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万善堂 殷玉衡整了整身上崭新的衣袍,又轻轻抚平布料上面的皱褶,确定了自己的着装**无缺了之后,才抬起头,紧张地看着面前的万善堂。
自他有记忆起,一年就只能见母亲一次——在他每年生辰的前**。
他明天就十岁了,见过母亲的次数,****。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母亲会被祖父囚禁在万善堂,族中的所有人对此都讳莫如深,每当他旁敲侧击的时候,都会露出或怜悯或嘲讽或冷漠的表情,没有任何人能给他答案。
至于他的父亲,据说在他出生之前就已经离开琅琊殷家,十年间没有任何消息,生死不明。所以在殷家,也会有人在私底下谣传,他不是父亲的孩子,因此才会被厌弃,导致父亲离家,母亲被囚禁。
只是这种谣言,随着他的长大,开始销声匿迹,只因他那张和大哥至少有五成相似的脸容。
是的,他还有一个哥哥叫殷天枢,但他们的母亲并不是同一个人。殷天枢的母亲据说是父亲成亲以前纳的侍妾,因为生殷天枢难产而死。
殷玉衡迈步上了万善堂门前的台阶,他这人很乐观,虽然没有父母在身边,但比起大哥殷天枢,他好歹还能见到母亲。
虽然一年只能见一次。
殷玉衡抬起了右手,有些婴儿肥的脸蛋皱了皱,犹豫了半晌,才敲响了万善堂那扇看起来就很有年头的檀木雕花大门。
片刻之后,万善堂内响起了母亲应允的声音,殷玉衡紧张地抿了抿嘴角,这才伸出双手推开万善堂的大门。
随着万善堂的大门开启,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这股香气只有在万善堂才能闻到,是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就像是数种花香与果香混合在一起,让人不由自主地沉迷其中。
殷玉衡不禁闭上双目,每年来万善堂见母亲的时候都会闻到这股香气,这味道让他无比怀念。
“孩子……是你来了吗……”清雅的声音从万善堂的深处传来,带着一丝可以察觉的颤抖和期待。
殷玉衡连忙睁开双眼。万善堂很大,横梁上垂落着青灰色的帷幔,那上面是一幅幅用朱砂所绘的曾经与殷家子弟建立契约的灵兽的图,一眼看去,极为壮观。殷玉衡虽然只在六岁之后才独自来过万善堂,算上这一次也不过才独自来过五次,但依然熟练地穿过那些层层叠叠的帷幔,准确地走到了万善堂的尽头。
不施粉黛的母亲如往昔般眉目如画,美艳绝伦,一头乌黑的长发自然而写意地垂落,脸容白皙得几近透明。她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袍,正靠坐在一张软榻上,一脸慈爱地看着他一步步走来。
殷玉衡**住想要扑到母亲怀中的冲动,快步走到母亲的软榻前停下,规规矩矩地朝母亲行了一礼:“母亲,孩儿给您请安。”
陆幽天讶异地挑了挑眉,举袖掩唇笑道:“小玉衡,怎么今次这么乖?”
殷玉衡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是大哥说的,玉衡已经长大,见到母亲不能无礼。”
陆幽天眯���眯美目,有些不爽自家儿子居然变得如此疏离,但一想到自己一年才能见他一次,与他无法亲密,而自家儿子更听那个朝夕相处的兄长之言,这样的变化倒也是人之常情。
收起笑容,陆幽天轻叹了口气,拉着殷玉衡的手,把他从头到脚好好地打量了一番,欣喜地发现他面色红润,应是过得不错,但同时也发现他身上的衣服有些短小。细看才发现,这是她去年见他的时候给他缝制好的衣裳,而一年了竟然连个皱褶都没有,颜色也像是没有经过水洗一样鲜亮,可见自家儿子对这件衣裳的珍视,定是一直舍不得穿才会如此。
陆幽天有些气恼又有些高兴,啐了一口道:“小玉衡,娘亲给你做的衣服,是让你马上穿的,看你身上这套,你以后还能穿吗?不是要让人家笑话?”陆幽天发现自家儿子这一年长身体的速度开始加快了,以前都没有发现这一点。
陆幽天越想越觉得心痛,一把拿起身旁的衣服随手撕碎,苦笑道:“是娘亲疏忽了,小玉衡长得很高了,今年娘亲给你做的衣服尺寸不够,明年断不会如此了。”
殷玉衡失望地看着那几件做好的衣服瞬间在陆幽天的指甲间化为碎片,却来不及阻止,也不敢阻止。他小声地解释道:“玉衡有衣服穿,大哥都把他以前的衣服给我穿的。”
陆幽天闻言愈发的痛心,她儿子好歹是殷家的直系子弟,堂堂琅琊殷家,居然连衣服都不给准备,还要他捡人家的衣服去穿!真真连一个奴仆都不如!
连衣服都如此,那其他吃穿用度呢?
陆幽天只怪自己以前没有注意也没有询问过,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殷玉衡虽然不知道母亲为什么骤然变了脸色,但他知道如何转移话题,连忙道:“母亲,我今年已经达到了炼气五层。”
陆幽天的注意力果然马上被转移了,惊喜地睁大了杏目,不敢置信地问道:“什么?炼气五层?”
殷玉衡重重地点了点头,肉肉的小脸上终于扬起了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开朗笑容。
是的,他是琅琊殷家这一代公认的天才,就算是放在整片大陆之上,恐怕也少有这么快的炼气速度。在十岁之前就有如此成绩,在兽纹觉醒之后将会前途无量。
陆幽天恨不得把殷玉衡放在手心里疼宠,她虽然对刚刚推测的那一切感到痛心,却也知道以自家儿子的资质,殷家是**不会亏待于他的。这其中也许有什么误会。
母子两人又闲话了一会儿,因为一年才能见这么一次面,所以两人都非常珍惜。尽管陆幽天想要得知儿子的所有琐事,但终究是不现实的,所以只好挑*重要的叮嘱。
“我的小玉衡,明天你就十岁了,家族定会为你举行兽纹觉醒仪式。不要怕,也千万不要紧张,其实没什么的。”陆幽天把殷玉衡搂入怀中,她并不是琅琊殷家的人,从白藏陆家嫁过来之后就一直被囚禁在万善堂,根本没见过兽纹觉醒仪式。但做母亲的,自然不能给自家儿子增加负担。
“嗯。”嗅着母亲身上的异香,殷玉衡认真地点了点头。
殷玉衡沉醉地闭上眼睛,暗暗发誓,有**,他一定会光明正大地接母亲离开这里!
