兮地问她:“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许梨说:“不做了,怪怪的。”
趁她失忆,这人倒是把这段给屏蔽了。
许梨装作不知道,没接早点,坐在那儿翻开书预习。
校园里很安静,这种安静不在于声音,而是心绪,象牙塔的生活让人迷恋。许梨在这一刻还想过会一直留在这里,读研、读博,然后任教成为一名教师,从课桌走到讲桌,把自己知道的世界的一隅讲给学生听。
守着这一方净土,听着粉笔在黑板上摩擦的声音,看着台下稚嫩的面孔渐渐成熟,静静地体会四季的交替,这样过一生便很好。
人生总要有计划,可如果计划都能按部就班地实现,就没有“身不由己”这个词了。
公共课是陈西北上的,有些同学因为实习单位不同,还没赶回学校,空了一些位子,所以他照例点了个名。
一切如旧,只是点到许梨的时候,他顿了一下,没有马上继续。
班里有了低低的议论声。
康景明怕许梨心里难受,刚才一直没找到机会问她家里和保研的事,不过他打听过,情况不怎么乐观。
陈西北低头看名册,好一会儿才抬起头,随口问:“哦,对了,许梨,你爸爸怎么样了?”
许梨没答,她端正地坐着,挺直了脊背,眼神平静又干净。
“他什么意思啊?”
康景明骂了一句,被班长拽住:“你别吵,到时候陈王八叫你也挂科。”
康景明的成绩很好,不出意外也是能保研的。
“我才不怕他!”康景明嘴上这么说,气势却弱了。
有人开始低声议论。
“这几天也没看见许老师,是不是真的跟那个跳楼的女生有什么事啊?”
“不知道,不过挺吓人的,说跳就跳了!”
“是论文抄袭了吧?许老师好像一直对她挺好的,别真有一腿!这都什么事啊?!”
课堂上乱糟糟的,陈西北也没管。
突然后面一声巨响,苏小棉不知道摔了什么东西,站起来一脸要揍人的样子:“都闭上嘴吧!院里还没出结果呢,你们在这乱说,也不怕半夜被鬼缠!要真控制不住八卦的心情,可以去问院长啊!院长的办公室在501!”
她这话表面是冲着同学们说的,其实是怼陈西北。
大家都被她骂傻了,没人敢反驳,讨论的也是少数,大部分学生对许梨的印象很好,也都拎得清。
苏小棉起身:“陈老师,我‘大姨妈’来了,怕血崩吓着大家,这节课请个假。”说完,她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教室。
班长吐槽:“猛!”
许梨没说什么,扬了一下嘴角。
陈西北也没计较,他的学术能力还是很强的,一节课上完,许梨记了好几页笔记。
康景明见她这样子,担忧地问:“你真没事吗?”
许梨淡淡地摇头。她也是凡人,被人针对、讲闲话自然不舒服,但是目睹了李韵的死,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别人越不放过自己的时候,越要给自己一条生路。
扛不过去的就只能往下坠,扛过去了才能翩翩飞舞。
李韵的事出结果那天,许梨也在文学院。校里的意见抵达院里,院领导找许泽谈了话,学生家长闹得太厉害,议论也越来越偏,总要给各方一个交代,拿出一个态度。
他们的意思是保全许泽的面子,院方不提出开除,但希望许泽主动离职。
谈话的时候,许梨不放心,想跑到办公室门口看看,结果碰到了陈西北,两个人在走廊的拐角说话。
几句话让双方心里都堵,*后陈西北说:“你是个学习的好苗子,踏实,也聪明,之前的事我是对你有些意见,但也惜才,你如果还想要我的研究生名额,也不是没办法。”
许梨警惕地说:“陈老师有什么直说吧。”
陈西北的笑容里透着胸有成竹:“你爸爸一直做的一个课题,现在应该快完了,反正他离职,没了这个环境也不可能继续,你带着他的资料来我门下,我有办法把你的名额要回来。”
许梨眼睛都瞪大了,半天才明白陈西北话里的意思,想骂他无耻,但是说不出口。
她冷着脸说:“谢谢,不必麻烦陈老师了。”
陈西北说:“你想好,反正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课题上也会写你的名字。”
“想好了。”许梨几乎连想都没想,她说,“我不会拿家人来换取自己的利益,绝不。”
许泽从办公室出来,心事重重地走到拐角,听到他们的谈话,定在那里,久久迈不开腿。
自责和难堪都有,更多的是羞愧。
他育人几十载,还不如自己正在上学的孩子活得明白。 学校网站当天就公布了李韵事件的处理意见,许梨没回家,去图书馆借了几本考研方面的书,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感觉到手机在振动,她才猛然想起这天是陆嘉行回来的日子。
她看都没看就接了电话,陆振东的声音有些急:“梨子,你现在在学校吗?”
