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月末的一个星期二,我和马特走在大马尔伯勒街上,远远看到前方有一个书报亭,我依稀望见那儿的《旋律制造者》头版上有幅图,有点像是我的脸。我们走了过去,那图像在我眼中逐渐变得清��。然后就在那诡异的一瞬间,我惊愕地看清了那不是别人,的的确确就是我的脸,我们竟然登上了头版,我的意识顿时跟断了线一样空白。我们四个人的脑袋下面印着一行黑体大写字母组成的图注:“ 英国好的新乐队”,这行字将在接下来几年如影随形地跟着我们,有时候我们宁愿自己从未见过它。我不知道在纸媒统治时代结束之后长大的人还能不能理解那几个字的分量。《旋律制造者》在当年可谓一家举足轻重、影响力巨大的音乐媒体,其威力、覆盖面和发行量之大足以左右甚至塑造一支乐队的音乐生涯。但它自有一套森严的等级制度、一套必须遵守的尊卑次序,这就意味着根本轮不到一支正准备发行出道单曲的乐队来做它的封面明星。我们年少时曾耗费无数空闲时光逐字逐句地研读它,对它那套老规矩再清楚不过,所以一回过神来,我们就立即意识到自己面临的处境。直到今天,不少记得那段往事的人仍将山羊皮视作媒体的产物,一个扭曲、邪恶的实验品,出自某个阴森森的雪莱1 式工业流水线实验室,想到这儿我不禁黯然神伤。正是那一刻埋下的火种引发了后来的轩然大波,我们成了罪恶的嫌疑人、同谋犯,犯下了地下摇滚圈的原罪——伪造人设。当时我们理所当然地为自己终于受到命运的垂青而忘乎所以,太过自我陶醉以至于无暇去顾及什么后果或启示,但现在回想起来,我不禁觉得难以置信:那些坐视我们误入歧途的人怎能如此不负责任,如此目光短浅。在我看来,我们就是没有得到过逆耳良言,而那些以审时度势为本职工作的专业人士,甚至一次也不曾费心告知我们所追逐的奖赏根本就是毒药。我们忘我地投入追逐,一秒都停不下来,但乐队的角色本就是大胆莽撞、听从本能与野性的空想家,而他们身边的人应该去扮演头脑清醒、思虑周全的引路人。我不得不说在这一方面我们很失败,一头栽进了风暴里,身边却没有任何人来拉一把,制止我们与媒体这个反复无常的情人签下轻率的契约。托了“后见之明”的福,现在我得以轻易地挑出那些关键时刻加以批判。不可否认的是,初我们一门心思地想要出人头地,在接踵而至的媒体疯狂抢食战中,我们闭上眼睛,来者不拒地抓住一切可用资源。这对我们后来的职业发展后患无穷,在许多人眼里,我们的形象被永远地简化为“过誉”和“过度炒作”——这两个贬义词直到今天依然让我感觉阴魂不散,都是初夸大其词的名号留下的遗毒。