陆幽天轻抚着自家儿子瘦弱的脊背,目光落在了自己被衣裙遮住的腿上,眸光暗沉。 太阳*后一抹光辉隐没至海平面下,天色已暗,殷玉衡这才依依不舍地同母亲告别,一步一回头地看着万善堂的一角飞檐逐渐被浓密的山林遮掩,再也看不到任何痕迹了之后,才收回了目光。
琅琊殷家地处春之地外围的海域中的一座岛屿之上,这座岛屿便被世人称为琅琊岛。
琅琊岛的面积极大,只有极小的一部分是殷家的主宅院落,其他部分都是浓密的山林,其间有许多灵兽栖息,万善堂就在殷家的边缘地带。
殷玉衡远远地听到海水涨潮的声音,晚风送来潮湿的海洋的味道。殷家主宅中栽种了许多花树,春之地永远都是花开的季节,海风吹过,落英缤纷,在银色的月光下异常美丽。隐隐还能听到远处某种飞行灵兽的扑翼声,更增添了几抹空灵之感。他收拾好心情,快步朝自己和大哥所居住的亢宿苑走去。
在琅琊殷家的这一代直系子弟中,只有七名男孩,分别按照北斗七星的名字来命名。他大哥和他是同父异母,其余兄弟都是堂兄弟,大哥今年十五岁,*小的七弟摇光只有四岁。殷玉衡有时候无聊的想,若是还有其他堂弟出生,那名字要怎么取?
不过,这是叔叔们需要烦恼的事情了。他父亲已经离家多年,不过,在外面给他们添了弟弟妹妹也说不定……
殷玉衡外表看起来非常乖巧,但心里却十分喜欢吐槽,别看他一路正正经经地提着灯笼施着礼,内心其实进行着另一番令人无法直视的心理活动。
从偏远的万善堂一直走回位于主宅内院的亢宿苑,路程非常遥远,等殷玉衡看到在亢宿苑门口的大哥时,立刻小跑奔了过去。
“大哥,我回来了。”殷玉衡打招呼的时候还有些心虚,按照规定他其实应该早就该回来了的。但今次长老似乎是体谅他明天就要觉醒兽纹,并没有来催他离开。他抬头注意到自家大哥肩上已经落了许多花瓣,看来是在这里等他很久了。
殷天枢今年十五岁,已经是一位翩翩少年郎了。他的五官棱角分明,两眉飞起,鼻梁挺直,面如冠玉。尽管只是随随便便地靠在门框上,也给人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因为垂着头,他额头的刘海显得有些长,遮住了那双上挑的丹凤眼,偶尔微风拂过,隐约还能看到他额前赤红色的兽纹。
因为从小无父无母,殷天枢在殷家长辈的眼中便是个可有可无的子弟。虽然资质还算上乘,但自从同父异母的弟弟殷玉衡出生后,便不再被关注。所以在琅琊殷家,很多人都猜测,殷天枢肯定是极其看不惯殷玉衡的,更别提两兄弟还是单独住在一个院落中,拒绝任何人服侍。
但只有殷玉衡知道,自家大哥虽然嘴巴不饶人了些,但实际上还是很疼他的。
看,这不为了等他,在晚风中站了这么久。
“怎么才回来?成心要把我饿死吗?”殷天枢不耐烦地摸了摸鼻子,没好气地冷哼道。
“大哥,我错了,我这就去做饭。”殷玉衡合掌,眨了眨大眼睛开始卖萌,肉肉的脸上布满了歉意。
殷天枢呼吸一滞,一把抢过他手上的灯笼,用那双丹凤眼斜了殷玉衡一眼,抽了抽鼻子,厌恶地命令道:“先去把你身上的味道洗干净,换身衣服,否则做出来的饭我能吃得下才怪!”
“是,我这就去。”殷玉衡跟在殷天枢后面,进了院落后关了大门后,便跑到自己房里洗澡换衣服。
所以,真不是他母亲误会的那样,他为了珍惜她缝制的衣服,一直没有穿,实在是他大哥的鼻子太灵了,无法忍受万善堂里的那股异香。
殷玉衡脱下衣服后,闻了闻那上面沾染的浓郁香气,怎么都觉得很好闻,为什么大哥就那么厌恶呢?
他不解地耸了耸肩,从柜子里随意挑了一件衣服,反正他的衣服都是他大哥穿过的旧衣服。并不是殷家不给他制新衣,照大哥的说法,是他小时候就喜欢穿大哥的旧衣服,久而久之就习以为常了。
实际上,殷玉衡自己完全没有印象。
好吧,在亢宿苑这里,他大哥说了算。
殷玉衡飞快地洗了个澡换了衣服,又跑到院落里的小厨房下了两碗面条。自从他六岁起能够得着灶台后,做饭便成了他的事。其实真相是,他大哥懒得走上几步路去主宅吃饭,也讨厌自己的地盘有其他陌生人出现,所以他们这个亢宿苑内连个仆役也没有。
也就是说殷玉衡在六岁之前,都是自家又宅又懒又挑剔的大哥一手带大的。殷玉衡有时候想起这事,觉得自己能平安长大都是奇迹。
琅琊殷家虽然是个传承千年的世家大族,但因为一直居于岛上,与外界的联系并不紧密,并没有一个真正的家族观念。散落在各处的院落成为一个个小家,既然没有提出要求,其他人也就不会多管闲事。所以,殷玉衡虽然是殷家这一代少有的天才,但也没有其他人贸然表示亲近。
其实,是因为他有个比较凶悍的大哥的缘故吧?