“我在。”
“在哪?我马上过去接你!”
许梨眼皮一跳,报了地址。
陆振东的车就在附近,没两分钟就开到了图书馆楼下,不由分说地要让她上车。
“发生什么事了?”听过陆振东的那些话,许梨对他有些抗拒。
陆振东压着脾气说:“奶奶病重进了医院,嘉行应该也赶过去了,我现在接你过去,你*懂事,见了奶奶要让她高兴。”
亲妈病重不在医院候着,反倒是火急火燎地来找她。
许梨摇了摇头:“我还有事,没办法去。”
她的态度让陆振东感到意外:“奶奶的情况很紧急,这次可能过不去,你有什么事能比这个重要?听话,你到了好好表现,这也是嘉行的意思!”
许梨才不信,要是陆嘉行的意思,他自己就把电话打过来了。
“如果很紧急,您就快回去守着奶奶吧。”许梨咬了咬牙,心一横,说,“您让我去,是想奶奶一高兴就把股份给陆嘉行,对吧?但是我不会去的,我觉得奶奶也不希望我是因为这样才去看她。”
许梨说完转身就走,陆振东没想到一向受人摆布的小丫头竟突然敢反抗了,见她决绝,他没办法,只好让司机把车开回去。
许梨见陆振东没跟着自己,给陆嘉行打了电话,对方没接,她又打给了秦昭。
问清医院的地址,她拼命地往校门口跑,打上车就往医院赶。
刚才许梨就是想让陆振东也难受一下,她到底还是放不下奶奶,一路上她静静地流着泪,在心里骂自己,真的是太坏了,这个时候还想着报复别人,要是真见不到奶奶*后一面,她这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医院里,陆家的人都在,秦昭来接她:“陆总在重症室外守着呢,刚回来,不肯吃不肯喝,你快上去劝劝吧。”
许梨张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电梯门刚开,他们就被赵亭拦住了:“秦昭,你先去公寓给嘉行拿几套换洗衣服,他不肯走,这还不知道要扛几天。”
秦昭脚不离地,应下就走了。
赵亭拉着许梨到了应急通道,扬眉问:“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奶奶。”许梨着急。
“昏迷着,你去了也没意义。”赵亭的头发有些乱,她看着许梨说,“之前我对你是不怎么好,但是今天我必须把话说白了,老太太这边没什么指望了,我就嘉行这么一个儿子,我为了他什么都愿意做。现在他的事业在关键时期,你们家出了那档子事,肯定会连累到他接任CEO,你要真为他好,就别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身边,等风头过去了再说。”
面前混乱的困局已经够多了,许梨根本没有想过那么多,她甚至没有去想和陆嘉行还有以后。
赵亭突然这么一说,让她迷茫了,逼着她往前思考。
“我知道陆振东刚才去接你了,那时候老太太还没昏迷,现在昏迷不醒,你没什么用了,缠着他也没什么意思。”赵亭在陆振东身边得到的消息不少,她说,“你爸爸的事,学校的决定早就提前下好了,本身是开除的,陆振东从中周旋了,才给了这么个体面的结果,我知道你们家舍不得陆嘉行这棵树,我也没指望你离开他,就这一段时间,你别在他身边,之后有你的好处。”
赵亭不会说场面话,说得直白,许梨听完就明白了。
她从应急通道出来,远远看到陆嘉行站在那,他的背微微驼着,衬衣扣子卷起,手臂上还缠着纱布,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静静站着的样子,有些落寞。
许梨想起这几天他给自己打来电话,每次都被自己一句“喂,嘉行哥哥”气得半天说不出话。
她没上前,而是默默折回去,沿着楼梯一步步往下走。
她走后,两人几乎没有联系。
一周后,秦昭给她打了个电话,说陆嘉行喝醉了,人很难受,让她去公寓看看。
许梨到了后,秦昭没跟着上去,只说:“老夫人的情况有了好转,上午刚醒,还能进食了。陆总才赴了晚上这个重要应酬,谁知道他这天特别反常,白酒和洋酒混着喝了不少,王姐也不在,我也不敢跟他家里说,陆总*疼你了,你上去看看他吧。”
屋里没开灯,黑漆漆的,很安静,许梨差点都以为秦昭搞错了,家里根本就没人。
她听到主卧有动静,推开门,把灯打开了。
陆嘉行坐在落地窗边,身边还有几瓶喝得七七八八的红酒,他还穿着正装,衬衣一边的下摆捞了出来,扣子敞开好几粒。
突然的光亮让他很暴躁,他抬手遮着眼:“关了!”