三个月前他突破到炼气五层的时候,大伯建议让他搬去自己住的井宿苑,可以让他接受更加系统的学习和炼气指导,结果被大哥毫不留情地冷嘲热讽了一番,说得大伯差点当场就气晕过去。
殷玉衡斯斯文文地吃着面条,内心又开始了缤纷多彩的心理活动,时不时用眼角瞄着对面连吃面条这种平民食物都无比优雅的大哥。
大哥今年已经十五岁了,正是青春年少时,据说他的母亲当年美艳**,这从他的面容中便能看出几分。他身上只穿了一袭简单的青衣,却像 穿着名贵的锦袍一般光彩照人。长发随意地束起,额前有几缕碎发垂落,更显得他面容清隽。他的额头上有一道红色兽纹,是五年前兽纹觉醒时出现的,由几条细纹纠缠组成,就像是一条长长的额饰,为他增添了一抹贵气。
兽纹是修炼御兽诀的标志,而兽纹觉醒时会随机出现在人体的任何地方,越繁复的兽纹,就表示修炼御兽决的潜力越高,可以驾驭更**的魔兽。
殷天枢的兽纹并不算繁复,所以,虽然他十五岁就突破了炼气三层,但资质只能算是一般,御兽的潜力并不高。
殷玉衡悄悄地咬了咬筷子,有点担心自己明天的兽纹觉醒仪式。
“怎么不吃了?自己做的东西还不合胃口?”殷天枢眼皮都没抬一下,但对面殷玉衡的小动作完全没能瞒过他。
“不是……”殷玉衡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心里的不安说了出来,“大哥,我有点担心明天的仪式……”
殷天枢并没有立刻回话,而是慢慢悠悠地喝完碗里的汤,又优雅地用丝帕擦了擦嘴角,这才抬起了头,单手撑着下巴,翘起嘴角取笑道:“还以为你不担心呢,也难为你憋到现在才问我。”
殷玉衡鼓起腮帮子,果然被大哥嘲笑了。不过他也知道大哥的性格,顶多是嘴坏一点,该说的肯定不会隐瞒。
殷玉衡的表现取悦了殷天枢,他抬手弹了弹殷玉衡的脑门,轻笑道:“不用怕,只是一个兽纹觉醒仪式而已,有点类似其他门派天赋属性的测试,只要把你体内所炼的气全部调动出来就可以了。”
殷玉衡松了一口气,其他门派的天赋属性测试他也听说过,据说就是放一个试炼水晶球在面前,根据水晶球显示出来的颜色来判定被测试人的天赋属性。
“我们从小所学的御兽决和其他修仙门派的基础炼气口诀不一样,所以并没有天赋属性这样的说法。”殷天枢甚少给自家小弟指导什么,自己这个才十岁的弟弟,一向都让他很省心,白天按时去殷家的藏书地昴宿苑学习,下午回来自己修炼。殷家的教育政策和大部分灵兽一样,都奉行放养制度。殷天枢整理了一下思绪,拨弄了一下额前的碎发,徐徐说道:“御兽决的炼气法诀,是修炼体内与灵兽亲近的气息,而十岁的兽纹觉醒,出现的兽纹越繁复,就证明与灵兽的气息越亲近,就越有可能与更**的灵兽签订契约。”
说到这里,殷天枢摸了摸自己额头上的兽纹,自嘲道:“像你大哥我这种级别的兽纹,也就只能签订个中阶灵兽。”
殷玉衡抿了抿唇,有些口拙。大哥的嘴很利,连自己都可以嘲讽,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明天兽纹觉醒之后,你先不要急着选灵兽签订契约。”殷天枢忽然话锋一转,语气郑重了起来。
“是。”殷玉衡不自觉地坐直身体,下意识地答应道。
“流传至今的伴生灵兽契约,并不是上古传说的那种同生同死的真正的平等血契,而是以灵兽一方为主导的契约。”殷天枢淡淡地解释道,“毕竟现在大陆的灵气稀薄,上乘法术大半丢失,那种与灵兽同生同死的平等血契已然失传。而御兽师的功力不足,灵兽的寿命又数倍于人类,所以灵兽为主导也就不足为奇。”
殷玉衡睁大了双眼,还有着婴儿肥的圆润脸蛋更显得可爱非常。随着年纪的增长,他的五官和轮廓越来越像他大哥,只是这婴儿肥一时半会儿还是消不掉。
这些秘辛殷玉衡也是头一次听到,虽然在殷家他是修炼速度奇快的天才,但由于他大哥的存在,甚少有人接近他,更别提跟他讲这些事情了。
毕竟在御兽师的世界,还没有签订伴生灵兽的御兽师之间,都是竞争者,越是**竞争对手就越多。
殷天枢拿起一旁的茶壶,姿态优雅地倒了杯茶水,润了润唇后继续道:“而高阶灵兽不需要低级御兽师的伴生修炼,那么就代表着同意与御兽师签订伴生契约的灵兽更少了。所以,一般来说,御兽师的伴生灵兽基本上都是灵兽父母因为不能养育多余的孩子而被遗弃的幼灵兽。”
“好可怜……”殷玉衡像是想起了他们两兄弟的身世,有感于怀,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低低地喟叹道。
殷天枢低垂的丹凤眼里有光芒闪了闪,他停顿了片刻才道:“在幼生期就被遗弃的灵兽,多多少少都有些缺陷。玉衡,你的资质**,明日的兽纹觉醒定会相当惊人。所以别着急选定伴生灵兽,伴生灵兽的能力,几乎可以决定你以后的修为高低。”
因为御兽,便是与伴生灵兽相辅相成,御兽师的修炼成果会共享给伴生灵兽,而灵兽的修为提升,御兽师的修为也会随之有所增益。
所以相对于炼丹师和炼器师,御兽的修炼更加省时省力,但相对的,要成为御兽师,必须拥有可以御兽的体质和兽纹。
御兽的体质,基本上殷家的子弟都拥有。而兽纹则是看各人的天赋了。
如果御兽师与一只低阶灵兽达成契约,那这辈子就算是毁了,除非狠下心杀死伴生灵兽。但即为伴生灵兽,就意味着如果灵兽死亡,御兽师也会受到一定的损伤。
因此御兽师挑选适当的伴生灵兽缔结契约,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灵兽的能力太低,则毫无发展前途;太高,则会无法控制对方,轻则契约失败,重则沦为灵兽的附庸,甚至会被灵兽当成的餐点。
殷天枢难得耐心地讲述着这些殷玉衡也许已经知道的事情,而殷玉衡还是头一次听到大哥这么严肃地说这么多话,立刻认真地点了点头。
看来伴生灵兽确实难以选择。他大哥就还没有挑选伴生灵兽,据他所知,琅琊殷家之中,也有一部分人没有伴生灵兽。
殷天枢见他如此听话,面部的表情柔和了下来,但语气还是没有缓和:“知道了就好。收拾好桌子后,就早点回去休息吧。”说罢便很自然地起身回房睡觉了,丝毫没有心理负担地把一桌的烂摊子留给自家小弟收拾。
殷玉衡也习惯了被殷天枢指使做事,期望自家又宅又懒又挑剔的大哥做事,那比天上下红雨还要稀奇。
殷玉衡手脚麻利地收拾好碗筷,洗漱完毕,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休息。放在枕头下面的衣裳还透着母亲身上常年有的香气,在沉入梦乡之前,殷玉衡仿佛又看到了那挂满青灰色帷幔的万善堂。
一定,他一定要把母亲从万善堂接出来……
第二章 兽纹觉醒 翌日,殷玉衡很早便爬起来了,他像往常一样,打算去厨房做早点,却在打开厨房门的那一刻,看到灶台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上面还有一个半熟的荷包蛋。
殷天枢有怪癖,只吃自己和小弟亲手做的餐食,所以殷家的仆役也就不费事为他们兄弟两人送饭菜,也很少步入亢宿苑。
这碗面条,只可能是殷天枢早起为他亲手做的。
殷玉衡的心暖洋洋的,自家大哥虽然不靠谱,但每年他过生日的这**,还是不会忘记给他做一碗长寿面的。
殷玉衡本来想叫大哥一起来吃早饭,但跑去殷天枢的房间,发现已经空无一人,只好一个人默默地把长寿面吃掉。
不多时,殷家的仆役便来亢宿苑带着殷玉衡前往主宅正中的正曜殿。
正曜殿是一座规模宏大的**,殷家但凡有什么大事,都要在这里进行。正曜殿巍峨壮阔,威严肃穆,初升的阳光映照在精致的琉璃瓦片上,反射着令人炫目的光芒,蹲坐在屋檐上的五脊六兽,都是殷家历代的守护灵兽,正安详地仰望着天空。
殷玉衡被带往正曜殿的偏殿洗漱。偏殿有一个宽阔的圆形浴池,这浴池被称为御兽池,每当有孩童兽纹觉醒或者与灵兽缔结契约之前,都需要在这里沐浴更衣。这御兽池设计古朴,池壁都是用上好的青白色方岩玉石打造,因为年头久远,被水冲刷得无比圆滑。在御兽池的**有着一个大型的泉涌阵,有灵石镶嵌其中,使这里常年都有干净的池水。今天也许是知道这浴池有人用,还特意启动了一个升温符阵,泉涌阵阵眼中涌出的泉水成了温水,整个偏殿都升腾着雾气。
偌大的偏殿内,训练有素的殷家仆役连走路都悄无声息,只能听得到淅淅沥沥的泉水流动声。殷玉衡与这些仆役从未有过接触,所有人都低眉顺目,面无表情。在这样严肃的气氛下,本来不怎么紧张的殷玉衡,也难免忐忑起来。
要知道,御兽师的兽纹,代表了他的地位。
殷玉衡脱掉身上的衣服,踏入御兽池内洗涤身体,其实他天天洗澡,也没有什么需要再仔细洗的,这只是一个仪式罢了。殷玉衡心不在焉地往身上撩着水,隐约回忆起,五年前大哥的资质也是族中数一数二的,但在兽纹觉醒仪式之后,便落得离群索居的下场。虽然这是大哥的性格使然,可一日便可以定一生,即便再如何辛勤努力,也能被一朝抹去。
如此残酷,这便是命运。
殷玉衡简单沐浴过后,殷家上来服侍的仆役并没有给他拿新衣服,只是在他腰间围了一块洁净的白布。兽纹是随机出现在人身体的某处的,所以连殷玉衡的长发也被仔细地束起,露出他光洁饱满的额头和有些婴儿肥的脸。
春之地温暖舒适,但空旷的大殿之中还是有些凉,殷玉衡不适地搓了搓胳膊,心情忐忑地随着殷家的仆役走进正曜殿。
正曜殿之中,已经聚集了琅琊殷家的长老与族人,除了还未拥有兽纹的两个弟弟未到场外,他的几位哥哥也在其中。殷玉衡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角落里的大哥,接触到大哥像是嘲讽他怯懦的目光,殷玉衡狠狠地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入殿中。
正曜殿可以容纳数千人,所以即使到场的人很多,也并不显得拥挤。在正曜殿的正**,有一个一层楼高的平台,在平台之上,刻画着一个繁复的符阵。
殷玉衡还从未登上过这个平台,此时一个人登到平台之上,顾不得惊慌,好奇地看着脚下这个复杂的符阵。这个符阵是整个刻画在平台之上的,刻画符阵的线条用不知名的材质浸染了,在八处阵眼上镶嵌了八颗鸽蛋大小、颜色各异的晶石。如果他猜测得没错的话,这些晶石应该是灵兽的晶核,而且看大小和成色,应该都是高阶灵兽的晶核。
这每一颗单独拿出来都是一份不小的财富,更别说是八颗各系晶核镶嵌在一起的了。
“孩子,静心。”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殷玉衡立刻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他知道这是大长老,也就是他太爷爷殷岁星的声音。与此同时,有些嘈杂的正曜殿也在殷岁星开口的那一刹那,变得肃静。
每一个孩子的兽纹觉醒仪式,都是值得期待的,尤其是这一代被誉为天才的殷玉衡的兽纹觉醒仪式。
每个人都抬起头看向站在高台上的殷玉衡,有些人的目光中甚至还带着意义不明的狂热。
不过这些单纯的殷玉衡都没有注意到的,他按照太爷爷的指示,上前一步,站在了符阵的***。
正曜殿的烛火依次被熄灭,整个大殿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
冗长的咒语在殷岁星的口中响起,殷玉衡听从太爷爷的命令,把内息中所炼之气运于脚底,全部毫无保留地输入到符阵之中。
随着他的气息波动,符阵之上的八颗晶核陆续亮了起来,光亮越来越盛,宛若一盏盏明灯。
正曜殿中断断续续地响起了抽气声,在场的人都见过许多次兽纹觉醒仪式,但能令所有晶核亮到如此程度的,尚且是**看到。
晶核的亮光还在缓慢增大,*后像是达到了一个临界点,忽然光芒大作,晶核内的所有亮光全部熄灭。
正曜殿内恢复了一片黑暗,死一般地沉寂持续了片刻之后,有人飞速点亮了大殿之内的烛火和壁灯,所有人的目光都往符阵**的孩童看去。
这一看之下,又是连声惊呼,只见在那高台之上,那个只有十岁的孩童孤零零地强撑着站立在那里,本来光洁白皙的后背和肩胛骨之上,竟是布满了复杂交错的青蓝色兽纹,远远看去,就像是两只翅膀,羽毛丰满,像是要展翅翱翔。
没有人见过如此复杂的兽纹,就连古籍上记载过的*繁复的兽纹,也只不过是布满一条手臂而已。
许多人的心中又羡又妒,而年老的几位长老,都情不自禁地抖着嘴唇喃喃自语。
“天佑殷家啊!天佑殷家!”
殷玉衡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兽纹出现在哪里,他刚刚已经把内息全部掏空,现在站在这里就已经耗费了他的所有力气。
他费尽力气抬起头,想要去寻找自家大哥的身影,却看到了他大哥推开殿门朝外而走的背影。
本来有些阴暗的大殿因为殿门的开启而变得明亮少许,有些人也因此察觉到了殷天枢的离去。
“啧,应该是嫉妒了吧?这样子真难看!”
“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弟弟超过自己,这滋味肯定很难受。”
“装什么装啊!到现在还不选伴生灵兽,估计是想挑个*好的吧?真是不自量力!”
“不过说回来,小五这兽纹,我看也难找伴生灵兽,这要多少级别的灵兽才能跟他匹配啊?”
“是啊是啊……”
不是的!殷玉衡挣扎地想要叫住大哥,可惜意识已经逐渐远去,虚脱的身体不顾他的意愿,瞬间陷入昏迷。 第三章 灵兽血脉 殷玉衡感觉自己就像是身处在一个熔炉之中,身上所有的经脉仿佛正在被火焰煅烧一般,痛得他想要高声疾呼。
大哥……
殷玉衡下意识地呼喊着,却又无法发出声音来。
昏迷前的那一幕,不断地在他脑海中重复出现。大哥毫不留恋地推开殿门离开,果真是因为不想看到他的缘故吗?