许梨不敢惹他,关了灯,只能凭借窗外的光线摸过去。
她很快适应了黑暗,蹲下来,看到陆嘉行英俊的脸上有些颓废。
他人也很迷糊,低着头说了两句什么,才抬起来看着许梨:“你谁?”
“许梨。”她说。
陆嘉行分辨了一会儿,就把她抱在了怀里。
许梨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和他贴在了一起,他的胸膛很坚实,带着灼热的温度。
“您……您放开我啊!”
陆嘉行劲很大,抱着她不松,她推不开,使劲在他身上打:“别这样!嘉行哥哥,别这样!”
这话像戳到了陆嘉行的命门,他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直接把她压到了身下。
陆嘉行的占有欲太明显,他的吻落在她唇上,一点都不温柔,她觉得自己快要失神了,便用力喊了一声:“陆嘉行!”
陆嘉行瞬间停止了动作,黑暗中,两个人对视着,片刻后,陆嘉行哑着声说:“你到底当我是什么?”
许梨别开视线:“哥哥。”
陆嘉行爬起来,人晃了一下,似乎有些晕,又顺着落地窗坐到了地上。他蜷着一条腿,手肘压在膝盖上,揉了揉头,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说:“你撒谎。”
许梨跪坐在地板上看着陆嘉行,有些分辨不出他到底醉了没。
陆嘉行也没管她,随手捞了瓶酒,仰头就要灌,许梨抢走酒瓶抱在怀里:“您别喝了。”
陆嘉行已经是一身的酒味了,许梨吸了口气,说:“秦助理说您喝醉了让我来的,您要是听我的,就别喝了,要是不听我的,我就打电话让您家里人来。”
陆嘉行没吭声,许梨刚要打电话,手机就被抽走了。
“敢威胁我了?”陆嘉行的声音很平静。
手机屏幕还亮着,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显出几分阴冷。
许梨抿抿唇:“我去给您倒杯水吧。”
“别动。”陆嘉行拉住她的手。
他的头仰着,磕了两下窗户的玻璃,虽然知道是**的,但是没有防护栏,许梨总觉得危险,她悄悄往他身边挪,偷偷拉住他的衣角,好像这样就能抓住他似的。
漫长的沉默,两人都没找话题,就那样静静地坐着。
*后还是陆嘉行先开口,话说得有些没头没脑,他说:“闻澈把小表叔打了。”
许梨欲言又止。
陆嘉行扯了扯头发。
“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所有人都挤到医院……都在打听遗嘱写了什么……呵,奶奶还没死呢!小表叔*急着问……老家人里,奶奶可是*照顾他的……”他的话断断续续,情绪很压抑。
许梨咬着唇,心里一紧一紧的,难受。
陆嘉行抬起头,眼睛通红地看着许梨。
“老太太醒了,我知道,她吊着口气,就是为了给我争取时间……”他苦笑了一下,“其实奶奶不知道,我人回来了,心里从没放弃过赛车,中国没有自己的F1车队,我甚至想建一支。回来,不过是被逼得没办法了。”
娶她,也是吧。
夜色让人心生感慨,许梨和他并排坐在一起。
陆嘉行叹了口气,揉了她的头,说:“对不起。”
“什么?”
“好多。”
他说完,摸着地上的酒仰头灌下好几口,把头放在膝盖上。
“好多吗?”许梨垂着眼,“好像失忆前我们并没有什么交集。”
上学的时候,班里有同学偷偷谈恋爱,会有互相传纸条、送礼物这些甜蜜的小举动,许梨看到有女生去篮球场给心仪的男生送水,也曾羡慕过。
也曾想,陆嘉行上高中的时候打篮球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也有女生在一边等着给他送水?
那时她年纪小,陆嘉行对她太冷淡,在那种疏离的眼神中,他们错过了很多。
谁的青春没点遗憾呢?
陆嘉行跟没听见她刚才的话似的,捞着酒又要喝,许梨去抢:“您别喝了。”
“想管我吗?”陆嘉行不松手,目光灼灼,“嗯?”
许梨被他看得心里不舒服,憋着气,在他手腕上咬了一口,他眉头都没皱一下,任她咬。
许梨心一横,索性就着他的手,把瓶子里剩的那点酒给喝了。
喝完,她舔舔嘴:“不好喝呢。”
陆嘉行眯眼看她,许梨拍拍自己的脑袋,起身说:“我给您倒点水吧。”
红酒度数高,她刚才根本没有感觉,倒完水才觉得站不稳,抬头看天花板,嘴里叨念着:“这吊灯怎么会转?”
许梨晃晃悠悠地回到卧室,陆嘉行垂着头,还坐在原来的位子,许梨把水递给他:“喝吧。”
陆嘉行看都没看就喝了。
许梨歪着头看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壮了胆,她说:“都不看看,也不怕我给您下药?”
她说完,两个人都愣了。
陆嘉行似是在思考,放下杯子捏住她的下巴:“我倒希望你天天给我下药。”
本就不是什么正经的话,他尾音轻佻,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下巴,她觉得身体像过了电似的,浑身酥麻。
她的头有些晕,全靠意识撑着,想要起身,又被陆嘉行拉住。
“烦死了,你别走。”他的声音慵懒,背抵着墙看她。
许梨好奇,这人到底醉了没,她跪趴在他面前,伸了一根手指问:“您看这是几呀?”
酒劲上来了,她**不稳,摇摇晃晃地往他身上跌,手在他腰上一通乱按。
陆嘉行闷哼了一声,抓住她的手,两人在黑暗的屋里僵持,陆嘉行扯着她?:“别跟我闹了,怎么这么能折腾人?”他翻身把她抵在落地窗上,“现在看看,我是谁?”
外面有星光,在他有些迷糊的眼里闪烁。时光荏苒,二十九岁的陆嘉行,哪怕是醉了,依然帅得一塌糊涂。
许梨也不知道自己是被酒精弄晕了还是被人蛊惑了,她凑上去飞快地吻了他一下。
她发誓,她只想吻一下。就当告别自己的青春,告别她那段痴心妄想的梦。
陆嘉行目光一沉,扣着她的头回吻她。
人的身体比心更诚实,也更贪婪,得到一个吻,就想要更多。
许梨被吻得喘不过气,伸手去挽陆嘉行的脖子,两人倒在木地板上。
夜已深,星星在天上闪耀,那座摩天轮还在匀速地转动着。
陆嘉行觉得身下的人软得不像话,他都不敢用力去碰,渐渐的,两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
再后来,便都想从对方身上找到救赎的稻草,结果都没了理智。
她很生涩,就算疼,也咬着他的肩膀不发出任何声音。他染了醉意,耐心在耳鬓厮磨中消失殆尽,他不想再忍,也忍不了了。
占有欲让他迷乱,触觉让他沦陷。
*后,他搂着她的腰,固执地问:“现在知道我是你的谁了吗?”
她没说话,别开了视线。 月落日升,许梨醒来的时候有点蒙,屋里一片狼籍,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到床上的。
她浑身都痛,看着身边还睡着的男人,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幸好公寓里有她的衣服,她立刻跑到自己屋里换上干净的衣服。
昨夜的一切像电影一样出现在许梨的脑子里,她咬着手指发抖,她太紧张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后在书桌上找到一本《中国古典文献学》,读了好几页才缓过来。
许梨的理智慢慢恢复,往事和现在的处境又摆在眼前,她使劲拍了拍脑袋,爬到床下把一个小盒子拿了出来。
陆嘉行还在睡,一连多日扛着,他真的累了。
“您醒醒。”许梨过去推了推他。
陆嘉行翻了个身,睁开眼,似乎比刚才的许梨还迷糊,瞪着眼睛愣了半天,突然一下子坐了起来。
两人对视,空气里还残留着昨夜旖旎的味道。
“我……”陆嘉行**次找不到语言。
许梨低着头,她的上衣领子有些低,锁骨上的吻痕若隐若现:“我先说吧。”
陆嘉行没穿衣服,肌肉线条一览无余,他也没不好意思,捏了捏眉心。
许梨当他是默认,拿出两个红本本,很小声地说:“我们离婚吧。”
窗外阳光明媚,城市经过黑夜,又恢复了生机。陆嘉行坐在床上头痛欲裂,他觉得不是自己听错了,就是许梨疯了。
“你想……”他刚说话,嗓子就疼得要炸了。
许梨赶紧给他递了杯事先准备好的温水:“嘉行哥哥,您先喝。”
陆嘉行杯子都放到嘴边了,一听这话,杯子一下子摔到桌上:“你叫我什么?”