不……他不信……
殷玉衡感觉到背部灼烧得尤其厉害,就像是从骨髓之中燃起的火焰,正在煎熬他的灵魂。
殷玉衡咬着牙痛苦地坚持着,他知道他现在应该是在昏迷之中,极力地想要找回躯体的意识。像是过了千百万年一般,终于,他的手指动弹了一下,接着紧握成拳。
“五弟?五弟你醒了?”
一个清朗的声音传入脑海,殷玉衡分辨出来那并不是大哥的声音。皱着眉勉力睁开双目,殷玉衡借着昏黄的烛火,对着床前的人影怔忪了半晌,才讷讷地动了动唇道:“二哥?”
他的声音嘶哑无比,喉咙就像是被砂纸磨过一般,殷玉衡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这时另一双手从旁边伸过来把他扶起,并且递给他一杯清水,戏谑地说道:“我才是你二哥。”
殷天璇和殷天玑是他大伯的双胞胎儿子,年纪要比殷天枢小几个月。因为是孪生子,长相一模一样,甚至连衣服都喜欢穿一样的,所以就连他们的亲生父母都分不清究竟谁是谁。但只要他们开口说话,便会很容易分清楚。哥哥殷天璇更加喜欢戏弄人一些,身为弟弟的殷天玑反而更加沉稳。
殷玉衡接过殷天璇递过来的水杯,看到了他右手手腕内侧的兽纹,低声道谢:“谢谢二哥。”这对双胞胎兄长的兽纹也是一样的,只不过一个在右手,一个在左手,虽然繁复程度并不及殷天枢,但这两兄弟在殷家的地位却颇高,只因他们是殷家这一代真正的嫡子。
“五弟,身体可有何不适?”殷天玑坐在床前,俊秀的面容上写满了关心。
殷玉衡喝过水后,感觉舒服了一些。他想开口问他大哥在不在,但这屋里面就只有他们三人而已,一望便知。他和二哥三哥并不是很熟稔,只有每年开宗族大会的时候才会见面,平日里因为琅琊岛委实太大,撞见的次数也很少。殷玉衡尝试着运转内息,发觉速度要比其往日快上许多,只是背部还有些难受,就像是伤口结痂一样痛痒,让他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抓挠。
“不行哦!现在可不许抓,我刚刚帮你用绷带包紧了。”殷天璇连忙按住殷玉衡的手,“忍着点啊小五,虽然说兽纹也抓不坏,但万一抓破了皮肤可怎么办?”
殷玉衡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穿好了衣服,身上缠了厚厚的绷带,勒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看来二哥他是存心要整他,也难怪他刚刚一直睡不安稳。
估计也是个不会照顾人的主,殷玉衡默默地在心中吐了吐槽,却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悄悄地扯了扯衣领。
殷天玑把殷玉衡的小动作全部收入眼底,却微妙地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轻咳了一声道:“五弟,太爷爷说如果你晚上醒来的话,就带你过去参加晚宴。放心,来的人不多,只有我们殷家的直系子弟。”
殷玉衡此时才发觉自己睡的地方华贵无比,雕梁画栋,摆设也雅致精细,桌椅床柜无不考究,应该是在主宅之中。他身上的衣服也换了件崭新的,丝滑的绸质布料让他感觉冰凉无比,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完全比不上大哥的旧衣服那样温暖贴身。
“我想穿我原来的衣服。”殷玉衡低声说道,双目却一瞬不瞬地盯着殷天玑。
“小五,你原来那衣服都旧成什么样了啊,还能穿?”殷天璇不理解。其实殷玉衡原来穿的衣服也不见得旧到哪里去,但对于从小锦衣玉食的殷二少爷来说,根本看不过眼,想到这天赋惊人的五弟居然过着没有人照顾的生活,就越发的愤愤不平。
那个殷天枢果然虐待他了!
殷天璇还想继续挤兑几句,但一旁的殷天玑却拦住了他。殷天玑弯腰捡起掉落在地的旧衣服朝殷玉衡递了过去,淡淡道:“随你,我和天璇先出去了。”说罢也不管殷天璇有何不满,强势地拽着他离开了房间。
殷玉衡隐约还能听到从门缝间传来的抱怨声,却没理会,他本就和他们不熟,所以对他们主动释放出来的好意,也接收得别别扭扭。更何况这两位哥哥又是从小被疼宠大的,现在到他面前来做小伏低,做小厮们做的事情,恐怕也是长辈们的意愿,他们心底里肯定少不了抗拒。
所以还是保持一些距离的好。
殷玉衡一边暗赞这个三哥是个明白人,一边手脚麻利地脱掉衣服,解开了缠得死紧的绷带,这才重重地舒出一口气。
虽然他很想看看自己背后的兽纹是什么样子的,但他无论如何努力转头都看不到,屋内也没有镜子,便只好放弃了。此时外面的天色已暗,屋内点着烛火,他应是一觉睡了**。一想到太爷爷他们还在等他吃饭,肚子就饿得咕咕叫了,殷玉衡便快速地抖了抖旧衣服上的灰尘,套在身上,整理了一下头发,便推开了房门。
殷天璇和殷天玑正站在门外等着他,两兄弟好像是闹了什么别扭,气氛很奇怪,但见殷玉衡走了出来,殷天璇便拉着他的手往外走,殷天玑表情僵硬地跟在他们身后。
今晚的晚宴在月曜阁举行,出了主宅后,沿着开满月桂花的羊肠小道,便往海边而去。月曜阁是海边悬崖之上的一处建筑,依山傍海而建,远远地就能看到*顶层的露天阁楼上摇曳的风灯。
月曜阁是一处观海小楼,*顶层的露天阁楼,夜晚可以抬头望月观星,低头看海听潮,琅琊岛的风景尽收眼底。**的缺点就是地方有限,*多只能坐一桌人,不过这样的风雅之地,人多了反而不美。
琅琊殷家直系子弟一直不多,除去女眷,也就正好坐一大桌而已。
殷玉衡踏上月曜阁的露天阁楼,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那里的殷天枢,而殷天枢正好也抬起头,朝他看了过来。
也许是光线太昏暗的缘故,殷玉衡并没有看清楚殷天枢脸上的表情。
他正要上前与殷天枢打招呼,却被一直拽着自己的殷天璇扯往一旁,去与太爷爷见礼了。
太爷爷殷岁星看上去要比以往还要意气风发,一直不离身的龙头拐杖都顾不得拄了,站起身一把拉过殷玉衡不再放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的位置,忙不迭地询问他的身体情况。
殷玉衡一边耐心地一一回答,一边拿眼角的余光去看殷天枢,但他们离得太远了,而且殷天枢又扭过头去看栏杆外的景色,跟他根本没有任何眼神交流。
大哥应该不会那么小气,因为他的兽纹觉醒的比较理想,就跟他闹脾气吧?