“嘉行哥哥。”
“那你的意思是你跟哥哥发生了关系?”陆嘉行踢开被子下床,怒意满满。
许梨迅速转身:“您,您先把衣服穿上……”
陆嘉行捏住她的脖子往后提:“又不是没见过。”
许梨紧紧闭着眼,一脸誓死不从的样子,陆嘉行也不想再折磨她,抓了衣服套在身上,宿醉的感受并不好,但他现在顾不上。
“这什么?”他翻开红本子看了一眼,脸色顿时难看了,“你拿结婚证什么意思?早就计划好了的?”
许梨觉得再纠结只会让两人越陷越深,于是咬牙拿出一份合同?:“本来就是假结婚,我们说好的,我要是想离婚的时候,您随时签字。”
这份合同是他们结婚前,许梨找陆嘉行签的,陆嘉行不以为意,连放在哪都不知道。
现在拿出来一看,满纸都是讽刺。他这儿昨夜温存尚在,那边佳人就翻脸了。
“好好的,离什么婚?”陆嘉行感觉自己的气都上不来了。
许梨不敢看他,小声说?:“我们说好的,你一辈子就跟我哥哥一样。”
“这能一样?”陆嘉行暴吼了一声,看到许梨身上的红痕,心又软了,耐着性子跟她讲,“你是失忆了,恢复期记忆混乱才会觉得我是你哥哥,哥哥能领证结婚?”
许梨撇嘴:“邻居家那种哥哥。”
这个称谓还是陆嘉行当年自己定的,把两人的界限划得泾渭分明。
结果自己搬起的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陆嘉行揉着额头:“我说我是你爸爸,你也信?”
“您比我大八岁呢,不能欺负晚辈,说过的话得算数。”许梨鼓鼓嘴,把合同往他面前一递。
这个弯算是绕不过来了,陆嘉行黑着脸找到手机,拨通之后,说:“秦昭,给我找个律师来。”
不知道电话里说了什么,只听陆嘉行扬声说:“打离婚官司的!”
许梨都傻了,陆嘉行挂了电话,把手机撂一边,轻松地说:“行啊,就这破合同,我找人一条一条跟你抠。”
“您怎么能这样呢?”这不就是等于要公布他们的关系了吗?
许梨侧过脸,她鼻子小巧,微微嘟嘴的样子像个灵动的小狐狸,她想了想,说:“好吧,那我们分居两年,按我国法律,就可以自动解除婚姻关系了。”
“什么?”陆嘉行感觉自己气得要脑溢血了,张了半天嘴,才问,“那我们昨天算什么?”
“意外。”
“发生都发生了,你跟我说是意外?”
许梨偷瞄他一眼:“喝酒了呢。”
陆嘉行气笑了,那年除夕,他喝了酒,稀里糊涂和她发生了关系,一夜过后,他咬定自己是被下了药,不肯认。
这才过了多久,两人身份没变,立场转变,他突然能体会到许梨当时的心情了。
心在疼。
陆嘉行还是低着姿态说:“乖,这次我负责好不好?”
“不用呢。”许梨淡淡地说。
“那你总要对我负责吧?”陆嘉行感觉脑子的血快到头顶了。
这都什么世道啊?
许梨梗着脖子,半晌,从墙角拿起一个小盒子,说:“当时您拍了这个镯子送我,我说过一定会送个等值的礼物给您。谁也不用对谁负责,昨晚就当……我还您。”她说完放下东西要走。
陆嘉行哪肯,两人拉扯到门口,一开门就撞上找上门的赵亭,许梨趁机溜了。
这几天陆家事多,赵亭也是忙前忙后,知道陆嘉行肯定在公寓,有点担心,上门来看看,结果看到这一幕。
屋里乱糟糟的,陆嘉行被她三言两语激得烦了,大概说了一下事情。
赵亭听完就跟见鬼了一样:“什么?她要离婚?这怎么可能?”
许家书香世家,许梨又一直是软绵绵的性子,她家出了事,任谁都以为她会抱紧陆嘉行这棵大树。
乖乖地期待陆嘉行心软,给她一点尊重,这也能让她过得比别人好很多。
可惜,许梨没按大家的剧本走。
她休学跑了。
许家一夜之间人去楼空,跟早就计划好似的。
她离开得决绝,就像这北方的秋季,一眨眼便成了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