殷玉衡很不想这么想,但依着大哥的古怪性格,即使真的跟他闹脾气,好像也不是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不过闹脾气也没什么,等他回去让大哥说几句出出气就肯定没事了。
虽然月曜阁上开的这一席家宴人并不算多,但因为是为殷玉衡庆贺十岁生日而设的宴,所以几乎每个人都要举杯朝他恭贺一下。两个年纪还小的弟弟没来,殷玉衡是席上的主角,又是年纪*小的,虽不至于让他陪着喝酒,但个个都是他的长辈,也需要频频站起身应付。这种喧喧嚷嚷的场面,殷玉衡向来不喜欢,他宁愿在亢宿苑里和大哥两个人安安静静地过他的生日。
殷玉衡向来都是乖巧话少的孩子,所以在饭桌上不声不响,也没有谁在意。这些位殷玉衡都分不太清楚谁是谁的长辈们互相热络地聊着天,吵嚷声让本来就有些头疼的殷玉衡越发难受起来。
“咣当!”忽然传来杯盏猛烈撞击桌面的声音,那些热闹的喧哗声立刻戛然而止。
殷玉衡抬起头,循声看去,却发现大哥殷天枢一脸阴郁地站起身,环视了一圈桌上的人,连声招呼都没有打,便扭头离去。
听着楼梯上急促远离的脚步声,殷玉衡反射性地站起来想要追过去,但这时一只大手却按在了他的肩膀上,用不容置疑的语气淡淡地道:“不肖子弟,不用管他。”
殷玉衡只觉得浑身都被笼罩在一股难以抵挡的气势中,让他四肢无力,只能缓缓地顺着太爷爷的力道重新坐回在椅子里。
殷玉衡怯怯地唤道:“太爷爷……”
殷岁星直接打断了殷玉衡的话头,阴沉地说道:“玉衡,你长大了,也要考虑自己搬出来住了,知道吗?”说完别有用意地看了一眼一旁状似恭敬的殷文昌,也就是殷天璇和殷天玑的父亲。
殷玉衡心下一咯噔,他没有应声,但也无法在这种时候忤逆太爷爷。
只是考虑而已,还好还好。
不过大哥今天真的很奇怪。
殷玉衡悄悄地把大伯脸上闪过的古怪神情收入眼底,心中越发的疑惑起来。 皎洁的月亮被厚重的云层严严实实地遮挡住,亢宿苑门口的灯笼被一阵海风吹过,蜡烛抖动了几下便在黑暗中熄灭了。隐约可以看到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走进了亢宿苑,半晌都没有点灯。
殷天枢的双目在夜晚一样可以看得很清楚,他一路冲进自己的屋子,一边低声咒骂着,一边脾气暴躁地踢翻了屋里的案几。
居然被那个混蛋暗算了!在他的碗里下荆芥草,是想当众看他出丑吗?
殷天枢发了一顿脾气,砸碎了屋内的许多摆设,*后捂着剧痛的额头,跌坐在地。
此时月亮重新从云层中探出了头,银白色的月光透过窗棂,柔和地洒在房间里。殷天枢低头看着自己在月光下的倒影,抖了抖头上冒出来的两只毛茸茸的耳朵,不耐烦地甩了甩身后的尾巴。
是的,他殷天枢,实际上是高阶灵兽与人生的混血儿。他的母亲,就是他父亲的伴生灵兽。
这也是琅琊殷家容不下他母亲的原因。
对外宣称他母亲在生他的时候难产而死,实际上她是被迫与父亲解除了伴生契约,随后被放逐离岛。而一直被蒙在鼓里的父亲,在伤心欲绝、心灰意冷后,娶了白藏陆家的四小姐陆幽天,也有了殷玉衡。
之后也不知道是谁、有意还是无意地透露出母亲未死的消息,父亲为了寻找母亲,不声不响地主动离开了琅琊岛。
殷天枢扶着额头冷笑,去掉了刻意的伪装,他额头上的兽纹并非只有简单的几条纹路,而是繁复而又精致的,彰显了他强大的实力,只是头顶上的耳朵和身后的尾巴有些多余。
没错,他同时拥有人与灵兽的血脉。也就是说,他既可以成为御兽师,也可以成为其他人的伴生灵兽。
只是他小时候无知,吃了殷家刻意放入吃食中的**炼气的**,导致他在御兽决上并无多少进益,十岁那年兽纹觉醒之时也并不起眼。
后来他便多了个心眼,坚决不吃其他人送来的食物,专心培养弟弟的手艺。
他知道那些老头子打的主意,他们根本不把他当成殷家的子弟看待,而是想等他长大后,让他成为殷家人的契约灵兽。
打得一手好算盘!
殷天枢随手拍碎了身旁的案几,锋利的木刺划破了掌心,他缓缓地伸出舌头舔舐伤口,在舌尖尝到了自己鲜血的味道。
伤口在以可以察觉到的速度痊愈,殷天枢眯起了丹凤眼,头顶上的耳朵惬意地抖动了两下。
如果非要让他选择一个人来缔结契约的话,那么他只可能选择殷玉衡。
殷玉衡是他从小一手带大的,看**兽纹觉醒的程度,他们兄弟俩一定是一对**的契约伙伴。
而今天那殷文昌搞这么一出,无外乎就是想要他们兄弟离心。用荆芥草让他恢复原形,而不想暴露的他定然会提前离席,让殷玉衡心里不舒服。
实在是太小看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了。
殷天枢勾起唇角,用舌头舔了舔嘴唇上残留的鲜血,计算着自己这样的状态还要有多久才能恢复正常。应该还来得及回去接小弟回家。
心情正好转的时刻,毛茸茸的忽然耳朵竖了起来,还没等他有所反应,门外便传来了几下敲门声,完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突然响起:“大哥,你没事吧?”
殷天枢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第四章 琅琊山 殷玉衡一直担心大哥,所以找了个借口便从宴会上脱了身。
刚走到亢宿苑门口,他便发现了异常。大哥应该是回来了,可是为什么没有点灯?不算大的院落中一盏灯都没有亮,殷玉衡自小在这里长大,自然不会有什么阻碍,借着月光走进亢宿苑的前厅,掌起灯,在灯光亮起的那一刹那,看到了一桌已经完全冷掉的餐食。
全部都是他爱吃的饭菜。
这是白天大哥提前离开正曜殿的原因吗?
殷玉衡心中暖暖的,如果是换了他费心弄了一桌子的菜,却等不到人回来吃,也会不爽的,更何况是脾气那么古怪的大哥,难怪他刚刚闹脾气。正想把这些饭菜端到厨房热一热时,却忽然听见大哥的房间里传来东西碎裂的声音,殷玉衡心下一惊,连忙穿过庭院,着急地敲响了大哥的房门:“大哥,你没事吧?”
屋内一片漆黑,隐约可以听得到几下窸窸窣窣的声响。
“大哥?”殷玉衡见无人应答,手上就要用力推开房门。
“我没事,你怎么就回来了?”殷天枢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阴阳怪气。
殷玉衡松了口气,同时推门而入,一下子就看到了地上被摔碎的杯盏茶碟和被拍碎的案几木椅。
看来他大哥还是没变,只要一生气就喜欢砸东西。
殷玉衡踮着脚,把手上的灯烛放到了一旁还算完好的柜子上,扫了一眼整个人都裹在被子里的大哥,认命地卷起袖子来收拾一片狼藉的屋子。
“大哥,为什么要生气呢?我不会去和其他人一起住的啦!”殷玉衡小心地把破碎的瓷片扫到一边,他觉得大哥下楼的时候肯定听到了太爷爷故意提高声音说的那句话,才会这么生气。见大哥一句话都没有说,殷玉衡又为难地挠了挠头。哄大哥开心是一项技术活,他还没修炼到家。
把家具残骸一个个搬出去放到院子里,借着月光,殷玉衡发现有些碎木头上面有一些棕色的毛发,疑惑了好久。这也不是头发,难道是有灵兽误闯了这里?
“小玉儿,宴会你还回去不?”此时,屋里传来了殷天枢的询问声。
殷玉衡这时才想起他是借口跑出来的,虽然他觉得他在与不在意义并不大,但他多少算是主角,消失太长时间终归不好。当下只好抱歉地说道:“大哥,我先回去了。你晚上都没怎么吃饭,记得一会儿把饭菜热热再吃。”他一边说一边往院外跑,等说到*后一个字的时候,人都已经在亢宿苑外了。
殷天枢从被子里探出头来,两只毛茸茸的耳朵抖了抖,一双幽深的丹凤眼中划过一丝不安。
是他的错觉吧?怎么会觉得弟弟会一去不复返呢? 殷玉衡一路小跑奔向月曜阁,等他登上*顶层的阁楼时,却发现宴会已经散了,只有主位上的太爷爷拄着他的那根龙头拐杖还端坐在那里,像是专门在等他一样。
“太……太爷爷……”殷玉衡小心翼翼地挪了过去,语气中充满了歉意。他不会认为宴会这么快就结束了,桌上的菜大半都还没有动。阁楼上的风灯在海风的吹拂下忽明忽暗,映得太爷爷的脸阴晴不定,远处传来的一阵阵潮水声,更是显得此处寂静得吓人。
殷岁星是殷家的族长,殷家的掌权人并不是每一代都会换一个人,有实力者可以成为殷家长老,但御兽师的血脉也如灵兽一样,一般直系、嫡系的血脉更加精纯一些。这也是殷家的直系子弟在殷家地位尊崇的缘故。殷岁星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但他却并不急着钦定下一任殷家族长的人选。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的热茶,殷岁星抬起头慈祥地看向那如同受了惊的小兽般的孩童,半点也不提对方上个厕所就去了半个时辰的事情,拈着胡须微笑道:“还饿吗?要不要再吃点东西?”
尽管肚子饿得咕咕叫,但殷玉衡还是拨浪鼓似地摇了摇头。这种气氛下,他还能吃得下东西才怪。
“那么,孩子,随我去个地方。”殷岁星也没多问,拄着龙头拐杖站了起来,示意殷玉衡跟上来。
殷玉衡趁太爷爷转身下楼的时候,顺手抓了一个包子在手中,一边走一边吃着。殷岁星走的方向殷玉衡并不熟悉,远处的潮水声渐渐地听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沙沙作响的风吹树叶声。殷岁星的速度并不快,像是照顾着殷玉衡,总是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殷玉衡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抬头往前方看去,在月色下,山峦起伏,神秘得像是一座黑暗中沉睡的巨兽。
那里是他从未去过的琅琊山,琅琊岛上的禁地。
琅琊岛上有许多禁止入内的地方,是因为在这个海外孤岛之上,有许多灵兽的栖息地。而琅琊山正是灵兽聚集*密集的地方。殷玉衡在很小的时候,就被大哥告诫过,不许靠近琅琊山半步。
只不过,怎么突然想不起来大哥是怎么吓唬他的了?
“孩子,不要怕。”殷岁星并没有回头,可脑后就像是长了眼睛似的,他察觉到了殷玉衡的退缩,笑眯眯地说道。
殷玉衡吞了吞口水,发觉自己就算想要往回走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只好硬着头皮快步跟上。
脚下泥泞不堪,林间不知深浅。他们不知道在山间走了多久。说来也奇怪,今夜的琅琊山仿佛整个都沉寂了一般,平时可以听到的灵兽鸣叫和扑翼声,全部都销声匿迹,诡异得让人胆寒。但殷玉衡看着走在前面步履稳健的太爷爷,顿悟有可能是因为太爷爷在。
月至中天时,殷玉衡发觉他们已经爬到了半山腰,正忍不住想要发问时,却见太爷爷绕过了一棵巨大的水杉树。殷玉衡几步走了过去,发现在这棵水杉树后,居然隐藏着一个漆黑的洞口。
洞口有一人多高,但洞口的植被茂盛,遮挡下在夜里非常不显眼。若不是树后根本没有路,殷玉衡一时也不能发现。
“孩子,进来吧,莫怕。”太爷爷的声音从洞穴内传出,隐隐还有回声,可见洞穴内很宽阔。
殷玉衡咬了咬牙,拨开洞口的树枝,摸索着迈进洞穴。洞穴内潮湿而且憋闷,殷玉衡压抑着心中的不安与忐忑,挪移着前进。
在黑暗中不知道走了多久,殷玉衡忽然感到眼前火光一闪,一道烛火在洞穴内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准确地落到某处烛台之上,点燃了一盏油灯。这一道烛火只是一闪而过,但足以让殷玉衡看清这洞穴有多大。
殷玉衡睁大双目,借着那盏油灯的光亮,才发现他已经走到了一处开阔之地,面前的这个洞穴居然有正曜殿那么大,令人叹为观止。看来琅琊山的内部应当是中空的。
“太爷爷?”殷玉衡发现殷岁星正站在一处洞壁前,不禁举步靠了过去。这个洞穴实在是太空旷了,有股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冷气息。殷玉衡走过去才发现,这处洞壁之上,画满了他看不懂的符文与线条,仔细看去,整个洞穴的墙壁居然是一个巨大的符阵。整个符阵上都镶嵌着密密麻麻的灵兽晶核,颗颗都如之前兽纹觉醒台上的高阶晶核一般大小。这每一颗晶核拿到外面去都价值连城,居然镶嵌了如此之多在此处,这简直是**到难以想象的一幅情景!
不过,在这里画一个这样复杂的符阵,究竟是为了什么?
“孩子,把你的手伸出来。”没等殷玉衡细想,殷岁星便缓慢地说道,苍老的声音中蕴含着不容人质疑的力量。
殷玉衡下意识地把右手伸了过去,却没想到掌心一痛,竟是被殷岁星用指甲划破,然后把他的手按向了洞壁某处。
“太爷爷……”看着不断摇曳的烛火下殷岁星那张忽明忽暗的脸,殷玉衡本能地畏缩起来。但按着他的手却用力得很,根本挣脱不开。
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只过了一眨眼的时间,殷岁星侧耳倾听洞穴内的动静,终于遗憾地放开了殷玉衡的手,长长地叹了口气,喃喃自语:“这孩子也不行吗?”
殷玉衡连忙收回了手,掌心血流不止,但他却来不及处理。好奇心一时大过了恐惧,殷玉衡捧着受伤的右手,怯怯地问道:“太爷爷,这里是……”
殷岁星的心情不太好,但也没迁怒到殷玉衡身上,他用龙头拐杖敲了敲地面,长叹一声,简单地解释道:“这里是一处高阶灵兽的供奉地,老夫本以为以你的天资,可以入得了这位阁下的眼,但现在看起来还是不够啊……”
殷玉衡咂了咂嘴,这镶嵌了满满一洞壁的高阶晶核都是属于一只灵兽的?这也太震撼了吧!
至于自己无法唤醒这只强悍的灵兽,殷玉衡根本不在意。虽然每个人都说他的兽纹很强悍很繁复,但他却没有什么直观的感觉。除了今天白天昏迷了**外,背部的灼热感随着他醒来而变得缓和,现在已经完全感觉不到异样了。
殷岁星说完之后,似乎依旧感慨万分,仰着头看着黑黝黝的洞壁一言不发,白花花的胡子随着他的呼吸而颤动着,像是心绪难平。
殷玉衡见状也不敢多言,他低头处理自己掌心的鲜血。谁都没有发现,他滴落在地面上的血珠,并未渗透至土壤,而是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道所牵引,在黑暗中悄悄地朝着某处石缝缓缓移动过去。
待殷玉衡用一截腰带包扎好手掌,再抬起头时,霍然发现殷岁星的身旁正站着一个瘦高的黑影。镇定了一下再看去时,殷玉衡才发现那是一个人,他的身体整个都笼罩在黑色的斗篷之下,连头上都带着黑色的风帽,所以乍看上去就像是一团黑影。
感觉到那个人影也在看向他,殷玉衡连忙低下了头避开那冰冷的视线。
他知道这是谁了,这是太爷爷的伴生灵兽,风枭。
灵兽在突破七级之后,便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化身为人。大部分灵兽觉得人类的身体更方便在世间行走,所以纷纷化形。不过,也会有灵兽认为人类是蝼蚁,不屑于与之为伍。太爷爷的伴生灵兽据说已经突破到了八级,是殷家少有的八级灵兽。原形是什么殷玉衡不知道,只因为风枭甚少出现在他们面前,就算出现了,也会像现在这样包住头脸。连人形都不愿让旁人看到,更别说原形了。
在风枭出现之后,殷玉衡便感觉到洞穴内的温度降低了许多,一股杀意蔓延其中,令他立刻缩下了头,尽可能地减少着自己的存在感。
在黑暗中,殷玉衡以为已经包扎好的伤口,鲜血却很快渗透了布料,然后飘向了某处石缝之中。
“风枭,你怎么来了?”殷岁星咳嗽了两声,有些讶异自己的伴生灵兽为何招呼都不打便出现在此地。要知道,风枭虽然是他的伴生灵兽,却甚少出现在���面前,若不是他有生命危险,风枭是**不会主动出现的。虽然风枭是他此生**的伴生灵兽,但对于风枭来说,只修炼到先天宗者的他,只是漫长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而已。
殷岁星非常清楚,若不是他的伴生灵兽是风枭,他不可能成为殷家的族长。而他迟迟没有选择下一任的族长,是因为那是风枭的权利。
想到这里,殷岁星也顾不上问风枭为何突然出现,他把缩在角落里的殷玉衡拉了出来,笑眯眯地说道:“风枭,你看这孩子如何?”说罢直接用手撕开了殷玉衡身上的衣服,殷玉衡背后的兽纹就像是展翅欲飞的翅膀,美轮美奂到让人移不开眼。
瘦高的人影像是被这兽纹震撼到了,半晌之后才终于开口问道:“是这孩子?”
风枭的声音低沉嘶哑,就像是许久都没有说过话了一般,语气声调都很奇怪。
这句问话问得没头没尾,但殷岁星却听懂了,遗憾地拍了拍殷玉衡的肩道:“是的,今天这孩子的兽纹觉醒,我以为那位阁下会满意,结果还是没有反应。”
这句话说得同样模糊不清,可殷玉衡却听懂了。太爷爷口中的他,自然是指这洞穴中供奉的高阶灵兽。但这话听起来却让殷玉衡不舒服,就像他是一个祭品一般。
这种无力感让殷玉衡非常难受,他感觉好像有种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朝他挤压而来,让他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他想要从这个诡异的洞穴逃离,可双腿根本不听使唤。他只能下意识地握紧双拳,可这样的动作却加速了受伤的掌心鲜血流失的速度。
血腥味终于引起风枭的注意,瘦高的人影突然出现在殷玉衡身边,从黑色的斗篷中探出一只小麦色的手,准确而有力地抓住了殷玉衡的右手手腕。
殷岁星此时终于看到了殷玉衡掌心鲜血诡异的流动方向,在两人一灵兽烁烁的目光中,血丝在空中诡异地漂浮着,慢慢地、源源不断地渗入了符阵之中。殷岁星震惊之后立刻大喜道:“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殷玉衡整个人都呆在了当场,不知如何是好,虽然血液流失的速度很慢,但也不能继续这样下去,否则他迟早会失血过多而死。
可现在看太爷爷癫狂的模样,不说让他止血,恐怕还要把他的伤口撕扯得更大一些。
殷玉衡着急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是手腕被风枭紧紧握住,他连分毫都移动不得。
就在此时,洞壁上的灵兽晶核,忽然间亮了一下,又慢慢地暗了下去,然后又逐渐地亮了起来,循环往复,场面无比壮观。
这种反复的频率,就像是某种生物苏醒了过来,正在缓慢地呼吸着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